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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74)

最有利的時機,知道嗎?”

她心裏覺得沉重,點點頭。

139生的希望

轉眼間,傅染的肚子已經七個月大。

又恰好是冬季,穿着羽絨服只能敞開,生怕感冒,她特地圍着圍巾套上雪地靴。

每天都要跟着明成佑學很多東西,盡管有些累,但卻是身體狀況能承受的,日子反而覺得很充實。

FU工作室已經交給別人全權打理,畢竟是傅染喜歡的,偶爾也會過去。

她每隔一天都會回到傅家,範娴還是老樣子,盡管傅頌庭堅持不懈,卻遲遲等不來他們期盼的奇跡。

傅染看車子經過商業街,示意司機在路邊停靠,“我想去買些東西。”

範娴房間的加濕器壞了,她早就想買個新的。

去商場選了個看中的,付完款提着東西出去,傅染在街邊等紅綠燈,忽然看到一輛電瓶車沖過來,上面坐着的人幾乎看不到臉,前後面都堆滿衣服,膝蓋怕冷套着護膝,旁邊不少路人都主動別開,“誰啊,也不看看街上多少人,煩死了。”

迎面有輛電瓶車開得也快,兩邊都避讓不及,砰地撞到一起後能看到幾包衣服相繼滾出去。

“要死了要死了,開車不長眼睛啊,這麽多東西擋着你是要飯的啊,要死了,我的新褲子。”中年婦人氣地直跳腳,一頭紅頭發更是耀武揚威地豎着。

另一人還躺在地上,半晌後才爬起來,戴着個頭盔,一條灰色圍巾捂住口鼻,“對不起。”

“真是的,作死,”中年婦人見她也不像有錢人,右腳使勁踢開地上的衣服,“趕緊搬走。”

經過的人群被幾包衣服擋着,全都不耐煩地按響喇叭,“快拉走,煩死人。”

傅染站在路牙石上,随身替她拎起包衣服。

那人忙着推起倒地的電瓶車,好不容易将車拉到路邊,再将衣服一包包放上去。

她彎腰撿起被傅染放在木椅上的衣服,“謝謝。”

擡起頭看清楚面前這張臉,女人訝異驚呼,“小,小染。”

傅染起先聽聲音有些熟悉,這會細看,竟然發現是沈素芬,嘴裏的媽字即将脫口而出,到了嘴邊還是換個稱呼,“阿姨。”

沈素芬摘掉頭盔,眼裏稍黯,“小染,你肚子都這麽大了。”

“嗯。”

沈素芬把手裏的衣服放到電瓶車上,從一捆裏頭抽出件後墊在街邊的木椅上,“小染快坐。”

她抱着個加濕器,坐在沈素芬身邊。

“你怎麽還在做這些事?”

“沒辦法,以前住在新房子裏是實在無聊,他們父女倆都說我吃飽撐得慌,現在是為了生計,每天加班也能做個三十塊錢,買點菜還是夠的。”

“你們,現在住在哪?”傅染注意到沈素芬手背上凍破的凍瘡。

“回到弄堂去了,我覺得挺好的,畢竟住習慣了,之前那麽高的樓房我還總擔心被風給刮跑了。”

傅染走了段路,全身覺得暖和,這會面色更是紅潤。

“小染,我看到新聞,你跟成佑結婚了是吧,他之前跟蕊蕊一起的時候我就看的出來,他對她并不上心,有些事我們對不起你,也不求你原諒,你能過得幸福,我也就沒什麽好念想的了。”沈素芬重新把手套戴回去,有個手指接縫處破了,指尖還露在外頭。

“尤應蕊她,一直沒有消息嗎?”

“沒有,”沈素芬提及,眼圈不由紅潤,“警察也來過家裏幾趟,算了,走一步算一步吧。”

“那他呢?”

