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51)
他們能夠沖破門當戶對的世俗觀念?”
明成佑坐進去的半個身子跨出駕駛座,伸手指着那名記者道,“別再讓我聽到假千金三個字,從此以後,她是明家堂堂的少奶奶!”
尤應蕊心頭一暖,眼裏招架不住湧出來的濕意,明成佑坐回車內,發動引擎揚長而去。
傅頌庭僵硬地擡起手臂掐斷電源。
陳媽不明所以走過來,“太太,晚飯準備好了。”
“砰——”
傅頌庭手邊的一只杯子甩出去,正好砸在不遠處的地磚上,濺起的玻璃渣子四處飛散,陳媽吓得差點跳腳。
傅頌庭霍然起身,指着範娴發火,“你看看你養得白眼狼,幫着外人算計自己親生女兒,我讓你後悔都不知道找誰哭去!”
範娴淚流滿面,也從未見過傅頌庭這樣怒火沖天的樣子,陳媽吓得躲進廚房間,範娴捂住臉,“我也不知道事情會鬧成這樣。”
傅頌庭坐回沙發上,臉色難看,“也怪我,當初應該堅決反對他們在一起。”
範娴聞言,心裏越發覺得愧疚,畢竟是她一再堅持讓傅染遵從自己的心。
尤應蕊望向後視鏡中成堆得已然變成黑點的人群,她聽着車內的英文歌曲,手指在安全帶上輕輕打了下拍子,“成佑,謝謝你剛才為我這樣說話,我真的太開心了。”
明成佑面無神色盯着前面的路,轉動方向盤時,扭過頭望了眼尤應蕊,潭底眸色複雜令人尋味,“你開心就好。”
“我們現在去哪?”
“去我媽那。”
範娴腳步沉重地上樓,一條新聞令他們驚詫的同時,心裏更加覺得憤怒難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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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開傅染房間門進去,她穿着睡衣坐在窗口,範娴走到她身前,蹲下身,“小染。”
她下巴微微擡起,聽到動靜,眼簾往下垂,“媽,有事嗎?”
“成佑和蕊蕊的事我們都知道了,小染,什麽難事不能過去啊?我們慢慢放下吧好嗎?”範娴心疼地撥開她頰側頭發,“兩年前,輿論壓力咬着你不放,那麽艱難你也走過來了不是嗎?”
“媽,”傅染幹裂的唇瓣一開口,能看到滲出的血珠,她嘴巴張了張,眼裏的悲涼無所遁形,“不一樣,現在和那時候不一樣。”
她啞着嗓音,說出來的話帶有哭腔。
兩年前她問心無愧,可兩年後,她全部的感情被自己親手捧在手裏給小心翼翼送出去了,範娴手掌撫過女兒的臉,“小染,是媽對不起你。”
“媽,這不關你的事。”
“我一直知道蕊蕊有個男朋友,可我怎麽都沒有想到會是成佑,她當初出國的時候我應該多留個心眼問問她,事情也不會鬧到現在這麽僵。”範娴自責不已,可這件事怪不了任何人。
傅染把她拉起身,替她用手擦去眼淚,“媽,倘若尤應蕊真肯說的話,他們的關系也不可能兩年都不曝光,再說,連我都能意料到的事情,您又怎麽會知道呢?”
“小染……”
傅染站起來走到床邊,“媽,你讓我自己待會,我不會做傻事的,腦子裏現在真的很亂,我需要靜一靜。”
範娴看着她躺到床上,也未多說,點點頭走出房間。
明成佑驅車将尤應蕊送回家,車子停靠在小區門口沒有熄火,顯然他毫無下車的意思。
尤應蕊解開安全帶,右手推開車門,臨下車之際回頭對明成佑道,“你不跟我一起上去坐會嗎?我們結婚到現在,你還沒有去過我家,我爸媽他們……”
“以後吧,”明成佑打斷她的話,“最近你可能要忙着籌備婚禮的事,到時候見面也一樣。”
尤應蕊注意力集中在婚禮二字上,她喜逐顏開,用力點點頭,“好。”
下了車,她彎腰道,“成佑,路上開車當心。”
眼見明成佑的車消失在視眼中,尤應蕊這才邁起腳步往小區內走,掏出鑰匙進門,沈素芬吃好晚飯在廚房洗碗,聽到動靜出來,“蕊蕊回來了。”
尤應蕊在玄關處換好拖鞋,視線在屋內逡巡,“他人呢?”
