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37)
由于天氣冷的實在過頭,範娴和傅染吃過中飯才出門。
範娴喊了司機沒讓傅染開車,年貨的事用不着她親自操心,出去主要還是置辦些行頭,畢竟過年應酬多。
尤招福和沈素芬站在精品店門口張望,尤應蕊停了車走來,“進去吧。”
“蕊蕊,”沈素芬小心翼翼拉了拉她的衣袖,“這裏面的衣服很貴吧?”
“媽,你別看價錢,看着喜歡買就是了。”尤應蕊不以為意,服務員拉開門,“歡迎光臨。”
精品店內分男裝和女裝,一名服務員帶着尤招福走向男裝區,尤應蕊用手指指沈素芬,朝迎面而來的服務員道,“幫她挑幾身樣子好看的。”
說完,徑自走向另一排衣架去試衣服。
沈素芬猶如劉姥姥進大觀園,手和腳都不知該擺在哪裏,服務員跟她介紹款式,她一句都聽不懂。
看到櫥窗模特脖子上的圍巾比較入眼,沈素芬也不試戴,按着習慣先翻标簽,“呦,一條圍巾都要288塊錢,太貴了。”
站在旁邊的服務員明顯一怔,爾後忍俊不禁,“是2880。”
“什麽?”沈素芬吃驚,嗓音揚高,“超市裏80塊買一條都能戴好幾年。”
“媽!”尤應蕊面色不悅走到她跟前,“不是讓你看衣服嗎?”
沈素芬到底是心疼女兒,“蕊蕊,”當着服務員的面不好意思,她把尤應蕊拉到旁邊,“一條圍巾都要2880,那衣服不是更貴,我跟你爸用不着穿這麽好的,家樂福服裝區的就不錯,我們還是去那裏吧。”
“媽!”尤應蕊眉宇間已有不耐,“你喜歡什麽就買,別看價格,再說你難得穿好衣服,過年親戚都要來我們新房子看看,你穿的那樣老土給誰看呢?”
隐約聽出尤應蕊話裏的不高興,沈素芬也沒敢再堅持。
相較而言,尤招福則不像沈素芬那樣,既然尤應蕊能買得起房子,這些錢肯定也不在話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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服務員給沈素芬挑了兩套衣服,沈素芬一看哪裏能穿的出去,“不行不行,換別的吧。”
尤應蕊接過手看了眼,又把衣服交回服務員手裏,“媽,挺好看的,你先去試試看,不好我們再換別的。”
沈素芬別扭半天,最後半推半就進了更衣室。
尤應蕊輕搖頭,“本性難移,土。”
這話正好傳入推門進來的兩人耳中,傅染手挽着範娴,目光一眼掃到尤應蕊。
“媽!”尤應蕊扔下手裏衣服小步跑來,也不顧傅染在旁,直接抱住了範娴的脖子。
不得已,傅染只得把手松開。
“蕊蕊,你什麽時候回來的?”