沈素芬嘆口氣,搖搖頭,“現在在外做些零工,拿到工資就去賭,輸光後繼續去做,我也不指望他往家裏拿錢,就這麽過吧。”

傅染聞言,心裏再難受,畢竟也是養了二十年的父母。

沈素芬見她背過身去包裏要拿錢的樣子,她趕緊站起身,“小染,我回去了,這幾包衣服明晚還等着交呢。”

“您等等。”傅染拿出皮夾。

沈素芬已經推着電瓶車坐上去,“小染,你過好自己的日子,我們欠你的夠多了不能再拿你的東西,等有空的時候,來家裏坐坐,地址你也知道。”

傅染追上前一步,沈素芬已經拖着幾大包衣服消失在她眼裏。

她捏緊手裏皮夾,手臂似有千斤重般垂在邊上。

傅染去了趟傅家後,讓司機直接開車回到依雲首府。

她看到門口的鞋子,明成佑今天又沒出門。

換好居家拖鞋上樓,卧室內傳來電視的聲音,傅染落輕腳步擰開房門,財經新聞是明成佑每天必看的,可他的精神似乎一天不如一天,傅染看到KINGSIZE大床中央拱起的人形,她掩起門,慢慢提步走去。

男人睡着了。

最近總是這樣,身體每況愈下,傅染拿起被他蹬在邊上的被子給他蓋好,她膝蓋貼在明成佑腰際,俯身注意他的心口。

還好,至少能看見微微地起伏。

傅染心裏酸澀,她每天醒來都習慣看下身邊的男人在不在,只要他閉上眼,她就滿腹擔憂,夜裏也會驚醒,都要摸到他胸口的地方在跳動後才能繼續睡覺。

傅染手按住明成佑肩胛處,一把骨頭,很明顯。

他幾乎在以不可預料的速度瘦下去,傅染鼻尖酸澀難止,手掌滑落後握向明成佑臂彎。

眼睛有些模糊,她捂住嘴,身子退開後走出房間。

蕭管家重新回到依雲首府幫忙,傅染去書房打開電腦,公司她開始接手,現在有明成佑在旁邊手把手教她,起先完全不懂,也做過錯誤的抉擇導致幾次大不大小的損失。

她專注地盯着電腦屏幕,蕭管家進來喊她,說是晚飯已經準備好。

傅染回到卧室,見明成佑還在睡。

屋內中央空調正常運作,傅染将窗子隙開道縫,她走到床前,手落在明成佑肩頭輕推下他,“成佑,起來吃晚飯了。”

明成佑睡得模糊,身子動了動,眼睛微眯,“幾點了?”

“起來吧,肚子不餓嗎?”

他挪過去,把臉貼在傅染腿間,“睡得很累,頭疼。”

傅染在他太陽穴處按摩,十來分鐘後,明成佑才起床跟她下樓。

客廳內的電視打開着,播放最新新聞。

蕭管家給兩人盛飯。

明成佑吃得并不多,“媽怎麽樣了?”

傅染把盛好的湯遞到他手邊,“還是老樣子。”

男人聞言,潭底越發黯淡無神。

新聞播放今天在外環發生的車禍,一死一傷,據說還是情侶。

明成佑嘴裏咀嚼的動作放慢,握住筷子和碗的手收緊。

接下來的新聞,是某所學校的本科學生,因為戀愛不順而跳樓自殺。

男人放下手裏的碗。

“最新消息,一名精神病人沖進幼兒園,砍傷……”

明成佑握着筷子的手背能見一道道青筋繃起,他手掌一揮,筷子和碗都飛濺出去,“死死死,他媽的能不能放點別的?”

