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54)
就此結束,她可以把傅染完完全全推出她的人生,可命運偏偏跟她開了個不大不小的玩笑,真有個孩子橫亘在中間的話,又哪能是她安心的問題?
他該給她的?
尤應蕊扯出抹比哭還難看的笑容,什麽是他該給的,他的人,還是他的心?
明成佑走到陽臺上,天空被閃電嘩啦得亮如白晝,他聽到樓下傳來說話聲。
“夫人,雨下這麽大趕緊進去吧。”
蕭管家撐了把傘,替李韻苓擋掉廊檐處飛濺過來的水滴,李韻苓身上的衣服還未換掉,精致的發髻幾乎未動,頭發熨帖得盤在腦後,“蕭管家,我今天一直在想一件事。”
“什麽事?”
“雲峰生前最疼愛成佑,當日傅染和成佑只是訂了婚,他沒能看到成佑結婚的這天,肯定會覺得很遺憾吧。”李韻苓擡首望向上空,雨水像斷了線的珠子般往下砸,她面上全都濕了,蕭管家伸手要替她擦。
李韻苓接過手帕,眼睛依舊盯着上空。
明成佑雙手撐着欄杆,母子倆的動作幾乎一致,李韻苓并不知道明成佑還沒睡。
“夫人,老爺在天上看見了也會覺得欣慰的。”
李韻苓若有所思,“哎,我對成佑總放不下心。”
蕭管家笑着在旁勸導,“為人父母都是這樣,這顆心要操到老呢。”
兩人的對話一字不差落入明成佑耳中,他身子倚靠在欄杆前,任憑風雨襲來,淡薄的俊臉結了層冰霜,握緊的手背青筋直繃。
秦暮暮冒雨将傅染送回原地,她從後車座拿把傘遞給她,“小染,路上當心。”
“我沒事。”傅染沒有接,她的車就停在樹底下,她雙手遮在頭頂幾步跑過去後打開車門坐進去,秦暮暮并未立即離開,直到傅染的車開出去一段路後,她這才調頭往回家的方向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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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染看着雨刮器左右搖擺,來往行人幾乎分不清男女,這場雨醞釀許久,總算一次性下了個夠。
她目光落向打開的挎包,這才想起臨下車時她拿了自己的B超單,隐約也能記起是揉碎了丢在地上的。
傅染并未放在心上,畢竟那樣的場合沒人會将注意力落到一團破紙上。
車子維持緩慢的速度回到傅家,客廳內的燈還亮着,傅染坐在駕駛座內,她掏出鏡子看到紅腫的雙眼,勉強補了層粉後才下車。
範娴撐着傘正往車庫方向而來,傅染看得心裏一暖,“媽。”
“小染,我剛好看到你的車子進來,”範娴把她手裏的包接過去,對她今天所去的地方所做的事絕口不提,“飯吃過了嗎?”
