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我感覺我懂你的特別
雲畔有時候會覺得自己很矛盾。
雲懷忠出差的時候, 她會想他,會擔心他,會希望他早點回家。
可是當他真的回來了, 比如這個周末, 雲懷忠幾乎大部分時間都在家裏,然而只是短短兩天的相處, 就已經讓她感到窒息。
剛開始是吃早餐的時候, 雲懷忠發現她偷偷打了耳洞,氣得差點把筷子摔了,翻來覆去地跟她說打耳洞對身體的危害,不過雲畔心裏清楚, 實際上他真正生氣的, 是自己沒有提前征得他的同意。因為在雲懷忠心裏, 自己是他的所有物,一舉一動都要經過他的允許。
到了晚上吃飯的時候, 雲畔完全沒有胃口,卻還是被他逼着喝完了一碗油膩的蹄花湯, 剛回到房間就跑去衛生間吐了出來。
也許人生來就是矛盾的, 愛一個人和想要逃離一個人也并不沖突。
周日晚上,陳叔來接她返校, 雲畔竟然有如釋重負的感覺。
她坐在車上望着窗外的景色發呆,心想, 等回學校, 就能見到周唯璨了。
不過真正返校之後, 他們也沒什麽機會見面。
因為他實在太忙了。
盡管從跟周唯璨在一起的那天開始, 雲畔就把“不能太粘人”這五個字當成至理名言, 恨不得時刻牢記, 但是很顯然,她現在的所作所為已經偏航。
她滿腦子都在想周唯璨,從睜開眼睛的第一秒,到睡覺之前的最後一秒,甚至連夢裏,他也是出現次數最多的那個人。
雲畔控制不住自己,只要一閑下來,就想給周唯璨發信息、打電話,大多數的開場白都是“在幹嘛”或者“我想你了”,如果他有事沒回的話,她就會抱着手機一直看一直等,除此之外無法專心去做任何事。
有時候翻看兩個人的聊天記錄,連她也覺得自己有點煩,有點纏人,周唯璨大概也是如此。雲畔很擔憂他的耐心會在某個時刻突然告罄,只能盡量克制自己給他發消息的頻率。
轉眼就到了周五,陳屹的生日。
方妙瑜從一大早就開始心神不寧,喝水的時候差點打碎玻璃杯,上課也不專心,發呆了半節課,連盛棠都看出來她有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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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雲畔什麽都沒問,因為答案簡直呼之欲出——周唯璨今晚會去參加陳屹的生日聚會。
陳屹在市中心一家會員制的KTV定了兩個包廂,據說請了不少人,頌南的宜安的都有,當然也邀請了謝川,不過他今晚要陪謝阿姨去參加一場重要的拍賣會晚宴,所以去不了。
出發之前,方妙瑜坐在書桌前對着鏡子化妝,是雲畔已經很久沒有見到過的精心打扮。
不得不承認,方妙瑜的确很美,并且美得很有記憶點,不落俗。這段時間以來,她身邊從來不缺追求者,只是她都提不起興趣,因為還沒對周唯璨徹底死心。
方妙瑜無疑是非常驕傲的,所以她才會受不了周唯璨的冷淡,受不了約會途中被抛下,受不了他總是沒時間,所以才會一氣之下提分手。雲畔覺得這都沒什麽錯,只是方妙瑜的确不夠了解周唯璨。他是不會挽回的人。
無論開始亦或結束,他都是被動的、消極的,如果不牢牢抓住的話,很容易就會弄丢。
偶爾雲畔也會懷疑,他真的是能夠抓住的嗎?就如懸崖上的風抓不住,天空中的飛鳥也抓不住,可是每當周唯璨站在她面前,牽她的手,沖她笑,她就無法思考,只想做個亡命天涯的賭徒,所有擔憂通通都被抛到腦後了。
陳屹和他們約的時間是晚上八點,不過周五晚上市中心很堵,等她們趕到那家金碧輝煌的KTV,已經接近九點。
兩個包廂是打通連在一起的,中間被一條走廊隔開,陳屹正摟着最近新交的女朋友,跟幾個男生站在包廂門口聊天,看到她們來了,立刻熱情地迎上來打招呼。
方妙瑜穿了條很顯身材的黑色露背連衣裙,手裏搭着外套,露出纖細筆直的一雙腿,只是站在那裏,就能夠吸引四面八方的視線。
趁着他們聊天的間隙,雲畔低頭給周唯璨發消息,問他什麽時候到。
對方隔了很久才回複,沒說具體時間,只說不确定,會晚一點。
雲畔合上手機,意興闌珊地走進包廂,随便撿了個沙發最角落的位置,靈魂出竅般看着周圍的人嬉笑打鬧。