蕭管家吓得從餐廳趕緊跑出來。

明成佑踩着滿地狼藉走出客廳。

傅染不慌不忙放下筷子,“蕭管家,把電視關掉吧,以後吃飯時間也別開着了。”

“少奶奶,對不起。”

“沒事,不關你的事。”

傅染拿起衣架上挂着的一件外套後走出去。

明成佑坐在院子裏頭,月朗星稀,傅染把外套給他披上。

他伸手摟過傅染的腰,臉緊緊貼至她胸前,“對不起。”

“成佑,別多想。”

七個月,傅染的肚子已經很大,明成佑彎下腰,将臉貼過去,手掌顫抖地撫摸着她的腹部,“我越來越害怕,覺得很惶恐,以前從來沒有這種感覺。傅染,我現在聽不得一個死字。其實,死了就死了,不過是睜眼和閉眼的差別而已,可現在不行,我不知道能不能撐到孩子出生,我連個中意的名字都還沒給他取好,哪怕讓我見一面也好,看看他究竟長得像誰。傅染,”明成佑聲音傳入她的耳中,帶着種飄渺不真實的荒涼,直刺得她想哭,“我怕死,越來越強烈地感覺到怕,人所以不能貪心,多活一天後,便想多活一年,甚至希望可以像正常人那樣活着。”

傅染雙手抱住明成佑的頭,她臉抵着他頭頂,眼淚忍不住簌簌滾落,他害怕的,何曾不是她所擔憂的?

“成佑,我不管,無論如何你都要給我撐住,我也怕,我怕一個人被推進産房,都說生孩子很痛,我不想嗓子都喊啞掉的時候你不在我身邊。別人生完後,還有丈夫抱着兒子給予安慰,痛,卻也無比幸福。你若撐不住,我要怎麽辦?”傅染喉間哽咽出聲,嗓音早已連不成一句完整的話,“我真得很怕想象那一幕,我們的孩子要誰從醫生手裏接過來,誰還能代替你做這些事?”

明成佑眼眶只覺燙的厲害,像是有什麽東西在灼燒他的眼球。

他擡起頭,把傅染拉坐到自己腿上,雙手替她擦去眼淚,“放心,我會撐住。”

至少,也要撐到孩子出生的那刻。

傅染手臂摟住他的脖子,另一手拉過明成佑貼向隆起的腹部,“孩子七個月後動的很明顯,踢得我會疼,你看!”正好右側一處高高的鼓起,明成佑感覺到掌心內像是有個鼓包,很奇異的感覺。

“疼。”

他掌心在她肚子上輕揉,“再皮出來揍你。”

“估計是在裏面練跆拳道。”傅染眼裏猶有濕意,她跟明成佑的精神已經到了瀕臨崩潰的地步,傅染比任何人都懂明成佑此時的心境,正是因為太在乎,才太怕失去。

擁有的美好和随時有可能被帶走的形成強烈反差,怕是誰都難以承受的。

兩人在外面坐了會,明成佑見傅染穿着單薄,“進去吧。”

他捏住她的手,“好涼。”

回到客廳看到蕭管家正在收拾,除去瓷碗碎片碰着地磚發出的摩擦聲外,廳內靜谧無聲。

明成佑走過去,也沒說話,看了眼蕭管家後徑自上樓。

傅染見他幾乎沒吃東西,從廚房拿了兩樣點心。

明成佑洗完澡站在陽臺外面,看到浴室內亮起的燈光,他起身走過去打開門。

傅染大着肚子,每回洗澡都淋浴。

聽到後面傳來的腳步聲,傅染也沒回頭,明成佑将沐浴露抹開後塗在她背上,沖洗幹淨後又給她擦拭。

挺着這麽大個肚子,身材是肯定要走形的。

明成佑垂眸盯着她胸前,懷孕後胸部明顯變大,乳暈也跟以前不同,傅染被他看得渾身不自在,雙手交叉攔在胸前,“別看,醜死了。”

男人拉開她兩手,臉湊過去埋在傅染胸前,獨有的柔膩和濕滑,明成佑鼻息透出的熱源令傅染渾身毛孔全部打開。

他掌心順她腰際往下,落至傅染臀部後,臉擡起看着她,“你想嗎?”

