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75)
的希望。
這樣,于傅染來說何其殘忍?
倒不如,索性,一點點光明都不要給她,讓她永遠存活在黑暗中。
天差地別,誰能承受得了?
她撲到床前,近乎不顧一切想阻止護士長的動作。
胸前猛地被一股力道給箍住,生生絆住傅染撲向前的動作,她雙腿使勁想往前蹬,腳底踩着冰冷光滑的地磚,她恨胸前的這只手,傅染用力掐着對方的手臂,使勁全力用指甲撕開對方的皮肉,“放開我,放開我!”
眼裏猛然一痛,胸口壓來窒息似的疼痛。
護士長退回身,跟主任相繼走出病房。
“啊!”
傅染歇斯底裏地哭喊,最痛,不過如此,比一道道淩遲竟還要痛上千萬分。
她知道,再沒希望了。
身子如浸在冰冷的寒水中,傅染雙腿癱軟往下滑,卻被身後的力道緊箍住。
她無處發洩,只能将全部的恨都怪到這只手上。
傅染淚眼朦胧扭過頭,撞入眼簾的,卻是雙布滿沉痛哀傷的眸子。
她嘴巴張了張,半晌開不了口。
男人抱住她胸前的手慢慢松開。
傅染轉過身,兩手緊緊擁住他的脖子,“成佑!”
他們要怎麽辦?
要怎麽辦?
怎樣才能找到一條出路,怎樣才能給他找到一條活路啊?
傅染的臉緊貼在明成佑頸間,她兩眼紅腫,“為什麽?”
他手掌撫着她後腦勺,“傅染,我們不能強求。”
或許,這就是命。
蕭管家擦着眼淚回到李韻苓身邊。
明成佑退開身後,拉起傅染的手,“我們回家。”
她腳步卻定在原地不肯走,臉別過去眼睛望向那張病床。
眼淚怎麽都忍不住,一行行淌至唇邊。
嘴裏能夠嘗到苦澀,心裏煎熬一般的疼。
明成佑攥着她的手緊了緊,用力把她往前帶去,“走!”
傅染踉踉跄跄跟在他身後,走廊上,李韻苓着急地正在撥打號碼,嘴裏反複念叨,“不管怎樣,我使盡一切手段都要讓他們點頭,不能這樣,不能這樣。”
誰都難以承受,卻又無力,好像是回天乏術。
傅染手指掐着明成佑的腕部,“我不走。”
他停住腳步,摟住傅染的肩膀将她拖出去。
經過李韻苓身側,他手掌按住她撥鍵的動作,“媽,來不及了,就算現在可以,得不到別人真正的同意,他的心也很難跟我融合到一起,算了吧。”
“怎麽能算,我們好不容易等來的機會。”李韻苓不聽勸,從明成佑掌心內抽出握住的手機,她背過身要撥打,病房內深淺的悲戚哭聲傳入耳中,她也知道徒然而已,手臂垂至身側後,掌心內的手機掉在了腳邊。
明成佑拉起傅染的手往前走,蕭管家瞅着兩人的背影,她看在眼裏都酸澀的想哭,更別說是他們自己。
她走過去,攙扶李韻苓在外面的椅子上坐定。
走廊的燈光往下洩,如水簾洞灑下的薄霧細雨。
傅染手裏的掙紮逐漸轉弱,難以接受,卻必須要接受。
她扭過頭,看到李韻苓臉蒙入掌心似在哭,她咬緊唇肉,跟着明成佑大步走出醫院。
迎面而來的寒風蕭瑟凄冷,舉目望去,陡然發現在下雪,傅染站在醫院門診的外面,側首盯向明成佑的臉。
他潭底深邃,幾乎瞅不出半點情緒,咬肌處卻繃起,傅染淚眼朦胧,嗓音沙啞,“不會覺得不甘心嗎?”