沈素芬擦淨雙手,“還能去哪,又被拉着打麻将了。”
尤應蕊手裏的名牌手袋啪地砸向餐桌,金屬扣碰撞玻璃臺面發出刺耳的動靜,沈素芬吓得不敢吱聲。
尤應蕊揚高音調,“你們能不能為我好好考慮下?我現在跟成佑已經結婚了,外面要知道我有個沉迷于賭博的爸爸會怎麽說我?新聞每天都在說門不當戶不對的事,你們想逼死我是不是?”
“蕊蕊,你別生氣,我會跟你爸好好說的。”
“還有你,”尤應蕊走進客廳,一腳踢開堆在地上的一捆捆衣服,“做這些手工能賺多少錢?五毛錢一件,家裏窮到揭不開鍋了嗎?”
“蕊蕊,”沈素芬嗫嚅開口,“我在家實在無聊,也不能成天看電視。”
“我不是讓你去學習社交禮儀嗎?”尤應蕊無力地坐進沙發內,跟他們說話簡直是對牛彈琴,尤招福十天有八天在外面打麻将,最近還有越玩越大的趨勢,沈素芬成天抱着一捆衣服勾線,線頭鬧得整個屋子都是,一天賺20來塊錢還不夠尤招福摸把牌。
“那些東西,我學不來。”
且不說令人咋舌的費用,關鍵是要想改變沈素芬這種思想,難上加難。
尤應蕊頭疼地別開眼,李韻苓還未正式和他們見過面,很難想像到時候會是怎樣的場面。
尤應蕊深知,要想讓尤招福和沈素芬麻雀變鳳凰,還不如怎麽想着重新成為傅家的女兒來得實際些。
連着兩天過去,傅染連樓都沒有下。
傅頌庭看假在家,範娴更是馬不停蹄往樓上一趟趟地跑,見她抹眼淚的樣子,傅頌庭到底不忍心,“我那天對你的話說得重了些,蕊蕊這個樣子也不能怪你縱容,她畢竟現在是尤家的女兒,我們也管不到她身上去。”
範娴垂着頭自責,“這件事本來就都怪我。”
陳媽将準備好的晚飯拿出一份,範娴照例端上樓。
連着兩天,除了早上喝點粥外,傅染幾乎連飯都不碰一口,也一步沒有走出房間。
範娴進入卧室,看到傅染和衣躺在床上,她把晚飯小聲擺在床頭櫃上。
尤應蕊拎着東西站在傅家門口按響門鈴,陳媽走到鐵門口,尤應蕊視線往裏張望,“陳媽,我爸媽呢?”
陳媽面色猶豫,“小姐,你趕緊回去吧?”
“你把門打開,我進去放下東西就走。”
陳媽畢竟跟尤應蕊相處時間較長,多少還算有些感情,“他們現在都在氣頭上,要不您等過段日子再來。”
尤應蕊想到這樣的結果,但沒想到傅家會連門都不讓她進,“這是我爸媽的意思?”
“是。”
尤應蕊眼圈泛紅,聲音軟下去,“陳媽,你讓我進去,有些話我必須當面跟我爸媽說清楚,你告訴他們,倘若不肯見我的話,我今晚就待在外面不走了。”
陳媽越發的為難,“那我試試。”
她進去後又出來,邊給尤應蕊開門邊說道,“你盡量順着他們,畢竟二十年的感情在。”
尤應蕊拿着東西走進客廳,只看到傅頌庭坐在沙發上,她小聲開口,“爸。”
從小到大範娴對她都是慣着的,唯有傅頌庭,該嚴格時候從不含糊,尤應蕊打小對他犯怵,傅頌庭神色極為冷淡地擡起頭,“原來是明太太,有事嗎?”
