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我會很聽話
雲畔的三支口紅自從買回來基本就是閑置狀态, 周唯璨太忙,幾乎見不到面,其他能見到的, 也沒人值得她塗。
周四下午只有一節課, 雲畔上完就直接抱着筆記本電腦去了圖書館。
剛開學不久,圖書館裏還很冷清, 她找了個空曠無人的角落, 打開電腦,戴上耳機想複習PPT,結果桌上的手機一直震個不停。
是阮希發來的微信,語氣看起來十萬火急——
「阮希:大事不妙!!!」
雲畔只來得及回過去一個問號, 就被她接連不斷的新消息刷了屏。
「阮希:我聽錢嘉樂說, 璨哥最近好像有情況。」
「阮希:反正就算還沒确認關系也至少是暧昧中的意思, 周末倆人還出去約會了,璨哥平時周末是很難喊出來的, 因為從早到晚一堆事兒忙,結果竟然大半夜不睡覺陪人家吃宵夜。」
「阮希:不是我說, 畔畔, 你要是再不抓緊點的話,可能就來不及了。」
雲畔抿着唇讀完了所有消息, 還是沒忍住笑出聲來,慢吞吞地打字:
「我已經知道了。」
這次阮希回了一個問號:「不對勁, 你怎麽這麽淡定?」
「因為那個人就是我。」
她想了想, 又解釋了一句, 「剛在一起, 還沒來得及跟你說。」
原本沸騰的聊天框頓時安靜下來。
良久, 似乎終于消化完畢, 阮希終于回複了一句:「我果然沒有看錯你。(抱拳)(抱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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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又聊了幾句,阮希得知她下午沒課,于是熱情邀請她去頌南玩,順便把她跟周唯璨在一起的來龍去脈交代清楚。
雲畔猶豫片刻,想了想,給周唯璨發了條消息:「在上課嗎?」
等回複的間隙,她切出聊天框,恰巧收到阮希的語音,神神秘秘地說,她剛剛來圖書館,剛好在會議室看見周唯璨了,好像在開組會。
雲畔立刻說:「我現在就過去。」
「阮希:……」
這是雲畔第二次來頌南。
對于這裏的一草一木雖然仍舊陌生,但是又和上一次的心境大不相同,她走在林蔭路上,感受着頭頂灑落的金色陽光,會止不住地想,這就是周唯璨平時會走的路,會看的風景。
如果她也是頌南的就好了。
路上随便找了幾個人問清楚圖書館的方向,雲畔坐電梯上了三樓,沒走多遠就在一排排書櫃後面的沙發區找到了紮着雙馬尾正在看視頻的阮希。
見她坐過來,阮希立刻摘下耳機,興奮地湊過來八卦:“快點,老實交代,你倆什麽時候在一起的?誰先告白的?發展到什麽階段了?”
“上周,我先告白的,”說到這裏,雲畔稍稍停頓,“沒發展到什麽程度。”
剛在一起而已,能發展到什麽程度。
阮希了然地點頭,又疑惑道:“那你是怎麽做到這麽風平浪靜的?我還以為你肯定會迫不及待地發朋友圈宣告天下呢。”
“他前女友是我室友。”
阮希瞬間明白過來,倒是沒怎麽驚訝,很仗義地說,“懂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嘛,放心,我會替你保密的。”
雲畔心不在焉地點頭,視線不停地往旁邊掃。
阮希無語,“行了,別找了,會議室在你後頭呢。”
雲畔依言回過頭去,果然隔着幾排書架,找到了三號會議室。
透過半透明的玻璃牆面,能看到一面寫滿了公式的黑板,以及站在前面的兩個男生,似乎正在激烈地讨論什麽問題。而周唯璨就漫不經心地坐在長桌邊緣,比起在聽他們說話,更像在放空。
他旁邊還坐着一個長發女生,雲畔看不清楚那個女生長什麽樣子,只能看到她挨周唯璨挨得很近。
阮希小聲跟她解釋:“那個女生是他們一個組的組員,我之前在食堂見過幾次,璨哥他們好像是在陳教授手底下做一個半導體量子芯片的研究項目吧,聽說要送去北京參賽的,含金量很高。”
雲畔“哦”了一聲,視線卻怎麽都移不開。
“你也別不高興,”阮希打量着她的臉色,“璨哥跟女生相處很有分寸的,這個我可以跟你打包票。”
“她叫什麽名字?”