“在宋織家裏吃過了。”
其實傅染不用看都能猜到,今天的新聞頭條必然是她‘大鬧’明成佑婚禮現場的事,範娴和傅頌庭也不可能到現在還不知道。
在玄關處換好拖鞋進去,範娴跟在傅染身邊來到二樓,幫她放好洗澡水,“這雨說下就下了,趕緊泡個澡睡覺。”
範娴找了套睡衣出來,傅染坐在床沿懶洋洋地不想動,“媽,謝謝您。”
範娴把睡衣放到傅染手裏,她拍了下傅染的肩膀,“去吧。”
知道她心裏不好受,範娴也沒多呆,出去時把房門給掩上。
傅染洗完澡來到窗邊,雨水沖刷着透明的玻璃,汩汩水流往下淌,蜿蜒而綿長。她伸出手指拂開,猛然一道閃電将天空分割成兩條,伴随着劇烈的顫動,仿佛玻璃即将要被震下來。
傅染一張蒼白的臉被映襯的越發孱弱。
她兩手垂在身側,轉身前将房間的窗簾全部拉上,但伴随着電閃雷鳴,卧室內好幾次還是會亮如白晝。
傅染抱緊膝蓋坐在床上,枕着膝頭的側臉分辨不出喜怒,房間內靜谧如斯,偶爾卻又伴随着驚天巨響,但傅染的心裏很空,她覺得安靜極了。
回家後,她就沒再哭過,從明成佑婚禮現場落荒而逃的瞬間,她反而有種豁然開朗的疼痛感,一瞬間,很痛,剝皮削骨般,現在卻真的淡了。
傅染屈起的動作令小腹傳來不适感,她陡然想起,她的體內還有一個新的生命正在孕育生長。
孩子的出現完全出乎她的意料,但傅染知道,這個孩子她不能留。
她比誰都明白,倘若她真的将孩子生下來,那麽她便将坐實第三者這尴尬的身份,不能随着時間而被淡忘,因為有了孩子,生出來的,便是私生子。
明铮在明家遭受怎樣的待遇和冷眼,她不是沒有看到。
傅染蜷起身子往後躺,腦子裏不期然想到宋織的寶寶,可愛地睜着雙黑亮的眸子,她倘若把他生下來的話,明年也能這樣天天抱着個小人兒。
傅染握起手指,寶寶手掌圈住她食指的悸動還在。她心亂如麻,一個天使般的生命賦予了她,她還來不及給他疼愛和呵護,卻要趁着他還未成形,趁着他不能自主的時候強行了解,是否對寶寶來說太殘忍?
她輾轉難眠,但若真的生下來,她到哪去給他找個完整的家?
傅染憋在眼眶內的淚水簌簌往下掉,她以為能夠結束的時候,卻硬生生又被拽回來同明成佑牽扯到一起。
傅染把臉蒙入被單內,小腹內的生命像是有感知般抽搐了幾下,她極力隐忍情緒,掌心在腹部輕揉,不适感這才有所緩和。
翌日。
明成佑率先拉開房門出去,蕭管家杵在門口吓了一大跳,“三,三少?”
“蕭管家,你大清早地貼在這做什麽?”
蕭管家腦子轉得飛速,“夫人讓我上樓喊你們吃早飯。”
随後跟出來的尤應蕊妝容得體,但仍掩飾不住面色疲倦,見蕭管家探頭探腦的樣子,明成佑戲谑道,“蕭管家,還要像當年那樣,進房間抱床被單下樓嗎?”
蕭管家臉一紅,“三少這是哪的話。”
明成佑這麽随口一說,塵封的記憶卻蜂擁而至,他清晰記得傅染模樣赧然羞澀說出的那句話:成佑說他不喜歡在床上,所以……所以我們是在浴室。
嘴角無意識淺勾起,蕭管家還真只是來叫他們下去吃早飯的,被明成佑這樣一說,越發顯得像是要做見不得人事情似的。
三人相繼下了樓,豐盛的早餐擺在餐桌上,李韻苓正親手往碗裏添粥,尤應蕊走過去乖乖喊了聲媽,“我來幫您。”
“坐吧。”李韻苓示意尤應蕊在旁邊入座。
把烤好的面包片推到尤應蕊跟前,李韻苓含笑睇了眼她的神色,“昨晚沒睡好吧?憔悴成這樣。”
尤應蕊尴尬地不知該怎樣接口,明成佑把話接過來道,“媽,我們今晚搬回中景濠庭。”
李韻苓沒好氣地往面包片上塗抹果醬,“我知道你們年輕人要私人空間,嫌我在這礙事是吧?”
“媽,”尤應蕊語氣頗帶幾分嬌嗔,“哪能呢,我巴不得留在您身邊,每天還有這麽多好吃的。”
李韻苓握住尤應蕊的手背輕拍了拍,“旁的都是空話,你們趕緊讓我抱個孫子才是正經事,你跟成佑也老大不小了,跟他一批的有些孩子都能跑路了。”
“媽,”明成佑不耐地打斷她的話,“我現在還不想這種事。”
“成佑,你都27了,”李韻苓聞言,火氣蹭地上來,“旁的事我可以任由你胡來,唯獨孩子的事不行,我們明家就你這麽個獨子,我不把希望寄托在你身上我還能指望誰?”