“傅染,”他喚起她的名字,“你知道的,不甘心也沒用。”
明成佑走到下一個臺階上,傅染雙手自身後摟住他的脖頸,這會疲乏的一點精神都沒有。
淩晨的醫院門口,偶爾有人經過。
明成佑轉過身,雙臂緊緊将她摟在懷裏,“傅染,就這樣吧,別哭。”
一名病人家屬經過他們身側,面色怪異地瞅了眼。
“成佑,我好累,不知道還能說些什麽做些什麽,”傅染手臂交纏,“我也能體會他們的心情,可我好不容易盼到的希望破碎了,還怨不得任何人。”
明成佑在她臉側輕吻,“那就什麽都別做,我帶你回家。”
傅染抱住他的脖子不放,眼睛酸澀無比始終有想哭的感覺。
零星雪花飄落至肩膀,明成佑在她腰際輕拍,“走吧。”
回去的路上,明成佑取過車鑰匙自己開,車速很慢,行走在夜間幾乎靜地聽不到風聲。
傅染腦袋微側,身上蓋一件男式大衣,眼睛眯起後靠着椅背,應該是睡着了。
明成佑握住她的手,車窗外漆黑如墨,沉重似巨石綿延至遠方,他嘴角抿成道直線,五官镌刻而緊繃,他跟到病房外看到傅染給對方跪下去的那刻,心好像碎了一地。
他的女人,他應該捧在手心,護在心頭,而不是讓她去給別人下跪的。
明成佑握着傅染的手緊了緊。
當時,病房外與病房內雖然只有一步之隔,卻是生死相間,如若說絕望,沒人比明成佑更能深刻地體會得到。
他目光盯向前方,路邊倒映的燈光形如盤龍,傅染其實也沒睡着,車子駛入依雲首府的車庫內,明成佑坐在位子上半晌沒動,傅染睜開眼簾,見他側臉瞅向車窗外,目光出神。
聽到動靜,明成佑轉過頭看她,兩人誰也沒說話,下了車,牽着彼此的手走進屋內。
在玄關處替傅染換好鞋子,明成佑本想不開燈,但想到傅染挺着大肚子不方便,依雲首府內亮起蜜色,兩人相攜上樓。
屋內暖氣正好,拂去滿身寒冽,傅染躺到床上還是手腳冰涼,明成佑把她的手裹在掌心內,傅染腦袋往他胸前拱,“燈光好刺眼,關掉吧。”
明成佑聽出她抑制不住的哭聲,嘆口氣,撐起身把燈關掉。
他搓揉着傅染的雙手,身子貼緊後覆住她的腳,“好冷嗎?”
她不說話,生怕洩露出哭音,腦袋一個勁搖動。
他又把手拿到嘴邊。
“別哭了,傅染,經歷了那麽多我們應該做好最壞的打算,這些都不算什麽,你只是一時難以接受而已。”
“我知道。”傅染伸出手臂勾住明成佑的腰。
窗外雪花越來越大,能聽到清冷的簌簌聲。
明成佑淺揚嘴角,“再這樣孩子生出來就是個愛哭鬼,天天哭吵得你睡不着覺。”
傅染松開環住他的手,她轉個身背對明成佑,他也背過身,中間隔開道手臂粗細的縫隙。
彼此都不想讓對方看到自己的傷口,背對着獨自舔舐,其實更痛。
明成佑的手機關機,傅染的放在床頭櫃上,李韻苓打了一遍又一遍始終無人接聽。
王叔載着蕭管家和李韻苓匆忙趕回依雲首府,在玄關處看到兩人的鞋子才算松口氣。
蕭管家目露擔憂,“夫人,要到二樓去看看嗎?”
李韻苓站在門口,她手掌撫向前額,“算了,讓他們自己待會吧。”
“好,您今天也在這休息吧?”
