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55)
他反手掩起包廂門,旁邊的男人自動貼向門板。
傅染還坐在座位上,明成佑目光望到她,神色稍怔,也沒想到會在這遇見。
他反手扯了把椅子入座,完全當傅染不存在。
第一個闖進來的中年男人目露驚恐,“三少,您不能這樣。”
“李總,當初新能源開發案的事你說我沒那個實力,如今MR想再跟你合作,你怎麽還是束手束腳的?”明成佑眼角挑起抹譏诮,直勾勾盯着對面的人。
“三少,您這哪裏是合作的意思?我這字往下一簽,也就意味着傾家蕩産,求求您高擡貴手。”
“李總似乎喜歡出爾反爾,那你跟塹堃上個月的合作又算怎麽回事?”明成佑翹起條腿,從傅染的角度正好能望見他的右側臉,她想起身離開,卻見一個男人猛地推了把李總,他身子撞向桌沿,杯盞發出劇烈的碰撞聲,傅染整個人也被逼進角落。
“三少,我們跟塹堃的合作僅有這一次,真的,我保證再也不會有下次!”
明成佑冷笑着不說話,雙手放在搭起的膝蓋上,食指在手背輕輕敲打幾下,傅染看到男人狹長的眼角,他面容透出陰鸷,潋滟的唇色有一種清冷的慘白,背部挺直靠向身後的椅背,這樣的身份搭配如此絕美的俊容,誰也料想不到他接下來會做出怎樣的事。
傅染想離開這個地方,擡頭見門口的男人擋住了出路,看樣子是誰都別想出去。
明成佑朝身側的人使個眼色。
對方拿出一份文件攤開放在桌上,另外兩人按住李總的肩膀,他上半身被迫抵住桌面,男子拉起李總的右手,強行扳住他大拇指按向紅色的印泥。
傅染只覺涔涔冷汗自後背冒出,如此明目張膽的事發生在她跟前,倘若不是她親眼所見,她說什麽都不會相信。
“你們不能這樣,這是犯法的——”李總試圖握緊拳頭,無奈身子被控制住,對方搶住他的大拇指用力按向文件。
明成佑自始至終持冷眼旁觀的态度,冰山般的臉部毫無神情,擒住李總的兩人松手。
李總面如死灰,眼見文件被男人拿起後要交給明成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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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視線這才注意到旁邊的傅染,電光火石間理清兩人關系,李總身子迅速穿過去,經過幾步就要擒住傅染肩膀,明成佑餘光一凜,甚至在傅染反應之前已經做出動作。
他起身,雙手掀起圓桌往前一推,動作幹淨利落把李總阻在了牆角。
傅染忙小心翼翼退出來。
明成佑丢開手,李總絕望地癱倒在地,傅染手腳冰涼,她跟明成佑站得較近,此時擡頭盯向他的側臉,竟是從未有過的陌生。
李總神情呆滞地念叨幾句,突然從腰間掏出随身攜帶的水果刀,明成佑手臂一揚,竟是将身後的傅染推出去老遠。
“三少,你別逼我。”
明成佑冷眼望着男人。
他伸手一刀劃在拇指上,“大不了我廢一根手指。”
殷紅的血順攥緊的拳頭往外淌,濃重的腥味瞬間鑽入傅染鼻翼間,她捂住嘴巴強忍住不适,人大步往門口走去。
“你廢掉一根,還有九根,有沒有這個膽量都試試?”明成佑好整以暇坐定在沙發上,旁邊的人上前提起李總的衣領後将他再度按在桌沿,奪過他手裏的刀欲要切向他手指。