尤應蕊松開手,意味深長地睇了眼傅染,“昨晚回來的,本想逛完街去看您,沒想到會在這碰上。”
範娴輕拍尤應蕊的手,“我估摸着你也差不多這兩天到。”
說話間,服務員領着沈素芬出來,“衣服換好了。”
三人目光齊刷刷望去,沈素芬真沒穿過這樣的衣服,哪裏都別扭,而且尺碼沒選準,裙子松垮垮耷拉在肩部,腰身也寬出整整一圈,意大利知名品牌被穿成個麻袋,尤應蕊的臉漸漸往下沉。
沈素芬不習慣的一個勁用力把裙擺往下扯,腳上堅持穿着一雙半舊的黑色劣質皮鞋。偏偏說話聲還高,“蕊蕊,不行我可穿不出去,這都是有錢人才能穿的,我看還不如夜市的衣服呢。”
站在邊上的服務員臉色亦是一變。
“媽!”尤應蕊出聲。
沈素芬目光從鏡子內收回,看到不遠處的傅染和範娴。
“媽。”傅染開口打了招呼。
“小染,”沈素芬走上前,目光不自然接觸到範娴,“傅太太。”
範娴只點點頭算作招呼,二十幾年前的事她至今仍難以原諒尤家人,平日裏也盡量避開,反正本來就不是一個圈子的人。
傅染望着沈素芬的這身毛呢裙,顯然,尤應蕊是按着範娴的衣着風格在給沈素芬打扮,不光她自己不習慣,就連旁邊看得人都覺得奇怪。
尤應蕊挽着範娴的胳膊,模樣十分親昵,“媽,店員說進來不少新款,我陪你看看吧。”
範娴轉而望向尴尬的沈素芬,尤應蕊似乎并沒有要重新替她挑選的意思,服務員的臉色也不好。
“媽,”傅染朝範娴道,“你先過去看看,我随後過來。”
說完,帶着沈素芬朝另一邊走去。
範娴嘴角含笑,看到傅染不住将衣服一件件照着沈素芬的樣子比劃。
“按着先前的碼數要小一碼,”傅染對旁邊的服務員吩咐,“顏色就拿這件吧。”
直筒的長褲和帶有唐裝特色的墨綠色上衣,沈素芬換完在鏡子前左右照看,“這身不錯,顏色我也喜歡,那些衣服我哪裏能穿的來呢。”
傅染又給她挑了兩身合适的,她把衣服交給服務員,從皮夾內拿出卡遞過去,“待會一起結算。”
“好。”
“小染,你別破費。”沈素芬在範娴跟前越發不好意思花傅染的錢。
尤應蕊站在試衣鏡前,雙手攀住範娴的肩膀,“媽,這身真好看,您啊本來就年輕,況且身材又好,就要這身吧。”
沈素芬望着尤應蕊的親昵勁,再看看範娴,她自慚形穢的站在一邊,尤應蕊說她土她不是沒聽見,畢竟二十年母女情的缺失,真要範娴這樣的人才能配得上當她的媽媽吧?
傅染看出她的失落,問服務員要了杯果汁,“媽,試衣服挺累的,你休息會吧。”
沈素芬擡起頭望了眼這個女兒,傅染還是和小時候一樣,眉目冷情,從來不過分和她親密,但總是最貼心的那個。
尤應蕊示意服務員将範娴試過的兩套衣服包起來,傅染站在櫃臺前,“帳我來結吧。”
男裝區,尤招福的衣服也被拿過來準備付賬。
尤應蕊打開皮夾,她拿出金卡遞向服務員,側首沖着傅染道,“不用,幾套衣服而已。”
傅染見狀,無需在這種問題上你争我搶。
服務員将傅染的卡遞還回去,“傅小姐也在MR上班嗎?”
“嗯。”傅染随手接過,這是明成佑拿來的,說是年底福利,據說能在指定的店裏打不少的折扣。
“那傅小姐肯定是公司高層,這是我們店裏的鑽石折扣卡,您若消費的話直接打一折,其餘金額直接從MR總卡內支付。”
傅染不懂這些,起先還以為是普通的折扣,“那還是我來付吧。”
尤應蕊面色一凜,MR兩字刺入耳中,她臉轉過去望着服務員,話卻是朝着傅染說,“不用了。”
既然如此,傅染索性離開櫃臺。
範娴和尤家夫婦坐在休息區的沙發內,尤應蕊付完帳走來。
“媽。”
“好了?”沈素芬下意識答一句。
尤應蕊卻是徑直走到範娴身邊,“媽,除夕在哪過想好了嗎?”
範娴啜口咖啡,“還是在家裏,老傳統麽,肯定要在家。”
尤應蕊贊成的輕點頭,似乎開口想說什麽,範娴先一步說道,“你啊難得回來,今年可要好好陪陪你爸媽,過完年又要去意大利了吧?”
