第48章 綁好死結
話音剛落, 就聽到陳屹迫不及待地追問:“誰啊?什麽時候談的?”
周唯璨笑了笑:“這好像是另外一個問題吧?”
旁邊有幾個男生正在扯着嗓子唱一首走調的歌,包廂裏又吵又亂,雲畔卻自動屏蔽了所有其他人發出來的聲音, 打字的動作也被迫停下, 定定地看着他。
他為什麽要這麽說呢?
是為了她嗎?
如果是的話——
雲畔其實真的不在意,就像她曾經跟周唯璨說過的那樣, 感情本來就是兩個人之間的事, 別人知不知道祝不祝福她完全不在乎,更不會受到半點影響。
再加上……如果公開他們之間的關系,外面的人會怎麽傳周唯璨呢?
劈腿前女友室友的爛人?腳踏兩條船的渣男?頌南和宜安離得這麽近,什麽風吹草動都瞞不過去, 尤其是八卦流傳的速度, 會不會影響到他呢?
哪怕只有萬分之一的幾率會發生, 這些後果雲畔也不可能不去為他考慮。
仿佛一盆冷水澆下來,想到這裏, 她頓時冷靜下來。
而陳屹追問無果,只好開始下一輪游戲。
他似乎是鐵了心想從周唯璨嘴裏撬出來這個名字, 轉酒瓶之前神神叨叨地找了半天角度, 連物理學原理都用上了,不過最後還是沒有如願轉到周唯璨面前。
在他們拿出手機給大冒險的男生錄視頻的時候, 雲畔回頭看了一眼,發現方妙瑜整個人像丢了魂似的, 還在一動不動地坐着發呆。
又玩了幾輪, 酒瓶一直沒有轉到周唯璨面前。
陳屹總算放棄, 結束了這個無聊的游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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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雲畔也在心裏長出了一口氣。
今天是周五, 宿舍沒有門禁, 看樣子他們是打算在這裏玩通宵的。
幾個男生正熱火朝天地讨論着接下來要換什麽游戲, 方妙瑜忽然站了起來,穿過人群,徑直走到周唯璨面前:“能不能出來一下?我有話想跟你說。”
原本熱鬧的場景瞬時靜默下來,一時顯得有些尴尬。
興許是方妙瑜此刻的樣子看起來像是興師問罪,陳屹本能地攔了攔:“……什麽話這麽着急說啊,再玩會兒呗,你想玩什麽,随便提。”
而方妙瑜并不買賬,咬着唇,有點倔強地盯着他,片刻過後,什麽都沒說,率先轉身走出包廂。
沒有在衆目睽睽之下落女生的面子,周唯璨站起來,配合地跟了出去。
雲畔眼睜睜地看着他推門離開,幾乎花光了所有的理智,才控制着自己仍然安分地坐在原地。
思緒紛雜不堪,她滿腦子都在想他們會聊些什麽,做些什麽,想得頭疼欲裂。
接下來的時間裏簡直如坐針氈,雲畔開始頻繁地查看手機,同時不可避免地感到焦慮,也沒心情理睬任何人,最終還是坐不住,随便找了個借口就匆匆起身,走出包廂。
KTV很大,走廊也很多,彎彎繞繞的,很難找。
雲畔不知道他們在哪裏,幾乎把能找的地方全都找遍了,直到體力不支,氣喘籲籲地扶着牆停下來,才終于在前方标着“緊急通道”字樣的樓梯口,看到了那個熟悉的背影。
這裏很隐蔽,四下無人,安靜得過分,盡管雲畔隔着半條走廊的距離,也能夠清清楚楚聽到方妙瑜的聲音。
“我就是想讓你跟我說清楚,你女朋友到底是誰?你們什麽時候在一起的?你跟我分手——是不是因為喜歡上了別人?”
遲遲沒有得到回應,她的言辭因此變得愈發激烈,“說話啊,該不會是在心虛吧?”
“你希望聽到什麽回答?”
周唯璨開口,聲音仍舊很淡,聽不出起伏。
“我希望聽到什麽回答?”方妙瑜嘲諷地笑了,語氣卻是哽咽的,“我希望你誠實地告訴我,你到底有沒有劈腿?”
“沒有。”
“那你為什麽要這麽對我?你明明知道,當初提分手只是我一時沖動的氣話而已,我一直在等你,等你回頭……可是你怎麽能心安理得地和別人在一起,你把我當成什麽?”