傅染眼睜睜看着這一幕在她眼皮子底下發生,除去難以置信外,便是束手無策的無力感和彷徨。
刀子劃過手指,随時真有切下去的可能。
李總感覺到鑽心的疼,扯開嗓門喊了住手。
明成佑撿起方才的那份合同,姿态悠閑地随手翻看幾下後啪地丢到他面前,“很好,簽字。”
一支簽字筆被塞進滿手淌血的指縫間,李總手腕不住顫抖,他擡起充滿怨恨的目光望了眼明成佑。
他依舊是高高在上不可侵犯的模樣,“李總,本來這些小事我是不屑出面的。”
李總歪歪斜斜寫下自己的名字。
“但當初你對我的照顧我至今不忘,這些都是還給你的。”
傅染心口越發覺得窒悶,有仇必報是這個男人的本性。
簽完字的合同原封不動被送回明成佑手裏,他滿意地瞅了眼,手指将文件攏成圓形,照着小腿處輕輕敲打幾下後站起身來,豁然拉長的身影投射到站在門口的傅染身上,自成一道無形的壓力。
明成佑狹長眼角極其自然地掃了眼匍匐在桌上的李總,口氣輕松道,“走。”
112兩個女人同時懷孕
站在門口的人将身子側開。
傅染得空,右手擰住門把快速走出去,她腳步有些趔趄,經過方才的驚吓臉色更是慘白如紙,她手掌撐住牆壁,另一手按向小腹,強烈的幹嘔沖到喉嚨間。
身後傳來腳步聲,傅染趕緊擦拭嘴角,捏緊拳頭忍住嘔意。
明成佑把手裏文件交給身邊的男人,并低頭跟他囑咐幾句。
颀長的身子走出門口,明成佑擡腿欲要走,目光猛然觸及到傅染的背影,他沖身邊男人道,“攪了人家的晚飯,你去前臺把帳結了。”
“是。”
傅染沒有回頭,腦子裏反複重現剛才的畫面,她頭重腳輕,若不是扶着牆壁,她會像往常一樣蹲下身緩緩神。
腳步聲越漸逼近,傅染挺直背部,在人群即将擦肩而過時,她大步朝走廊另一頭而去。
明成佑盯着她越走越遠的背影晃神,腳步越走越慢,甚至駐足不前。
跟着的幾人都不敢妄動,明成佑目光一瞬不瞬望出去,傅染如芒在背,她只是沒有那個勇氣再去面對他離開時的背影。他視線淬了抹寥落,深不可測的潭底又掩飾的極好,殘缺不堪的心髒早已無法完整的拼接,豁然撕開的口子是任何東西任何人都彌補不了的。
“三少?”
明成佑略有回神。
他看到傅染走過長廊,瘦削的身子消失在轉角處,一道影子折在蒼白刺目的牆壁上,明成佑喉間輕滾,似有話說,但到了嘴邊還是被他吞咽回去。
傅染渾噩走出酒店,臨出門時沒忘記去結賬。
她站在熙攘的酒店門口,盡管夜色已漫成無邊黑暗,但畢竟是炎炎夏日,撲在臉上的風熱辣而灼燙,傅染把冰涼的掌心貼到臉部,身子因方才的緊張還是未完全放松。
明成佑走出酒店,看到傅染正向停車場走去,腳步已不若方才那般急促,他隐在黑暗的角落內,五官輪廓越發襯得陰兀肅冷,傅染沒有回頭,她倘若只消看着一眼,便能發現,這個男人真是同以前不一樣了。
彼時的明三少,活得肆意而張揚,哪怕耍起手段來也會令人恨得牙癢癢,但他肩頭擔起的陽光尚有暖意。
而此時的他,正在逐漸成長為一個令人避而遠之的人物,在迎安市人的眼裏,明成佑眼裏的一點人味,在慢慢被剝奪殆盡。
車子開到他跟前,明成佑收回視線坐進去。
傅染發動引擎離開,兩輛車幾乎同時滑出停車場門口,明成佑目不斜視望向遠處,傅染也沒扭頭看一眼,出了大門後,各自轉動的方向盤帶着彼此朝不同方向而去。
所謂的分道揚镳,便是如此吧?