明成佑喝了兩口粥,食欲因李韻苓幾句話而全無,“不還有老大和老二嗎?你着急抱孫子讓他們給你生去。”
尤應蕊拿起匙子的動作一頓,擡頭果然見李韻苓面色驟變,她趕緊要開口,李韻苓卻已摔了手裏的筷子,“你成心氣死我是不是?明嵘是抱來的也就算了,你把明铮扯進去做什麽?他是個私生子他配給我們明家延續香火嗎?”
“媽……”尤應蕊眼見李韻苓氣得不輕,“成佑他不是這個意思。”
“我就是這個意思,”明成佑絲毫未把尤應蕊的話聽進去,“媽,我實話跟你說,我沒想要孩子。”
尤應蕊一震,哪裏會想到明成佑能說出這種話,她滿面驚愕,擡起頭瞅着已經站起身來的明成佑,“成佑?”
李韻苓手腕直抖,“你再說一遍?”
“這樣跟你們說吧,”明成佑用腳踢開椅子,“我不可能會要孩子。”
尤應蕊杏目圓睜,目光觸及到他皮帶頭堅毅的冷光,明成佑不顧李韻苓鐵青的臉色甩手離開,尤應蕊雙手捂住臉哭泣。
李韻苓推開碗筷,毫無半點食欲。
蕭管家杵在邊上,李韻苓沉聲沖尤應蕊道,“哭有什麽用?成佑向來是個說一不二的主,你多費些心思想想怎麽拴住他的心吧。”
尤應蕊聽到外面傳來跑車的轟鳴聲,李韻苓視線定在呼嘯出去的車尾上,她頭疼地用手按向太陽穴,“真是不讓人省心。”
蕭管家替她重新盛了碗粥,“兒孫自有兒孫福,夫人也別太擔心。”
李韻苓臉側過去瞅了眼尤應蕊,搖搖頭,隔開蕭管家遞過來的手,“我沒食欲,陪我去園子走會吧。”
兩人一前一後走出客廳,把尤應蕊獨自留在餐桌前。
範娴起床時照例來到傅染的房間,走進去卻見她的被子整整齊齊疊放在床中央,窗戶開着,清晨的第一縷陽光夾帶雨後泥土的清香味竄入屋內,範娴進去左右張望,“小染?”
洗手間找了圈出來,範娴神色不由緊張,轉身拉開房門後下了樓。
陳媽站在餐廳內,範娴穿着睡衣追上前,“陳媽,看見小姐了嗎?”
“在廚房呢。”
範娴心頭一松,幾步走到廚房門前,果然見傅染正在準備早餐,新鮮的豆漿和牛奶,還有才出爐的面包片,以及鍋內熬煮着的皮蛋瘦肉粥。
她來到傅染身後,“小染,早飯準備好了嗎?”
傅染頭發束在腦後,人顯得精神很多,“媽,您換件衣服下來就差不多了。”
範娴笑着上樓,跟傅頌庭下來時果然見早飯已經擺在桌上,傅染把盛好的粥端給二人。
“小染,怎麽不多睡會?”傅頌庭軟了聲音道。
“昨晚休息的早,今天睜開眼感覺精神很好。”
範娴欣慰,莞爾接過碗,“我瞧着你也精神不錯的樣子。”
傅染坐在範娴身側,範娴取了塊面包,替她刷好千島醬後遞給她,傅染聞着嗆鼻的味道差點吐出來,她強忍住不适,嘴裏一個勁冒出酸味,“媽,我喝點粥就行。”
範娴小有意外,“你平時不是喜歡吃嗎?”
