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32)
,傅染飛快迎去,“尤柚。”
“姐。”
“沒事吧?”
尤柚手裏抱着撿回來的書本,眼圈泛紅,用力搖搖頭,“沒事。”
“李琛人呢?”傅染望向周側。
“走了。”尤柚看到傅染身邊的明成佑,乖乖喊人,“姐夫。”
一路來并未看到李琛的身影,想來可能是走了別條道。
傅染接過尤柚手裏的書本往學校門口走去,果然沒見到李琛的車。
尤柚擡頭瞅着傅染的側臉,“姐。”
“怎麽了,不用害怕。”傅染滿腹心事,李琛若總找到學校來也不是辦法。
“別告訴家裏好嗎?到時候爸媽肯定會不讓我來學校,我不想天天悶在家裏跟坐牢似的。”
明成佑适時插進來一句,“回去後我會找琛子談談,這小子脾性怪,也沒人能管得住他。”
傅染帶尤柚出門,走到車邊,把尤柚的書先放進去,她打開副駕駛座門。
明成佑挨近,“一起吃晚飯吧?”
尤柚經過方才一幕驚魂未定,但聽到吃,還是眼前一亮,滿面期盼望向傅染。
“我帶你去。”傅染示意尤柚走進去,“想吃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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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邊說邊繞過車前,明成佑伸手扣住車門,“過河拆橋的本事哪學來的?”
傅染拉不過他,“你方才不是說讓我承擔你的損失嗎,一頓晚飯夠不夠?”
“行,蠡園。”
“好。”
尤柚隐約知道蠡園的菜是天價,光一盤可能動辄就普通人個把月的工資,她跟着傅染來到蠡園,往常走過連看都不敢多看,“姐,太貴了吧?我想吃火鍋。”
明成佑在旁淺笑,“尤柚,這是你姐欠我的,不吃白不吃,盡管敞開肚子。”
傅染拉住尤柚的手走進去,“有什麽好怕的,錢只有用出去才說明是花在自個身上。”
這話也不知道哪裏聽來的,也算為難得的奢侈找個借口。
明铮拎起外套走出門,看到羅聞櫻辦公室的燈還亮着,上次的事情過後,她除去工作上避免不了需要跟他交談以外,私下并不理睬他,連給個臉色都困難。
Eve的性格在圈內是出了名的,明铮有些頭疼,盡管讓秘書出馬給了設計部不少甜頭,但損失一員愛将的帳她可記得清清楚楚。明成佑做事也夠狠,當初把人開掉對外也把她商業間諜的身份給連帶披露,塹堃若有心召回無異是不打自招。
百葉窗落平在窗臺,明铮走過去敲敲門。
“進來。”羅聞櫻聲音幹脆,他推門進去看到她正埋頭批閱文件,旁邊的電腦內放着較為舒緩的輕音樂,羅聞櫻擡起頭看一眼,又把視線沉回去。
“這麽晚還沒下班?”
“嗯。”
明铮在她對面坐定,“走吧,我請你吃晚飯。”
“有什麽好事?”她挑眉對上明铮清冷的眸子,羅聞櫻一襲黑色幹練的職業套裝,短發極襯臉型,明铮看多第一眼驚豔的美女,這般耐看的倒真能令人尋味。
“我怕你天天存着氣上班,怎麽着也得讓你發洩發洩。”
羅聞櫻似笑非笑合起文件,“你還管這檔子事?”
“沒辦法,”明铮攤開兩手,眼裏若隐若現的笑意,“你是我的左膀右臂,要連你都得罪了,我豈不是自卸臂膀嗎?”
羅聞櫻動手收拾,把簽字筆放回卡通型的筆筒內,拿起手機看了眼時間,怪不得饑腸辘辘,原來是該到點吃飯了。
“我只和你再強調一句。”
“你說。”明铮一副洗耳恭聽的模樣。
“塹堃是你的,你要一意孤行感情用事沒人管得了你,但我們好歹同坐一條船,若再有此類事情發生,你別怪我切掉繩索另謀出路。”羅聞櫻關掉電腦,穿起外套。
明铮眼見她往外走,“去哪?”