尤應蕊的話哽在喉嚨口,“嗯。”
“那這幾天更要帶你爸媽出去轉轉。”
“媽,我也想陪你,要不除夕我跟你們一道過吧?年後我回家,兩邊都不落下。”
沈素芬和尤招福對望眼,誰都沒有開口。傅染聞言,放在膝蓋上的手背一緊,範娴面色微變,笑容寵溺,拉過尤應蕊的手輕拍,“我們蕊蕊到底好,總是記得我,”她話鋒忽而一轉,“但到底是除夕和平常日子不一樣,你要不在家,你爸媽兩口子多冷清呢?”
恰到好處的拒絕,合情合理。尤應蕊嘴角維持住笑,“媽說的是,我總是考慮不周到。”
服務員将袋子一個個準備好,傅染和範娴先走出精品店,範娴睇了眼手裏的袋子,“我們去商場逛逛,你年初一要去尤家拜年,這個禮可不能失。”
“好。”
尤應蕊走出店門,後面跟着沈素芬和尤招福,她望向不遠處挽着的母女,再看看旁邊正翻着袋子內衣服的父母,她心裏一陣酸澀,形容不出的難受。
傅染逛街回來直喊累,範娴笑她腳勁不行,穿着綿軟的拖鞋立馬覺得渾身都舒服。
走進客廳,看到茶幾上擺着好幾個禮盒,範娴喚過陳媽,“今天有誰來過家裏?”
傅染拎着戰利品來到茶幾前,一擡眼看到窗口的傅頌庭,她目光別過去,看見坐在傅頌庭對面的男人擡起頭,目光萃取射過窗口的餘晖,眸子晶亮,黑曜石般的迷人閃爍。
這個禍害怎麽會在這?
陳媽伸手指了指,範娴這才看見明成佑。
傅頌庭見對方遲遲不落子,擡起頭順着明成佑的目光這才看見客廳內的母女,“總算回來了。”
傅染打開電視,準備在沙發上看會娛樂八卦。
範娴推了推她,“坐在這礙手礙腳的,到你爸邊上去。”
她怎麽不索性說去明成佑邊兒呆着。
“媽,我逛街逛得腳酸死了。”
“去去去。”範娴二話不多說,直接驅逐,“倒茶去。”
傅染不情願地起身,陳媽一早備了茶水哪裏需要她操這份閑心,傅染碎步走向窗口,棋盤內局勢熱火朝天,她走到明成佑身側,腿挨着茶幾,目光瞥過棋盤,眼見明成佑手裏的棋子要落。
“不能下在這。”
明成佑避開傅頌庭的眼光,手指不着痕跡往她腿上掐了把,嘴裏卻一本正經道,“那要下在哪裏?”
87新歡遇上舊愛
明成佑力道挺大,害的傅染差點驚跳起來。
傅頌庭擡起眼睛瞄她,傅染賠着笑,“我忘記了。”
觀棋不語真君子,看來她真不是做君子的料。
明成佑的手還維持原先的姿勢舉着,眼神似在等她授意。
傅染對對手指,搖搖頭。
明成佑注意力回到棋盤上,眼疾手快落下一子。
“死定了。”傅染嘟囔。
左右拼殺,當真是刀光劍影殺人于無形,眼見明成佑漸漸處于上風,傅染咬緊嘴角眼睛盯得準,決定性的一子落定後,傅頌庭指着傅染大笑,“我閨女肯定是幫我的,剛才你幸虧沒聽她,要不然怎麽死在我手底下的都不知道。”
傅染汗顏,老爹可真是一點面子不給她啊。
範娴端着盤新鮮水果走來,話裏有責備,“大過年的死啊活啊的,一點不吉利。”
“我說的是下棋。”
“下棋也不能說這種話。”範娴很是忌諱,一邊又招呼明成佑吃水果。
傅染見他毫不客氣,完全當自個家裏,“你怎麽會過來?”
“提前過來拜個年。”明成佑手裏拿個蜜桔,橘黃的色澤不用嘗舌尖仿佛都能感覺到那股甘甜,他修長手指剝開橘子皮,散出來的清香令人精神為之一振。
範娴暗自對傅染使個眼色,讓她态度擺端正,哪有人對上門來的客人直接一句你怎麽會過來?