“不了,”李韻苓精疲力盡,“我還得去給雲峰上柱香告訴他這個消息,希望他能保佑成佑撐過去。”
樓底下傳來汽車發動的聲音,兩人一動不動躺在床上,許久後,傅染翻個身,右手自身後緊抱住明成佑。
她臉貼至他頸間。
一陣溫熱,滑入明成佑的衣領內。
------題外話------
我今天說喊票票會不會被砸死?厄,試試……
希望就在親們手裏哦,嗯哼。
前段日子看到新聞,說捐獻遺體的事,大多人都不能接受,特別是家屬。
看完了不知道什麽感覺,誰都不能說誰是錯的,可有些需要的,恰恰是那麽渴望,而有些才失去的,恰恰是最難接受的時候。
141——自殺式的母愛
141自殺式的母愛
兩人将近很晚才真正阖眼,早上傅染醒來,探手掌心內一片冰涼,看來明成佑是很早就起了。
她下床後看眼時間,竟然接近10點了。
傅染洗漱好後下樓,看見蕭管家坐在餐桌前記事。
“少奶奶,您起床了。”
“三少呢?”
“三少在屋外。”
傅染提起腳步,順手從衣架上取件大衣,明成佑坐在露天泳池的藤椅上,湛藍色水光折射出瑩瑩流動的斑斓,将男人俊美消瘦的側臉烘托出極致的寥落。
明成佑雙手手肘支着膝蓋,上半身往前傾,眼裏波瀾被暖陽給隐藏,他穿着極普通的居家服,身材消瘦後,人便越發顯得高。
傅染走過去,把外套披在他肩上。
明成佑頭也不回握住她的手,“怎麽不多睡會?”
“都快吃中飯了。”傅染坐到他身邊,雙手趴在明成佑腿上,兩人誰也沒提昨晚的事。
坐了會,蕭管家過來喊他們吃午飯,傅染往他碗裏夾菜,見明成佑幾乎不怎麽動,“晚上我來做吧,炒幾個你喜歡吃的。”
男人舀起碗湯遞到傅染手邊,“別浪費時間了,我吃不下去。”
“是不是藥物反應?”
“沒有饑餓感挺好的,還省糧食。”
傅染放下筷子,食欲也不好,明成佑瞅着她陰郁的側臉,掌心握住傅染的手,“別擔心,我沒事。”
這幾乎是他每天都要重複說的話。
蕭管家從外面進來,“三少,有人找您。”
明成佑似乎知道是誰,“讓他們進來吧。”
他輕拍下傅染手背,“我有些事處理,你先吃飯。”
進來的幾人跟明成佑打過招呼,他将他們帶到客廳內的沙發上,傅染擡眼見到其中一個男人拿出份文件,正跟明成佑談着,她味同嚼蠟,嘴裏的魚肉失去原味,傅染放下筷子後跟着走去。
明成佑見她過來,也沒刻意回避談話內容,畢竟最後還是要傅染簽字。
“因為遺體捐獻必須要家屬的簽字同意,所以我們想問問您太太的意思。”
傅染驚怔,“遺體捐獻?”
她杏目圓睜望向明成佑,“你。”卻只說了一個字,眼淚奪眶而出,滾燙地滑過臉頰。
明成佑拉起傅染後起身,帶着她來到窗前。
他把窗簾打開,暖意照拂到全身,傅染覺得刺眼,伸手擋在額前。
“傅染,昨晚,當我看到護士給那人拔掉呼吸機的時候我就有了這個想法,人死後還能留下些什麽,生不帶來死不帶去的,”明成佑雙手撐住窗棂,“我的器官興許能救活別人,能夠讓我的生命得已延續,我即便是走了,至少還能留下些東西。”
傅染喉間哽住,無力感充斥滿全身,她能體會明成佑所說的意思,就在昨晚,她多麽希望對方能點一下頭,傅染臉貼向明成佑的肩膀,一句話說不出來,只能咬緊下唇哭。
放到最親的人身上,卻還是難以承受。
捐獻遺體,面臨的将是體無完膚。
在承受最痛的時候,卻還要承受不能承受的,傅染張開嘴咬住他的肩頭。