明成佑眼睛看向後視鏡,紅色的奧迪車尾已加速而去,他只能看到一排蜿蜒的路燈如長龍一樣不見頭尾。
傅染把車窗打開,風勢越發猛,刮在臉上不至于疼,但燙的厲害,她手指圈緊握住方向盤,心髒劇烈跳動後這會已經恢複平靜,傅染打開音響,身子适當往後靠,人覺得疲憊至極。
宋織打來電話,說秦暮暮情緒已經穩定,但總念着對不起她的事,宋織的意思傅染明白,她想要一句傅染的準話。
原諒還是不原諒,宋織性子直爽,索性問問清楚。
傅染沒有明說,挂掉電話後人越發覺得無力。
有些話,又豈是兩個字或是三個字能夠說清楚的?
翌日,傅染調了鬧鈴卻還是睡過頭,範娴在外敲門,她走進去把窗簾拉開,“太陽都找到床上了。”
傅染一看時間,這才趕忙撐起身,卻不想起的太急,胸口竄出的惡心無論如何壓制不下去,她快步沖向洗手間,範娴聽着裏面傳來嘔吐聲,她心再度一沉,待傅染出來後,她小心翼翼問道,“小染,你這個月月經來了嗎?”
傅染避過身,“媽,你問這個做什麽?”
範娴見她找來衣服要換上,“小染,我是擔心。”
傅染沒敢正面面對範娴,“媽,我吃過藥的。”
反手掩起浴室的門,傅染眼裏掩不住心虛,她用冷水洗過臉,換好衣服出去範娴已經不在房間,她将東西一一準備好後才下樓。
客廳內照例傳來社會傳真的新聞。
傅頌庭丢開手裏報紙,“MR又間接吞下了一間公司。”
“也不怕撐死嗎?”範娴在旁說道。
新聞報道正好在播放那家公司的資料,傅染腳步緩慢走過去,如果她沒有經歷昨晚的事,她一準會以為這是再尋常不過的事,可如今看在眼裏,傅染有種說不出的憋悶。
偏偏這樣的事被她給撞見。
時間走得很慢,關于明成佑的消息幾乎遍及每個新聞頻道,越來越多的負面報道壓過來,李韻苓找到中景濠庭時尤應蕊還未起床。
傭人蹭蹭上樓,尤應蕊簡單梳洗換過衣服後趕緊下樓。
“成佑呢?”李韻苓眼見時間尚早,還沒到上班時間。
尤應蕊喊了聲媽,“成佑昨晚沒回來。”
“什麽?”李韻苓揚聲,“你就放心讓他待在外面。”
“媽,”尤應蕊接過傭人端來的茶,“成佑公司最近很忙,您也看到新聞了,他可能想将公司擴張。”
“胡鬧,”李韻苓一掌拍向桌面,“我就是為這事過來的,這樣下去MR非垮掉不可,一家家中小型公司吞并後需要經濟管理,短時間哪裏能有這樣的周轉資金?真是不讓人省心,結婚後私生活方面倒是幹淨了,可我倒情願他被傳出的是私事……”
尤應蕊委屈地杵在旁邊,李韻苓顯然沒有為她想,“你見到成佑,讓他回來一趟。”
“好。”
李韻苓聽着尤應蕊說話的口氣,也覺自己的話有些重,她伸手示意尤應蕊坐到身邊,“蕊蕊,成佑也老大不小了,總不能一直這樣讓我操心,媽還是那句話,你們趕緊要個孩子,有了這層關系夫妻兩人之間才能得到更好的維系。”
尤應蕊有口難言,只得乖巧點點頭。
李韻苓的這番點醒,讓她再度想起傅染肚子裏的那塊肉,這件事已然成了她的心病,從開始的萌芽到現在,每回想起,心都會狠狠抽痛。
傅染的反應越來越重,有時候早上起來刷牙都會吐得全身無力,她床頭準備好面包,每次都先吃兩口東西才行。
她也知道這件事瞞不住,不光範娴已經生疑,就連傅頌庭都察覺到不對勁。
吃了兩口晚飯,傅染推開椅子,人才走到樓梯口,吃進去的東西卻全吐在了腳邊。
範娴叫來陳媽趕緊處理掉,她跟在傅染身後走進房間,傅染洗把臉出來,範娴坐在床沿,眼睛盯着她走近的身影,“小染,別瞞了,真要等肚子大起來嗎?”
