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洛諾斯之輪

第52章 困獸之鬥（一）

“母親！您必須給我一個解釋！”

昭明宮內， 面對庭院池塘的落地玻璃長廊內， 爆發了一場争執。争執雙方，是皇室母女。牧黎陰沉着面龐，負手立在原地， 望着落地玻璃外池塘中徜徉的錦鯉。她身側， 天陽情緒略有些激動，說完方才那句話後，她一直攥着雙拳，等待着母親的回應。

然而牧黎卻一改和藹的慈母形象，十分嚴厲地說道：

“這件事不是兒戲， 至于公布出去更是不要提，總之我說不行就是不行， 你不要再胡鬧了！”

“我不理解，母親。如果我當真害死了無辜的人，為什麽這件事我不能去承擔？”

“因為他們的死，不是你想的那麽簡單，也并不全是你造成的，我瞞着你，瞞着這整件事，我有我的意圖。否則我絕對不會這麽做。這件事的隐蔽，是絕對必要的，是為了保護你，也是為了保護整個國家！”牧黎盯着身側的天陽，“我不管你到底從什麽渠道得知了當年的事情， 請你現在就當做這件事沒有發生過，不要再讓我聽見你提這件事，否則，我會有我的處置手段。”

“母親……您知道我的性格，如果沒有能讓我接受信服的解釋，我是絕對不會善罷甘休的。”天陽咬牙道，母親的霸道讓她難以接受。

“你想知道，那就現在去前線立功，盡快把你的軍銜升到中将，并進入軍委會成為軍事委員再說。這件事涉及國家一級軍事機密，只有軍委會中将以上的成員才有權限查閱知曉，你現在還不夠格。”牧黎冷酷道。

天陽深吸一口氣，随即轉身就走。這還是她出生以來第一次和母親發生這樣激烈的争執，也是母親第一次用如此嚴厲的口吻訓斥和警告自己。天陽心中有着萬分的不服氣，但更多的是難過與委屈。她不明白母親是怎麽了，也因此更加疑惑當年的墜機事故到底是怎麽一回事，為什麽會讓向來溫和的母親發此雷霆大怒，甚至逼迫自己此後絕口不提。

氣怒和委屈并沒有沖昏天陽的頭腦，她沖到昭明宮西殿附近時，就已經冷靜下來。看了下時間，還早，現在她也并沒有要緊的事做，答應雪倫的事現在遭到了強力阻撓，她必須想想對策才行，否則實在沒有顏面回去見雪倫。

她靠坐在西殿廊下，望着眼前的景致，沉思起來。能夠讓母親反應如此劇烈的事，性質應當相當惡劣。一個墜機事故，本就是因為航向交錯造成，引發事故的是人為失誤，為何母親會說不完全是這樣的？說明導致事故的原因，可能有很大一部分并不在于航線交錯，而在于其他？是什麽讓母親如此……畏懼？是的，畏懼，天陽覺得自己必須得用這個詞來形容母親針對墜機事故的反應。她畏懼事故原因，因此刻意隐瞞不讓人知曉。母親會畏懼的事，必然包含着某種她确信自己窮全國之力無法扭轉，無法抵抗，乃至于根本提不起抵抗之心的恐怖力量。

難道說，和時空問題有關？天陽的腦海中浮現出了這樣一個猜想。她越想越是可能，從那之後，母親就開始關注雪倫，是不是因為她很在意這位事故遺孤身上可能會發生的變化？是不是斯班賽家族本身就有特殊的關于時空的能力，而母親早已有所察覺？腦洞大開的天陽覺得自己有些剎不住車，還是別亂猜的好。思慮片刻，她編輯了一大段信息，以加密郵件的方式發送給了媽媽蘭妮。母親選擇隐蔽當年的墜機事故，而媽媽從來都是和母親共進退，在大事決策上媽媽甚至會毫不猶豫地聽從母親的意願。天陽并不指望媽媽能給她答複，只是或許她能從媽媽的回信中得到某些蛛絲馬跡。