明成佑剝桔子的動作相當斯文,不,相當秀氣。
“成佑,我讓陳媽多準備幾個菜,今天吃過晚飯再回去。”
明成佑也沒客氣的意思,“謝謝媽。”
“不,誰是你媽啊?”傅染聽到明成佑死活不肯改的稱呼直納悶,眉頭已經微微輕蹙。
“一時改不了口也是正常,”範娴在旁幫腔,“小染,給成佑拿水果。”
明成佑笑得得意,傅染眼睛瞥向他,“媽,他早把這當自己家了,用不着我給他拿。”
“對,媽,不用招呼我,我不客氣的。”
明成佑把腳從茶幾前挪開,手裏剝完的桔子趁勢往她手裏塞去。
倒真是不客氣。
“再來兩盤?”傅頌庭側臉望向二人。
傅染推開擋在跟前的明成佑,“爸,我陪你下吧。”
“你棋藝不精,跟你下沒有挑戰性。”傅頌庭絲毫不給面子。
“爸,”傅染跺了下腳,“這可是你說的啊,以後沒人陪你的時候也別想着拉我。”
她佯裝生氣,但眼裏和嘴角邊都是滿滿的笑意,明成佑坐在傅頌庭對面,瞅着傅染的眉尖,若說兩年來她一點變化沒有,至少在傅家,她這個女兒的角色已開始慢慢融入進去,她會像尋常人家的女兒那樣撒嬌,而不再像初入明家時那般,無助可憐。
“爸,我在旁邊看着她。”
“行行,”傅頌庭已重新擺好棋局,明成佑往窗口靠,将外面的位子讓給傅染,傅頌庭拈起顆棋子放在指尖,“這聲爸在家裏喊喊也就算了,出門在外可別真忘記改口。”
明成佑和傅染皆是一怔,擡頭只見傅頌庭兩眼炯炯有神盯着棋盤,方才的話仿佛不曾說過。
但明成佑心裏明白,傅頌庭這番輕言警告完全是沖着他,畢竟傅染還未點頭,且婚約取消後,難免名不正言不順。
傅染才學下棋不久,雖有種初生牛犢不怕虎的勁頭,但很多門道畢竟未摸清。
明成佑适時擡了下她的手腕,“別在這,你這樣很容易把後路堵死。”
要不怎麽說當局者迷呢?傅染下得津津有味,甚至自我感覺頗好,“為什麽?”
“聽我的就是。”哪那麽多為什麽。
“我不信。”傅染捏着顆棋子冥思苦想,“我覺得我沒有下錯地兒。”
得,完全把他的話當耳旁風。
傅頌庭也不着急,等這‘兩口子’,看究竟是誰妥協。
傅染揚了揚棋子,“我下了啊。”
明成佑臉一別,“下吧,待會反悔可別說出口,悶在心裏。”
什麽人吶。
偏傅染又是個不撞南牆不回頭的娃,棋子落定,傅頌庭隐在唇邊的笑逐漸拉開,“成佑,你當初下棋是跟誰學的?”
明成佑聲音稍黯,傅染也側首望向他,他薄唇輕啓道,“我爸。”
心裏一動,傅染眼見男人潭底的憂傷似在蔓延,她把臉別回去。
傅頌庭輕應了聲,“怪不得。”
“爸,”傅染用棋子敲敲棋盤,“我聽出來了,你是說我這步棋下錯了是嗎?那我能悔棋嗎?”
傅頌庭拍了下傅染伸過來的手,“不行,這是規矩。”
“規矩也是人訂的嘛。”
明成佑挨過去,趁機把傅染的手拉回,“別在這丢人現眼了,哪有人下棋跟你這樣的?”