明成佑不覺得痛,側臉泛出紙一般的蒼白,他伸手攬住傅染的腰,“過去簽字吧。”
傅染兩手緊緊揪住明成佑的袖口。
他喟然輕嘆,“傅染,你應該比誰都能了解我現在的做法。”
傅染喉間嘶啞,只是說不出話,客廳內的人也不催,知道接受需要段時間。
她左手按向腹部,有微微的踢動感,傅染擦幹淨眼淚後擡起頭,明成佑牽起她的手回到沙發上。
蕭管家趁着過來送茶的間隙,看到擺在茶幾上的資料。
她臉色大變,趕緊退開。
對面的男人跟傅染簡單介紹後,把手裏的文件遞向二人。
她沒有伸手去接,明成佑開始填寫表格,面部神色嚴肅,蕭管家瞅着這一幕,趕緊回到自己的房間。
傅染眼眶仍然濕潤,她拿起簽字筆後翻開文件,握筆的五指顫抖不已,筆尖在紙上帶出一道道黑色痕跡,心若千斤重,掌心內滲出薄汗,她朦胧的視線內恍惚覺得字體在跳動。
盡管如此,傅染還是毫不猶豫簽下了自己的名字。
有些事情,可能真的要自己經歷過後才能領悟。
傅染心情沉重地放下筆,看到一旁的明成佑還在填寫,她站起身後離開。
翻開鋼琴蓋,《夢中的婚禮》那首琴譜還擺在中央,傅染手指随意地按向琴鍵,單調的音節送入客廳內,明成佑手裏動作微頓,蕭管家從房間出來後,掩上了門。
許久後,幾人才帶着東西離開。
蕭管家過去收拾。
明成佑擡起眼簾睇向她,“蕭管家,這件事就別讓我媽知道了。”
蕭管家稍怔,“是。”
明成佑起身走向樓梯口,雙手自身後抱住傅染,“你又不會彈,瞎彈做什麽?”
傅染收回手,“累嗎,去休息會吧。”
明成佑點點頭,松開傅染後走上二樓。
她望着他的背影,一陣陣心疼,她本該最愛的,一個,正在發育成人,而另一個,卻在以她不可估量的速度逐漸衰弱。
傅染坐回沙發,李韻苓風塵仆仆而來,走進客廳卻發現裏面只有傅染。
“人呢?”
李韻苓面色難看瞅向四側。
傅染看向不遠處的蕭管家,知道在這什麽都瞞不住李韻苓,“媽,人已經走了。”
“又是你的主意?”李韻苓二話不說直指傅染。
她聲音沉寂冷靜,“不,這是成佑自己的意思。”
“你們兩個什麽意思,現在做事情不需要再跟我商量了是嗎?自作主張。”李韻苓氣不打一處來。
“媽,昨晚之前,我可能也不會答應成佑這樣的做法,或許,他自己也不會動那些想法,可您也親眼看到了,我們眼睜睜看到的絕望,不是因為找不到匹配的心髒,而是家屬不同意。”傅染至今想來,心口還是會覺得痛。
繞是明家再怎麽呼風喚雨,面對那種摧毀的力量,卻只能束手無策。
李韻苓臉上漾出悲痛欲絕的神色,忽然揚高音調道,“那又怎樣,你難道看不出來人是自私的嗎?別人救不了成佑的命,憑什麽要用他的器官去救別人?傅染,我們需要的時候何曾見到那些人心軟過?”
傅染話到喉嚨口卻說不出來,這件事,本就沒有對錯。
李韻苓昨晚一夜未眠,眼圈至今還是通紅,“成佑呢?”
“在樓上休息。”
她靠向沙發椅背,“這件事,我還是不同意,”擡起的眼簾望向坐在對面的傅染,“是不是對你來說,他今後的完整與否和你沒多大關系?傅染,有時候我真不知道你是怎麽想的!”
傅染臉色本就白,這個沉重的話題壓得她幾乎窒息喘不過氣,“媽,我只是想尊重成佑自己的意思,沒辦法,我自己感受到的,很多人可能還是接受不了,但我跟他的想法一樣,我們只是選擇了另一種能夠延續生命的方法而已。”
李韻苓雙手掩住臉,語氣沉重,“難道真的沒有別的法子能救他了嗎?”