“不想。”她搖搖頭。

明成佑五官在燈光的照射下透露出潋滟之色,“可書上說,女人懷孕後會更渴望。”

傅染拿過旁邊的浴袍,“書上說的不準,我就是那個例外。”

明成佑兩手握住她的豐盈,“傅染,我知道你不是不想,而是不能。”他松開手後,從傅染手裏接過浴袍給她穿上。

兩人看會電視,誰都不會去搶,都想順着對方。

所以,通常都是看了一個臺後再也不調臺。

傅染坐在明成佑腿間,将近十點便關掉電視睡覺。

她起先不敢抱着明成佑睡,男人背對她,似乎有些難耐,又翻過身來。

這已經不是第一晚。

傅染睜着眼睛,身邊的窸窣聲于兩人來說無異是最大的折磨。本該是如狼似虎的年紀,是個人都會有**,可偏偏在明成佑身上卻不行。

她知道他難受,渾身煎熬的滋味并不是用藥物就能壓下去的。

傅染用力咬住手背,仿佛只有痛才能緩解她此時的焦慮。

明成佑睜眼望向天花板,身體處于無比緊繃的狀态,他把手伸向旁邊,摸到傅染的腿。

她下意識往邊上挪了挪。

手裏摸了個空,身體卻并未因此而好受,反而像有千萬只螞蟻在啃噬,他呼吸變得急促起來,強忍着翻個身,牙關忍得都在顫抖。

翻身的頻率似乎越來越勤,最後,他索性整個人貼過去。

傅染感覺到背部的灼燙,手肘趁機抵在明成佑胸前,“對了,藥吃過沒?”

“你不給我碰我就不吃藥。”

傅染翻過身,手用力往他前額推去,“起來吃藥!”

男人被煩得要命,索性兩手緊摟住傅染胸前,她嘆口氣,話語無奈,“別鬧,身體真要出了事怎麽辦?”

“我心裏有數。”

“我看最沒數的就是你。”傅染掙開他雙臂後起身,從床頭櫃拿出明成佑的藥。

他跟着坐在床沿,傅染把藥塞到他嘴裏,“趕緊吃,吃完睡覺。”

他就着溫水往下咽,眼睛睇她眼,“你真成聖女了。”

“我都已經是明太太了,怎麽可能成剩女?”傅染不再搭理他,自顧拉起被子蓋到身上,明成佑重新窩回去,手掌覆至傅染腹部,“我說的是聖女,心無雜念一心成佛那種。”

傅染臉頰貼着枕頭,床頭燈再度被關掉,明成佑手掌也肆無忌憚,滑過她腹部落向腿側。

她聲音帶了些惱意,“別亂動。”

“我沒動,我也保證不動,”男人的手指煽風點火,偏又撩撥的人動情難耐,“傅染,我幫你。”

“你幫我做什麽?”

她下意識,話才問出口,已經猝不及防感受到異物侵入,明成佑壓下身封住她的唇,手裏動作也加快。

空氣裏暖暧生情,樓底下打來的景觀燈更是襯出一種妖嬈而幾近蠱惑的氛圍,室內溫度升至臨界點,似要随時炸開,随着瞬間的釋放,這才慢慢平複下來。

明成佑咬緊她的耳垂,一把聲音帶着無盡魅惑和慵懶,卻也空洞疲乏,“我給你洗個澡吧。”

傅染伸出的手掌緊扣住明成佑臂膀,似是那份激動和沖撞還未過去,她臉蒙入明成佑胸口,男人掌心在她腦後輕揉。

“舒服些了嗎?”

傅染一張臉至今還是滾燙緋紅的,也得虧事先把燈給關了。

她嗓音略帶沙啞,“這話應該問你才是。”

明成佑語調帶着笑意,“得了便宜還賣乖,我現在還繃緊着呢,要不你摸摸,”說完,也未等傅染有所動作,他伸手掐了把她的腿,“你倒是軟了,一掐能掐出水來。”

“明成佑,你不該姓明。”

“那姓什麽?”