“孟瑤,物理系裏算是長得不錯的,跟你肯定是比不了啦。”
雲畔點點頭,沒說話。
會議室裏,那兩個男生始終争執不下,最後不知道怎麽回事,齊刷刷看向周唯璨。
而他像是剛回過神來,什麽都沒說,很利落地起身,站在黑板前修改那些寫好的公式。
會議室裏沒人說話了,包括那個叫孟瑤的女生,都在用一種類似崇拜的眼神看着他。
原來所有人都知道他是天才。
等他改完公式,又逐一解釋完,孟瑤很自然地遞過去一杯咖啡,周唯璨應該是對她道了聲謝,拿起來喝了幾口。
雖然不算熱絡,但态度也是禮貌周到的,沒有半點不耐煩。跟面對那個學生家長的時候明顯不一樣。
雲畔越看心裏越不舒服。
控制着不去往極端的方向想,她若無其事地收回視線,繼續跟阮希聊天。
最後是阮希先受不了,嘆氣道:“畔畔,你要是沒心情的話,其實也不用敷衍我的,真的。”
雲畔沒話說了,滿腦子都在想這個組會為什麽要開這麽久,從她過來到現在都快一個小時了,有什麽好聊的。怎麽還在聊。
最後她只好打開筆記本電腦,找出剛剛的PPT,戴上耳機,強迫自己摒除雜念,繼續複習。
時間過得很快,不知不覺間她已經複習完了兩個章節,思緒有片刻松懈,正想着再回頭看看,三號會議室裏面已經沒人了。
什麽時候走的?怎麽一點動靜都沒有?
雲畔還在不死心地張望,桌面倏地被人敲了敲。
她茫然地回過頭來,緊接着——卻發現周唯璨竟然就握着那杯咖啡,站在她面前。
“同學,”他穿着那件薄薄的灰色衛衣,眼底似乎帶着笑,“你看着不像是頌南的啊。”
旁邊的阮希努力憋笑,把腦袋埋在書本裏。
雲畔有點臉紅,視線往他身後一瞥,果不其然看到了剛剛會議室裏的另外三個人。
人太多了,她不好跟周唯璨撒嬌或做什麽親密舉動,好半天才擠出一句:“……我是大一的,學長可能沒見過吧。”
聽到這裏,阮希撲哧一聲笑出聲來。
周唯璨也跟着笑,沒再逗她,很自然地問:“餓了嗎?”
這才發現外面天色已經黑透了,于是她說:“有一點。”
“走吧,帶你去吃飯。”
阮希聞言,立馬跟着收拾東西:“畔畔,你還沒吃過頌南的食堂吧?來都來了,正好去試試。”
雲畔卻有點猶豫。
食堂裏人太多了,萬一碰到認識的怎麽辦,萬一碰到傅時煦怎麽辦。想到這裏,她擡頭去看周唯璨,卻發現他神色如常,似乎對于這些有可能發生的後果全然不在意。
最後還是阮希意識到她的擔憂,低聲說,“怕什麽,就說是來頌南找我玩的嘛,沒人會多想的。”
最後雲畔還是跟着他們一起去了。
昨天剛下過一場雨,路面仍然有些泥濘。孟瑤跟那兩個男生走在前面,還在滔滔不絕地讨論着什麽數據,周唯璨時不時糾正幾句,走得卻很慢,很快就跟他們拉出一段距離。
阮希推了她一把:“璨哥這是等你呢,還不走快點。”
畢竟是在頌南,雲畔不敢太放肆,視線環顧四周,确認沒有人經過,才偷偷跟過去,拉了一下他的手。
周唯璨沒有回頭,卻勾住了她的手,不緊不慢地往前走:“怎麽突然來頌南了?”
還能因為什麽,當然是想見你啊。
雲畔心裏這麽想,又怕被前面的人聽見,只好貼着他的手臂輕輕蹭了蹭。
頌南的食堂整體布局和宜安差不多,而且現在是飯點,幾乎每個窗口前都拍着一眼看不到頭的長隊。
她裏三層外三層地巡視,沒有發現熟面孔,于是長長地松了口氣。
周唯璨回頭看她:“你先找個地方坐。”
雲畔想也沒想就搖頭:“我陪你排隊。”
不知道是不是聽見了這句話,孟瑤的臉色變得不太自然,阮希趕緊拉着她往一邊走:“學姐,我們先去找位子吧,讓幾個男生在這等就好了。”
等她們走遠了,雲畔才小聲問:“那個孟瑤是誰?”