方妙瑜今晚喝了很多酒,說話的時候也不太清醒,高跟鞋搖搖晃晃地踩在光滑的大理石地面上,差點摔倒。
周唯璨很自然地伸手扶了她一下。
刺眼的白熾燈将眼前的場景照得清晰分明,雲畔的心髒緊緊揪了一下,疼得厲害,腳下卻仿佛生了根,動彈不得。
等她站穩之後,周唯璨便收回手,似乎是想要盡快結束這場對話,語氣稍緩道:“都過去了,向前看吧。”
“你說過去就過去,你說向前就向前嗎?憑什麽啊?”
“我們不合适。”
“……又是這句話,”方妙瑜的眼淚終于大顆大顆地滾落,“你說清楚,我們到底怎麽不合适,哪裏不合适?”
周唯璨沉默下來,牆壁上的彩色玻璃折射出層層光影,交錯掠過他眉眼,透出若有似無的倦怠。
——他累了。
雲畔輕易解讀出他的情緒。
早春的夜晚仍舊料峭,寒風穿堂而過,樓梯口半敞着的大門被吹得來回晃動,發出刺耳的聲響,而周唯璨倚在牆邊,垂眸為自己點煙。
他點煙的樣子一直都和別人不同,不輕浮也不痞氣,反而有點消沉,有點漫不經心。好像抽煙這件事情本身并不會讓他感到快樂,尼古丁也不會讓他上瘾,只是單純地想要找點事做,好讓自己集中注意力,來應對眼前的麻煩而已。
“跟你在一起我覺得很累,”他把煙抽得很慢,用心平氣和的口吻說,“我知道你也不開心,也覺得累。所以沒必要再勉強了。”
似乎一時反應不過來,方妙瑜有些錯愕地看着他,好半天才怔怔道:“……你總算說出真心話了是吧?你不覺得自己很冷血嗎?”
“我是不開心,我是覺得累,盡管如此,我還是想和你在一起,還是想挽回,可你呢?”
她的眼神是之前從沒有過的心灰意冷,“你随随便便就能放棄一個人,放棄一段感情……周唯璨,你根本就什麽都不在乎,你真的懂什麽是喜歡嗎?”
袅袅的白煙升起,橫亘在他們眼前,同樣飄去了更遠的地方,遮擋住雲畔的視線。
走廊上恍惚間起了霧,她看不清楚周唯璨的神情了,只能聽見他的聲音:“你喝多了,早點回去吧。”
意料之內的,沒有為自己辯解什麽,更沒有回答方妙瑜提出的問題。
說完這句話,他沒再停留,徑直轉身離開。
雲畔總算反應過來,條件反射性地往後面躲了躲,然而,還沒等她找到一個合适的藏身之地——就已經被發現了。
周唯璨的腳步停在她面前,神情并不多驚訝,似乎早就猜到了她會偷偷跟出來。
兩人對視片刻,雲畔還來不及開口說些什麽,就聽到了方妙瑜由遠及近的腳步聲,大腦一片空白,什麽都來不及想,理智促使着她抓住周唯璨的手,匆匆把他推進了身旁一扇廢棄的灰色鐵門。
這裏似乎是個安全出口,只是不怎麽常用,空間逼仄,樓梯也很窄,空氣裏隐約飄出一股難聞的氣味,密不透風地将他們裹挾。
雲畔半個身子都靠在他懷裏,站着一動不動,直到方妙瑜的腳步聲越來越遠,遠到再也聽不見,才慢吞吞地擡起頭來。
陳舊的燈盞晃晃悠悠懸在天花板上,似乎随時都會砸下來。
周唯璨手裏的煙已經快要燃盡,煙灰撲簌簌落到地面上,雲畔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麽,鬼使神差地伸手去接。
不算很燙,也沒多疼,周唯璨卻立刻掐滅了煙,随手丢進旁邊的垃圾桶裏,又來檢查她的手。
他在皺眉,臉色也有點冷。
雲畔意識到他好像生氣了,于是仰起頭,讨好地親了親他的下巴。
鐵門緊閉着,連風也很難鑽進來,燈盞将他的側臉映成溫暖的橘色,周唯璨來回摩挲着她微紅的手指,不知道在想什麽,許久才道:“怎麽,真打算跟我偷情啊。”
雲畔愣了愣,有點不确定地想,所以——他是因為自己剛剛的躲避才生氣的嗎?
她只是不想給他找麻煩而已,他不是最怕麻煩了嗎?這一點他應該很清楚才對吧。所以為什麽要因為這個生氣呢?