“我怎麽了?”傅染輕揚下巴跟他争,傅頌庭趕緊落子,“小染,到你了。”
傅染和明成佑盯向棋盤。
傅頌庭瞥了眼聚精會神的兩人,眼睛直直落回棋盤,“悔棋倒是常有的事,只怕有些事做錯了一時收不回來,後悔的可就是自個。”
傅染不以為意,甚至可以說壓根沒把傅頌庭的話聽進去,她全心全意在想如何突圍的事,明成佑眼角餘光朝她瞥了眼,只字未說。
範娴過來喊他們用餐,傅染挪開腳要走,“爸,吃完晚飯再下吧,好餓。”
傅頌庭把手裏茶杯遞向範娴,“再有幾下就完事了。”
傅染已徑自起身,指指明成佑,“飯後讓他繼續。”
明擺着把爛攤子丢給別人。
逛了整整一下午商場,需要驚人的體力和腳力,傅染早已饑腸辘辘,明成佑坐在她身邊時不時給她夾菜,身份仿佛完全颠倒,搞得好像她是客人似的。
“成佑,多吃點。”範娴出聲招呼,“小染別只顧什麽都往自己嘴裏送,給成佑舀一匙銀魚。”
傅染朝明成佑望了眼,乖乖拿起匙子向他碗裏送去。
範娴簡單問候明成佑家裏情況,他答話得體,至少不正經的樣子從來沒在範娴和傅頌庭面前顯露過,這越發讓兩個家長覺得明成佑骨子裏到底是貴族,外界對他的傳聞自然都是誇大的。
吃過晚飯,傅頌庭心裏惦記着那盤未下完的棋。
明成佑跟他繼續對陣,傅染站在旁邊觀望,想看看他是如何起死回生的。
不經意擡頭看到範娴在餐廳朝她招手,傅染小步走去。
咖啡醇厚的香味溢出來,傅染彎腰端詳着咖啡機內的褐色液體,現磨的的咖啡豆,怪不得香味同速溶的大有不同。
傅染拿出兩個玻璃杯,“媽,晚上喝咖啡容易失眠。”她找出傅頌庭珍藏的茶葉,還記得明成佑說過他晚上失眠的事,傅染泡兩杯茶端過去,給正在埋頭苦想的兩人一人一杯。
範娴煮好咖啡,給傅染送了杯。
明成佑伸手要去拿。
“小染說你晚上失眠,不能喝咖啡。”
傅染杵在旁邊,這話怎麽聽着怎麽別扭,許是她的心理作用。傅染目光對上明成佑,“不是你自己說的嗎?”
尤應蕊提着大包小包走進客廳,在玄關處看到鞋櫃上擺放得整整齊齊的鞋子,她擡首望去,入目的一幕完全可以用其樂融融來形容。
傅頌庭和明成佑正在對弈,範娴跟傅染則各自站在兩人邊上,傅染捧着咖啡杯,時不時彎腰似在跟明成佑說着什麽,偶爾忍不住,又會把手伸出去。
明成佑輕拍她的手背,“看前半局被你毀成什麽樣子,你好意思再來摧殘嗎?”
“你讓開,我自己下總成了吧?”傅染不服氣。
“不行。”
尤應蕊只能聽見明成佑的聲音,由于被傅染擋着,不能完全看到明成佑的臉。
範娴淺笑,聲音愉悅,“小染,你爸難得遇到對手,你在一邊盡搗亂。”
這種氣氛,連站在門口的尤應蕊都感到羨慕。
“尤小姐。”走出廚房的陳媽見到她,忙打招呼。
範娴和傅染相繼擡頭,明成佑視線也跟着擡起,只在她臉上掠過,爾後平靜地挪開。
“呦,蕊蕊來了。”
範娴放掉手裏的咖啡杯走去。
陳媽幫忙将大包小包東西拎進來,尤應蕊上前親昵地挽住範娴胳膊。“媽,我提前過來給你們拜個年。”
“來就來麽,還帶這麽多東西,”範娴又問道,“晚飯吃了嗎?”