傅染沒再否認,她小步走到範娴身側,範娴拉着她的手讓她坐在身邊。
“媽。”
“多大了?”
傅染垂下眼簾,鼻尖酸澀難止,眼裏有細碎的朦胧,“兩個多月。”
嗓音撕扯出暗啞,像是才剛哭過。
範娴喟然低嘆,臉色暗下去,良久不語。
傅染手掌貼向腹部。
“小染,這個孩子不能留。”
傅染撫摸的動作頓時僵住,她未細想這個問題,當不能留這樣的字眼從別人嘴裏冒出來,她心裏形成的保護意識很強烈,“媽?”
“小染,你想過嗎?你給不了他一個完整的家,明成佑現在是有家室的人,我們不能這樣。”
“媽,”傅染話語堅決,“我沒想過跟他有以後。”
範娴握緊女兒的手,“那就更不能留,他生出來只能算個私生子你知道嗎?你忍心讓他被別人戳着脊梁骨罵嗎?”
傅染無力地靠向床頭,“媽,這就是我最大的顧慮。”
見傅染總算沒有昏頭,範娴語氣也有所緩和,“你看看明铮,在你身邊有最好的例子,小染,你千萬不能糊塗。”
傅染淚水湧出眼眶,聲音帶着難以言說的悲傷,“可你讓我把他拿掉,我怎麽舍得?他是我的孩子,跟明成佑沒有關系,以後也會跟着我,媽,你讓我自己決定吧。”
“不行,”範娴态度堅決,“尋常人家尚且不能有這樣的事發生,更何況我們這樣的家庭?小染,外面多少雙眼睛盯着你,到時候你肚子大起來,流言蜚語就能淹死你,我們就你一個女兒,你讓我和你爸怎麽辦?”
傅染雙手掩面,範娴沒再逼她,“總之,這個孩子肯定不能留,你爸知道了也是這個意思。況且你以後還會有自己的生活,孩子也還會有,你倘若把他留下,你後半輩子可就毀了。”
傅染後腦勺抵向牆壁,這些話她都懂,也一早都考慮到過,可有什麽辦法?
她狠不下心,不舍得,不想,不願意。
孩子在她肚子裏,已經同她緊密地結為一體,倘若剝離,勢必要去她半條命。
範娴把手落到傅染肩上,情緒稍穩,“小染,痛也不過是一時的,現在已經兩個多月,你如果還執意堅持,苦得将會是一輩子。”
傅染擡起頭,臉上淚痕猶在,“世界這麽大,為什麽不能留下一個孩子呢?”
範娴被問住,也被她眼裏的悲傷給浸潤的心裏萬分難過,“小染,他倘若是名正言順的婚生子,所有人都會抱着期待和祝福去迎接他,但他不是,他的身世将會是他一輩子無法擺脫的桎梏,你懂嗎?”
傅染無異于陷入一個死胡同內,她的思維定格在某處出不來,“可單單就因為一個身份,我就能殘忍地剝奪他生存的權利嗎?媽,孩子是無辜的,就像我當初投到您的肚子裏,我盡管在外漂泊二十年,盡管喊了別人二十年爸媽,但我跟您的血緣是任何人剝奪不了的。”
範娴聞言,眼淚哪裏還忍得住,她手背擦去淚水,“你真的想好了?”
傅染心裏一陣酸一陣澀,“媽,您讓我自己做決定吧好嗎?”