“最近胃口不好,想吃點清淡的粥。”傅染說完,喉嚨口一陣收緊,她捂住嘴巴幹嘔了聲。
“怎麽了?”範娴急得丢開手裏面包片。
傅染擺擺手,拿過手邊的牛奶喝了兩口,“沒事,胃裏太空,聞到味道就難受了。”
“那還是別吃太油膩的了。”傅頌庭面色關切,把她手邊的盤子挪開。
範娴心裏卻不由咯噔下,她目露猶疑,甚至有種不好的預感。
“小染,”她握住傅染手背,“沒事吧?”
傅染沒來由的慌張,淚水差點逼出眼眶,“媽,我真的沒事。”
随意吃了幾口粥,傅染去樓上換好衣服出門,明成佑的婚禮鬧成那樣她總不能再躲一個月不出去,她照常上班,完全像個置身事外的人,除去留在體內的孩子外,她一只腳已經強行地踏出了這場欺騙所帶給她的傷害。
到了FU,傅染起先還擔心會有記者阻在門口,她進入辦公室,面對電腦卻還是無法全身心投入,明成佑的東西還在她辦公室,傅染找了幾名老師,将他的辦公桌和物品丢進會議室。
整天下來完全沒有工作的情緒,傅染在沙發上躺了會,起來時有些鼻塞,渾渾噩噩走出辦公室準備回家,沒成想在樓底下看到明铮。
一切好像又回到兩年多前,那時候的她和現在一樣,處于輿論的刀口,他們也經常會像現在般不避嫌地見面。
但傅染的心境,明顯是不同了。
明铮上前,“走,帶你去吃頓好的。”
“我不想吃東西。”
“那你想做什麽?”
傅染瞅着明铮,她前後兩次最難堪的時候都是明铮及時出現,他打開了副駕駛座的車門,“走吧,載你去兜兜風。”
傅染未作猶豫跟着明铮上車,這麽早回家也只會胡思亂想。
她系好安全帶,“去哪?”
明铮單手控制方向盤,“漫無目的,開到哪算哪吧。”
車子很快隐入主幹道內,傅染頭枕向椅背,上了車就沒再開口說一句話。
車流堵在了紅綠燈口,明铮加速過去,卻不想前面的車子太慢,黃燈後閃了紅燈,不得不多等九十秒。
傅染看到男人隐怒的側臉,嘴角不由輕挽,“哥哥,你還是這個脾氣。”
她說完這句話,聽到耳邊有轟鳴聲傳來,傅染扭過頭,看到一輛敞篷跑車停在旁邊車道,男人戴着幅黑色墨鏡,望過來的視線在傅染跟明铮身上逡巡。
明成佑手指輕敲方向盤,由于墨鏡的顏色,傅染的眼睛并不能望到男人潭底,單從明成佑的表情來看,除去冷漠外,似乎再找不到一個詞可以形容。
前面的汽車傳來發動聲,明成佑目光掠過二人,極其自然而淡泊地望向前方,傅染感覺到心裏陣陣刺痛,她裝作不認識這個男人般收回視線。
綠燈暢通,明成佑的車向前急速飛馳,明铮刻意放緩速度,讓車影一點點在傅染的眼裏消失。
111親眼看到明三少的變化
明铮帶着傅染果然是閑逛,沒有目的地,沿途風景從擁擠轉為寬敞,喧鬧聲從耳旁淡去,有種豁然開朗的視覺感。
傅染趴着車窗向外看,一片竹林圈圍在花園內,偶爾有風帶過,傳來沙沙作響。
明铮把車停靠在路邊,推開車門後來到傅染的一側,他上半身倚着車身,傅染則維持着先前的姿勢。
“還會痛嗎?”
她垂下眼簾,“什麽?”