“不說請我吃晚飯嗎?轉眼就忘記了。”
兩人相繼走進電梯,羅聞櫻對着電梯內的鏡子開始補妝,明铮眼見她一層層畫皮,“吃個飯而已。”
羅聞櫻描繪唇線,“只要在家以外的地方随時會碰到競争對手,我展露的必将是我最精神的一面。”
明铮越發覺得她同訂婚時候不同,他在家裏見到的羅聞櫻都是素面朝天,話不多,先前他還以為她只是個文靜沒有脾氣的女人而已。
“去哪吃飯?”
“地點由你挑。”
羅聞櫻收拾好,整整衣領,她擡頭望向明铮,“蠡園怎樣?”
“可真會挑地方。”明铮率先走出電梯,兩人去停車場開了車一前一後往目的地而去。
明成佑負責點餐,報出來的名字尤柚一個聽不懂,她小口吃着水果,若有所思盯着某處。
“尤柚?”傅染輕喚。
她稍稍回神。
明成佑輕啜口茶,感覺滋味怪異,他朝旁邊服務員道,“去換壺最好的來,懂不懂規矩。”
“是,是。”
明成佑手指一下下在茶水中輕蘸,“尤柚,李琛跟你說什麽了麽?”
傅染瞪他一眼,哪壺不開提哪壺。
尤柚搖搖頭,“我把他關在階梯教室外,我不想聽他說話。”
明成佑沒再開口,眼睛望向傅染,眸中的深邃諱莫如深,他想說什麽但最終還是選擇緘默。
李琛和尤柚的事,別人管是管不住的,只能說看各自的命吧。
一盤盤精致而美味的菜肴端上桌,香味四溢,傅染和尤柚相繼動筷,倒是坐在對面的明成佑吃得極少,筷子往一盤鵝肝內使勁戳,傅染擡起頭見他不動筷,“不餓嗎?”
明成佑給她和尤柚布菜,“我倒挺懷念你做的飯。”
尤柚咀嚼着望向神色怪異的二人,傅染目光觸及到明成佑差點被他眸內的灼熱燙傷,“我只給你煮過面條。”
“那也好吃。”
“撲哧——”
尤柚忍不住笑出口,“姐夫,你真能哄女孩子開心。”
“是麽?”明成佑左手托起臉頰,“那你看你姐開心嗎?”
“開心啊,”尤柚伸手指向傅染,“你看姐的嘴角翹起來了呢。”
傅染不自然地撥開尤柚的手,“不是肚子餓嗎,快點吃,吃完送你回去。”
“哎呦,嫌我當電燈泡是吧?”
氣氛難得的融洽,明铮經過,正好看到明成佑在給傅染夾菜,他筷子指指其中一盤,“要吃嗎?”
傅染看到是魚,她眉頭一緊,“不吃,我自己有手。”
聲音很輕,站在門口的明铮只看到她低眉順目,旁邊的尤柚适時調節氣氛,竟是如此的和諧。
明铮推開門進去,羅聞櫻在門口站了站,也跟在他身後。
傅染和尤柚由于是背對包廂門,明成佑的目光順理成章首先發現走進來的二人,他落了筷子,下巴輕枕着交疊的手背,眼裏的暖色漸漸暗沉,桃花眼眯起。
明铮亦好不到哪去,腳步深隐于地磚明亮的色調內,他走路很輕,傅染是聽到羅聞櫻的高跟鞋聲音才扭頭望去。
明铮站在他們桌旁,雙手分別撐在兩側,尤柚看到二人極為熱情,“明哥哥,羅姐姐!”
傅染朝羅聞櫻點頭招呼,目光觸及到明铮,“哥哥。”
“小染,沒想到在這碰見你們。”
明成佑聽到哥哥二字,深不可測的眸底陡然劃過一股子凜冽,對這個稱呼他排斥至今,哪怕最尋常的稱謂到他耳中都成為類似于傅染和明铮間的親昵。
羅聞櫻站在明铮身後,不想參與進這出鬧劇。
“明哥哥,你和羅姐姐也是來吃晚飯嗎?”