傅染微揚起腦袋,把即将滑出的眼淚逼回去。
“現在唯一能做的,還有什麽,真的要等死嗎?”李韻苓心急如焚起身,目光望出落地窗外,“無論如何,哪怕只有微薄的希望,都要試試。”
李韻苓走出依雲首府,王叔替她打開車門,她擺擺手,“讓我自己走走。”
順着馬路往外走,眼裏看到抹身影在遠處探頭探腦的樣子,李韻苓定睛細看才發現是趙瀾。
“你怎麽會在這?”李韻苓面色微帶不悅。
“我想過來看看成佑和小染。”
李韻苓同她擦肩而過,“回去吧,成佑不會想見你的。”
趙瀾也知道,她幾步跟上李韻苓,“成佑最近還好嗎?”
李韻苓腳步頓住,望着趙瀾滿臉的緊張,“不好,很不好。”她心裏難受,明成佑的病自然也不能對趙瀾藏着掖着,李韻苓心情很複雜,一方面不想趙瀾認回明成佑,另一方面,卻又不想讓她好受。
趙瀾聞言,急得魂不守舍,“我最近都沒見到他,他怎麽樣了?”
“傅染怕你擔憂,想來也不會跟你說起,”李韻苓站在景觀燈下,“昨天,本來是有希望的,但……”
李韻苓嘆口氣,将昨晚的情況一五一十告訴給趙瀾。
趙瀾聽聞後,早已泣不成聲,“那現在要怎麽辦?還能有別的法子嗎?”
“除了等,還能做什麽?”李韻苓眼眶跟着濕潤,“你沒看到成佑現在的樣子,身體早就垮了,他現在幾乎也不出門,一旦被外人看見,誰都會知道他病着,我都不知道他還能撐過幾天。”
趙瀾被吓得怔在原地,李韻苓看了她眼,腦中陡然閃過一個念頭,久久壓制不下,她并未像以前那樣不耐煩地離開,而是走向不遠處的木椅坐定。
見趙瀾還在哭,李韻苓開口讓她坐過去。
從挎包內找出紙巾遞給她,“哭也沒用,連醫生都說拖不了多久了。”
“我想去見見他。”
李韻苓眼睛盯向前方,“你過去只能讓他病情更嚴重,再說現在小染挺着個大肚子,成佑要真出什麽事,你心裏能過意的去嗎?”
趙瀾瘦削的雙肩輕聳,李韻苓聽着哭聲,心裏只覺煩躁,卻又強忍着口氣同趙瀾說話,“成佑在我身邊二十幾年,我把他捧在手心,他一直就是我的兒子,你也知道,要找到匹配的心髒有多難。雲峰就是這樣離開我的,現如今,我難道還要看着成佑也走他的老路嗎?最擔心的,是等不到那天。”
李韻苓側首看着趙瀾的臉,她嘆口氣,“要是我的心髒能匹配,我一定要救成佑,他倘若不在了,我活着還有什麽意思?”
趙瀾淚眼朦胧,李韻苓觸及到她的視線,“你也別多擔心了,反正目前還是沒有合适的心髒,只能等。”
“都是我的錯……”
李韻苓看到趙瀾臉埋入掌心內,“還有,我才知道成佑打算把遺體捐出去。”
趙瀾神色怔愕,“你說什麽?”
“這是他自己的意思,”李韻苓站起身來,“你要是真想為成佑做些什麽……”她嘆口氣,“算了,他打小就不在你身邊,你也為他做不了什麽。”
趙瀾怔怔盯着李韻苓走遠後上車的背影,她回想李韻苓方才說過的話,某個念頭刷地劃過心間,遲遲揮散不去。
明铮正在會議室,羅聞櫻介紹着這季度的業績,他放在桌上的手機開了靜音,但有電話進來,屏幕還是發出熒光,他探出身子,看到是趙瀾。
手指按了挂斷,他聚精會神盯向羅聞櫻。
半小時後,會議結束,羅聞櫻收拾電腦,見明铮還坐在首位不動,“誰打你電話,怎麽不接?”
