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18)
明雲峰去世後,她的精神變得很差,常常躺在床上會聽到房門被人打開的聲音。再加上塹堃的突然易主,明铮母子高調在媒體前亮相都無異于在她身上潑了一盆髒水。
李韻苓要強一輩子,也争了一輩子,這口氣哪裏能咽得下去。
時鐘一秒秒掃過,猶如指間流沙,她翻來覆去睡不着再加上明成佑現在的心思全然不在事業上,她更加焦心不安。
李韻苓披件外套走出房間,看到主卧的燈還亮着。
她走到門口輕叩門板,“成佑?”
聽不到任何的動靜。
方才他上樓時李韻苓聞到明成佑身上的滿身酒味,她找來備用鑰匙,一開,門竟沒鎖。
卧室內只靠近陽臺的一盞燈被打開,看來明成佑是摸黑走進的房間,地上被碰倒的東西淩亂撒着,李韻苓在房間找了圈并未找到明成佑的身影。
“成佑,成佑?”她語氣透出緊張,把更衣室和浴室來來回回找了個遍。
一陣冷風拂開室內幹燥的溫暖,深色調窗簾揚起一個環形的圈,尾部流蘇幾乎碰到床沿,這才又重重跌落回去。
李韻苓看到通往陽臺的門開着。
才鋪的地毯吸附掉她走向前的腳步聲,李韻苓掀開窗簾走到陽臺,找了圈,沒看到人影。
她目光難掩失望,“到底在哪?”
兩腿欲要收回,視線不期然掃過角落,她先是一怔,爾後用右手捂住了嘴。
李韻苓眼眶內一燙,那抹人影在眼中變得模糊。
她看到平日裏被她捧在手心裏的兒子,這會卻躺在陰冷的陽臺角落內,臉貼着旁邊的落地窗,一條腿伸直,另一條腿則彎曲着,李韻苓擦去眼淚,她走過去蹲下身,“成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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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用力搖晃明成佑的肩膀,不見他有任何反應。
“我們明家的孩子怎麽能變成這樣?”李韻苓膝蓋跪在明成佑身邊,說不盡的酸楚和心疼。誰都知道明三少是她手心裏的至寶,如今卻被殘酷的現實折磨得體無完膚。
蕭管家聽聞動靜來到房間,幫着李韻苓這才将明成佑扶進屋內。
“蕭管家,你去打盆熱水。”
“好。”
明成佑手腳冰涼,臉也凍成灰青色,李韻苓幫他蓋好被子,折騰到後半夜也不敢離開,她讓蕭管家先去休息,自己則睡到沙發上。
明成佑翌日醒來,也記不清昨晚自己是睡在陽臺上的。
他睜開眼,伸手去夠放在床頭櫃上的手機,李韻苓聽到動靜忙起身走去,“成佑,你醒了。”
“媽,你怎麽在這?”明成佑輕拍額頭坐起來,看到李韻苓神色疲倦,“你整晚都在我房間?”
李韻苓一晚沒睡好,聲音嘶啞,“成佑,真的還放不下嗎?”
明成佑額前的碎發遮去他眼裏的疲憊,李韻苓嘆口氣,“成佑,媽媽這時候比你還要痛苦,或許明铮說得對,你爸愛的人是她,而非我。”
“媽!”
“明明知道他是你爸在外面的私生子,我卻還要努力做到寬容大度,每次看到他,我心裏何嘗不是有一根刺呢?但我忍了這麽多年,我不是輸給明铮,而是輸給了自己最親最愛的人。”李韻苓嗓音哽咽,揚起臉把委屈和羞辱壓回去。
明成佑掀開被子下床,伸手攬住李韻苓的肩膀,“沒事,你還有我在。”
“成佑,你不能垮,要是連你都自暴自棄了,我還能指望誰?”
“對不起。”他沒想過放棄,不經意流露出的痛苦卻讓最親的人惶恐,明成佑掩起剩餘的難受,或許他也要學會如何戴着面具做人。
“去洗漱吧,吃過早飯我們去看你爸。”
一早,明嵘也趕過來,王叔開車去往墓園,李韻苓望着身邊的兩個兒子,“不要怪你們爸,我始終堅信遺囑的事不是他的意思。”
明嵘在旁安慰幾句,明成佑則自始至終出神地望向窗外。
清晨的墓園內薄霧未散,王叔幫忙将準備上墳的東西從後備箱拿出來,今天霧氣很大,幾乎看不清十幾米外的東西,沒走幾步路,肩上和頭發都凝結了霧水,李韻苓在明成佑和明嵘的陪伴下走向明雲峰的墓。
這是明雲峰生前自己挑選的風水寶地,兩個兒子站在李韻苓身後。
她也不忍讓他們看見自己眼裏的悲傷。
明嵘一貫嬉皮笑臉的神色也變得尤為肅穆,整座墓園內除了他們不見任何人影,空寂凋零地令人悚然心驚。但都是至親的人埋在這,哪裏還有時間去感覺害怕。
明成佑目光平視,由于大霧的原因,他看不清墓碑上明雲峰的照片,但他能想象得出來父親的模樣,明成佑對他從來都要比明铮和明嵘更為嚴苛。
“為什麽會這樣,為什麽會這樣?!”李韻苓猝然揚聲,嗓音的尖利幾乎劃破這好不容易寧靜的天空,明成佑和明嵘大步上前,“媽!”