尤應蕊一怔,繼而聲音帶出哭腔,“爸。”
他擡起頭看着她,也不答應。
“陳媽,是誰啊?”範娴的聲音從二樓傳來,顯得很疲憊,尤應蕊快步迎過去,“媽。”
拖長的音調,帶着委屈。
範娴走下樓梯,尤應蕊想挽住她的手臂,範娴适時抽回,“一直以來我都忘記跟你說,既然前二十年已經是個錯誤,以後這聲稱呼還是改過來吧,況且讓明太太喊我一聲媽,着實擔不起。”
“媽,”尤應蕊急得流出眼淚,“別這樣,我以後還是你們的女兒,再說我追求自己的幸福,你當時不也鼓勵我嗎?我有什麽錯?”
範娴冷眼望向尤應蕊,沒想到當時自己的一個無心之舉竟成了她有力的托詞,範娴提起腳步走到客廳內,尤應蕊意識到自己地沖動,忙走過去拉了下她的手臂,“媽對不起,我不該跟你這樣說話。”
範娴話語無力,“你追求自己的幸福固然沒錯,但你和成佑的兩年你又作何解釋?我沒記錯的話,過年你來家裏還碰到了他們,我怎麽早沒發現你還有做演員的潛力?你眼睜睜看着小染一步步陷進去,什麽叫好聚好散,是人都看得出來成佑現在是心存報複,也難怪你們能走到一起,倒都是擁有高超的演技。”
從明成佑當記者的面承認她跟了他兩年後,尤應蕊除去起初的雀躍外也有過擔慮,“媽,不是你想得這樣,成佑起初說對小染還有感情,讓我等他,我們都不敢跟你們說,倘若他跟小染真能複合我也會自行離開,但感情的事情真的不能勉強。”尤應蕊淚流滿面,“我也很難過,也怕你們不會原諒我,但我想着說不定他們能和好,那樣的話也沒必要讓你們知道,省得心裏不舒服。”
“這樣來說的話,倒是為我們好了?”範娴眼睛盯緊尤應蕊,她心裏發虛,也從未被範娴如此嚴厲的質問過。
“媽,我愛成佑,我不想用自己的幸福去成全別人,再說這是成佑自己的選擇。”
“他的選擇?”範娴冷笑着擰起眉頭,“你們明家是豪門望族,傅家自認高攀不起,我唯一一個女兒弄得傷痕累累回到家裏,你還想讓我相信你們是為她好嗎?”
範娴激動地吼出聲,難得的失控。
尤應蕊泣不成聲,“媽,我也是您女兒。”
“別,”範娴揮了揮手坐到傅頌庭身旁,“我們之間到底是沒有血緣關系的。”
傅染走出房間,突然聽到樓梯口好像傳來争吵聲,她扶着牆壁一步步走出去。
“媽,別對我這麽殘忍,就算是我做錯了,您也別說出這樣的話好嗎?”