明铮點頭,“對,路過門口正好看到你們。”
自始至終這兩兄弟都沒開口說過一句話,傅染眼見氣氛越來越僵,明铮目光落到尤柚的臉上,“尤柚,最近傷口還難受嗎?”
“好多了。”尤柚下意識用手去遮額前,那邊還有塊疤痕需要做最後的整容。
明铮點頭,嘴唇緩緩吐出句話來,“好了傷疤難免忘記疼,李家掀起過一次風浪難免會有第二次,還是離遠一點好,你姐都選擇抽身離開了,你更不必往火坑裏跳。”
尤柚猶豫地望了眼明成佑,遇上這兩個旗鼓相當的男人,竟是不知該怎樣開口。
明成佑目光冰冷似鐵,只是眉宇間瞧不出喜怒,臉色也沉寂如常,哪裏有半分能給人看透的樣子。
傅染生怕明铮再說出什麽話來,“哥哥!”
明成佑了然而笑,眼裏有豁然開朗的璀璨,“小染,你怎麽就沒叫過我哥哥?”
如此缱绻,如斯暧昧。
傅染不知他湊什麽熱鬧,“哥哥,時間也不早了,你們快去吃晚飯吧。”
明铮俊朗的臉這才轉向明成佑,四目相接,到底是親兄弟,眉宇間的神色也有幾分相似,“哥哥,是我跟小染間的稱謂,你見過她喊別人麽?”
明成佑給傅染倒了杯上好的龍井,這才慢條斯理開口,“倒是沒有,她說過小時候是獨生子女一直想要個哥哥能夠呵護她,想來心裏有這個情結,訂婚後我們住到一起,我也讓她改口喊你聲大哥,她說哥哥和大哥反正都一樣,哪裏比得過睡在身邊的人親。”
天地良心,傅染眉尖直跳,她哪裏說過這樣的話。
但這時最好的平息方式就是不開口。
連尤柚都聞得出兩人之間的火藥味,她可不想被卷進去,連忙埋着頭猛吃。
明铮面色鐵青,眼神如釘子一般刺向明成佑。
這般态度,當真是水火不相容。
羅聞櫻适時走向前,她站到明铮身側,手裏的手拿包往他肩膀輕敲,“你還吃不吃飯了,難得請個晚飯還要餓肚子等你。”
明铮望了眼明成佑,爾後目光掃向傅染,他松開撐在桌沿的兩手,“走。”
羅聞櫻跟幾人道了句再見後同明铮并肩走出包廂。
羅聞櫻點了幾道菜,把菜單遞給服務員,明铮倚在窗邊抽煙,只不過點個菜的時間包廂內已是白霧袅袅,她皺眉,伸手輕揮。
明铮意識到還有人在,忙掐滅手裏的煙,“不好意思。”
“沒關系,”羅聞櫻喝口溫熱的茶水,“你心情不佳,允許你發洩。”
明铮嘴角含笑,拉過椅子在羅聞櫻身邊坐定,“這頓晚飯是我向你賠罪的。”
她搖搖頭,“其實也沒什麽,再說你也給了相應的補償,現在她自己找個門面開家小店也不錯。”
明铮目光若有所思瞥向門口,羅聞櫻在旁建議,“要心裏不爽呢,就打開門沖出去,二話不說搶過來再說。”
他皺起眉看她。
服務員上菜,羅聞櫻拿起筷子自顧吃起來,擡起頭看到男人不可置信的眼神,“看什麽看,我說的本來就是事實,談戀愛有什麽好裝的,誰裝誰吃虧。”
“我以前怎麽沒發現你這樣強悍,我們好歹也睡在……”明铮脫口而出,本來煩躁的心情被羅聞櫻幾句話落得輕松,也沒多想,話就直接出來了。
羅聞櫻咀嚼的動作微頓,明铮也感覺到尴尬,他笑了笑提起筷子,“吃吧。”
用餐期間,幾乎很難聽到聲音,羅聞櫻見明铮的心思并不在這,“其實你想知道什麽當時就可以當着傅染的面問清楚。”
“我是她哥哥,哥哥這個詞在她心裏或許沒了特殊意義,我究竟要以怎樣的立場去問她?”
