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塵埃落定 火災現場
錢長樂覺得論壇帖子的回複恰好符合自己目前的現狀。
他原想的是若法律制裁不了自己的弟弟, 就幹脆激進一點以死謝罪算了,反正他這樣的情況再活到世上也很難解, 他害怕哪日他真的沉睡後弟弟會做出更多無法挽回的事情,到那時情況會更加糟糕。
只是他放不下心自己的父母罷了。
錢長樂在心裏默默打氣:如果明天孔醫生能夠解決他目前的問題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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淩晨三點,沈槐正踩着油門開着亡靈公交車前往龜壽碑,這一路上他一直在偷偷瞄着坐在副駕駛上的人——一個穿着灰色僧袍的光頭年輕人。
夭壽啊,這還是他第一次在公交車上看見和尚,呸, 在亡靈公交車上看到和尚。
和尚的氣息太過于恬靜,隐隐還有股慈悲氣息,讓沈槐頗有些束手束腳,不好意思地問:“大師, 真的不用我幫忙嗎?”
他上車前問這位大師究竟是怎麽死的, 但年輕大師只雙手合十, 來一句:“阿彌陀佛, 塵歸塵土歸土,一切皆是命運。”
沈槐:“……”他到如今也只知道大師法號子淨,享年27歲, 死因為燒死。
一路上沈槐都有些好奇大師的情況, 想知道他到底是為什麽而死, 但大師子淨态度十分堅決地拒絕了他,還坦然地點醒他:“施主,你執念頗深了。”
過于執着于其他人的死亡真相,若在亡靈有苦衷且無意去追究時,還在執着于兇案背後的真相, 這究竟是對還是錯?
揭露這背後的一切又是不是重新在亡靈受傷的心口捅刀子呢?
沈槐不知道, 他覺得自己在悟道上還欠缺不少, 他目前只覺得在為亡靈解決他們遭遇的不平之事,還他們的死亡一個公道,為他們伸張正義。
在這一尋求真相的過程中,能帶給他諸多的滿足,也能讓他見識到人生百态。
但沒想到他反被子淨給教化了一番,臨下車前子淨說:“施主,什麽才是真正的正義?”
沈槐沉思:“我不清楚,做到公平、公正、正直、正當就算正義了吧。”古往今來那麽多的學者給“正義”下定義,他到如今其實也不算是一個很有正義感的人。
子淨點頭:“貧僧的死亡無關他人,全是貧僧自願為之,稱不上正義,也算不上橫死。”說完,子淨便坦然地和其他亡靈一同邁入到龜壽碑中不見。
車旁只餘沈槐和亡靈李一悅。
沈槐蹲在一邊,開始思考子淨師父說過的話,不久後他詢問李一悅:“最初我一直在脅迫你了解你死亡背後的故事,你是不是也很困擾。”
李一悅眨巴眼睛看着他,月光下銀發少年正緊蹙眉頭,沉思的模樣帶着幾分憂愁和為難。她噗地一聲笑出來,擺手:“我還要感謝你呢,要不是你我也不知道間接害我的人并不是錢長樂。”
沈槐心裏微微好受一點,但他這傷感的情緒醞釀還不到二十分鐘,身後熟悉的硬物感直接傳來,還有一道壓抑的帶着惡意的聲音:“你就是壞了我們事的沈槐?”
沈槐:“……”熟悉的地點,熟悉的時間,熟悉的姿勢。
淦,龜壽碑這地兒真的是陰氣太重所以總遇到這種事嗎?
沈槐一聽這聲音就知道人應該是鬼面,他緊蹙着眉頭——身後抵着的東西應該是手-槍?
但他還沒來得及說什麽,向來心狠手辣的鬼面就直接給了沈槐右胸口一|槍,熟悉的劇烈槍膛聲在耳邊響起,随後是一道驚天地泣鬼神的疼痛嘶吼。
“嘶嗷……”鬼面沒能見到面前這個背對着他的小白臉被他打傷在地哀嚎出聲的場景,在完全沒有反應過來的情況下他只感覺右胸傳來難以忍受的劇痛,一瞬間連腦子都懵了。
亡靈李一悅直接怔愣在原地,她剛剛還沒反應過來,就陡然觀看到信息量如此巨大的一幕,震驚半晌:“……這就是傳說中的主角光環嗎?”
沈槐無奈地看了眼半癱倒在地上的鬼面,又上前踢遠了掉落在鬼面一米處的手-槍,然後給周谠打了個電話說明情況。
這下子大師子淨帶來的思想高度全沒了,還頗有些滑稽。
正義是什麽?還有待他用餘下的半輩子慢慢去探索,只要目前做的問心無愧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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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面交給了前來的周谠和小趙警官,沈槐也幹脆去了警局小睡一番,一直到第二天才和小趙警官前往長江公寓帶錢長樂去孔女士的心理咨詢室。
周谠則和警局的人緊急處理鬼面一事,所以錢長樂的案件這兩天暫時移交給小趙警官。半路上小趙警官還一臉羨慕地看着沈槐:“盛海城的主角待遇就是不一樣啊……”
沈槐睨他:“你也想每天半夜不睡覺,時不時就在墓碑前被人用刀或槍指着後背,再給你一刀?”
小趙警官:“……怕了怕了。”這種主角待遇還是算了,現在的案件已經讓他焦頭爛額了,主角還是讓其他人來做吧。
一路插科打诨到長江公寓前,錢長樂已經等在了原地。一夜沒睡的他頑強地抵抗住弟弟的誘惑,堅定地沒被掌控身體。
等到了孔女士那兒,孔女士笑眯眯地看着兩人:“我要給病人做心理催眠,勞煩不相幹的人在休息室等候。”
沈槐:“……那我們能知道結果嗎?”