範娴強忍着情緒,聲音依舊冷淡,“最讓我傷心的事莫過于我當做女兒一樣疼愛的你,欺騙了我兩年,你哪怕提醒我一句,小染也不至于被傷成這樣,你還有苦衷?”她撇開視線,“真沒看出來。”
傅染站在樓梯口将下面的對話聽得一清二楚,她單手握住扶梯,腳步跟着下去。
她站在轉角的地方,下面的人卻看不到她。
尤應蕊試圖解釋,傅頌庭和範娴神情淡漠,失望過後倒也看不出多少悲傷,她說到最後,發現坐在對面的兩個人索性連話都不說了。
尤應蕊站在茶幾前一個勁抹眼淚,連邊上的陳媽都有些不忍。
她擡眸瞬間,看到樓梯口一道拉長的影子投射在曲曲折折的樓梯上,盡管沒看到傅染,但尤應蕊知道傅家不會再有別人。
“爸,媽,你們別生氣,”她哽咽着從包裏取出一張大紅的看柬,“我和成佑的婚期定下了,無論你們怎麽怪我,我都當你們是我親生父母,我也不奢望得到你們的祝福,只求你們來參加我們的婚禮。”
107把她逼至最難堪
範娴盯着尤應蕊手裏的結婚看柬,眼裏陣陣刺痛,她眼睛擡起,聲音早已沉澱成冷靜,“你拿回去吧,我們沒空。”
“媽,”尤應蕊不相信她跟傅家二十幾年的感情會如此淡薄,況且前二十年,他們真心将她如親生女兒一般對待,這時間刻下的印記總不可能是假的吧?“您也為我想想好嗎?我真的是無心的。”
範娴別開視線,睬向站在旁邊的陳媽,“陳媽,我交代過你的事你都記不清了是嗎?你要是念舊就別在這裏做了,跟着明太太去明家她會給你安排更好的飯碗。”
“夫人?”陳媽面色委屈,但最終還是杵在邊上沒有開口。
“媽,這不關陳媽的事,是我堅持要進來的。”尤應蕊雙手将結婚看柬放到茶幾上,她跪在傅頌庭跟範娴身前。
範娴別開腳,并未動容。
尤應蕊肩膀輕聳,哭着用雙手撐住膝蓋,難道親生和非親生真有這麽大的區別?
傅染在傅家的時間,哪裏抵得過她的二十年?
至少,範娴以前都是當成至寶一樣把她捧在手心裏,連一句重話都不舍得說。
“媽,我心裏也很苦,可沒人能理解我,”尤應蕊哭得梨花帶淚,“我跟成佑都結婚了,可我從過來去中景濠庭您知道我看到的是什麽嗎?那晚小染沒有回家吧?她跟成佑……”
尤應蕊泣不成聲,手背抹去眼淚後不住哽咽道,“他們兩個前一晚還……可我已經是成佑的妻子了,要換成別人,我當時肯定饒不了她,可她是小染,是你們的女兒,爸,媽,你們想想我,我只能咬碎牙齒和血吞。”
傅染捂住嘴角,身子虛軟地靠着牆壁,人一點點往下滑,她左手死死扣緊扶手,好不容易才将自己勉強撐起身。
尤應蕊這一擊,無疑是将傅染推出去,自己卻成了最大的受害者。
範娴聯想到傅染回來當天的失魂落魄以及滿身濕衣,想到明成佑不僅欺騙了傅染的感情甚至以那樣惡劣的手段對待她時,胸腔內的怒火早已蔓延至眼中,“你們——”
她按住胸口,竟氣得再難說出半句話。
尤應蕊跪過去握住範娴的手,“媽,您別因為我不再是您的女兒而将所有的事都怪在我身上,我也有說不出的苦。”
範娴手指顫抖地指着她,“小染和成佑重新開始的報道當初滿地都是,你倒真能忍,你們毫無預料地說出已經結婚,你們讓小染今後怎麽走出去?”
“媽。”
傅頌庭神情不耐煩地起身。
“別叫我媽!”範娴随手拿起桌上的看柬毫不留情地砸到尤應蕊臉上,“滾,給我滾出去!”
尤應蕊當真是懵了,眼淚汩汩往下淌,連眼睛都忘記眨一下,她怎麽都沒想到會有這樣的局面,還以為會像之前那樣,哭哭鬧鬧範娴也就心軟了。
被看柬尖角掃過的眼尾處火辣辣疼,比被人抽過巴掌還要令她難堪。
範娴越過尤應蕊身前,身上的香味隐約透出不同于尤家夫婦的高貴,“陳媽,送客。”
陳媽趕緊上前,“小姐,您還是先回去吧。”
範娴走出去的腳步稍頓,“陳媽,傅家小姐只有一個,今後你把稱呼也給我改改,她現在是明家少奶奶,擔得起我們一聲明太太的稱謂。”
傅染艱難地邁出腳步,轉身折回後慢慢走向房間。
手掌刷過牆壁,尤應蕊方才的話倒是提醒了她,從中景濠庭後出來她待在房間一刻都沒出去過,連避孕的事都給忘記了。
傅染走得很慢,滿腦子都想着他們要結婚,範娴擔心方才的争吵聲會驚動到她,匆忙上樓卻看到傅染的背影,她趕緊跟過去,“小染。”
傅染站定腳步後轉身,臉色蒼白,“媽。”
“你,你怎麽出來了?”範娴握住她的手腕,“是不是肚子餓?”