範娴一時半會也沒再堅持,但她心裏清楚,這個孩子就算傅染狠心要留下,她也不能留。
因為心理作用的緣故,傅染總覺得穿太緊的褲子和衣服會勒着肚裏的孩子,她去商場挑選衣服自然地會選擇寬松和休閑系,再加上又是夏天,通常一條連衣裙是最舒适地打扮。
傅染懷孕的事很難再瞞住身邊人,她除去工作室外盡量不會再去別的地方,範娴成天心事重重,眼見孩子一天天留在傅染的肚子裏面。
明铮趁周末難得有空來到傅家,傅染穿了條寬松的亞麻長裙,腰部簡單系了下,倒也看不出來。
範娴給明铮泡茶。
“阿姨,您別忙了,我坐會就走。”
“哪能到家裏一口水都不喝。”
傅染慵懶地靠近沙發內,陳媽端上小點心,她好不容易壓制的難受再度竄到喉嚨口,傅染捂住嘴巴彎腰。
範娴臉色稍變,明铮啜口茶,視線緊盯着傅染的連番動作。
待範娴走後,明铮才一語道破,“小染,你懷孕了嗎?”
傅染擡起眼簾,不由苦笑,“很明顯嗎?”
明铮一語不發盯着她的小腹,傅染被看得渾身不自在,她屈起雙膝,氣氛陷入尴尬。
“是他的。”
明铮說得是肯定句。傅染也沒回答的必要,她點了點頭。
手裏的茶忽然覺得很燙手,這天氣本就燥熱的令人難受,他兩根手指拎着杯沿,狀似漫不經心口氣卻帶着咄咄逼人,“你想怎麽辦?”
傅染有氣無力,“你也想勸我拿掉是嗎?”
明铮擡起眼簾盯着傅染,“你的意思,是想留?”
話已至此,她覺得她不說話,明铮都能想到。
範娴時不時會往客廳內瞅一眼,也吩咐陳媽別過去打擾。
明铮嫌燙,把手裏的茶杯放到桌上,“我贊成你把孩子留下來。”
傅染微愕,原本以為明铮也會跟別人一樣,面對她眼裏的猶疑,明铮緩緩開口道,“別忘記,我也是個私生子,但我們同樣有生存的權利,盡管會過得很不好,起碼比在胚胎發育時就被拿掉要來的強。”
私生子三個字不出意外地鑽入傅染耳中,她心裏疼地像被人紮了把利刃,可這僅僅是一個人在說,今後她還要面對無數張嘴,她的孩子會源源不斷地接受各種指責和謾罵。
傅染臉色越發難看,手掌撐着旁邊,隐約覺得渾渾噩噩像要昏過去。
“哥哥,一直以來你都很不好受吧?”傅染最大的愧疚,是對明铮。
“我媽比我還要難,所以,”明铮若有所思擡起頭看向傅染,“今後最苦的勢必是你自己,你要想清楚。”
傅染又豈會不知道。
明铮雙手手肘支着膝蓋,兩手十指交扣,“小染,我們結婚吧。”
她正在游離的思緒立馬被男人這句話拉回來,傅染震驚不已,錯愕地問道,“哥哥,你說什麽?”
明铮卻顯得格外認真,這個決定不像是臨時起意,反而是深思熟慮後的結果,“你跟我結婚,孩子我們一起撫養,他還是會姓明,也不會有人敢說一句他的不是。”
傅染驚怔半刻,思緒停頓在明铮的話裏出不來,“哥哥,你別開玩笑。”
明铮清冽的眸子直睇向她,“我沒在開玩笑。”
“你……”傅染心裏百感交集,“既然你的身世已經是這樣了,你為什麽還能接受他?”
“因為我小時候沒受過那個人一點疼惜,我盡管是私生子,到底也是他的親生兒子。”
一句話很好地擊到傅染痛處,“你今天的話,讓我很意外。”
“這是最好的選擇,對你,對我,對孩子,也對整個傅家,”明铮把利害關系給她理清楚,“再說你遲早要結婚,小染,我們錯過的夠久了。”
傅染其實至今分不清明铮對她的感情,他從來沒有說過,倘若不是他唐突地說出結婚兩個字,傅染甚至覺得明铮一直在當她妹妹一樣照顧。
“你考慮下吧,我會等你的回複。”
範娴見到明铮站起來,她從廚房笑意盈盈出來,“再坐會吧,吃過中飯再走。”
“不了,”明铮婉言,“公司還有事要忙。”
範娴将明铮送出門口,回來時見到傅染還坐在原位,她走過去,“小染,明铮的意見你不妨考慮下。”
“您都聽到了?”