“這是病人隐私,若病人同意的話我才會酌情告訴你們。”孔女士的笑容無懈可擊,“好了你們可以出去了。”
“噢。”沈槐眼巴巴地看了眼睡在一看就很舒服的躺椅上的錢長樂,朝他眨眨眼,“想……”
他仔細想了想,他不是一個純粹的正義人。比如這會兒,他就很想知道結果。
錢長樂朝他溫和一笑,又看向孔女士:“到時結果告訴他們吧,我怕兩小時後他們看到的不是我……沒關系的,我不需要保守隐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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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理咨詢室的門關上,孔女士溫和地用輕柔的聲音和錢長樂聊天來,說起了童年時的一些趣事。
在錢長樂放松警惕溫和地接收了周圍的細小水滴聲音後,整個人漸漸陷入深層意識中,只模模糊糊地聽到有人輕聲在喊“錢長喜,錢長喜,錢長喜……”。
哦,對,他是錢長喜。
前方好像浮現出三個人影——他認出了,這是他的父母和他的哥哥。
孔女士看着錢長樂的面容發生變化,原本微微平和的眼睑和上翹的嘴角這會兒都抿直,氣質也透露出略微的不耐煩來,意識到第二人格錢長喜已出現。
她輕柔地詢問:“你恨你的哥哥錢長樂?”
錢長喜的意識中,他看見父母和哥哥正一臉笑意的樣子,他咬牙:“騙子,都是騙子……說好不會忘記我,說好永遠記得我——都認不出我來。”
他給父母開過視頻,但他們絲毫沒意識到對面的人是他,而不是哥哥錢長樂。他明明提到了長喜,但父母卻怔愣了那麽一瞬才記起來——他們真開心啊,他們徹底忘記了自己的存在。
哥哥——哥哥他為什麽可以這麽幸福?為什麽離開的是他?當初不是說好要一起長大一起變老嗎?現在他回來了,他丢失了近三十年的時光,哥哥得補償給他。剩下的日子将歸于他錢長喜。
“李一悅是個無辜的人,你為什麽要害死她。”
錢長喜又恍惚間看到了那個在海洋館裏跳舞的美人魚,他憎惡又逃避:“憑什麽……憑什麽他們能這麽幸福……害死她嗎?她的運氣真好……右美沙芬和單胺氧化酶抑制劑都殺不死她……她多活了半個月。”
孔女士眉目緊蹙:右美沙芬和單胺氧化酶抑制劑不能合用,兩者合用會産生藥物間的相互作用,輕微會導致神志不清、精神紊亂,嚴重時會致死[1]。
她将錢長喜的話術記錄到病人就診檔案中,看了眼還沉浸在潛意識中的錢長喜,輕微開門走進隔壁的休息室,将病人檔案遞給小趙警官:“錢長喜不止下了過量的右美沙芬,他還摻雜了單胺氧化酶抑制劑,嚴重會直接致死[2]。只是不知道是李一悅女士的反應不強烈還是她身體素質過好,所以一直沒出現大問題。”
小趙警官和沈槐都點頭表示了解,同時繼續好奇地看向孔女士,眼中透露出想聽八卦但是又努力克制的期待光彩。
孔女士移開眼,沒眼看這兩人。她幹咳兩聲,只淡淡道:“因為遺忘和不甘,再加上當時的他本身心理年齡沒跟上,很容易偏執。”
沈槐滿足了,沉思:“我明白了。”
錢長喜的行為已經算得上是故意傷害罪,應該犯罪情節一般,量刑不重,但應有的處罰還是有。
孔女士又提醒了他們一下:“通過與錢長樂的交流,他言語中顯露的強烈彌補之意和愧疚十分濃重,所以他大概率會克制自己的弟弟。不過你們時不時還是得監控他的情況,別造成其他事故。”
而案件塵埃落定後,沈槐和警局的同事也見證了他的實際表現。
因為李一悅的死亡是錢長喜主觀殺人、投遞精神藥物并間接導致其死亡,檢察院審核資料遞交法院後,最終以故意傷害罪定罪,認為多樣藥物的合用導致了李一悅人體器官的正常功能遭到一定程度上損壞,出現神志不清、精神輕微失常等症狀,雖犯罪情節一般,但考慮到李一悅最終溺亡的事實,法院判處錢長喜有期徒刑兩年零三個月。
而在出獄後,雙腿殘疾的錢長樂也确實終身都在彌補對李一悅的愧疚,他成為了一名網上的游泳、深潛理論指導教練,所賺得的錢20%留給他的父母,8%保證自己的日常生活,其他的則留給了李一悅的家人。
也因為日常生活的清貧與勞苦,錢長喜已然放棄沒再出來,
等兩家的老人都逝世後,錢長樂則将所有的錢財捐給了公益組織,用一生彌補他曾無意犯下的罪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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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這些都是後話,小趙警官帶走了錢長樂和病人心理檔案資料,沈槐則慢悠悠地回家,路上打開手機翻閱今日新聞時,才在新聞頭條上看到了淩晨三點時的子淨師父。
——10.7日晚十點,時代中心意外發生火災,據現場群衆所言:發生火災的主要原因是6樓婚慶現場有人故意縱火所致,新娘因穿着繁複而無法逃離火場。在消防員未及時趕到前,一名年輕的和尚沖上前解救了新娘,但最終自己卻因體力不支而留在了火災現場。
作者有話要說:
啊啊啊卡着點終于趕上了!!![1][2]都是百度百科上有關藥物合用的相關描述,潤色了一番。
晚安麽麽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