“媽,我想出來走走。”傅染雙腿無力,索性背靠着牆壁。
範娴心有忐忑,方才只顧激動也沒想到傅染還在樓上,“我已經讓她回去了,這段日子你也待在家好好休息,工作室的事我們先交給別人。”
“媽,別擔心我,”傅染頭重腳輕地傾起身,“我想吃點東西。”
範娴起先一怔,趕忙反應過來,忙不疊點頭,“好好,我這就去重新拿一份上來。”
“不用,我自己下樓。”這兩天連着範娴也沒休息好,傅染心裏再難過也不想拉着別人受罪,範娴攙着她一步步走下樓梯,看到尤應蕊跪在沙發前還沒走,陳媽正在旁邊勸。
“明太太,您趕緊回去吧。”
這聲稱呼盡管是早有準備的,但冷不丁刺入耳中還是令傅染有種招架不住的暈眩,聽到動靜尤應蕊擡起頭,四目相接,她似乎想要開口說些什麽,傅染神色清冷地別過臉。範娴帶她來到餐桌前,“陳媽,給小染把晚飯熱一下。”
“是,夫人。”
範娴拉開椅子坐到傅染身邊,誰都能想到這樣的傷害無疑是最致命的,陳媽将熱好的飯菜端上桌,尤應蕊背光跪在客廳內,眼見傅家二老并沒有絲毫要理睬的意思,她這才扶着茶幾站起身。
範娴挑出幾樣清淡的菜,“你幾天沒好好吃東西,不能一下子吃進油膩的。”
傅染一口口往嘴裏面塞,喉嚨口覺得堵,似要全部吐出來的樣子。
尤應蕊走到餐廳內,“媽,我先回去了。”
範娴并沒有搭話,也懶得去糾正,只朝着傅染說道,“待會吃過飯上去洗個澡,睡一覺明天就會舒服很多。”
尤應蕊完全像個多餘的人般,她站了會,只得自行離開。
傅染吃過飯上樓洗了個熱水澡,她安靜地坐在房間內,手機被她關掉擺在桌上,房間內也沒有開燈,哭過後,心情慢慢平複,雖然心如死灰但思維還算清晰。
她穿上外套,拿起錢包和車鑰匙走出房門。
範娴見她要出去急忙攔着,“小染,天都黑了你要去哪?”
“媽,我出去稍微走走,就在外面。”
範娴還想阻止,傅頌庭示意她別攔着,“小染,早些回來。”
“好。”
她肯走出房間,總比整天悶着要好。
傅染本想開車,但想到附近就有藥店,也就打消了開車的念頭。
她雙手插進兜內,身影很快陷入月色內,傅染順着路牙石向前走,長路漫漫,耳邊很安靜,只有她重複的腳步聲。
尤應蕊坐在車內,她擦幹淨眼淚開始補妝,眼睛在內後視鏡中陡然看到傅染朝相反方向而去的背影,她手裏動作稍頓,視線定格在傅染身上。
偶爾,有起風的聲音,兩旁的綠化傳來沙沙作響,傅染充耳不聞,心裏靜得猶如一汪死水。
也不過兩三天功夫,外面卻像變了一個世界,傅染有些不适應,右手攏緊領口。
去藥店的路說近也不近,再加上她走得慢,足有半個小時後才到店裏買了藥。
72小時緊急避孕藥,傅染攥緊藥盒走出門口,應該還來得及,況且她算過是在安全期內,買藥也不過是為确保萬一。
傅染走下樓梯,忽然上前的記者令她猝不及防,她更沒想到這麽短的路他們都能跟過來,她着急想避開,可記者們這會全等着她的消息,哪裏肯輕易放過。
“看問傅小姐,三少結過婚了您知道嗎?”