“黃,黃色的黃。”

男人眼角帶笑,手掌撫向傅染的肚子,“方才你最後時刻,沒把我兒子悶壞吧?”

傅染也有些緊張,肚裏的孩子确實動的比較頻繁,“不會有事吧?”

明成佑聞言,出聲安慰,“別怕,肚子裏已經住着一個,他抗拒是因為不想讓小弟弟或者小妹妹再住進去。”

“胡扯。”

翌日,傅染照例比明成佑先起床,洗漱完下樓,卻看到李韻苓坐在沙發上。

她小步走去,“媽。”

“成佑怎麽樣了?昨晚沒事吧?”

傅染坐到李韻苓對面的沙發上,“媽您放心,他沒事。”視線撇至餐廳內的蕭管家,爾後又不着痕跡收回。

“你以後可要多放心在成佑身上,他的狀況一日不如一日,”李韻苓思及此,眼眶難以避免地泛紅,“醫院那邊也不知要等到什麽時候。”

傅染擡起頭,只感覺晨起的陽光照拂進客廳,卻是陰霾而戾氣重重。

李韻苓盯着她的臉,“小染,你跟成佑還好吧。”

傅染潭底暗藏猶疑,卻仍舊點點頭。“很好。”

“你們感情好就好,”李韻苓目光別向二樓,“成佑還沒起來。”

“他最近睡得比較晚。”

“我去看看他。”李韻苓說完,人已起身朝樓梯口走去。

來到二樓的卧室,恰好明成佑穿好衣服正要出來,看到門口的李韻苓并無意外,“媽,你來了。”

李韻苓走進房間,反手掩起門,“這幾天又消瘦了。”

明成佑拍拍自己的臉,“臉倒沒瘦多少。”

李韻苓滿眼的心疼,“實在不行搬回家裏住吧,也好有個照應。”

“媽,不是有蕭管家在這嗎?挺好的。”

明成佑伸手握向她肩膀,“下樓吧。”

“成佑,”李韻苓見他擦身而過趕緊喚住他,“媽有件事想問問你的意見。”

“您說。”

李韻苓示意明成佑跟着她走到沙發跟前,“MR的事明嵘之前幫忙打理的井井有條,最近聽說你自己接手了,可你現在這樣的身體狀況需要靜養,你們倆都是我的兒子,再說明嵘為你綁架的事忙前忙後,依照媽的意思,你還是要多休息為好。”

明成佑搭起條腿,若有所思,“還有個辦法,讓傅染進公司學習吧。”

“不行,”李韻苓想也不想地拒絕,“她對管理公司的事一竅不通,這件事豈能當兒戲?”

“也是,”明成佑似乎有所贊同,“她什麽都不懂,可能對這方面也沒興趣,讓我考慮下吧,到時候給你個答複。”

李韻苓見明成佑打消念頭,心裏自然寬慰,再怎麽說傅染也是外人。

兩人一道下樓,傅染起身,“媽,吃早餐吧。”

“不用,我在家裏吃過了,”李韻苓走過去,從蕭管家手裏接過包,“我還有事,你們有空記得回家看看。”

“好。”

傅染把她送到門外。

日子依舊這樣過着,看似平靜的外表下暗藏洶湧,明成佑的病像個定時炸彈般随時埋在他體內。

一旦發作,傅染所有的幸福将會灰飛煙滅。

為了讓他能多拖些日子,傅染在他的飲食和睡眠上格外注意,每晚九點半必定要讓明成佑躺到床上。

睡得朦胧間,恍然一陣手機鈴聲響起,傅染刻意把聲音給調輕,她淺眠,拿起電話時明成佑還在睡。

瞅了眼來電顯示,竟是李韻苓。

她趕忙接通,“喂,媽。”

“小染,你趕緊來一院,”李韻苓那邊的口氣激動帶着抖意,“可能找到匹配的心髒了,這件事你先別讓成佑知道,你快過來,趕緊!”