“媽還是尊重你自己的選擇,畢竟婚姻不是兒戲。”
傅染心裏很亂,“您讓我再想幾天行嗎?”
她遇事從來都冷靜,且幹淨利落,可關系到一條人命,她不得不變得畏首畏尾。
王絮婷打電話給尤應蕊時,她正在做美容,王絮婷直罵她都什麽時候了還有這心思。
尤應蕊匆忙結束後回到車上,“我也心急,可沒辦法,孩子又沒生在我肚子裏。”
“那你等着給人當後媽吧。”
尤應蕊心有僥幸,“其實也不一定,成佑說他不喜歡孩子。”
“你傻,”王絮婷直指要害,“這不是喜不喜歡的問題,是他确實存在着,我這段日子都有注意傅染,她似乎真有心要把孩子生下來。畢竟是三少的親生骨肉,他能放任不管嗎?還有你婆婆,天天嚷着讓你趕緊生孩子,這件事要被她知道,我看你還怎麽嘴硬!”
尤應蕊也意識到事情嚴重性,“那我該怎麽辦?”
“就像你說的,孩子在傅染肚子裏,唯一的辦法是讓她自己打掉。你就明明白白告訴她,別妄想用孩子來複合,打斷她的念想,或者這樣……”王絮婷壓低聲音,在電話那頭說出句話來。
傅染把車開出家門口,尤應蕊經過上次的事後沒敢再去傅家,她把車停在五百米外,見到傅染的車出來,她打了個方向盤,傅染一腳急剎車還是差點撞到尤應蕊的車尾。
尤應蕊快速下了車,她幾步走到傅染車旁,“我想跟你談談。”
“我跟你沒什麽好談的。”傅染眼睛目不斜視盯向前處。
尤應蕊擡頭望向傅家的方向,那個家她很難再回去了,她知道,“傅染,別以為你的心思我真不懂,我們結婚典禮當天你鬧那麽一出給誰看?還有,你懷孕了吧,還不死心嗎?”
傅染沒想到尤應蕊會知道這件事,“我想怎樣與你無關。”
“怎麽跟我沒關系?”尤應蕊站在車窗前,“你懷的孩子是我丈夫的。”
“孩子是我自己的。”傅染盡管知道這句話很牽強,但她真是不想再跟明成佑扯上絲毫的關系。
“你有沒有問過我們,我和成佑想不想要?”尤應蕊彎腰,眼睛同傅染直視。
她垂在身側的手不由握緊,“我沒打算讓他知道,至于你,大可裝聾作啞,你們過你們的幸福生活,各自最好老死不相往來。”
“好一句老死不相往來,”尤應蕊話帶譏諷,“可你們之間有個孩子,真能做到像你所說的嗎?”
傅染啞然,卻也覺深深的無奈,是她自己給了尤應蕊尋上門的理由。
見她說不出話,尤應蕊乘勝追擊,“況且,成佑要孩子不用你給他生,”她手掌按向腹部,“傅染,我也懷孕了,你說,他會接受一個私生子呢,還是一個婚生子?”
傅染視線随着尤應蕊的手落到她小腹上,心裏還是無法做到自己以為的平靜,她揚起唇角,站直了身子,“傅染,我也是為你好,成佑他最痛恨趙瀾母子,你知道他對私生子三個字有多敏感了?”