“不可能的,怎麽可以這樣?”
“媽,”明成佑以為李韻苓還在為遺産的事傷神,“別這樣。”
李韻苓用力推開明成佑,卻是朝前撲去,她手指失控的去摳挖上面的字體,明成佑一看,整張臉瞬時鐵青。
明雲峰下葬的是雙人墓穴,黑色墓碑原本應該空白的地方卻被提前刻了名字。
這個位子,無異是該留給李韻苓百年後。
李韻苓修剪整齊的指甲硬生生剝落,指尖磨出殷紅的血。
明嵘仔細一看,墓碑上刻着的竟是趙瀾的名字。“怎麽會這樣?”
“很簡單,這也是爸的意思。”明铮的聲音突然自身後揚起。
明成佑回頭,看到明铮攙着趙瀾站在不遠處,趙瀾依舊是神色悲痛的樣子,明铮眼神清冽,目光冷冷瞥向那塊墓碑,“他死前沒能和我媽常在一起,死後,他一把骨灰留給她很正常。”
“大哥!”明嵘松開扶住李韻苓的手,他沖上前質問,“你怎麽能擅自這樣做?這必須要經過家屬同意才可以!”
明铮揚起冷笑,“我是明家長子,我有權決定。”
李韻苓沾血的手指緊握起,看着墓碑上的血痕劃出道道猙獰,黑色的碑面反射出她因極力隐忍而泛紅的眼眶。
明嵘年輕氣盛,一把抓住明铮的領子要揮拳。
“明嵘!”李韻苓背身阻止他,“別在你爸跟前鬧,讓他走得走得不能安生。”
“可是,媽——”
明成佑立在碑前,李韻苓安靜的給明雲峰上完香,手指的疼痛提醒着她方才的失控,待一切結束,她這才起身轉了過去。
趙瀾掩住嘴角在哭,李韻苓強忍眼裏的溫熱,“我還真沒見到過有誰迫不及待要争個死人名分的。”
明铮拍拍趙瀾的肩膀,示意她去墓前。
李韻苓望着靜默向前的女人,趙瀾習慣了一個影子的身份,要不是明铮的堅持她恐怕連跟明雲峰合葬的念頭都不敢動。李韻苓吸入一口涼冽空氣,徑自往大門口方向而去,“要想真稱心如意,還得必須保證死在我的前頭。”
明嵘憤恨不平,明成佑垂在身側的手也緊緊握成拳。
李韻苓走出明铮的視眼,她腳步越走越急,終于忍不住伸手去擦眼淚。
“媽。”明嵘欲要上前。
明成佑一把抓住他,“二哥,讓媽先走吧。”
明嵘這才心領神會,刻意放慢腳步。
李韻苓不是不在乎,而是現在不能鬧,她坐進車後座,目光遠遠望出去,終有一天,她會把這份痛十倍百倍地加還給那對母子!
明成佑的公司才起步,本來依靠他的能力及關系要想撐起來并不難,但所有都知道,明成佑頭頂壓着個塹堃,想要出頭,難。
傅染依約去一家公司将整理好的資料送到策劃部,秘書讓她先找個地方坐會,策劃部的人都在開會,不過應該還有十來分鐘就會結束。
她找到要舉辦活動的地方參觀,傅染逗留片刻,想着策劃部應該會開得差不多了,她這才着急往回趕。
途經公司的會議室,恰好裏頭的人将窗簾拉起,傅染看到那天和明成佑一道吃飯的倪秘書立在窗前,看到她,倪秘書顯然也吓了跳,她側開身子,傅染視線錯過,同坐在窗口的明成佑正好對上。
他坐得端正,眉宇間露出不耐,倪秘書坐到明成佑左手邊的位子上,他精致的眉目幾乎定格在臉上,隔着一扇巨型玻璃窗,他們遙遙相望。
明成佑記得傅染的話,相對陌路。
倪秘書擡起頭,眼裏有不平。
“你怎麽在這,找你半天了。”先前的秘書走過去,“策劃部王總監在等你。”
“好。”傅染收回神。
會議室的門被快速打開,倪秘書神色急切,“請問,朱總忙好了嗎?”