雲畔思維混亂,無法快速得出答案,腦子裏仍然在回想剛剛偷聽到的對話,耳邊也仍然回蕩着方妙瑜心灰意冷的指控,無意識地抱緊了眼前的人,生怕他會消失不見。
周唯璨任由她抱着,半晌,她強迫自己将緊繃的情緒放松下來,試圖解釋:“我只是覺得……我們之間的事,沒有必要讓別人知道,我們就像現在這樣,不是很好嗎?”
頓了頓,又小聲說,“而且,反正你都已經承認自己有女朋友了,方妙瑜應該也不會再來找你了。”
如果被別人知道了,事情或許就會開始失控。
她讨厭失控,讨厭混亂,讨厭風險,更加讨厭周唯璨有可能發生的動搖。
維持現狀至少是幸福的,哪怕這種幸福如履薄冰。
周唯璨卻沒有順着她往下說,反而問,“所以以後就一直這樣嗎?”
注意力全部被“以後”這兩個字所吸引,雲畔微微晃神,好半天才拼湊出這句話完整的形狀,小心地向他求證,“這樣……會讓你覺得累嗎?”
周唯璨垂眸看着她,沒有回答。像極了某種默認。
雲畔不由得忐忑不安,手腳也跟着發涼,固執地追問,“跟我在一起,會讓你覺得累嗎?會讓你覺得勉強嗎?”
事實上,他似乎也不需要再回答什麽了。
因為他眼底的倦意已經寫得清清楚楚,誰都無法視而不見。
雲畔看着他,很久都沒有再說話。
“別多想,”良久,周唯璨安撫似的摸了摸她的臉,旋即便起身打開了鐵門,“我們出來很久了,回去吧。”
明亮刺眼的光線霎時湧入,雲畔的眼睛微微發澀。
這是不想再跟她溝通了的意思嗎?
是覺得她很煩嗎?
雲畔又開始頭疼,不止是頭疼,連骨頭縫都在隐隐作痛,身體似乎被冰凍住了,冷得她渾身發抖,恨不得用力将自己鑿開。
走廊上有人在醉醺醺地大笑,也有人在如膠似漆地接吻,而她聽不見也看不見,渾渾噩噩地跟着周唯璨往回走。
不知道究竟走了多久,熟悉的包廂號再次躍入眼簾。
周唯璨推開門的那個瞬間,雲畔腦子裏走馬觀花般閃過很多念頭。
周唯璨是她的。是她一個人的。
既然如此,為什麽不能被別人知道呢?
她巴不得全世界都知道,巴不得給他貼上專屬于自己的标簽,巴不得沒人再和他多說一句話。
擁有寶藏确實會令人惴惴不安、如臨深淵,那麽還不如幹脆告訴別人,讓懸在頭頂的利劍直接落下,潛藏着的危險自然就會消失了。
反正他也不在乎,他也懶得隐瞞。
仔細想想,從他們在一起的那天開始,周唯璨似乎就沒想過避諱,更沒想過遮掩,他一直都很坦蕩,不是嗎?
所以自己也應該坦蕩。解不開的死結就該牢牢綁好才對。
至于其他人怎麽想,怎麽看——跟她有什麽關系?跟他們有什麽關系?
包廂裏是另外一個醉生夢死的世界。
滿地都是東倒西歪的啤酒瓶;大屏幕上正在震耳欲聾地播着一首重金屬搖滾;人群裏不知道在打趣誰,所有人都在嬉鬧,而陳屹苦笑着說自己真的喝不下了;旁邊還有兩個男生在比賽做俯卧撐,嬉笑聲起哄聲亂作一團。
雲畔今晚其實就只喝了一罐啤酒,此時此刻卻覺得自己也已經醉了,醉得非常徹底。
迷離晦暗的燈光裏,她盯着周唯璨的背影看了又看,沒再猶豫,一把拽住了他的手,強迫他轉過身來,随後踮起腳尖吻了他。
鬧哄哄的人群頓時安靜下來,猶如觀看不在放映名單上的一場默片,或者魚雷潛入水面的全過程。
時間的流動是固态的,雲畔清清楚楚在空氣中看到了它的凝結。
而同樣處于風暴中心的人只愣了短短幾秒,就用力地把她推到牆上,咬着她的嘴唇,回吻了她。
作者有話說:
瘋子談戀愛是這樣的。
PS:本章也發點小紅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