“小組成員。”周唯璨正拿着手機給誰發消息,頭都沒擡一下,半點都沒有要解釋的意思。
雲畔心裏堵得更厲害了,直勾勾地盯着他,忍了好半天還是沒忍住,“她喜歡你。”
周唯璨笑了一聲,“不至于。”
“怎麽不至于?不至于她幹嘛老是圍着你打轉?挨着你坐,沖着你笑,還給你遞咖啡。”
顧及着這裏是食堂,旁邊還站着兩個男生,所以她把聲音壓得很低。
不過周唯璨還是聽見了,視線從手機上移開,似乎是想說些什麽,但是打飯的窗口很快就排到他們,所以最後什麽都沒說。
頌南食堂的菜色也跟宜安的差不多,雲畔刷他的飯卡點了平時經常吃的兩素一葷,那兩個男生也分別幫阮希和孟瑤打好了餐。
吃飯的時候雲畔也不高興,因為孟瑤就坐在她對面,不停地說着她聽不懂的,跟那個半導體量子芯片項目有關的話題。阮希已經很努力地試圖轉移,但孟瑤視若無睹,仍然聊得熱火朝天。
雲畔插不上話,只好心不在焉地低頭吃飯,把盤子裏的胡蘿蔔全都挑出來放到一邊。
周唯璨明明是在跟他們聊數據糾錯的,不知怎麽注意到她的小動作,用筷子指了指那幾塊孤零零的胡蘿蔔:“多少吃幾口。”
雲畔悶悶道:“不想吃。”
他也沒再多說什麽,繼續聊剛才的波函數。
氣氛莫名凝重,連帶着阮希也是一副愁眉苦臉的模樣,大概是沒想到自己好心喊雲畔過來,結果還弄得兩個人不愉快。
中途周唯璨出去接電話,孟瑤也不再聊那些晦澀複雜的物理研究了,笑吟吟地看着她:“那個,學妹,我冒昧地問一下,你跟周唯璨是什麽關系啊?”
雲畔低着頭沒看她:“你管得着嗎?”
見她沒有正面回答,孟瑤似乎稍微放了點心,也不生氣,繼續說:“我們項目最近趕進度,挺忙的,等會兒估計還得回圖書館通宵。”
那兩個男生也跟着叫苦不疊,她指了指桌上的咖啡,意有所指道,“不靠着咖啡都撐不下來。”
其中一個男生聽到這裏,開口附和:“別說,你買的這個咖啡确實解困,我現在熬大夜都快産生依賴了。”
阮希聽不下去了:“學姐,吃飯呢,你少說幾句吧。”
“是嗎?什麽咖啡這麽好喝?”
雲畔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笑,明明她的負面情緒已經快要抵達某個臨界點,但她就是笑了,甚至慢條斯理地端起了那杯咖啡。
在喝下去的前一秒,她的手稍微抖了抖,那半杯咖啡就調轉方向,直直朝着孟瑤的方向潑了過去。
對方躲閃不及,白色外套瞬間被潑上一大片褐色的咖啡漬。
變故來得突然,所有人面面相觑,一時誰也沒開口。
雲畔總算舒服了一點,笑容無辜,把空空如也的咖啡杯重新放回去。
阮希反應很快,立馬出來打圓場,孟瑤卻不理不睬,很明顯是動了怒。
正僵持着,周唯璨打完電話回來了。
面對着眼前這場突如其來的鬧劇,他依然沒什麽反應,從桌面上抽了幾張紙巾朝孟瑤遞過去,很客氣地說:“不好意思,擦擦吧。”
孟瑤的臉色難看至極,卻還是接過了紙巾,勉強道:“……沒事。”
周唯璨看着她衣服上的咖啡漬,語氣平靜,“外套回頭送到幹洗店吧,費用我來出。”
她連忙擺手,很體貼地拒絕了,“不用麻煩,只是意外,而且我這衣服本來也不貴。”
雲畔不知道他是什麽時候回來的,剛才的嚣張氣焰頓時全無,低着頭乖乖吃盤子裏的胡蘿蔔,不說話了。
飯桌上的氣氛降至冰點,顧及着周唯璨在場,孟瑤沒再提起這個插曲,卻也一直都冷着臉。
終于吃完飯,一行人走出食堂,阮希拉着雲畔走在最後,話語間是由衷的敬佩:“畔畔,還是你厲害,你看看剛才把孟瑤氣成什麽樣了,還不敢發作。”
……有什麽厲害的,沒看出來嗎,周唯璨都不想理她了。
雲畔無精打采地聽着,一言不發。
走到來時的那條岔路,周唯璨站在光線昏暗的拐角,忽地停下腳步:“我們還有點事,你們先走吧。”
那兩個男生包括阮希在內,都很痛快地點頭,孟瑤卻問:“什麽事啊,要不我們等你會兒?反正也要一起回圖書館的。”
周唯璨沒吭聲。
雲畔知道,這是他不耐煩的表現。當他不想搭理一個人的時候,就能夠做到像現在這樣完完全全的無視。任憑你怎麽做,也不會皺一下眉頭,更不會看你一眼。
等了好半天都沒等來答複,孟瑤有些尴尬,也沒再堅持:“那我們先走了。”
直到幾個人的腳步聲越來越遠,直到這個角落徹底安靜下來,雲畔擡眼看他,忐忑地問:“你生氣了嗎?”