“這麽細小的動作都能被你發現。”
羅聞櫻笑着從他手裏拿過手機,“有沒有什麽秘密,可以看嗎?”
“我還能有什麽秘密?”
“是伯母,”羅聞櫻看到再度打來的號碼,“不接嗎?”
明铮頭也不擡,“不會有急事的,走,出去吃晚飯吧。”
“你還是接吧,”羅聞櫻知道明铮最近同趙瀾之間的隔閡,“伯母接連打給你,說不定真有事。”
明铮眉宇間閃過猶豫,他從羅聞櫻手裏接過手機後看到屏幕上的號碼還在閃動,設置的一個字也沒改過。
他拇指反複摩挲,最後按向接聽鍵,“喂。”
“明铮。”
“有事嗎?”明铮蹙緊眉頭,電話中趙瀾的聲音似乎有些不對勁,“明铮,媽媽對不起你。”
羅聞櫻在旁邊替他将資料全部收拾好,明铮抿緊嘴唇不說話,趙瀾像是在自言自語般,“上次打了你,媽媽一直想跟你說對不起,但并不是因為我不再把你當自己的孩子才會打你,明铮,過去的二十幾年,是媽欠你的,估計以後也還不上了。聞櫻那姑娘不錯,你年紀也不小了,別再耗着……”
羅聞櫻見大多數時候都是趙瀾在說話,明铮則維持着同一個表情。
挂完電話,羅聞櫻開口問道,“怎麽了?”
明铮搖搖頭,“沒事,讓我現在回去趟。”
“那你趕緊回去吧。”
明铮推開椅子起身,從羅聞櫻手裏接過資料,“過會吧。”
他走進辦公室,想到趙瀾在電話中一再叮囑讓他現在就回去的事,思來想去又覺得趙瀾今天的舉止有些反常,明铮拿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準備回去看看。
走出辦公室,羅聞櫻迎面而來,見他腳步匆忙,“要回家嗎?”
“嗯,回家看看。”明铮說完,擦着她的肩快步走向電梯。
車子飛快穿梭在路上,明铮回到家,只覺屋內異常的安靜,透着絲沉重的詭異,他喊來傭人,“夫人呢?”
“一早就睡下了,晚飯也沒吃。”
明铮随手把外套遞過去,鞋子也沒換,直接來到二樓。
趙瀾的房間門關着,他擰開的時候就覺察到不對勁了,裏頭漆黑一片,濃郁的腥味撲鼻而來,那不是能忽略掉的味道,明铮神色一緊,趕緊開燈。
大步沖進去時,趙瀾睡在床上,悶着兩條羽絨被,明铮喉間輕滾,心髒幾乎停止跳動,他來到床前,一把掀開被子。
手腕的傷口切得很深,大灘血甚至浸潤到蓋在裏層的被子外,明铮大驚失色,“媽!”
趙瀾早已經失去知覺,他毫不猶豫将她抱起身,眼睛掃過床頭櫃,看到上面放着張折好的紙。
抱着她匆忙來到樓下,傭人看到後驚得手忙腳亂,眼睛望向客廳內挂着的鐘,“怎麽會這樣,夫人本來讓我8點鐘一定記得去她房間喊她。”
明铮擡起眼簾撇了下時間,臉色越發陰鸷,手裏還緊緊捏着床頭櫃上的那張紙。
醫院搶救室門口,明铮手掌顫抖地打開那張紙,眼睛越是往下,心也越沉,他疲倦地阖起眼簾,人靠向冰冷的牆壁。
這應該算趙瀾的遺囑吧,她明确寫着,不接受搶救。
明铮嘴角挑起抹嘲諷,耷在前額的碎發下,一雙眼睛空寂無神,他側首盯向急救室的紅燈,說到底,她最在乎的還是明成佑。
手掌緊握後,又松開,心裏劇烈地做着思想鬥争,最終還是打了個電話給傅染。
明成佑和傅染很快趕到醫院,明铮聽到急促的腳步聲,頭也沒擡。
“哥哥,究竟出什麽事了?”傅染神色焦急,“媽還在搶救嗎?”