傅染冷笑,“用不着你時刻提醒,要真為我好,你也不會跑這一趟。說到底還是怕我孩子生下來對你不利,這是我自己的事,你無權幹涉。”
她态度盡管強硬,但到底是沒有底氣的。
尤應蕊是明太太的身份擺在那,她随時都能借此刺她一下。
傅染發動引擎,緩緩升起車窗,“讓開。”
尤應蕊在她臨走前不忘補一句,“你要找成佑的話,只會自取其辱。”
由于前路被尤應蕊的車攔着,傅染不得不轉動方向盤,車子往尤應蕊方向壓去,她趕緊避開,瞅着車尾喊道,“你真歹毒,想撞死我的孩子是不是?”
傅染眼睛定格在後視鏡內越漸縮小的人影身上,她收起視線,心裏泛起的酸澀令她頓生郁結。
這才開始,倘若她現在連這些都受不了,以後還要怎麽辦呢?
多麽諷刺,她跟尤應蕊前後懷孕,勢必,生出來的孩子要遭遇完全不同的待遇。
傅染以前從來不管流言蜚語,覺得嘴長在別人身上,可現在不一樣,孩子盡管還未出生,那種拼命也要保護他的意識卻已經很清晰了。
吃過晚飯傅染早早上了樓,陳媽在廚房将煮好的綠豆湯端出來,分開一碗放入bing糖準備端上樓。
範娴從沙發上起身走過去,“我來吧。”
“是。”
範娴端着小碗一步步走上二樓,她并未直接去傅染房間,而是推開主卧的門。
她從梳妝臺的抽屜內找出個藥盒,手腕顫抖地将白色藥丸摳出後放入綠豆湯內。
用匙子攪拌,直到确定藥丸完全融化後範娴才端着它走出房間。
傅染安靜地倚在窗邊,她兩手抱在胸前,窗外的風揚起簾子一角,擦過耳畔帶着癢意,她才接過尤柚的電話,這些日子尤柚每晚都會定時打她的手機,有時同她講講網上搜來的笑話,有時也會說說哪部正在熱播的電視劇情節。
門沒關,範娴放輕腳步直接走進去。
傅染垂首盯着自己的腹部,心裏的堅決轉為矛盾,她想留下孩子,卻不想這孩子跟明成佑有一點瓜葛。
她也清楚地意識到,只要孩子在,她跟明成佑之間就不能做到斷個幹幹淨淨。
“小染。”範娴走近,傅染肩膀輕聳下,拉回思緒後扭過頭,“媽。”
“想什麽呢這麽出神?”
“沒事,就想站在窗邊吹吹風。”
範娴手裏端着綠豆湯,“也不怕熱,我懷你的時候最受不了熱。”
傅染臉貼向牆壁,範娴垂首望了眼手裏的碗,“陳媽才煮的綠豆湯,趕緊喝一碗。”
“我喝不下。”傅染喉嚨口還覺得難受,“您端回去吧。”
“你最近都沒怎麽好好吃東西,人也瘦了,瞧嘴角的這個小泡全是上火的原因,趕緊喝了去去火。”範娴話音剛落,便将手裏的碗塞到傅染手裏。
她拗不過,只得點頭,“好。”
傅染用匙子攪拌幾下,範娴眼睛眨也不眨盯着她的動作。
“媽,一般是不是三四個月會有胎動了?”
冷不丁她會冒出這樣的話,範娴避開視線,“因人而異吧。”
“哦。”傅染注意力再度回到手上,她舀起一匙子綠豆湯湊到嘴邊。
113狠狠對着明成佑砸回去
“哦。”
傅染注意力再度回到手上,她舀起一匙子綠豆湯湊到嘴邊。
傅染的一系列動作在範娴眼裏被刻意放慢,其實是很自然的事,印着青花的湯匙已經要貼到唇邊。
範娴猛然想起傅染跟她說過的話,她盡管在外漂泊二十年,卻也虧得這份血緣關系在,才讓她能夠重新回到傅家。
她對傅染的母愛已經缺失了二十年,前二十年,她對尤應蕊極盡寵愛,這份習慣使然的愛,令傅染回到傅家後也沒能好好享受到本該屬于她的家庭溫暖。
說到底,範娴還是覺得有愧疚。
傅染嘴唇沾到綠豆湯汁,幾乎沒做考慮,也來不及給範娴考慮,她伸手啪地拍掉傅染手裏的碗。
清淡的綠豆湯所幸是涼的,一路從傅染胸前挂到腿上,她雙手張開保持着端碗的動作,神色錯愕,眼裏布滿不解,“媽?”