李韻苓連番催促,傅染只覺胸口的心髒好像要跳出來般,她連一句完整的話都不知道該怎麽說。

電話那頭已經挂斷,傅染握住手機的指尖都在抖。

明成佑仍舊保持着先前的睡姿,眼睛微睜開,“誰啊?”

140親眼見到摧毀的絕望

傅染努力平複心緒,說出的話卻還是難以抑制緊張和激動,“是,是吱吱,她讓我趕緊過去趟,有急事。”

“我跟你一起去。”明成佑說完要起身。

“不用,”傅染忙阻止,“我們女人的事你瞎摻和什麽,趕緊睡吧,我讓司機送我過去。”

明成佑聞言,也就未堅持。

傅染在衣櫃內随便找來幾件衣服套上,拿了個包把手機等物品一股腦掃進去,動作機械般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做些什麽,思緒飄得很遠,仿佛已經能看到一個鮮活的明成佑站在她跟前。

她匆忙下了樓,司機的車侯在門口。

傅染彎腰坐進後車座,“趕緊,一院。”

司機面露訝異,“少奶奶,您不舒服。”

“快開車,還有,三少要問起的話你就說我去的朋友家裏,知道嗎?”

司機聞言,發動引擎,“是。”

車子提速後駛出去,傅染卻仍覺速度不夠快,她緊張地雙手交握,手指指尖因用力而泛白。

當一個希望擺在面前,哪怕只有一點點,甚至是渺茫,至少,它是存在着的。

車子如一頭厲豹般穿過黑暗,行走在城市街道。

傅染望出窗外,心存希翼卻又隐約覺得不安,李韻苓讓她別告訴明成佑,便是沒有十足十的把握,她忽然變得惶恐起來,這種患得患失折磨得傅染幾近崩潰。

“再開快點。”

“少奶奶,已經夠快了,再說您還大着肚子,讓三少知道的話非扒了我的皮不可。”

司機試圖活躍氣氛的一句話,卻讓傅染越發的緊張。

來到一院,傅染找到李韻苓時,她和蕭管家正坐在走廊的長椅上。

看見傅染過來,李韻苓趕緊起身一把拽住她的手。

“媽,您說找到合适的心髒了是嗎?”

一院主任從搶救室出來,回頭又朝裏面看了眼。

“醫生。”李韻苓緊張地張望,“怎麽樣?”

“具體的情況我簡單跟你們說下,裏面躺着的患者今年剛好20,一個星期前發生車禍被送進醫院,兩個小時前情況突然惡化,其實能撐到今天已經是奇跡。我和軍區醫院的主任也是摯交,三少的病例他也拿給我看過,我暗中留意後直到今天才通知你們,眼下的情形來看是搶不過來了,但是要說服家屬簽下捐獻遺體的同意書卻要靠你們自己。”

李韻苓在蕭管家的攙扶下來到病房門口,“主任,這不是問題,他們想要多少錢,只要明家能拿得出來。”

“有些事,也不是錢能解決的。”主任嘆口氣。

傅染聽到裏頭陡然傳來聲嘶力竭的哭喊聲,“兒子!”

她蓄滿眼眶的淚水控制不住淌過面頰,生命就是這麽殘忍,把最最難以承受的痛留給了最愛他的人。

裏面的護士長快步走出來,“主任,病人已經腦死亡,死亡時間淩晨十二點零五分,正準備拔掉呼吸機。”

主任瞅了眼傅染和李韻苓,示意她們進去,他朝護士道,“過半小時再拔。”

裏面的護士和負責搶救的醫生相繼走出來。

主任提醒道,“你們要抓緊時間,不然的話他體內器官會迅速衰竭。”

病房內的夫妻倆嚎啕大哭,婦人撲到兒子身上,使勁搖晃他的肩膀,“兒子,你醒醒,爸媽要把房子賣掉了救你的命,你怎麽能這樣一走了之?”