她無法理解這些人在笑什麽,說什麽,只覺得他們又煩人又無聊,像飛在燈罩周圍嗡嗡叫的蟲子。
陸陸續續不斷有人提着禮物到場,陳屹是周唯璨的好友,雲畔當然也給他買了生日禮物,讓櫃姐幫忙選的一條男士皮帶。
這段時間以來,她其實也給周唯璨買了很多禮物,五花八門的什麽都有,逛街的時候,只要經過男士專區,她都會停下腳步,盯着一件衣服、一條領帶、或一雙鞋發呆,想象着它們出現在周唯璨身上的畫面,最後不由自主地買下來。
買是買了,卻遲遲不敢送出去。因為知道周唯璨應該不會收。
包廂很大,除了休息區之外還有保齡球和臺球桌,等人差不多到齊,偌大的空間瞬間人滿為患,沙發上也坐滿了,半點縫隙都沒有,人挨着人,很不舒服。
服務生推着一座三層高的生日蛋糕進來,衆人起哄着給陳屹戴生日帽,又去幫忙點蠟燭,裏裏外外忙得不可開交。
等生日歌唱完,陳屹笑着吹了蠟燭,開始切蛋糕。
等蛋糕吃得差不多了,大家分成幾撥人,開始唱歌,玩游戲,喝酒。
雲畔不想唱歌,更不想玩游戲,于是拿了罐啤酒坐在邊上慢慢地喝,興致缺缺地看着方妙瑜和陳屹他們幾個人擲骰子。
方妙瑜喝了不少,包廂裏的洗手間不知道被誰吐髒了,味兒很大,于是只好拉着雲畔出去找洗手間。
走廊兩面牆壁是折射成不同角度的彩色玻璃,晃得人眼暈,她們穿過長長的走廊和三三兩兩紮堆閑聊的人群,總算找到洗手間的綠色标志牌。
裏面人很多,方妙瑜進去排隊,雲畔就站在外面的拐角處百無聊賴地等她,時不時會碰到幾個走路搖搖晃晃的醉鬼,朝她吹口哨。
她沒搭理,自顧自拿出手機,看了眼時間,才發現很快就要十一點了。
這個點兒輔導課應該已經結束了,周唯璨怎麽還沒來。
正猶豫着要不要給他打個電話問一下,雲畔稍微擡眸,眼角餘光便瞥見不遠處兩個熟悉的身影。
右邊那個正在跟誰打電話的是傅時煦,而左邊穿着黑色衛衣和牛仔褲,低頭看手機的人——是周唯璨。
雲畔眨了眨眼,确認自己沒看錯。
仔細算算,他們又是整整一周沒有見面了。
走廊裏來來去去的人很多,聲音也很嘈雜,她站在拐角的地方,光線稍暗,并不明顯。
然而擦肩而過的瞬間,周唯璨還是停下腳步,回頭看了一眼。
雲畔不知道他是怎麽發現自己站在這裏的,畢竟顧及着方妙瑜和傅時煦都在附近,她完全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可他就是看見了,甚至伸手在她眼前揮了揮,毫不避諱地問:“發什麽呆呢。”
旁邊的傅時煦禮貌地和她打了個招呼,不過沒停留,一邊跟誰打電話,一邊繼續往前走。
雲畔看了眼洗手間的方向,才偷偷去勾他的手:“怎麽現在才來?累不累?晚飯吃過了嗎?”
周唯璨笑了,“這麽多問題。”
于是她立刻不再問了,蹭着他的肩膀挨近,低頭數着他的手指玩,又幫他擦拭指腹上蹭到的紅墨水,耳邊聽到他問,“怎麽在這站着,不回包廂。”
雲畔只好告訴他:“在等方妙瑜。”
潛意識裏不想讓他們在這裏碰面,遲疑片刻,又放開他的手,“你先進去吧。”
周唯璨垂眸看她,似乎想說些什麽,最後卻只是摸了摸她的腦袋,便往前走了。
雲畔又站在原地等了一會兒,方妙瑜總算從洗手間出來,已經重新補過妝,抱歉道:“等很久了吧。”
她搖搖頭,跟着方妙瑜原路返回包廂。
走廊很長,七拐八拐的,她們走錯了好幾條路才找到那個熟悉的包廂號,一推門進去,就聽到裏面爆發出來的大笑。
沙發上有兩個女生正抱着話筒在唱一首苦情歌,還有幾個男生在紮堆打臺球,不過大部分人還是圍在休息區那裏,畢竟壽星在。
視線稍稍偏過去,雲畔一眼就看到坐在人群裏的周唯璨。
他們不知道在玩什麽游戲,陳屹輸了,不情不願地拿起手裏的酒杯,伸手去勾周唯璨的脖子,看樣子是想讓他幫自己替酒。
周唯璨笑着罵了他一句,卻還是接過酒杯,很幹脆地替他喝完了。
衆人也跟着在取笑陳屹,氣氛很融洽,也很熱鬧。
雲畔不禁出神。
她以為周唯璨骨子裏是不需要朋友的,一個人呆着對他而言應該更自在,可是此時此刻,他坐在沸騰人群裏,吹灰不費地成為焦點,看起來也很自在。
他似乎能夠把自己切換成任何模樣,融入任何環境裏去,找到讓自己最舒服的方式。
那麽在她面前呢?也是自在舒服的嗎?