女記者似笑非笑把話筒遞到傅染嘴巴,在她們眼裏,往別人傷口撒鹽不算什麽,只要能挖到頭條,哪裏管得了旁人好不好。
傅染抿緊唇瓣不應答。
“對于三少不久前高調承認跟你重新開始的報道您怎麽看?還有,明太太居然是跟您調換了二十年的前傅家千金,您認為裏面有什麽蹊跷還是純粹只是巧合呢?”
傅染用手隔開記者擋在她跟前的身子,閃光燈對着她不住拍攝,“傅小姐,您臉色看上去很不好……”
“別拍!”傅染下意識用手去擋,手裏攥着的藥盒曝光在閃光燈下。
女記者一眼認出來,“傅小姐,您和三少之前發生了關系是嗎?您買緊急避孕藥,是怕懷孕嗎?”
傅染收回手後急欲離開,記者示意攝像追上前,她是第一個得到消息趕來的,可不能白白浪費這獨家的機會,“傅小姐,您對于您第三者尴尬的地位該如何看待?”
傅染走到路口,但沒有開車,徒步又被記者給追上,盡管知道說再多都沒用,傅染還是想要聲辯句,“我不是第三者。”
“可三少已經結婚了,從法律關系來看,您就是第三者!”
傅染單手擋住臉,眼角透過指縫流溢出難忍的哀傷。“我跟他之間已經結束了。”
一陣車輛剎車聲傳來,随着車門被用力地甩上,明铮單手隔開女記者的盤問,手臂護住傅染,“走。”
她幾乎未看清楚來人是誰,腳步跟着他急促來到路邊,記者和攝像追過去,“明少,您這樣護着傅小姐,難道你們之間還有可能嗎?”
明铮打開副駕駛座把傅染塞進去。
他繞過車頭,女記者喋喋不休問道,“或者是因為她跟您母親的尴尬地位一樣?”
明铮握住車把的手陡然頓住,他俊臉微側,眼裏的陰戾和狠勁震得記者不由倒退一步,他啪地摔掉她手裏的話筒,打開車門坐進去後發動引擎。
傅染把藥盒塞進兜內,待車子開出去一段路後,她喟然低嘆,“哥哥,明天的報紙不知又要怎麽寫你了。”
明铮雙手握着方向盤,神色慣有的清冽,“我管那麽多做什麽?從來也沒奢望他們給過我半句好話。”
傅染身子靠向椅背便不再說話。
明铮刻意放慢車速,“小染,我看過新聞了。”
傅染盡管這兩天都關在房間內同外界不接觸,但她能料到,外面這時定然都是明成佑已經結婚的報道,她沒有接明铮的話,目光穿過車窗望向遠處。
明铮見狀,也就沒有再問下去。
車子很快來到傅家門口,傅染眼睛定定望着一處并沒有立即下車,“哥哥,你怎麽會出現在那裏?”
“我正好要去你家,看着身影有些像,下車一看果然是你。”
傅染解開安全帶,“又沒事,你們別一個個都擔心我。”
明铮見她打開車門,“小染?”
她一只腳已經跨出去,“現在對我來說,什麽話我都聽不進去,哥哥,我需要時間自己想通,我也不需要安慰,我保證不會想不開,你們都給我些時間好嗎?”