羅聞櫻舀起湯匙喝口湯,打算吃自己的,不去介入。
另一頭的氣氛也好不到哪裏去,尤柚吃兩口,小心翼翼擡起頭望着二人,再把腦袋埋下去。
明成佑落筷至今,筷子沒再拿起來過,他靠着椅背神色端倪不出是喜是怒,傅染經這麽一鬧也失去胃口,潦潦對付着将肚子填飽,尤柚也乖乖放掉筷子,“姐,我吃飽了。”
傅染招手要埋單。
“不用了,”明成佑拿起手機和車鑰匙,“我在這有單子,吃過飯都會記上去,走吧。”
“不用,”傅染拿出錢包抽出銀行ka,“說好這頓我請。”
倒不是一頓飯的事,若是在平日她定然不矯情,但既然能用刷卡解決的事何必要拖到以後?
明成佑望着走近的服務員。
“埋單。”傅染重複道。
服務員報出個數字,尤柚咋舌,感覺方才吃進肚子裏的美味這會全都堵在一處,就跟把紅色大鈔吞進去的感覺一樣。
傅染把手裏的銀行ka遞去。
“你這麽想跟我撇清是嗎?求一次,還一次,傅染,你真當人情是可以買賣的,既然如此這也是最後一次,你祈禱今後有事別有用得着我的地方。”
服務員伸出去的手僵在半空,也不敢接,只瞅了瞅明成佑跟傅染。
尤柚眼見氣氛被搞僵,她不由忐忑,明成佑沖她莞爾,“尤柚,這不關你的事,別怕。”
神色竟是如沐春風,跟對傅染簡直完全是兩個人。
耗到最後,傅染還是把銀行ka給收回去,跟明成佑走出蠡園,在酒樓停車場看到明铮和羅聞櫻的車還在。
傅染載了尤柚率先離開,開出去一段路後,尤柚才小心翼翼開口,“姐。”
傅染輕應聲,其實也猜到尤柚要說什麽。
“你跟姐夫這樣看得我都擔心。”
“你個小孩子有什麽好擔心的?好好念書,不是想着考研嗎?”傅染神色專注望向前方。
尤柚目光不經意掠過後視鏡,“姐,姐夫一直跟在後面。”
傅染一看可不是麽,張揚的跑車刻意減緩速度,亦步亦趨,傅染索性不去管它,“尤柚,你在學校要是再碰見李琛記得躲開他,千萬別跟他離開。”
“我知道的。”
傅染把車開進尤柚家小區,再将她送上樓,下來時并未見到明成佑的車,想來是他回去了。
回家途中經過一家小吃店,她下車買了兩客小籠包,傅頌庭和範娴誇過這家的味道純正,汁多餡滿。
這個時間段還要排隊,生意真是出奇的好。
傅染付完款走回去,竟看到她的車前站了抹身影,明铮腦袋微側,似在端詳,傅染拿着袋子走近,“你怎麽會在這裏?”
“路過,我看到你的車。”明铮說話,有很濃的酒味。
傅染微皺鼻尖,“不怕被查嗎?喝這麽多酒。”
“很明顯嗎?”明铮作勢擡起手臂放到鼻子跟前輕嗅,“我怎麽聞不出來?”
哪個酒鬼會承認自己是喝醉酒的?
傅染拉開車門,明铮用手擋住,“你真的打算再跟他在一起嗎?”