“跟幾個朋友在外吃過了。”尤應蕊松開範娴的胳膊,幾步走到窗口,“爸。”
“蕊蕊來了。”傅頌庭擡頭,臉色倒也沒見多大變化。
“嗨,小染,”尤應蕊目光匆忙掃過傅染,看向明成佑,“三少也在這。”
傅染出口打了招呼,明成佑眼見局勢大好乘勝追擊,他頭也不擡,“看着,就你這水平以後也別下棋了,丢人。”
尤應蕊一愣,傅染意識到是在說她,“關你什麽事。”
自始至終明成佑也沒正眼瞅過她。
尤應蕊站定在傅頌庭旁邊,眼見他們殺完一盤,傅頌庭不肯放過,說是還要來。
“你爸興致高着呢,”範娴也不知是跟哪個女兒說話,“瞧這一把年紀的人了還跟年輕人較勁呢。”
明成佑身子挪進裏側,以眼示意傅染,“你來?”
“來就來。”傅染沒地方擱咖啡杯,順手遞給明成佑,“爸,你可給我些面子啊。”
“不給,”傅頌庭直接拒絕,“你們兩個對我一個還想讨饒。”
尤應蕊嘴唇抿緊,齒間咬着唇肉狠狠用力,她走到範娴身側,“媽,我們上樓去坐會吧。”
“好。”
二人順樓梯來到樓上,範娴推開尤應蕊的房間,“你看看,陳媽還是每天都會打掃,我尋思着被褥和枕套什麽的都該給你換了,女孩子嘛,肯定要跟着時尚走。”
尤應蕊走進去,心不在焉掃了圈,“媽,不用換,我難得過來住一晚,況且過完年還要去意大利,等我念完書再說吧。”
“也好。”
範娴打開中央空調的遙控器。
尤應蕊走到書桌前,看到她讀書時的獎狀和筆記本都原封不動擺着,照片內的她滿臉學生氣,離開傅家她也不過才二十來歲。
她伸出手拿起相框,裝作漫不經心道,“媽,三少經常會過來嗎?”
“倒也沒有,上次他來家裏說要跟小染重新開始,小染這孩子也沒給個準話,這次成佑也是來拜年。”範娴說完,陡然想起尤應蕊對明成佑曾經的那段感情,“蕊蕊,你……”
尤應蕊知道她的意思,“媽,那都是過去的事了。”
“那就好,那就好。”範娴一顆心落定,畢竟尤應蕊現在有了新的生活,而明成佑又只中意傅染。
尤應蕊打開書桌抽屜,裏頭的東西歸置的很好,她一遍遍重新整理,“媽,三少要跟小染複合的話,您也同意嗎?”
“我跟你爸都看小染自己的意思,畢竟年輕人的事我們不好再參與。”
“也是,”尤應蕊抽出張兒時的照片,“但是媽你想過沒,如果小染再跟三少一起,恐怕今後的輿論壓力真不小呢。”
範娴眉宇間攏起擔慮,“這點我們都想到過,但畢竟小染離開也是有她自己的苦衷,我想,問心無愧就是了。”
“所有人都說小染是因為三少失勢了,不能同甘苦共患難……”
“不是這樣的,”範娴打斷尤應蕊的話,“這事要怪還是得怪明家。”
“為什麽?”尤應蕊脫口而出問道,見範娴神色斂起,她語氣不由失落,“媽,要是為難的話就算了。”
“其實也不是什麽光鮮的事,”範娴喟然低嘆,“本來這件事就涉及到你,我想你應該也是知道的。”
範娴将明雲峰當日在醫院見到她們被調換的事娓娓道來,尤應蕊難以掩飾吃驚,“媽,這是真的?”
“是沈素芬和尤招福親口說的,明雲峰臨死前也告訴了小染,我想,小染可能就是因為這個原因離開的明家。”
這件事,尤應蕊事先一點都不知情。
“三少知道嗎?”
範娴搖搖頭,“他既然有意再跟小染一起,我跟你爸都認為沒有說出來的必要,逝者已矣。”
尤應蕊點頭贊同,“對,有些秘密還是埋在心底的好。”
從二樓下來,尤應蕊目光掃向窗口位子,一盤棋還未下完,明成佑手臂撐在傅染身後,從遠處看像是單手摟住她的動作,傅染轉過臉,也不知明成佑之前哪裏惹到了他,“你煩不煩,我下還是你下,要真被逼到死角也是我的事。”
“這可你說的,待會別指望我替你擦……”
“明成佑,怎麽說話呢你。”傅染伸手去推他,“粗俗。”
傅頌庭氣定神閑在對面提醒道,“可別忘記這盤可是下了賭注的,深思熟慮啊。”
傅染聞言果然噤聲,臉依舊對着明成佑,“那你說,下在哪?”