明铮垂下的視線這才擡起,卻是越過傅染落向明成佑,見到男人瘦削的身子,明铮也是一愣,他把手裏的紙遞給傅染。
她小心翼翼接過,明成佑站在她身後,這樣的角度正好能看到紙上的內容。
傅染眼睛往下移,嘴巴因吃驚而微張,明成佑臉色越發變得蒼白,他一把從傅染手裏接過那張紙。
趙瀾讓明铮一定要回去,又讓傭人看好時間去喊她,是不想讓自己白死了。她知道,若她說想把心髒給明成佑,沒有一家醫院會同意做手術。
她能想到的唯一的辦法,就只有這而已。
明成佑把紙張揉在掌心內,目光狠狠盯向那扇門。
搶救室的燈光很快暗掉,明铮起身迎過去,“醫生,我媽怎麽樣了?”
“幸虧送來的及時,”醫生摘下口罩,“再晚來半小時就沒用了。”
傅染心有餘悸,後背更是被吓得冒出冷汗,她擡起頭瞅向身側的明成佑,男人一語不發,臉部神情卻繃得很緊,眼裏透出冷冽。
趙瀾被推出搶救室,傅染退到邊上,見明成佑還站在原地不動,她拉了下他的手臂才讓他站到自己身側。
趙瀾的左手腕纏着厚厚的紗布,唇色蒼白,點滴液順手背的靜脈被輸入體內。
明成佑一瞬不瞬盯向病床被推出去的方向。
明铮跟着離開,回到病房後給羅聞櫻打個電話,讓她去家裏給他那些換洗的衣服過來。
羅聞櫻趕到醫院時,明铮擡頭正看着點滴瓶。
在明铮家裏聽傭人大致說了情況,羅聞櫻将東西放在床頭櫃上,明铮擡起頭,“謝謝。”
“伯母沒事吧?”
“已經脫離危險了。”
羅聞櫻點點頭,“我剛才在外面看到傅染,”見明铮沒有開口的意思,“你還沒吃東西吧,我去給你買。”
羅聞櫻出去半晌不見回來,給明铮打個電話說是車抛錨,讓他過去接下。
明铮大抵也能猜出來,羅聞櫻将他調開,無非是想讓明成佑和傅染進來探望。
他讓護士進來守在邊上,拿起車鑰匙便走出去。
傅染拉着明成佑的手來到病房門外,男人坐在右側的椅子上,病房內依稀傳來說話聲,傅染趕緊湊過去,“好像醒了。”
明成佑眼睛看向地面,并不說話。
“成佑。”
門被人從裏面打開,護士拿着點滴瓶,“你們是病人家屬吧?她醒了。”
傅染想進去,明成佑拽了把她的手腕,“你在外面等我。”
傅染猶豫片刻,還是點點頭。
明成佑踩着沉重的腳步走進病房,趙瀾發出痛苦的悶哼聲,傷口地方撕裂似的劇痛,她擡起頭看到站在床尾的男人,神色難掩激動,“成佑。”
果然如李韻苓所說,瘦了不少。
趙瀾眼裏蓄滿淚水,想要撐起身。
明成佑背光而立,神色多少帶有陰兀。
“成佑,你過來讓我看看。”趙瀾伸出手,明成佑的視線落到她右手腕處,趙瀾見狀,把右手塞入被中。她目光望向四側,如果能再晚個半小時就好了。
一刀割下去的時候,她一點沒有覺得痛苦。
她希望她的心髒能在自己兒子的體內跳動,她也想去親自問問明雲峰,當初為什麽要這樣殘忍得将他們分開?