“哥哥,你們倆的事別把我再扯進去,當初遺囑的初衷不是讓你們互相争鬥的,放下仇恨吧,如今人都走了,你要得到的也已經得到,何不也放了自己?”傅染由衷開口,明家兩兄弟的明争暗鬥她也有所耳聞,塹堃和MR實力相當,總有天會鬥出事來。
“小染,沒人肯在背負了二十幾年的私生子身份後還能感恩戴德的,我只要你一句話,哥哥二字在你心中的含義究竟是什麽?”他噴着濃濃酒氣,心裏卻明白得很,他在借酒壯膽。
明铮在工作上向來強硬,在對待感情的問題卻不溫不火令人難以捉摸,這同他長時間養成的性格有關。
傅染聞言,竟也生出幾許惆悵,明铮不辭而別後的幾年,哥哥二字無異是她心裏的傷,碰不得。
但如今,有些事有些人随着時間,淺了,淡了。
傅染手裏的生煎透過紙袋還很燙,抱在手裏正好能拂去夜晚的寒冷,“哥哥,我希望……一直能把你當做哥哥看待。”
明铮聽她親口說出來,眼裏的難以置信慢慢被強忍的冷靜給掩飾,“哥哥?哥哥!”
原來如此!
幸虧是喝過酒,哪怕聽得再清楚也有假裝糊塗能夠挽回點顏面的資本,明铮搖搖晃晃往自己的車走去。
傅染跟上前,握住明铮的手臂,“哥哥,我送你回去吧,你酒喝多……”
他手臂向後甩,傅染手裏的袋子啪地摔在腳邊,煎得脆黃的生煎包一個個滾滿地,“小染,別再跟他糾纏不清,你招惹不起他,遲早有天會受傷。”
明铮的車風馳電騁般開出去,傅染望着腳邊的滿地狼藉,一時生出莫名的無力感。
沒有再去排隊,她坐進駕駛座內,也許是兩年來一個人寂寞的太久,每回看到宋織和秦暮暮,她都會心生羨慕。
多少個凄冷的夜,她只當還是在依雲首府,手臂揮出去才知道旁邊是空的,那陣熟悉的味道和那個熟悉的人都不在。
傅染開六十碼,很慢的速度,耳中陡然竄出明成佑說的話。
傅染,我們重新開始吧?
她緊握方向盤,心裏那刻的悸動在此時回味竟都是清晰的。
傅染依循着原路往回開,遠遠的,眼睛也不能看得太真切,依稀見到傅家大門口停着輛黑色的跑車,路燈獨有的光澤将黑色車身照出罂粟花般的沉迷與巧妙。
還未見到坐在裏頭的人,僅僅是車而已,傅染卻鼻尖酸澀難止,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了,似乎從來沒這樣脆弱過,往昔有過的陪伴與美好,瞬間淹沒她心裏一直堅持的理智。
81想跟你在一起,所以遷就
傅染猶豫要不要下車,經過黑色的布加迪威龍,傅染透過車窗竟未看到裏面有人。
車子穩穩當當停在那,只看這車牌和車款就知道,整個迎安市只有一個是它主人。
傅染心生幾許惆悵,也略有失望。
她開車進入園內,停好車,埋頭順小道走進屋。
傅染在玄關處換好鞋子,未見其人先聞其聲,男人特有的醇厚嗓音夾雜着她所熟悉的性感穿透偌大的客廳而來,她幾乎有些措手不及,釘在原地竟不知道該如何邁步。
“小姐回來了。”陳媽一句話把所有人的目光轉移到傅染身上。
她看到明成佑坐在其中一排沙發上,目光穿過林立在玄關處的盆栽,傅染踩着粉色拖鞋,兩條腿的節奏有些僵硬不自然,“爸,媽,我回來了。”
範娴捧着杯茶,客廳內的氣氛說不出的怪異,傅頌庭面色冷峻,明成佑來家裏時他應該在看報紙,展開的報紙随意擱在茶幾上,陳媽随手收拾,傅染順便把外套遞給她。
傅染兩手摩挲着褲沿,視線對上明成佑,“你為什麽會在這?”