傅染話已至此,明铮到了喉嚨口的話也吞咽回去,他勾起唇瓣,神色似乎一松,“這樣的話,當然最好。”
傅染拍上車門,“快回去吧,路上當心。”
看着明铮的車緩緩駛出去,傅染收回視線,她對他到底有虧欠,也做不到之前那般坦然。
傅染走進客廳,換好拖鞋進去,範娴和傅頌庭都不在,她小聲走向樓梯,餘光瞥到一抹刺眼的紅色,她腳步停在垃圾桶前,看到尤應蕊特意送來的結婚看柬躺在裏面。
傅染盯了半晌,不聽使喚地彎腰把它撿起。
硬紙的手感,勒的掌心生疼。
她循着樓梯往上走,打開房門看到範娴正在給她換被褥,傅染随手把看柬塞在一處不起眼的角落,範娴聽聞腳步聲扭過頭,“小染回來了。”
她走過去,“媽,我自己來弄。”
“馬上就好了。”
範娴收拾完也未多留,知道傅染需要安靜,待範娴走出房門後,她接了杯水,從兜內拿出藥盒。
撕開包裝,把白色的藥丸塞入嘴中,起先沒覺得苦,她牙齒咬碎後咀嚼,接好的水未碰一口,味蕾出現強烈的排斥,舌尖苦澀的令人反胃,傅染咽入喉間,眼淚差點逼出眼眶。
手機安靜地躺在書桌上,再沒人會準時給她打電話報道,明成佑失蹤了,失蹤在她的世界裏再也找不回來。
傅染彎腰趴在桌沿,身子幾乎縮成一團,想要好好地保護自己。
她心裏的傷口可以慢慢愈合,但輿論過大的壓力顯然不想給她這個機會。
翌日,尤應蕊乖巧地挨在李韻苓身邊,兩人在選婚紗,尤應蕊指着相冊中的一款,“媽,您看這件怎麽樣?”
李韻苓點頭,“款式不錯,但太過繁複,你覺得呢?”
尤應蕊笑着應道,“媽說的是。”
明成佑翹着腿坐在沙發上,與對面熱鬧喜慶的氛圍完全格格不入,他若有所思撐起腦袋,客廳內的電視放着新聞,誰也沒将注意力往這方面集中。
“應蕊,等過幾天,約你爸媽出來見個面,讓成佑在清風雅苑擺上一桌。”
“好。”尤應蕊喜上眉梢。
李韻苓拿過關于首飾的畫冊,她随手翻動幾頁,餘光瞥向尤應蕊,有些話不說不快,“蕊蕊,倒也不是我非要有門戶之見,你和成佑的婚禮到時候看的客人可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你親戚那邊萬一弄不好的話,可能會影響到我們明家的聲譽。”
尤應蕊目光探向明成佑,寄希翼于他能替她說幾句話,但明成佑對她們的談話充耳不聞,連眼皮子似乎都未動下。
“媽,您說的這件事我也想過,”尤應蕊盡管委屈,但明家的面子不得不顧,“我也跟我爸媽商量過,到時候除了叔伯這些關系比較近的親戚外,旁的一概不看,事後我們單方面補辦也是一樣的。”
李韻苓贊同地點點頭,“你能這樣懂事最好。”
尤應蕊挨近李韻苓,“媽,您看這款首飾,配您肯定好看。”
灰姑娘嫁給王子畢竟只有童話故事中才有,況且在外界眼裏,她尤應蕊就是飛上枝頭變鳳凰的人,如今萬事俱備,她最擔心的還是在尤招福和沈素芬身上。
李韻苓略帶詫異的聲音傳入尤應蕊耳中,“傅染?”
明成佑原本望向窗外的視線随着李韻苓注意到電視屏幕的畫面上,是傅染昨晚被堵在藥房門口的報道,她頭發沒有束起,垂在兩側顯得一張巴掌大的臉越發清瘦,臉色很不好,衣着也随意,像是出門買什麽東西。
記者話語尖銳,幾乎把她逼至死角,傅染只字未說,推搡的畫面将她的面部表情很好地呈現在屏幕上,她也是被逼得急了,話語急促而尖銳地說了句,“我不是第三者!”