片刻後，蘭妮的信息神速回複，只有一行字：到國會大廈來，我在接待室等你。

有戲！天陽喜上眉梢，急忙去車庫提了車，駛出昭明宮，往國會大廈而去。蘭妮今天和國會議員有一個小組會，所以一直在國會大廈。天陽花了四十分鐘趕到，時近中午，忙碌了一個上午的國會進入午休，大部分人都去別館的餐廳用午餐了，樓內倒是顯得清靜許多。

蘭妮所在的接待室，是她專用的接待室，安保措施齊全。天陽開門時，望了一眼門口負責護衛蘭妮的國安局警衛，兩人顯得畢恭畢敬。天陽未動聲色，走進屋內。

蘭妮正在用午餐，是國會餐廳特意為她準備的午餐，用餐車剛剛送來，菜品豐盛，顯然蘭妮一個人根本吃不完。看到女兒進來了，蘭妮吩咐身邊的貼身女侍為她添了一副碗筷，并開始為她布菜。

“還沒吃吧，一起吃。”

“嗯。”天陽顯得很乖巧，去盥洗室洗手後，聽話地坐在媽媽身側，拿起碗筷來開始吃飯。

“你們都出去吧，我和女兒有些話要說。”蘭妮又吩咐道。

于是在她身邊侍奉的貼身女侍，以及分布在接待室內的各個安全點的國安局警衛全部都退出門外。蘭妮放下碗筷，壓低聲音，以只有天陽才能聽清的音量說道：

“你這孩子做什麽去惹你母親，可把她氣得不輕。”

天陽讨好地笑，結果惹了蘭妮一個巴掌拍在額頭上。

“還笑！一點分寸都沒有。”

“媽媽，我錯了，但是我……畢竟那件事我也有責任，我想知道到底是什麽回事。”天陽小聲道。

“你不要再管這件事了，就算你問我，我也不可能回答你的。”蘭妮道。

“媽媽~~”天陽使出撒嬌大法。

“不許胡鬧！這不是兒戲。”結果被蘭妮迅速打斷，她只能正襟危坐。

蘭妮乜着她，口氣幽幽：

“不過我看，我們越是守口如瓶，你這小家夥的好奇心就越盛，到時候還不知道會惹出什麽禍端來。我可以透漏給你三點，剩下的就需要你自己去揣摩了。”

天陽頓時豎起耳朵，凝神傾聽。

“第一，那場墜機事故，主要責任方不在軍方，墜毀飛機內部的人有很大的問題。那架飛機在返航的途中就已經出問題了，就算不遭遇戰争女神號的尾部氣流和音爆，它也會墜毀。

第二，航線交錯，并不是軍方的失誤，軍方的計算并無任何誤差，按照計算的時間和路線行駛，戰争女神號不會和墜毀飛機産生航線交錯的情況。那架飛機有很大的問題，它就像幽靈一般，就在那個時候突然出現在了那個位置。

第三，我們并沒有從飛機殘骸中找到任何屍體，那架飛機并未在半空中解體，墜毀後所有殘片都在附近找到并且拼接完整，唯獨機內的人沒有了。”

蘭妮的話戛然而止，天陽皮膚爬起一層雞皮疙瘩。

“我告訴你的這三點，是半公開的調查資料，雖然大部分公衆不了解，但軍方內部将級以上軍官可以查閱到這些初步的調查資料，所以其實你在升為少将軍銜後，是可以查到的，只是可能手續很麻煩。不過進一步的詳細調查資料，以及軍方做出的調查結論，必須要有軍委會中将以上權限才能查閱。”她頓了頓，拉住天陽的手道：