“小染,你清楚我說的是你的心。”明铮兩手環在胸前望向那片竹林。
傅染目光坦然,“不去想就不會痛,不看到也不會痛。”
但有時候,無法做到不去想,迎安市這麽個地方,她也做不到完全的不看到。
明铮沒再開口,放在車內的手機響了也沒接。
電話持續不下三次,傅染替他将手機拿起,餘光瞥過屏幕,上面顯示是Eve。
“哥哥。”
明铮接過手,卻并未接通,随手掐斷後放進兜內,“今天我說好帶你出來散散心。”
“接吧,可能公司有急事。”
“今天Eve代表塹堃去洽談個合作方案,肯定是向我報喜的。”明铮不以為意,放在心上和不放在心上就是這樣的差別。
傅染在車內坐了會,明铮眼見天色暗下來,他開車帶傅染去吃過晚飯,才将她送回途中的時候電話再度響起。
他拿起一看,見是羅聞櫻的助理。
明铮隐約感覺到可能有事,按理說小朱不會越過羅聞櫻直接找他。
他拇指按向接通鍵,“喂。”
小朱的聲音焦急穿過話筒,語速又急又快,“老大,Eve出事了,現在在醫院。”
“什麽?”明铮眼裏一凜,“怎麽回事?”
“你還是趕緊來醫院吧。”
明铮匆忙挂斷電話,傅染着急問道,“誰出事了?”
“Eve。”明铮打了個方向盤,“具體情況我也不清楚,我先送你回去。”
“不用,”傅染挺起上半身,“我跟你一起去醫院。”
“不行,”他想也不想地拒絕,“這種時候你凡事都撇開些好,省得再招惹不必要的麻煩。”
明铮說的也是,傅染開始解安全帶,“你把我放在路邊,我打車。”
明铮按住她手裏動作,“開過去也沒多久,你坐好。”
他堅持将傅染送回工作室,驅車趕到醫院已經是半個小時後,小朱焦急地在走廊徘徊,看到明铮趕緊跑過去,吓得語無倫次,“老大。”
“到底出什麽事了”
“本來合同都談好了,今天過去代表簽約就行,也不知道對方為什麽會突然反悔,Eve說到嘴的鴨子飛掉太可惜,就堅決說服他們。起先氣氛也還不錯……”小朱手足無措,想起那一幕後怕連連,“酒桌上還談的比較融洽,也不知道怎麽,其中一個老總非要Eve喝酒,說喝了才能繼續。”
明铮手指按向眉心,“就是喝了酒?”
“一杯白酒,可合約沒談攏,一幫人把我們困在包廂,Eve越來越不對勁,她給你打了電話你也沒結,我當時差點絕望了,她勸我忍着,後來撥通120電話,所幸他們沒再為難,要不然後果真不堪設想。”小朱斷斷續續将事情前因後果告訴明铮,他面色越發清冷,眼裏陰鸷盡顯。
正說着,搶救室的門被打開,護士推着羅聞櫻出來。
走在前面的醫生摘掉口罩,明铮大步上前,“請問……”
“沒事,剛洗過胃,挂幾瓶水休息完就能出院。”
小朱撲過去,“Eve。”
羅聞櫻精疲力盡躺在床上,眼簾緊阖,滿臉的汗,面色泛出不正常潮紅,俏麗的短發系數緊貼着臉,手背插了根點滴管,看上去很不好。
明铮心頭一緊,“她吃什麽東西了?”
醫生瞅了眼病床上的羅聞櫻,“在那種地方,男人給女人還能吃什麽?”
明铮垂在身側的手掌緊握,狹長眼眸咻然眯起,羅聞櫻虛弱地睜開眼簾,看到明铮颀長的身影靠在牆壁跟前,她張了張嘴,喉嚨口卻無力地哽了下,發不出一個字音。
小朱在旁使勁喊她,見羅聞櫻不作應答,着急地詢問醫生道,“她怎麽了?怎麽還不醒?”
“身體太虛弱,沒事的。”
羅聞櫻被送入病房內,小朱着急地圍着病床團團轉也不知道該做些什麽,明铮掩起房門進去,“小朱,你先回去休息吧。”
“老大,還是我陪着Eve吧。”
“讓你回去就回去。”明铮高大的身影站定在羅聞櫻床前,小朱執意不肯走,“我出去買點日用品回來。”
羅聞櫻睜開眼睛,一張小臉貼着印有醫院名字的枕頭越發顯得蒼白,明铮雙手撐住床沿,健碩的上半身往下壓,視線同她相抵,“還難過嗎?”