記者很快将話題扯到她手裏的藥盒上,李韻苓目光滿含深意瞅了眼明成佑,礙于尤應蕊在場,她臉色略帶尴尬,拍了拍尤應蕊手背,“成佑,你今後可得收收性子,要對不起蕊蕊我第一個收拾你。”
明成佑哪裏像有把她的話聽進去的意思,連應付的話都懶得說一句,他聽着女記者以一個接着一個難堪的話題為難傅染,李韻苓瞅着明成佑出神的樣子,冷哼句,“幸虧她有自知之明,倘若真生下個孽種還不知道是誰的。”
明成佑別過臉,眼神極冷地瞅了她眼。
畫面內陡然闖入明铮的身影,李韻苓眼角挑起鄙夷,“這個野種,真是哪裏都有他。”
她對趙瀾母子的憎恨,沒有因為明雲峰的逝世而消減,反而這根插在她肉裏面的毒刺随着時間而潰爛生膿,碰觸不得。
明铮砸了記者的話筒,李韻苓語帶譏諷,“到底是趙瀾教出來的兒子,看這樣子跟傅染倒是挺配的。”
尤應蕊極小心地瞅了眼明成佑的臉色,她抿緊嘴唇沒說話,關于傅染的事她在明成佑面前不會多說一句。
畫面內明铮帶了傅染揚長而去,李韻苓不愠不火道,“這種時候這野種還夠往裏湊,不過也好,你和傅染的事鬧這麽大,外界難免會說你有報複她當年的離開之嫌,這樣越扯越亂,也就分不清誰對誰錯了。”
明成佑自始至終沒開口說過一句話,電視畫面切換到別的報道,他眼睛還盯着,眸內焦距渙散,不知是被什麽給吸引了,久久未回神。
李韻苓邊翻看畫冊邊跟尤應蕊說着話,自己的兒子盡管荒唐她頂多責罵不過三句,尤應蕊看的出來,李韻苓對明成佑是真的寵,随意安慰她的幾句話也不過是表面功夫罷了,不管尤應蕊接不接受,還得領李韻苓的這份情。
明成佑約莫十來分鐘後站起身,李韻苓感覺一道黑影投射到畫冊上,她擡起下颔望向明成佑,“成佑,喜帖都發出去了,改天去把婚紗照給拍了吧。”
他手裏拿着鑰匙,眼神卻有種令人不寒而栗的錯覺,“我一向不喜歡這種東西。”
李韻苓有些意外,“你說什麽?”
尤應蕊也難以置信地圓睜着雙眼。
“不管喜不喜歡,哪有人結婚不拍婚紗照的?”李韻苓把手裏的畫冊重重擲到桌上。
“麻煩,”明成佑長腿已經邁出去,“随便找兩張合成下吧。”
尤應蕊前一刻還在翻看婚紗畫冊,繪着美甲的手指将油紙捏成團,李韻苓面色不悅斥責,“這像什麽話?到時候親戚朋友過來連本婚紗照都沒有,你這婚還結不結了?”
明成佑邁過沙發的身子頓住,臉微側瞅向李韻苓,他沒有說話,嘴角抿成的弧度很冷,眼鋒內隐含戾氣,李韻苓不察,再度要開口,邊上的尤應蕊忙挽住她的手,“媽,聽成佑的,我沒意見。”
李韻苓拍拍尤應蕊手背,“這怎麽行?”
她回頭再要說話的時候,明成佑已經越過客廳往外走,李韻苓氣地臉色大變,“你看看,我生個兒子就是這樣來氣我的,打小就沒讓我省過心。”
“媽,成佑脾氣就這樣,您別跟他一般見識。”
明成佑駕車離開明家,單手把着方向盤卻不知道該往哪裏去,他跟尤應蕊的婚禮定在一個半月之後,時間也不算倉促,明成佑随手打開音響,裏面的歌還是傅染先前選好的,一首丁當的《猜不透》是她喜歡的,有時會單曲循環,說是歌詞好,怎麽都聽不夠。
他目光穿過擋風玻璃望向前,前路漫漫,他卻迷失在路口,也不知道自己親手選的路,對他和傅染來說,是好還是壞?
明成佑只知道,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