傅染看着走廊的燈光,一刺一刺落入眼中,她僵硬地邁起腳步站在門外,裏面的夫婦看上去一把年紀,還有什麽比白發人送黑發人更加悲慘的?

她想要進去,李韻苓伸手拽住她的胳膊,“我來說。”

“媽,”傅染趕緊喚住,“他們現在的心情,您千萬別提起錢的事。”

李韻苓看她眼,用力甩開手後走進去。

搶救的儀器已經全部撤出,婦人嘶啞着喉嚨哭喊,“我們40歲才老來得子,一輩子就你這麽個孩子,你走了讓我們今後怎麽過啊?”

傅染喉間苦澀,眼睛也脹痛的厲害。

李韻苓知道時間不能拖,她走上前,瞅着這一幕,心腸再硬的人都會開不了口,況且如今自己深有體會,中年男人注意到她,卻兀自沉浸在自己的痛苦中,“兒子!還不如死的是我,來撞死我吧。”

李韻苓猶豫片刻後,還是開口道,“逝者已矣,你們想開些吧。”

兩人充耳不聞,李韻苓看了眼搶救室上面挂着的鐘,“我希望你們也能為今後的生活做好打算,孩子就讓他安心地走吧。”

趴着的婦人起身看了她一眼,“你是誰?”

“我是一位跟你一樣的母親,”李韻苓走到病床跟前,目光拂過上頭躺着的死者,不過20歲的年紀,“我兒子得了心髒病急需做心髒移植手術,恰好跟你孩子的匹配,我想請你們同意捐獻遺體,救我兒子一條命。”

傅染捂住嘴,眼淚夾雜着的滾燙,燙得手背仿佛一陣陣發麻。

“你說什麽?”婦人似乎難以置信,她張大嘴,“你想挖我兒子的心?”

最後一個字,落得凄厲而悲怆,劃破了搶救室內死寂的窒息。

李韻苓趕緊搖頭,“你們放心,今後的生活我會安排好,不會讓你們有後顧之憂,或者,錢你們可以任由開,只要救救我兒子。”

站在旁邊起先一語不發的男人猛地勃然大怒,“滾,滾出去,要我賣掉兒子的心我情願餓死,快滾!”

婦人也撲過去揪住李韻苓,“出去,我們不會同意的,我兒子剛死你還有沒有一點人性,滾!”

“你們聽我說,這是最好的解決方式。”

“那就讓你兒子也去死吧,看看你的心會不會痛!”

李韻苓滿臉慘白被推出病房,她單手揪緊胸口,蕭管家在她背後輕拍,“夫人。”

病房內的哭聲似乎越發凄厲,傅染倚在門口,李韻苓滿臉是淚,“小染,你快去勸他們同意,成佑好不容易等到這個機會,我不想他跟雲峰一樣。”

雖然覺得不忍心,覺得殘忍,但這一步卻是傅染不得不邁出去的。

她走到床前,看清楚是張年輕蒼白的臉,本該生機勃勃卻過早凋零。

婦人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直伏在兒子的身上一動不動。

傅染張張嘴,喉間被過度悲傷給填塞滿,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男人擡起頭看到她,“你們還想怎樣,出去!”

傅染深覺,她唯一能替明成佑抓住的一根救命稻草,好像正在慢慢往下沉,逐漸地,她覺得力不從心,絕望即将漫過頭頂。

“求求你們,救救我丈夫。”

“你們不是有錢人嗎?有錢什麽買不到?”男人情緒再度激動,右手指着床上的死者,“我兒子就是被富二代給撞死的,醉酒飙車,他當時在斑馬線上過綠燈,他有什麽錯?對方家裏人到現在都沒出現過一面,說什麽一切走法律程序,我告訴你,想要我兒子的心,你們想都別想!”

“并不是所有人都這樣,”傅染走到婦人身邊,“他的生命可以在別人身上得已維系,他的心髒還能跳動,就像他還活着一樣,阿姨,我能理解你們的心情,我老公得了嚴重的心髒病,我每天就怕他不知不覺走了,我最大的希望是他能擁有顆完整健康的心髒,我求您了,救他一命吧好嗎?”