羅聞櫻下嘴唇有幾處細小的傷口,是方才難受時自己咬出來的,她無力地搖搖頭。
明铮彎腰,形成的一道暗影打在她巴掌大的臉龐,“你給我打電話的時候,是不是很害怕?”
羅聞櫻抿緊嘴唇,有些話說不出來,看着他沒有點頭,也不搖頭。
明铮棱角有致的唇瓣抿成道直線,“你給我打電話的時候我跟小染在一起,我以為不會有什麽急事,心想捷報晚點聽也不要緊,對不起。”
羅聞櫻神色安靜,聽完明铮的話情緒并無太大波動,明铮幾次按掉她的電話時她就猜到了,他向來以事業為重,除非遇到傅染的事。
眼裏卻有難言的失望和苦楚,她視線蒙了層水霧,一貫在商場強勢的Eve,遇事從來不低頭的她,自認沒什麽困難能絆倒她。
小朱看到她壓着胃部劇烈嘔吐,忍得全身痙攣吓得個半死,要不是她往嘴裏又灌了大半瓶白酒把自己弄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那些人哪裏肯這麽輕松放過她們?
可到明铮嘴裏,換來的,仍是輕飄飄一句對不起。
這個男人真的很殘忍,他甚至可以面色從容地告訴她,他當時跟傅染在一起。
羅聞櫻手掌按向胃部,明铮以為她想起來,“要不要喝水,我幫你拿。”
她搖搖頭,他進來到現在,她一句話沒說過。
明铮也覺理虧,畢竟羅聞櫻是因公出的事。
他隐約覺得這件事沒這麽簡單,畢竟塹堃是大公司,早過了那種為簽個合同就豁出去一切的時代,再說Eve這名字擺出去多少有些重量,對方的臨時變故,應該是沖着他而來的。
小朱提了袋東西很快回到病房,“Eve,你沒事吧?”
羅聞櫻搖下頭,“我沒事。”
吐字清晰,明铮稍怔,原先以為她是虛弱的說不出話,沒想到卻是不想跟他說。
“我買了些吃的和日用品,待會我在這陪你。”
“麻煩你了,”羅聞櫻想撐起身,明铮扶住她的肩膀攙了把。“小朱,你把手機給我,我打個電話回去。”
今晚看來要在醫院裏面度過,倘若被家裏知道指不定會鬧翻天。
她上半身倚着明铮強健的手臂,盡管羅聞櫻極力想靠自己的力氣坐正,但背部還是不可避免會碰到明铮,接觸的地方如燒紅的烙鐵一般燙人。
羅聞櫻把短發撥到腦後,近距離地接觸,擡起頭能看到男人深邃的潭底,她不自在地縮下肩膀,“你回去吧,這兒有小朱在。”
“反正在家也沒事做。”
“這件事還需要妥善處理,你趕緊走吧,明天公司的事還有一大堆。”羅聞櫻低頭撥號,身子不着痕跡退出他懷抱。
明铮見狀,也沒了留下來的必要。
他吩咐小朱照顧好羅聞櫻,在她打電話給家裏說要在朋友家過夜時,走出了病房。
傅染換好衣服下樓,陳媽還在廚房準備晚飯,傅頌庭跟範娴有早起的習慣,身上的運動裝還未換過,顯然才在園子裏運動完。
她穿着拖鞋走進客廳,社會傳真正播放相關的財經報道,傅頌庭手裏端着範娴一早給他泡好的茶,目光炯炯有神盯向屏幕。
有一條報道适時吸引了傅染的目光。
其實最近相關的新聞很多,明成佑成為熱點人物倒不是他結婚的事,而是他婚後一系列舉動及投資令人匪夷所思。
現在整座迎安市陷入恐慌中,說得一點也不誇張,明成佑的心思似乎也不在做生意上,惡意收購及吞并,人們聽到明三少這三個字不再糾纏着他的花邊新聞,但凡有一點經濟實力的都在想着如何避開這個‘變态’。對,就是‘變态’,他的行為處事已經陷入一種極端,手段之棘手,較在商場打拼了幾十年的厲害角色怕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範娴擡頭陡然看到沙發背後的傅染,“小,小染?”