“還沒有呢,你們再等等吧。”秘書語氣擺明帶着敷衍。
倪秘書眼裏一陣黯淡,只得把門重新合上。
“往這邊走,”秘書在前帶路,走出老遠後才嘀咕句,“朱總怎麽可能敢得罪塹堃呢,真是吃飽了撐得在這白等。”
傅染回頭望向會議室,陽光灑出一片冷冷清清,令人心寒。
安排完工作後,傅染開車離開,經過公司門衛處,轉彎出去看到一輛車緩緩進入。
她一晃眼,也沒看清楚車牌,只覺有些熟悉。
明成佑白等半天,明知是這種結果卻不得不留在這受人白眼。
倪秘書走出會議室,方才的秘書快步走來,“你去哪?”
“既然朱總不想見,我們回去總行吧。”
“等五分鐘,朱總馬上到。”
倪秘書一溜煙沖入會議室,“朱總總算來了。”
明成佑眼底波瀾不驚,若隐若現透出的厭煩令倪秘書好不容易盼來的明亮再度覆上一層陰霾。
也是,她從前跟着明成佑,走哪不是風風光光等着被人捧,幾時需要見別人一面還得等半天?
會議室的門被打開,走進來的卻不是他們要見的人。
明铮背光而立,吩咐跟來的人在外面等,他信步走進去徑自坐上首位。
明成佑讓自己的助理和倪秘書也出去。
明铮擡頭望向四側,話裏不無諷刺,“沒想到你會屈尊來這樣的小公司。”
“塹堃起步初期也需要這種小公司的生意。”
明铮兩手交扣壓住桌沿,“我要是你,絕不會選擇孤注一擲,他留給你的錢不少足夠你衣食無憂過下半輩子,何必呢,塹堃在我手裏只會比以往更好,每年的分紅也夠你們母子吃喝了。”
明成佑望着眼前這個跟他是同父異母的兄弟,“從你踏進明家的那刻起,你心裏就在盤算着塹堃易主的這天吧?”
明铮攤開手,笑得從容,“你憑什麽又跟你媽一樣,認定塹堃遲早是你的呢?”他淡冷的眸子瞥向明成佑,“就因為我是私生子?我跟他有血緣關系,至少這點不可否認。”
算不得多大的會議室內擠滿嗆人的火藥味。
倪秘書焦急地站在外頭等待。
“當然,我只能說是我們估算錯誤,但你以為先一步在墓碑上刻着你媽的名字,身份就能倒置過來?能給她名分的不是你,就算真能葬在一起又怎樣?誰人不知明家的女主人是我媽,而說起她,不過是個第三者而已!”明成佑右手揮開倪秘書給他準備好的資料,兩人劍拔弩張,撕開僞裝誰都懶得再裝親近。
“不準你再這樣說一句!”
是人都有軟肋。
明成佑手指在桌面輕輕敲打,這無異加重了明铮的煩躁。
“我勸你一句,既然拿到了塹堃就好好守着它,該屬于我的,我會一分不差奪回來。”明成佑話語落定,指關節陡地在桌面重擊一下。
明铮推開椅子,站在窗前眺望,“你知道我為今天付出過多少東西?”他眼神透出片刻迷茫,“要不是為了塹堃,我跟小染何至于等到今天?”
明成佑揚起眉角,眼底鋒芒盡顯。
“我跟她認識時她還不是傅家千金,我也有自己的生活,突然有一天我媽跟我說,要我回去明家,我不肯,當時我沒想到向來柔弱的她會把刀架在自己的脖子上。我找到傅染,卻說不出離開的理由,以至于之後一次次眼睜睜的看着我和她錯開,”明铮轉過身,一道厲色刺向明成佑,“我真後悔,那晚沒要了她!”
明成佑緊咬下颔,耳根處肌肉繃緊,卻仍沒讓怒意迸發出來,他莞爾而笑,“所以,她終究不是你的,你也知道進入明家後婚姻不能由自己做主,明家不會允許門不當戶不對的事發生,你既然選擇了明家兒子的身份,何必怪命運對你不公?”