“你啊，要是能好好問你母親，你母親說不定也會把這些都告訴你。但是你上去就沖你母親叱問，你母親哪裏受得了？你別看她平時一副溫和可親的模樣，倔頭勁兒可是不減當年，氣頭上來了六親不認。我知道，你很喜歡那個雪倫，但是你也不能懷疑自己的親人，你母親是什麽人？她是個有道德潔癖的人，她看不過眼的事情，絕對不會聽之任之，如果當年斯班賽家的墜機事故當真是我們的錯，我們早就認了。你這次真的是不應該，找個機會，去跟你母親道歉去，真不像話。”

天陽頭低低的，歉疚道：“對不起，媽媽。我會去找母親道歉的。”

只是這麽一來，當年的墜機事故，似乎被蒙上了更厚的一層迷霧了。天陽若有所思停下筷子，結果又被蘭妮敲頭：

“好好吃飯，吃完了趕緊回去找你母親道歉去，然後再去找你的小情人。”

天陽臉紅了，道：“媽，人家不是我的情人。”

“哼，最好不是。我可告訴你，媽媽不喜歡她，但是媽媽不幹涉你的事，一切你自己拿捏衡量。”

“哦……謝謝媽媽。”天陽抿着嘴憋笑，媽媽會說出這樣的話，其實就意味着她已經接受雪倫了，這對天陽來說無疑是個好消息。這大概是她最近聽到的最讓人欣慰的話了。

……

天陽趕回昭明宮時，母親牧黎已經不在了，她今日也有行程，此刻要去赴會。天陽想着幹等也不是事兒，于是離開昭明宮，又興沖沖趕到玩具屋。然而雪倫早已不在那裏，且雪倫離開時，叮囑五十岚博等人也盡快離開玩具屋，所以天陽看到的只是地下室緊鎖的大門。

她這才想起來要提前聯系雪倫，于是撥通了她的手環。

“雪倫，你在哪兒？”

“你在哪兒？”電話那頭的雪倫聲音聽起來依舊清冷。

“玩具屋。”

“我發一個即時自毀的消息給你，你看完後再來找我，記得注意身後的尾巴。”說罷，雪倫就迅速掐斷了電話。

雪倫的話如一盆涼水澆滅了天陽的興奮勁，她頓時警惕起來，這才察覺到玩具屋四周有幾雙眼睛在盯着。她記住即時銷毀信息裏的地址後，幹脆又回了昭明宮，一直等到了晚間，兩位母親都回來了，才準備出發去找雪倫。離開前，她拉着牧黎撒嬌道歉，女兒奴的牧黎這會兒也氣消了，罵了聲“小兔崽子”，就顧自找老婆去，不管孩子了。

天陽這才小心翼翼從昭明宮偏門溜出去，開着一輛最低調的灰色轎車，趕赴雪倫給的地址。此過程中，果然有尾巴黏了上來，但被天陽很聰明得甩脫。等開到地址附近，她将車停在了附近一幢大樓的地下停車場中，徒步走到了目前雪倫等人藏身的安全屋，敲了暗號，這才入門。

為她開門的是雪倫，天陽還沒來得及邁步跨進門去，就被雪倫一把拉了進來，然後迅速關上門，她并将她壓靠在門邊，擡手做了個噓的手勢。天陽心口頓時劇烈跳動起來，她靠得好近，身上的氣息交纏在她鼻端，讓她心醉神迷。

不過她還是強行忍住不自主冒出來的旖旎念頭，用極為細微的聲音詢問道：“怎麽了？外面沒有跟蹤者，我确認過了。”

“不是跟蹤者，屋子裏有怪物，剛剛潛入進來的。”

雪倫的話，頓時讓天陽毛骨悚然。緊接着，她就聽到了某種可怕的喉音，有一個黑色的影子，逐漸投射到了她視線範圍之內的客廳牆壁之上。似乎是個四腳朝地的爬行動物，看起來體積也不小，大型犬類也不過如此，而且那影子看上去并沒有獸類的毛發。

什麽鬼東西！天陽瞪大了雙眼。

作者有話要說：  已捉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