傅染看到傅頌庭搖下頭,“這種自殺式的行為,MR怕是要毀在他手裏。”
範娴氣不過,“毀掉更好!”
傅頌庭才要說話,看到傅染已經走到跟前,“爸,大清早的跑了幾圈?”
“一把老骨頭哪還能跟年輕人比。”
範娴趁其不備将電視關掉。
傅染對于方才的新聞只字未提,商場上的事她并不關心,再說明成佑的事,早已同她毫無瓜葛。
下班出門時意外地接到宋織的電話,一個勁讓傅染趕緊去秦暮暮家裏,說是出了大事。
傅染二話不說驅車趕去,隐約猜到肯定是顧磊在外面鬧出了些什麽,她把車停放在樓底下,乘坐電梯來到秦暮暮家所在的樓層。
開門的是宋織,紅了眼圈把傅染往屋裏攥。
家具裝修全部都是嶄新的,秦暮暮結婚至今也不過才幾個月。
客廳內滿地狼藉,幾乎沒有落腳的地方,盆栽內的泥土混合着腳印連牆上都是,茶幾連帶上面的杯子全部掀翻在地,傅染站在餐廳內,“怎麽會鬧成這樣?”
“暮暮在房間一個勁哭,說什麽都要等你來。”
傅染跟宋織走進房間,裏面亂七八糟的不比外面好,衣櫥內翻得底朝天,秦暮暮趴在床上直哭。
“暮暮。”
聽到傅染的聲音,秦暮暮騰地起身抱住她的腰,“我要怎麽辦?你幫我去跟三少說說,讓他別再害我,我真的受不了了。”
宋織聽出端倪,“這關三少什麽事?”
秦暮暮哭得個肝腸寸斷,“顧磊現在說要跟我離婚,我當初頂着那麽大的壓力跟了他,這才幾個月,要被我爸媽知道,他們非打死我不可。”
傅染手掌輕拍秦暮暮肩膀,“暮暮,顧磊為什麽要離婚?要離婚,這話也應該你跟他說。”
秦暮暮抽噎半晌,這才松開圈住傅染腰際的手,“顧磊最近的單子都是三少給的,靠着他公司也越做越大,可……”秦暮暮擡起哭紅的眼睛,“昨晚顧磊回來跟我鬧,說三少肯投資是因為,因為我跟他上了床!”
“腦子有病!”宋織氣地罵道,“以為誰都想跟他上床呢?我呸,再說這件事怪你老公自己不好,八成是他自己瞎想出來的。”
“不是,不是,”秦暮暮雙手捂住臉,“我知道這意思是三少透漏給他的,顧磊現在不聽我解釋,我不知道還能怎麽辦。”
傅染秀氣的眉頭緊鎖,“我不明白他這樣做的意思。”
宋織點頭,“就是,明三少把你扯進來算什麽?”
秦暮暮哭得抽噎不止,宋織火爆脾氣上來,“有話說清楚,要真顧磊那小子對不起你,我跟小染都不會放過他!”
“不是。”秦暮暮猶在堅持,傅染坐到她身側,“暮暮,你是不是有什麽事瞞着我們?”
“小染,”她睜着哭紅的雙眼望向傅染,“我對不起你。”
秦暮暮考慮一整晚,還是打算将這件事說出來,“我每次見到你都覺得自己沒臉,小染,其實三少說的對,顧磊的公司能有今天是我跟他之間有了筆交易。”
宋織第一個跳腳,“暮暮,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麽嗎?”
