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藥物 沒人稀罕你這條爛命
美人魚溺亡事件的當事人只有錢長喜、錢長樂和李一悅, 從僅有的監控錄像中壓根看不出來錢長喜動了什麽手腳,而從當事人李一悅的嘴裏——她顯然也是一個脫線不仔細的人, 在她看來錢長喜什麽也沒對她做。
這會兒多雙眼睛就炯炯地看着錢長樂,想要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
錢長樂略有些緊張地捧着裝滿熱水的紙杯,輕輕潤了潤嗓子後才鎮定道:“9月15號左右……我的身體就不受我控制,我清醒的時間越來越短,但長喜他越來越暴躁。17號我第一次在紙上看到“要她死”的言論,我知道事情已經越來越糟糕。”
“我當時有兩天沒去海洋館, 也去了醫院精神科想要看看……但等我進去後,我的記憶就紊亂缺失,不記得在醫院裏面發生了什麽,醫生也只是給我開了一些鎮定劑。我不确定是不是長喜當時掌控身體然後掩蓋了過去。”
“我開始逃避海洋館, 但每當我清醒後, 我都能看到微笑的李一悅……長喜掌控了身體, 他每天都延續我之前的安排。我想阻止, 卻什麽都做不了,只能在清醒時質問他、求他。”
“後來我發現長喜每天都帶着保溫杯去海洋館,裏面裝着他每天熬煮的适合秋季養生的茶水, 然後在裏面下了右-美-沙-芬。”
“右-美-沙-芬?我記得這是抑制咳嗽的藥, ”沈槐對這個藥有一定的了解, 畢竟他每年秋冬季感冒咳嗽時也會時常備這個藥,“李一悅女士對這個藥有不良反應?”
他思忖着又看向站在錢長樂旁邊的亡靈李一悅,發現她點了點頭,小聲說:“我吃了會有些興奮、頭暈,但沒有嚴重到中毒的地步。”
錢長樂也跟着點點頭:“她有些不良反應, 會頭暈興奮、精神振奮。”
但是在當時的情況下, 李一悅每天都因為忙着舞蹈表演精神疲憊, 但在喝完錢長喜分享的加料茶水後頭暈睡不着,人也愈加振奮,這也導致她将大半時間都用在舞蹈上來消耗自己的精力,誤以為自己還不困。
“長喜他有這個念頭主要與前不久的新聞有關,”錢長樂嘆氣,神情帶着一種赴死的坦然,“新聞上說有個兒童因為服用右-美-沙-芬中毒搶救無效死亡,那個視頻中還介紹了一些服用右-美-沙-芬産生嚴重不良反應的案例,所以他連續半個月都循序漸進地給李一悅下了藥,只是表演當天李一悅沒喝……他很聰明,知道這種藥不是毒藥,就算檢測出來也不會有事,畢竟它的主功能是止咳。”
錢長樂抿嘴:“每當我想阻止的時候他就會重新掌控身體,我曾在晚上給李一悅發信息……但她一直沒回,也沒當回事。後來我再次醒來就是27日晚,李一悅已經因為腳抽筋墜入海底……我想按報警鈴,但他一直阻止我……”
沈槐腦袋都大了,詢問周谠:“李一悅的屍體……”還在嗎?
“她家人已經送去火化了。”所以目前無法檢測出李一悅身體裏的殘留藥物。周谠也很無奈,畢竟錢長喜下的不是迷藥,更不是毒藥,他這種行為目前都稱不上是故意傷害罪,因為故意傷害罪有一條是必須要“造成人身一定程度的損傷,比如身體某組織的殘缺或損害了人體器官的正常功能,比如味覺、聽覺、視覺某一方的喪失[1]”。
錢長樂交代事情始末,他自從目睹李一悅的死亡後就再也沒有出來過,一直逃避蜷縮。這會兒他道:“我知道這種罪名不好判,他沒有直接造成一悅的死亡,但你們可以去我家裏找找抽屜裏的一個藍色筆記本,裏面有我和他的交流,不知道被他銷毀沒。”
“還有你們可以查查他的用藥記錄,他在各個藥店和別的特殊渠道買了很多右-美-沙-芬。”
在場的外行一聽,都覺得這事兒新奇又荒謬,比如王館長就很好奇地問:“你弟弟為什麽要殺李一悅,只是簡單地為了報複你嗎?”
錢長樂搖搖頭,神情低落:“我不知道他到底怎麽想的,應該是報複吧。”
“如果你願意接受催眠的話,我們可以聊聊,激發出你身體裏的那個人格,找到他傷害李小姐的真正原因。”孔女士溫柔地提出意見,同時也很無奈,“但目前聽你的言論,論身體掌控能力你不如他。所以這也存在一個問題,就是他出來後可能會全力壓制你的存在,你可能又像前幾天一樣,再也出不來。”
只不過前幾天是主動逃避,這次便成為被動隐匿。
“而且他出來後有了防患心态,再想成功催眠他難度會激增。”孔女士将選擇權交給了錢長樂,但他沉吟片刻後先暫時搖了搖頭。
“如果可以的話……我想先去祭拜李一悅。”錢長樂現在對李一悅的離開極度歉疚,在得知李一悅被埋在龜壽碑後,不顧現在晚上十點,只想先去見見她。
“我怕再遲一點,他可能會出來。”錢長樂用期待的目光看向周谠,畢竟他是這裏唯一的警察,他目前的行動肯定是需要得到警察的許可才行。
周谠點點頭,預備和沈槐兩人一起護送坐輪椅的錢長樂去龜壽碑,不過在送他去之前先繞到将孔女士送回了家。
抵達龜壽碑後,沈槐推着錢長樂來到李一悅的新墓碑前,一起凝望着昏黃燈光下年輕恬靜的照片。
錢長樂支撐着身體起來,撲倒在李一悅的墓碑前,跪下,小聲地念着什麽。
沈槐則蹲在一邊小聲詢問李一悅:“當初問你時你怎麽不說錢長喜一直給你送茶水,而且他還給你發過信息,你沒回?”