明成佑的這幅樣子,是尤應蕊不曾見到過的,她心裏暗自冷笑,笑傅染的不知珍惜,明成佑兩年間對她的行為真可謂盛寵,但他對她幾時有過這樣的姿态?
他們之間,可以說是最親昵的,但中間隔了層薄薄的紗,盡管能朦胧地看到對方的影子,卻始終難以逾越。
男人的聲音傳來,“是你下還是我下?”
傅染抿緊嘴唇,執起棋子要落,明成佑還是看不過去,伸手從她手裏接過棋子,爾後堅決落定下去。
尤應蕊步子僵硬,腳踝機械地走過去,“爸,我先回去了。”
“怎麽不多坐會?”
“不了,”尤應蕊勉強扯起抹笑,“等過完除夕我再來。”她目光望向傅染,“小染,三少……再見。”
傅染擡頭,“再見。”
範娴手裏提着個食盒,“蕊蕊,這是陳媽新做的點心你帶回去嘗嘗,對了,你住在哪?”
尤應蕊視線從明成佑臉上別開,“我跟我爸媽住在一起,反正在家也待不了多久的。”
尤應蕊離開後,明成佑又陪着傅頌庭坐了個把小時。
傅染眼見時間不早,她伸手推明成佑手肘,“你該回去了。”
傅頌庭也未再挽留,畢竟陪他坐了半天實屬不易。
傅染在玄關處換好鞋子送明成佑出去,範娴也給了個食盒,傅染拎着往外走,明成佑的車停在大門口,她把東西塞進副駕駛座,“路上當心。”
“我來了你家拜年,你改天是不是也要去我家裏?”
一想到李韻苓,傅染挨過巴掌的半邊臉火辣辣泛疼,他以為這是什麽,見家長嗎?還要雙方都不落下。
“我不去。”
明成佑倚着車窗,“我讓你去中景濠庭,我媽不住在那。”
“快過年了,這幾天都忙着置辦年貨,”外面天冷,傅染出來時忘記把外套給穿上,她跺了跺腳驅除些寒氣,“你快回去吧。”
明成佑坐進車內,傅染眼見他發動這才一溜煙往屋內跑去。
車子如閃電般飛出去,經過一個路口後,明成佑眼睛透過後視鏡看到輛白色的奧迪車跟在後面,他放慢車速看清楚車牌號,明成佑手指在方向盤輕敲兩下,把車開進一個公園內。
白色奧迪車穩穩停在他車邊,尤應蕊放下車窗,透過同樣打開的空間望向明成佑。
“成佑。”
他俊臉別過去,由于臨近過年再加上天冷又是夜晚的原因,公園內幾乎見不到人。
明成佑眉目疏朗,只盯着她不說話。
尤應蕊暗自鎮定,強顏歡笑道,“過年的這段日子我都不會找你,但你的生日能不能陪我,去年,也是我跟你一道過的。”
明成佑聽到去年二字,原本舒展的眉頭越擰越緊,似乎回憶到了什麽,只覺心髒一陣陣的抽搐,疼,“到時候看吧。”
尤應蕊未再堅持,在他面前她從不死纏爛打,該給的他都會有分寸。
“成佑。”她壓低聲音喚了句。
兩人坐在駕駛座內誰都沒有下車,明成佑目光瞥過範娴給的食盒,“不早了,快回家休息吧。”
他準備倒車,“新年禮物我會讓店裏直接送到你家裏,有沒有什麽特別喜歡的?”