站在另一側的男人望向猶豫的妻子,“我不同意,你們為什麽會知道我兒子的心髒可以匹配,你們買通了醫院裏的人是不是?我知道了,為什麽我兒子原本脫離了危險期今晚卻突然病危,肯定是你們想害死他,醫院也不好好搶救,你們就想要他的心是不是?”

“不是。”傅染忙不疊搖頭,男人哪裏肯聽她的話,“就是你們!”

她單手捧住肚子,“我知道錢買不來命,如果你們肯救我老公,他也會是你們的兒子,他體內跳動的是您兒子的心。”

婦人雙手掩面恸哭,“是不是真的,我兒子還能活嗎?”

傅染好不容易逮住些希望,男人幾步走到妻子身邊,指着傅染道,“你趕緊離開。”

“我求您了好嗎?”

“好,你不是說求嗎,你跪到外面去。”

傅染幾乎沒做考慮地跪倒在床邊,“這關系到一條性命,只要您點點頭,就能救起一條命,求您了。”

男人老淚縱橫,兒子的突然離世已是滅頂之災,他激動地拽住傅染手臂想将她拖出去。

李韻苓坐在椅子上,趕緊推了把蕭管家。

“少奶奶!”蕭管家進去後護在傅染跟前,“我扶您起來。”

“別管我。”傅染另一手壓在床沿,婦人看了眼床上的兒子,再望向丈夫,“我不想兒子就這麽白白走掉,如果能把心給別人,至少兒子還算活着!”

李韻苓聽到這句話,緊張地站起身來。

男人頹然坐倒在床畔,“人死後講究的是入土為安,倘若連一具完整的遺體都保留不住,你忍心嗎?我不稀罕別人做我兒子,如果有一天你看到別人帶着兒子的心活下去,你要怎麽想,你難道不怕兒子躺在冰冷的地底下整夜整夜的心疼嗎?!”

“不!”婦人哇的哭叫出來,撲過去摟住病床上的人,“媽對不起你,對不起你啊。”

傅染淚流滿面,無力感充斥全身,想到如今日漸消瘦不知道還能撐過幾天的明成佑,她只能竭盡全力,傅染伸手拉住男人的褲管,“求求你們了行嗎,我的孩子需要爸爸,我不想他一出生就沒有父愛。”

“說什麽我們都不會同意的,走吧。”

主任和護士長再度回到病房前。

李韻苓似乎意識到什麽,慌忙走過去攔在跟前,“再給我們一些時間好嗎?”

護士長解釋道,“家屬不同意的話,我們也沒辦法,必須按照醫院流程走。”

主任嘆口氣,臉色沉重,“還不知道下一次,能不能等得到。”

李韻苓神情崩潰,“說什麽我都要讓他們同意,這是成佑唯一的機會了。”

男人用力推開傅染,并拖着她的手臂将她拽出去。

主任跟護士長走進來,“對不起,我們要拔掉呼吸機了。”

“不要!”傅染積壓的情緒頃刻間迸發,“再給我一點時間,一點點就好。”

可家屬的态度卻異常強硬,“想要我兒子的心你們想都別想,還有,這些昧良心的醫生,不是要心嗎,好,把我的挖走,我的心還是活的,給你們挖!”

主任示意護士長過去,傅染一手按住肚子,垂放在膝蓋上的另一手緊握成拳。

“遺體捐獻必須要得到死者家屬的簽名,還有,這次搶救我們已經盡力了。”

護士長彎腰,準備将戴在男人臉上的呼吸機摘去。

傅染猛地起身撲過去,“不可以!”

難道她只能眼睜睜看着,明成佑分明有了活的希望,卻要面臨被放棄的絕望嗎?這不是別的,而是一條命啊。

是她和明成佑心心念念說要珍惜每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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