範娴眼眶內噙淚,半碗綠豆湯灑在她手背上,她右手垂至身側,另一手撐住桌沿,“小染,媽倘若替你做了決定,你是不是要怪我一輩子?”
傅染見範娴滿臉哀戚傷心欲絕的樣子,她陡然能猜到是怎麽回事,傅染腳步怔怔往後退,背部抵着旁邊的實木書架,哪怕已經退到絕路,卻還是拼命想要往後縮。
範娴蹲到地上,無助地聳動雙肩,人前尊貴雍容的樣子哪裏能見,“小染,這個孩子真留不得,他會毀掉你一輩子的,以後誰還能接受未婚生子的你?”
傅染眼睛盯着碎成兩瓣的碗,傅頌庭聽到動靜來到門口,語氣緊張道,“出什麽事了?”
他瞅着房間內的氛圍,隐約也猜到為什麽,傅頌庭搖頭低嘆聲,轉身離開。
透骨涼意從腳底蹿至頭頂,傅染哪裏能不懂範娴的苦心,誰都是為她好,她的堅持帶給所有人的是為難和痛苦。
傅染此時越發清晰的明白,她要想跟明成佑再無瓜葛,孩子必須拿掉。
一股悲涼溢滿心間,她再沒力氣去反抗和堅持。
傅染腳步慢慢又走回到範娴跟前,她蹲下身,兩手按住範娴肩膀,“媽對不起,是我的不懂事讓你們為了我操碎心,我心裏其實都知道,我答應你,這個孩子,我不留了。”
範娴淚流滿面,絲毫未覺有丁點欣喜,她握緊傅染的手,“真的?”
她一句話哽在喉嚨口說不出來,唯有重重點頭。
範娴卻哭得比她還兇,“不是我們不愛他,而是真的留不得。”
傅染強忍着的眼淚簌簌而落,“媽,他知道的。”
如果是她真心想留的,誰的話對她都不會造成影響,但現在,也是她真心想通了的。
範娴小心翼翼收拾着地上的殘局,傅染則安靜地坐在床沿看她忙碌的身影,她把手按向自己的腹部,肚子裏的胚胎才一點點大,可能還不能預知到即将面臨的危險。
傅染手掌不由圈緊,擡頭繼續盯着範娴的動作,天色還未完全暗下去,房間內開了盞燈,範娴心裏不比傅染好受,可這是她必然的選擇,她只有這麽個女兒,傅染能糊塗,她卻要為女兒堅守好以後的人生。
羅聞櫻在家休息兩天後直接去公司上班,依舊是幹練利索的模樣,精神抖擻。
小朱整日圍在身邊轉不停,“Eve,休息會吧,落下的工作改天再慢慢補上。”
羅聞櫻埋頭在文件內,“你出去忙你的吧,在我眼前晃得我眼花。”
“我還不是擔心你。”
羅聞櫻擡起頭,手裏的簽字筆在腦袋上輕敲下,“我好好的坐在這,有什麽好擔心的。”
明铮走進辦公室時正好與出去的小朱擦肩而過,他反手關上門,羅聞櫻頭也不擡道,“都說我沒事,你再在我眼皮子底下折騰小心我扣你獎金。”
“你大可以扣,越多越好。”男人含笑進來。
羅聞櫻聽到聲音擡起頭,面色一沉,口氣卻極為尋常,“是你啊,有事嗎?”
明铮拉開椅子坐到她對面,“身體恢複的怎樣,我給你幾天假,怎麽不在家好好休息?”
“就算休息個十天半個月,回來後堆積起來的工作還是歸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