秦暮暮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氣被宋織一句話給震住,但話已至此,想收回也是不可能的了,“還記得那天在你車上我們發現的唇彩嗎?其實不是我的,我拿着它去找了三少,顧磊的公司這才有出路……”
“暮暮,你說得是真的?”宋織難以置信地盯着她,“也就是說,這唇彩是別的女人落下的,說不定是那個尤應蕊?而你一早知道了是不是?”
秦暮暮搖頭,想了想,卻又不得不點頭,“但我不知道是誰的,我只能斷定他開小染的車載過別的女人。”
“你們暗地裏既然有交易就說明他也承認了,”宋織不顧猶在怔忡的傅染,“可你居然瞞着我和小染,你哪怕提醒一聲也好啊?我們十來年朋友,你忍得下這個心啊?”
宋織怒不可遏,手裏一巴掌甩過去。
秦暮暮捂着臉恸哭,“對不起,對不起。”
傅染心裏的疤痕來不及愈合,一雙手卻又撕扯着将它掰開。
秦暮暮拉住她的手,“小染,你原諒我吧。”
“小染,我們走,”宋織拉起傅染另一只手,“你和顧磊釀的苦果自己吃去吧,我們幫不着。”
“吱吱——”
宋織用力扯住傅染,她跟着起身,心裏只覺無盡的荒涼,眼眶酸澀難止,竟然沒有流一滴眼淚出來。
傅染走到門口,腳步頓住,“暮暮,你的事我幫不了你,我和明成佑的事早已經過去,我是打算跟他老死不相往來的,我只勸你一句,顧磊能為這些流言蜚語跟你鬧成這樣,你們的婚姻你覺得還有繼續下去的必要嗎?”
宋織拉着傅染走出秦暮暮家裏,到了車上,仍然氣得不行,她小心翼翼看了眼傅染,“小染?”
她陷進駕駛座的椅子內,宋織挨過去,“你別生氣,暮暮可能也是鬼迷心竅了,我想她心裏也難受。”
傅染收回神,對宋織報以一笑,“那件事我都能過去,這還能算什麽?我們以朋友的角度才會覺得難以接受,其實想開了也就這樣,現實生活中太尋常不過了。”
宋織沒料到傅染能這樣說話,她出手抽秦暮暮一巴掌,也是不想傅染和暮暮真地鬧僵,尋個機會趕緊帶傅染出來想讓她們彼此冷靜下。
“不過,暮暮這次真是太過分了。”
傅染發動引擎,“給她點時間吧,跟顧磊的事可能還有得鬧。”
車子緩緩倒出停車場,宋織扣好安全帶,“去哪?”
“吃飯。”傅染的态度雲淡風輕,但心裏到底是被刺了下,隐約覺得尖利的疼,一下下直擊心髒。
她再沒那個力氣去歇斯底裏,全部的哭和鬧耗在了明成佑的身上,她縱容自己只有這麽一次,說好下不為例的。
傅染帶宋織來到酒樓,其實誰也沒有心思吃飯,傅染特意開了個包廂,菜點得倒是不多。
兩人沉默半晌,還是宋織先開口,“小染,你打算怎麽做?”
“什麽怎麽做?”
宋織猶疑不解,“假如這風聲真是三少放出來的,他這是什麽意思?保護你?教訓暮暮?”
傅染夾了筷子菜到她碗裏,“想破腦袋沒有答案的事索性別想。”
宋織心不在焉,沒吃幾口便放下筷子,“小染,我怕暮暮想不開,我還是回去看看她吧。”
“也好。”
宋織推開椅子起身,“有什麽事我會打電話給你,你就別去了。”
她火急火燎地出了包廂門,傅染手裏執着的筷子頓住,偌大一個圓桌,吃飯的卻只有她而已,滿心蒼涼和寂寞藏不住,傅染怔怔出神。
包廂門陡然被擰開,闖進來一個四十出頭的中年男子,傅染蹙眉,“你是?”
話音未落,門再度被打開,走出來好幾個身形健壯的男人,傅染目瞪口呆,看到人影自動向兩旁散開,最後走進來的男子身材颀長,面容邪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