明成佑朝她伸出手。
傅頌庭和範娴對望眼,并未開口,似乎在靜觀其變,傅染望着他伸來的手,一時也不懂明成佑這樣做的意思。
他起身拉住她讓傅染坐到身邊。
“爸,媽,”他這樣的稱呼令所有人一驚,接下來的話更是出人意料,“我想跟傅染重新開始。”
範娴驚得手裏茶杯差點捧不住,傅頌庭望向女兒,“小染,這也是你的意思?”
傅染微怔,但心裏到底清楚,她搖頭,“不……”
“爸,我希望你們能同意。”
傅染壓低聲音,“明成佑,你又鬧什麽?”
居然還跑到家裏來。
“我不同意。”傅頌庭直截了當。
這回答完全出乎明成佑的意料,他以為至少傅家會率先同意,“爸,為什麽?”
“我們高攀不起,”傅頌庭到底未說出心裏的疙瘩,想來明雲峰已過世,逝者已矣,既然明家誰都不知道當年的事,他們索性也絕口不提,省得傳出去被說成落井下石,畢竟也沒有十分證據,“再說小染這時回去算什麽?只會被外界說成貪慕虛榮,有難不能同當,有福卻能同享。”
“日子是我們兩個人過得,不用介意外面的眼光。”明成佑語氣堅定,範娴自始至終表現出為難,傅染抽出被他握住的手,“你回去吧。”
明成佑擡頭見她側臉冷靜,他薄唇緊抿,看傅染的樣子照例是無動于衷,他心口驟然生疼,恨不能把她捏在掌心看看她那張臉是否還能平靜的下去。
他原也是來表明個态度,意思帶到,也沒有多留。
傅染見他起身,她跟出去,“爸媽,我去送送。”
看着兩人走出客廳,範娴抿口茶,“事情怎麽會這樣?”
傅頌庭冷着張臉。
“你方才把話說的那麽滿,你也不問問小染自己的意思。”範娴開口責怪。
“小染說不,你又不是沒在這。”
範娴把落向遠處的視線收回,“你當着成佑的面問,再說你态度擺在那小染能說實話嗎?”
傅頌庭脾氣也跟着上來,“我說不行就是不行,你又懂,那你說說小染當初為什麽離開明家,所以現在沒必要重新再開始。”
範娴眼見這樣非吵起來不可,她主動軟下聲音,“那我問你,小染這兩年來都不肯好好談個對象,又是為什麽?”
傅頌庭皺眉,“許是沒遇上個感覺對的。”
“當時跟明铮鬧得沸沸揚揚,我起先認為能成,還勸過小染,你看看現在,馬上都27了,我倒想她要跟明铮好就好吧,可偏偏又不見定下來,”範娴心裏是真焦急,“小染這孩子太冷情,我看也只有每次遇上成佑才會失去方寸,再說,成佑喜歡小染是我一早就看出來的。”
“但明雲峰做過的事我不能釋懷,更不能再把小染送進明家。”
“頌庭,”範娴輕吐出口氣,“還是看小染自己的意思吧。”
事到如今,不強求,是對傅染最好的補償。
明成佑走在前面,傅染雙手插進兜內,她踩着男人的背影一路緊随,他走着走着腳步慢慢落下來,傅染鼻翼間聞到股清冽的煙草味道,有人說經常抽煙的男人哪怕洗完澡這種味道還是會在。傅染望着幾乎抵到她鼻翼間的肩膀,其實也不完全是香煙,而是有種屬于明成佑的體味,甚是好聞。
黑亮的眸子在同樣黑的夜裏顯得格外清淨,傅染因明成佑的轉身而杵在原地,“你自己出去吧。”
他握住了傅染的手,兩人掌心都冷,傅染這回沒有拂開,而是任由他牽着往門口走去。他以為她會掙紮,所以握得死緊,沒想到手裏的力道變得乖順,明成佑片刻訝異後,神色驀然一松。
傅染随他來到大門外,“你回去吧,以後也別來家裏。”
“為什麽?”
傅染眼睛瞥到明亮的大廳,深知傅頌庭剛才反對的理由,“你讓我想想,行嗎?”