明成佑杵在原地沒動,視線似乎要在趙瀾的臉上射出個洞來,“你以為,把你的心給我,自己就能心安理得是嗎?我告訴你,我能接受所有人的卻唯獨不能接受你的,你以為這樣我就能認你嗎?”明成佑微揚起下颔,眼裏有破碎的明亮,還有藏匿在潭底的動容,“你還是趁早打消這個念頭,即便今天你沒有被搶救過來,我也不可能會接受你體內的任何一樣器官!”
趙瀾眼淚簌簌而下,這樣,算不算是對她最殘忍地折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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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2——孩子快點出生,等等爸爸
142孩子快點出生,等等爸爸
傅染站在門口,聽到裏面傳來男人的說話聲。
趙瀾在哭,聲音卻很低,“成佑,你如果有個三長兩短的話,媽也不想活了。”
明成佑忽然一腳踹向旁邊的椅子,劇烈摩擦聲之後,椅子撞向另一側的床,碰地翻倒在地。
他胸口劇烈起伏,眼睛幾乎染成赤紅,“我的死活跟你無關,不關你的事,更加用不着你做所謂的犧牲。”
傅染聽到不對勁,趕緊推開門進去,趙瀾急得想從床上爬起來,“成佑,你別激動,我不說了……”
傅染先按住趙瀾欲要起身的動作,“媽,您快躺好。”她将被子給趙瀾掖好後幾步走向明成佑,男人神色陰鸷,眼裏更是陰晴不定的幽邃,傅染挽住他的胳膊,“走吧。”
趙瀾嘴巴微張,傅染讓她多多休息,此時也沒法多說什麽,見他們要走,趙瀾出聲喚住,“小染。”
明成佑走出病房,傅染坐到趙瀾床邊,“媽,您何必要這樣做呢?”
“興許你們覺得接受不了,”趙瀾強撐起身,手腕處早已經痛得麻木,“但我自己知道,這是對我來說,最好的償還方式。我可以不用天天提心吊膽,成佑也能有個重新生活的機會。”
“媽,您是不是事先就有過這樣的想法?”
“成佑一直在等供體的這段時間,我咨詢過醫生。”
傅染嘆口氣,“媽,可是您有沒有想過,成佑嘴上盡管不說,但幾次三番的舉動您也看的出來,他對您已在慢慢釋懷,倘若您真的要以這種方式給他一顆完整的心髒,他即便是接受了,以後每每想起,您能保證不會是個噩夢,他不會更加的難以接受嗎?”
趙瀾撫向腕部的傷口,“小染,我當時沒想過這麽多。”
“所以,”傅染故作輕松道,“對我和成佑來說,現在最大的希翼和快樂就是身邊的人都能好好活着,不要讓我們再擔心。”
她走出病房,看到明成佑坐在湛藍色的椅子上。
掩上門,他聽到腳步聲後站起身,跟傅染一起離開。
明铮開車到羅聞櫻所說的地方,看到她站在車外,凍得瑟瑟發抖,明铮把車停在路邊。
看到她在寒風中跺腳的身影,明铮啪地甩上車門沖過去,“為什麽站在這?”
羅聞櫻指指自己的車,“抛錨了。”
明铮就勢倚在車頭前,“要整個抛錨的謊也別做這麽明顯,你随手一攔就有出租車,坐在駕駛座內等也行,你是沒生病盼着生病是吧?”
羅聞櫻兩手貼在頸間,掌心至今還是冰涼的,“老大,你是火眼金睛嗎?”
“走吧。”明铮撐起身。
羅聞櫻打開車門想走進去。
“不是抛錨了嗎?坐我的車吧。”
羅聞櫻取出打包的飯菜跟着明铮上車,手腳都凍僵了,本來也不想再開車。
窩進副駕駛座內,她雙手搓揉,“好暖和。”
明铮發動引擎時睇她眼,車子緩緩滑出去後明铮伸手握了下羅聞櫻的手,暖意包裹而來,羅聞櫻擡起頭,男人卻已經恰到好處的收回去,“手都凍僵了,這麽做有意思嗎?”
她斂起眼裏的尴尬,“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