尤應蕊維持住嘴角的笑,“你送的我都喜歡。”
“好。”明成佑倒車,尤應蕊看到後視鏡內他的車子一點點消失在視眼中。
翌日,傅染提着禮物去尤家。
大多數都是昨天範娴在商場挑選的,這方面她顯然比傅染要在行。
坐着電梯來到尤家所在的樓層,沈素芬聽到門鈴打開門,“是小染。”
她急忙找出拖鞋讓傅染換上。
尤招福接過傅染提着的東西。
“媽,尤應蕊沒在家嗎?”
“噢,蕊蕊跟朋友出去玩了。”
傅染在客廳的沙發上坐下來,沈素芬給她倒杯水,穿得正是昨天傅染在精品店給她挑選的衣服。
傅染環顧四側,尤招福和沈素芬相繼坐到傅染對面。
她目光掃過飲水機旁,看到一個玻璃杯碎在角落,沈素芬面色不好,神情恍惚的樣子。
“媽,你沒事吧?”
沈素芬一驚回過神,左手邊的尤招福朝她剜了眼,“你媽她可能昨晚沒睡好。”
傅染把水杯放在茶幾上,“我看樓底下不少人在跳廣場舞,還有運動館,你們沒事可以去打打羽毛球。”
沈素芬笑得不自然,“那些哪是我們能學的,你爸成天出去打麻将,我也就看看電視打發時間。”
她起先想找些手工活,但尤應蕊不讓,說住着這麽高檔的小區,一個月做的錢連物業費都不夠交,沈素芬索性也就斷了這個打算。
尤招福用手肘撞向旁邊的妻子,以眼示意她開口,沈素芬猶豫不決,望着傅染買來的東西,心裏越發不是滋味。
傅染見她吞吞吐吐,“媽,有事嗎?”
沈素芬咬着牙齒不說話。
“小染,”尤招福目光掃過那個摔碎的玻璃杯,他眼裏透出複雜,但還是開了口,“其實二十幾年前你和蕊蕊被調換的事,你之前未婚夫的父親也知道。”
傅染面容平靜,“我知道。”
他們心想,肯定是範娴告訴得傅染。
沈素芬臉上的猶豫和掙紮顯露無意,見尤招福似乎還有要往下說的意思,她忙用手拽住他的手臂,“別說了,你住嘴吧,積點德!”
尤招福揮手将沈素芬推開,“小染有知道的權利。”避開沈素芬含淚的目光,傅染只覺周遭氣氛幾近凝滞,她下意識産生出濃烈的排斥。
“其實,并不是我們被他無意撞見,而是明雲峰花了錢,是他指使我們将你調換走的。”
88痛斷親情
傅染杏目圓睜,難以掩飾眼裏的震驚,她腦子一片空白,只看到尤招福的嘴巴張張合合。
沈素芬耷拉着腦袋坐在旁邊,頭垂得傅染望去只能看見她的腦門。
這幢公寓朝向極好,通透的陽光射入客廳,連腳背都能感覺到溫暖,尤招福說了不少的話,口沫橫飛,傅染聽到自己的聲音還算冷靜,她出聲打斷,“你們為什麽一早不說?”
尤招福未說完的話硬生生卡在喉嚨口,他不自在地搓着手背,“這種事是我們缺德,哪裏還敢告訴你?”
“不是,我是說我跟明家聯姻後,之前你們既然打算了告訴我爸媽真相,為什麽又編出那樣的謊言?”
尤招福悶聲不吭,半晌方說道,“明家在迎安市的勢力,畢竟……”
傅染怔怔陷入沙發內,沈素芬伸手抹眼淚,尤招福也避開了她的視線,客廳內空曠無聲,“既然這樣,埋在心裏豈不是更好?”
“小染,”尤招福嘆口氣,“我們也是聽說你最近和明三少走得近,這才不得已說出來,你想想你在外二十年是被誰害的,難道一次聯姻明雲峰就想贖罪嗎?”
傅染傾起身,拿過茶幾上的茶杯,裏面的水尚有餘溫,傅染眼睛死死盯着尤招福的臉,他似乎比她還要激動,意識到傅染的目光,他語速逐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