她尋個借口,想将他快些支開。
明成佑擔了一肩月色,“我明天去工作室找你。”
似乎并不想給傅染反悔的機會。
她神色有些躊躇,“過段日子吧。”
傅染站在大門口,眼睜睜看着明成佑的車離開,想想又忍不住頭疼,他的性子豈是三言兩語能說服的,估摸着明兒開始她休想有太平日子過。
傅染依原路回客廳,範娴和傅頌庭坐在廳內,見她進來也沒多問,氣氛跟往日并無不同,但傅染總覺得怪異,畢竟明成佑這沒頭沒腦的一出誰碰上都會懵。
範娴在傅染房間待了會,問半天也沒能問出點實際來。
傅染在舞蹈室看授課,她也經常會練舞,生怕生疏了忘記,巨大的落地鏡豎在朝西的牆上,她跟工作室另一名老師在跳現代舞,熱情洋溢,細膩腰肢伴着音樂聲扭動,傅染頭發散落,幾縷貼在頸間,自成風情。
“啪啪啪——”
門口突然傳來擊掌聲,傅染和同伴收住舞步,看到明成佑一襲休閑西服倚着門框,嘴角淺淡的笑露出妖孽本質,看得這幫色女們各個眼睛都直了。
傅染伸手把頭發束在腦後,才運動完,臉頰兩旁還淌着汗。
她拿起毛巾擦拭,即興跳舞也沒換衣服,一件淺色的低領毛衣,兩邊鎖骨若隐若現,她走到明成佑跟前,“走吧。”
“呦,這是去哪啊?”身後人起哄。
“約會去呢吧?”
明成佑還是第一次進傅染的辦公室,他大搖大擺往辦公椅內一坐,“傅染。”
他喜歡以那樣的口氣喚她。
傅染洗把臉,外套穿回身上。
“想清楚了嗎?”
她胸口沉重,“你覺得我們還能在一起嗎?”
“我說能就能。”明成佑食指輕敲桌面,“傅染,從小到大我想要的都會習慣占為己有,有時候會不顧別人的意願,但這次我是真想讓你跟我重新開始。”
他話語懇切,聽不出話裏面的半分虛假,傅染輕咬唇肉,他以這幅姿态再度出現在她的生活中,傅染原先堅持的東西正被慢慢摧毀,以她自己都無法預料的速度。
明成佑擡起頭,眼睛定在她臉上。
傅染走過去,隔着一張辦公桌的距離,“你難道不怪我當時離開你嗎?”
他們挨得很近,任何情緒都別想逃出對方的眼睛,哪怕眼裏極快閃過的波動,都将無所遁形。
明成佑一雙眸子清冽幽邃,她目光直直探進去,竟被裏面的深不可測給完全吸附,望到底,也能看到他的真摯,“不怪。”
傅染心頭輕漾,她當日的抽手離開過于決絕,連她自己都難以釋懷,傅染沒想到會從明成佑嘴裏聽到這樣的回答。
她稍怔。
撐着桌沿的手被明成佑拉過去,傅染低頭瞬間,看到他左手無名指戴着他們當初的訂婚戒指。
心裏說不出的滋味,甜澀,帶着些苦。
他拇指一圈圈摩挲傅染無名指空缺的地方,她想把手收回去,明成佑摘下戒指,試了幾次,最終只能勉強套上傅染的拇指。
她覺得滑稽,哪有人把戒指戴在大拇指上的?
傅染把東西拿下後還給明成佑。
她還有工作沒完成,所以把明成佑從椅子上拉開,她的辦公室相對他的來說,頂多算個臨時空間,幸好旁邊還有沙發給他坐,他随手翻看雜志,“嬸嬸先前是做會計的吧?”