沒等她思考更多,方妙瑜已經拉着她走過去,有人看到她們,便自覺地往旁邊讓了讓,空出兩個位置。
雲畔就坐在周唯璨斜對面,一擡頭就能看到他。
不少人都已經喝高了,尤其是作為壽星的陳屹,看到她們過來,便順水推舟地提議換個溫和點的游戲。
最後他們換了最老套的真心話大冒險。
雲畔對于別人的秘密和真心話沒有絲毫興趣了解,但是既然周唯璨在,她也不想退出,只好安安分分地坐着,在沒人注意的時候,偷偷盯着他看。
陳屹正在朝旁邊的幾個男生遞煙,所有人都接了,除了周唯璨。
辛辣的煙味很快就彌漫開來,煙霧缭繞,若隐若現地遮住他側臉。
桌上的酒瓶恰在此刻停止轉動,很不湊巧地停在她面前。
雲畔還沒反應過來,周圍就已經開始起哄,不過礙于謝川的面子,也沒人真的敢問她什麽過分的問題,最後以陳屹為代表,很保守地問了她一句,在場的異性裏,有沒有喜歡的人。
大屏幕前面有誰正在唱歌,旋律很熟悉,歌詞隐約傳進她耳朵裏。
“第一次遇見陰天,遮住你側臉,有什麽故事好想了解。”
“我感覺我懂你的特別。”
……
睫毛無意識地顫了顫,雲畔沒敢擡頭去看周唯璨,與此同時,毫無心理負擔地選擇撒謊:“沒有。”
旁邊的方妙瑜一副意料之中的表情:“你這是什麽無聊的問題,她這樣子像是有喜歡的人嗎?天天出門連妝都不化,幹什麽都提不起興趣。”
陳屹笑道:“沒事,還有機會,說不定下一個又是她呢。”
直到下一輪酒瓶轉完,大家開始盤問別人的時候,雲畔才小心翼翼地擡頭,往周唯璨的方向看了一眼。
出乎她的意料,周唯璨并沒有和別人一塊起哄,也沒參與他們八卦的盤問,只是抱着手臂坐在那裏,後背靠牆,而視線是望着她的。
煙霧漸漸散了,雲畔愣住,一時移不開眼,就這麽與他對視。
剛才花裏胡哨的燈光已經被人關上,只剩天花板上的頂燈照明,模糊光線灑落下來,他的眼神也晦暗一片,難以分明。
看不出來在想什麽。
雖然覺得他不會因為自己撒的一個謊而不高興,雲畔還是謹慎地想要解釋點什麽,于是拿出手機,低頭給他發消息。
一句“你沒生氣吧”剛發出去,酒瓶的瓶口就停在周唯璨面前。
或許是因為他平時不喜歡聊感情相關的事,連陳屹都興奮起來,也沒和其他人商量,強迫他選了真心話,迫不及待地問:“之前半夜聽你打電話的時候我就想問了,你現在到底還是不是單身啊?”
話音剛落,就引來周圍人的不滿,說這個問題不夠勁爆,懷疑壽星是在放水,方妙瑜卻一下子就緊張起來,也忘了掩飾,幾乎是不錯眼地盯着他。
原本一直有些游離的傅時煦也跟着看過來,似乎很想聽到答案。
只有雲畔仍然在編輯下一條信息,對于這些暗流湧動全然不在意,因為很清楚他會怎麽回答。
「我剛剛是故意那麽說的。」
「如果說喜歡的話,也太明顯了,因為這些人裏面根本就不可能有我喜歡的。」
「除了你。」
正當她認認真真埋頭打字的時候,周唯璨開口,平靜道:“不是。”
陳屹安靜幾秒,幾乎是下意識地看了眼方妙瑜,又确認了一遍:“不是什麽?”
他沒有猶豫,“不是單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