李一悅抱歉:“因為當天我沒有喝,所以……”再加上她把自己興奮頭暈等不良反應都推到了工作上,所以壓根沒覺得哪裏不對勁。
“信息應該是在垃圾箱吧……我好像依稀看到過,但以為是恐吓消息,因為上面寫的是‘不要再和錢長喜接觸,他要殺你’。那我肯定是當作垃圾短信删掉了。”
沈槐:“……”
這還是他遇到過最巧合也最無語憂愁的案子。
不過這種情況也不好判,愁。
“其實我自己也有很大的問題,”李一悅還是第一次看到自己的墓碑,她手拂過錢長樂的臉,指尖落在自己的名字上,小聲說,“我自己應該有判斷身體是否健康的能力,但我總是不去在乎那些小細節,也沒有預想過如果我溺亡會怎麽樣……”
“還是我骨子裏太自負了,以為自己也能像以往一樣再次成功挑戰自己,以為不會遇到失敗……”
這麽多“以為”和“不會”最終導致了她的死亡。
沈槐沉默片刻,才說:“其實某種意義上,你也的确是成功的。”在藥物的不良反應、睡眠的嚴重不足和精力的嚴重消耗下,她還能在五米深的水下完美完成舞蹈,的确是有自負的能力。
周谠看着眼前的一幕——錢長喜正跪在墓碑前忏悔,沈槐正小聲念叨着,目光落在某個他看不見的點上……
仔細想一想,還挺驚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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錢長樂祭拜心願滿足,一行人又馬不停蹄地趕往長江公寓1708號。
沈槐是覺得時間太晚不趕快點,今晚他的公交車又得遲到。
周谠打電話上報完案情相關信息,則是擔心相關證據已經被銷毀——雖然筆記本上記錄的信息只能表明錢長喜具備作案動機,購買的右美沙芬只能佐證他的作案核心手法,但有了這些總能為案件提供一定證據。
到時怎麽判刑就得看檢察院和法院的标準了。
錢長樂打開1708室的密碼門,邀請他們進去,裏面是一個室內面具僅四十來平的一室一廳一衛,沒有廚房。
房間空曠得厲害,除去基礎家具後再沒別的,錢長樂說是方便他坐輪椅來到家裏的各個地方。
一進屋他就駕駛着輪椅來到床頭櫃前,打開櫃子查看裏面是否有那個藍色的筆記本……沒有。
三人都有些失望,錢長樂抿嘴回頭:“裏面記錄了一些我和他的對話,如果你們需要的話我可以複述一下。”
9月中旬時,最初是錢長樂醒來發現床頭櫃上的筆記本打開,裏面寫着很簡單的洩憤話語,比如:不許去!全都沒有好東西!我恨你們!
但錢長樂在下面回複的“怎麽了?為什麽這麽說?我們很想你”的話卻沒得到過回複。
後來筆記本上的信息則演變為:憑什麽你能這麽幸福?我讨厭李一悅!
其中“李一悅”幾個字都被畫上了“×”。
最後則直接演變為:一起死吧,我要李一悅死,我們都下地獄等等。
沈槐:“……”這……這些信息說實話也不能證明什麽,畢竟裏面沒有寫具體的作案想法,比如我要給XX下毒/我要開車撞死XX,最後XX真的中毒而死/車禍而死時,才能作為預謀犯罪标準。
錢長樂失落地低頭:“那還是找孔女士給我催眠吧。”
他今天不敢睡覺,怕睡覺後又被弟弟掌控身體,所以一直強撐着困意,下意識地打開手機搜索如何贖罪之類的回帖。
沈槐嗯了一聲,看了時間到了該離開的時候,就和周谠一同告別。
他們也不擔心錢長喜重新占領身體後會跑,畢竟跑才能代表錢長喜心虛……更何況他現在坐在輪椅上,出省出城都不方便。
周谠也準備今晚就在長江公寓樓下休息,監控一下情況,就等明天帶他去見孔女士,同時他也不好大晚上的打擾王專家,只在腦海中複盤這件案子。
樓上的錢長樂睜着眼打着哈欠,在查看了自己的餘額後,他将所有的錢都彙總出來分成兩份,70%的錢都轉到了李一悅的支-付-寶賬號裏,還有一部分則轉到了他媽媽的銀-行-卡裏。
他盯着回複貼上消息,若有所思:
【如果做錯了事且你還進不去局裏,那就盡全力去彌補。別犯傻想着一命換一命,沒人稀罕你這條爛命。】
作者有話要說:
[1]是故意傷害罪的相關法條,潤色了一下。
啊啊啊我也頭禿了,本來為錢長樂選了3個結局,但是臨到頭又一個個推翻重新想了一個【我為什麽要為難自己嗚嗚嗚】
【我再也不立flag了,看明天能不能完結這個故事吧……不立了不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