“對啊。”傅染頭也不擡。
“她在家專心照顧尤柚後還有經濟收入嗎?”明成佑覺得坐着不舒服,索性自己調整,仰躺在本就不大的沙發內,惬意自在。
“沒了,靠叔叔上班的工資。”
“我手裏倒有幾個關系,可以帶外帳,一般的話收入維持家計是不成問題。”
“是嗎?”傅染把一張張照片存入電腦,“這樣最好,有收入的同時還能兼顧到尤柚。”
明成佑百無聊賴翻閱,都是些娛樂八卦不着實際,他把雜志啪地丢向桌面,“什麽時候能走?”
“你走吧,我要到下班時間。”
明成佑擡起腕表看了眼,“這才幾點,你不是老板嗎?”
“老板也要守規矩。”傅染整理文件夾,再把照片按照時間順序排列,手指忙碌地穿梭在鍵盤上,聽着打字聲有條不紊傳來,明成佑索性閉起眼睛,“你走的時候喊我聲,出去吃飯正好。”
傅染并無回應。
她工作起來經常忘記時間,工作室的老師們自顧下班,經過她辦公室門口喊她,傅染讓她們先走,只說還有半個小時左右的工作量。
探進腦袋來的老師發現了躺着的明成佑,她識相地關門,朝身後同事擠眼,并打了個OK的手勢。
明成佑只想小憩一會,竟沒想到會沉睡過去。
傅染以為半個小時能完成的量,硬是拖到6點。
她關掉電腦,一邊還想着回家吃飯的事,眼簾內陡然撞進抹人影,她這才想起明成佑還睡在這。
傅染拿包,她步子輕穩走到沙發跟前,明成佑單手枕在腦後,兩條腿自腳踝處交疊,額前的發耷拉着,松散而慵懶,呼吸沉勻看來睡得正香。
傅染猶豫要不要喚醒他。
湊近了看,能發現他眼下淺淺的青色,仿佛平日裏都睡得不好。
明成佑維持相同的姿勢,竟連一個翻身都沒有。傅染還記得他睡相從沒見老實過,哪次不是雙手雙腳恨不得都盤到她身上。
傅染越過沙發,膝蓋不小心撞到茶幾發出很輕微的動靜,明成佑咻然睜眼,語氣冷冽陰寒,“你去哪?”
緊接着,一股力道用力扣住她的手腕。
“啊!”傅染呼痛,明成佑這才意識到是在哪,他松了松手,不費力氣一扯,另一手圈住傅染的腰接住她栽下來的身子。
他坐起上半身,兩手抱住傅染的腰,下巴枕向她肩頭,“我已經好久沒有像這樣睡過覺了,總是睡不着,剛才夢到一個女巫告訴我,你是我的睡神,你走了我就會一直失眠,我睜開眼睛,用手一抓就抓住你了。”
傅染聽着有些好笑,“你這夢真是奇怪。”
明成佑用臉摩挲傅染的側臉,“不是夢,是真的,我兩年來頭一次睡得這麽熟。”
傅染聽着他娓娓道來,語氣平穩,突來的親昵令她手足無措,明成佑深吸口氣,她沙宣洗發水的味道還在,她倒是念舊……
他幽暗黑耀的眸子睜開,目光自身後攫住傅染,她對所有事物都念舊,唯獨對他。
“走吧,肚子餓了。”傅染用手撐住明成佑膝蓋想起身,他手臂收緊,本就盈盈一握的腰肢越發顯得纖細,明成佑親吻她的臉,順勢把傅染壓進沙發內。
她雙手推擋他的胸膛,“我真的餓了。”
眼裏有抗拒,傅染沒費多大力氣把明成佑推開,她起身收拾好頭發,明成佑跟着離開沙發,傅染關掉辦公室的燈,同他相攜走出去。
電梯門合上,氣氛再度回到令人窒息的沉默,傅染垂着頭,餘光小心翼翼注意着明成佑的臉色,生怕他又跟上次那樣突然倒地。
明成佑下巴輕擡,目光盯着上面的數字鍵,偶爾一回頭觸及到傅染的眼睛,她自然避開,電梯內靜默的能聽到彼此呼吸聲。
明成佑背靠電梯牆,傅染望向鏡面,他一瞬不瞬盯着她看,也只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