夜空像一塊沉沉的、漆黑的畫布,月亮也顯得黯淡無光,周唯璨站在原地,語氣平淡:“我跟孟瑤就是普通的同學關系而已。”
“……我知道。”
周唯璨擡眸看她,那眼神很明顯,像在問她:既然知道,為什麽還要這樣。
雲畔不知道該怎麽解釋自己剛才來勢洶洶急需發洩的負面情緒,幹脆破罐破摔:“可我就是不喜歡你看她,不喜歡你跟她說話,不喜歡你對她笑。”
“你知道不可能。”
他的聲音很平靜,不帶任何感情色彩,只是在陳述事實。
的确不可能,畢竟他們還在同一個項目組,馬上還要回圖書館一起熬夜趕進度,甚至未來還要一起去北京參賽。
雲畔不知道自己在委屈什麽,傷心什麽,控制不住地想,剛剛幹嘛要潑咖啡,幹脆直接潑熱水、潑硫酸算了,讓她沒辦法再做這個項目,也沒辦法去北京。
寂靜無聲的夜裏,她看到周唯璨又從兜裏摸出半包煙來,抽出一支捏在手裏。
他好像只有在很累、或者心情不好的時候才會抽煙。
很明顯,她讓他覺得累了,覺得心情變差了。
空氣中恍惚起了霧,把不遠處的林蔭路和來來往往的人群全部隔開,在他們中間留下一片跨不過的空茫。
雲畔愈發不安。
他會不會提分手?就像跟方妙瑜分手那樣。
然而周唯璨什麽都沒說,甚至連那支煙都沒點着,就那麽安安靜靜地站在晦暗的拐角,月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長,如同一團模糊的飛灰。
她有點躊躇:“剛剛是我不對……可是你為什麽要喝她買的咖啡?”
“她給每個人都買了。”
“那是因為她想給你買,又怕你不喝,才順帶着給其他人買的!”
沒有繼續這個話題,周唯璨答得毫無遲疑:“我以後不喝了。”
說不清是妥協,是敷衍,還是單純地想要結束這場沒有意義的争論。
雲畔微愣,指甲不知不覺間又掐進了掌心,她感受着那陣難以抓住的、淺淺的刺痛,有些出神:“我有時候覺得,你是那種會一聲不吭就消失的人,而且會消失得很徹底,誰都找不到。”
“好好的,”他反問,“我為什麽要消失?”
“我也不知道,就是一種感覺。”
雲畔無法将自己抽象的思維具體化,只是突然覺得頭疼,那些原本努力壓抑着的黑色念頭也浮出水面,露出冰山一角,“……如果能把你關在一個房間裏,哪也去不了就好了。這樣就只有我們兩個人了。我讨厭除了你之外的所有人,他們又吵又煩又無聊,只會浪費你的時間。”
周唯璨仍然定定地看着她,專注得過分,沒有露出驚訝、不解、或者厭惡的神情,反而笑了笑,“非法囚禁是要坐牢的。”
他平淡輕松的反應讓雲畔懸着的一顆心再度變得輕飄飄,連膽子也大了不少,喃喃自語道,“我就想想也不行嗎?”
周唯璨沒說行,也沒說不行,只是走近幾步,稍微用了點力氣,把她拽到自己面前來。
月光把路面上淺淺的水窪照亮,像露水,也像眼淚,總之都是脆弱到随時會被蒸發的東西。
“我沒你想的那麽受歡迎,也沒人天天圍着我打轉。”
周唯璨一只手扶着她的腰,另一只手抱住她,手指穿過她的長發來回撫摸,放輕聲音道,“聽話,別多想。”
是類似安撫的行為。
雖然根本不覺得是自己多想,但雲畔還是像一只被拔光了刺的刺猬那樣,所有的不滿和擔憂都消失得無影無蹤,乖乖說好,說我會很聽話的,然後踮起腳尖,迫不及待地鑽進他懷裏。很溫暖。
這一刻,雲畔沒來由地想起很久以前曾經聽過的一個無聊透頂的冷笑話,說南極有只企鵝失戀了,于是傷心地把自己塞進冰箱,活活凍死了。
現在想想,說不定是真的。
企鵝當然也是需要愛的,如果沒有的話,就會被凍死。
再合理不過的故事。
風漸漸大了,她卻不覺得冷,也不再擔心自己會被凍死,因為周唯璨似乎已經忘記了剛才的所有不愉快,以及她說過的所有奇怪的話,低下頭和她接了一個長長的吻。溫柔得讓她想要流淚。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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