明铮只是沒料到,尤染會成傅染。
“所以,我要把整個明家握在手裏,我現在去找傅染,她的心對我沒變,我們還不晚。”
一針找準時機刺入明成佑心口,傅染離開時的那句不愛成了他的心病,久治不愈。
“從我踏進明家大門那天起,我就沒相信過任何人,”明铮口氣放得平緩,似乎在講述一個事不關己的故事,“李韻苓眼裏的排斥和厭惡我豈能看不到?她明着處處維護我背地裏卻給我使絆子,跟羅家聯姻她張羅的起勁,難道我真看不出她的不情願麽?”
“那又怎樣,你私生子的身份本來在這個家就沒人能認同。”
“是麽?”明铮兩手撐住桌沿,上半身往前傾,“我們是親兄弟,卻明裏暗裏鬥個死去活來,說到底,還不是因為我的這層身份?李韻苓接受不了,你也接受不了,所以,注定要自相殘殺。”
明成佑拿起被他揮亂的資料,起身要走。
“等等,”明铮開口喚住他,“還記得沈寧嗎?最近有去看過她嗎?”
這個名字幾乎從明成佑的腦海裏已淡去,但經過明铮一提,越發又清晰起來,明成佑貼着桌沿的身子慢慢轉過去,“你這話什麽意思?”
他怎會無緣無故說起沈寧。
“成佑,我在你身上花的心思并不少,還記得沈寧的那次毒駕嗎?”明铮把話說到這份上,明成佑哪裏還用想。
“我以前只當你心思深,沒想到你這般心狠手辣。”明成佑鎖緊眉頭。
明铮毫不在乎搖搖頭,“我只是讓人順水推舟給了她一杯酒而已,原本也沒想到她會失控,當晚人我也找好了,畢竟你情人吸毒肯定跟你撇不了關系,沒想到她會出車禍,這則意外上了新聞倒是更具有影響力。”
明成佑眼看着窗外有光,一道道掃過明铮的耳畔,使得他俊朗的輪廓看在眼裏有幾分模糊,還有說不清的陌生。
“你是不是忘記了當時是傅染在開車,沈寧傷勢嚴重,左側肋骨差點刺穿肺部,如果她真因你所謂的意外而出事,傅染才是頭一個被推到風口浪尖的人。”明成佑不出意料看到明铮冷下去的臉,他旋身往外走,打開門,一只腳邁出去的瞬間,身子半側向明铮,“我忘了,有件事我也一直想告訴你。”
明铮為明成佑方才的話而晃神。
他擡起頭盯着明成佑的側臉。
“當初促成你和羅聞櫻盡快訂婚的那張照片,是我親手寄到家裏的,我若不逼你一下,你豈不是要将訂婚宴無限期的往後拖,傅染又怎麽能夠對你死心?”
以牙還牙是最好的利器,明成佑顧不得去看明铮的臉色,他大步離開,砰地反手帶上辦公室的門。
開車的是明成佑的助理,倪秘書坐在副駕駛座,她時不時側過身去看明成佑的臉色。
男人扭頭望向窗外,只留一側線條優美的臉部,他微微有些出神,倪秘書目露擔憂,塹堃出事前,明成佑打哪都閑不住,而現在她看得最多的就是男人的出神。
倪秘書順着明成佑的視線望出去,晦暗的天空,萬裏無雲,哪裏有半分景致可言,男人精致的下巴揚起一個弧度,黑曜石般的眸子直盯得目不轉睛。
明铮有不少活動會介紹給傅染的工作室,她也不客氣,早些攢夠200萬早些還他。
倒也是靠了他,最近工作室生意絡繹不絕,甚至有些公司不知哪裏打聽來的小道消息,為巴結塹堃,居然不惜把幾十萬的單子送給傅染。
她和明铮的關系不近,也不遠,依舊維持在原點。
每次活動傅染都會親自到場,教課的老師也樂得幫忙,因為薪酬要遠遠高于在舞蹈室。
這次出席晚宴的都是商界大亨,随便拉一個出來那身價絕對能吓死人,傅染更加不敢怠慢,手裏海報卷成圓形,她一遍遍檢查舞臺燈光及效果。
況子是陪家裏老爺子過來的,跟幾位叔伯打完招呼找了幾個玩伴準備HIGH,卻一眼瞥到傅染在臺前忙碌的身影。
他嘴巴管不住,湊上去打招呼,“嫂子,咱又見面了。”
未見其人先聞其聲,傅染攤開海報,清點道具。
“嫂子你怎麽不理人呢?”況子與明成佑‘同流合污’多年,也練得一身無敵厚臉皮的本事,“拿我當不存在嗎?呦,這是替三少抱不平呢吧?”
耳邊聒噪不斷,傅染轉身望向男人,“我不是你嫂子!”
“有句話怎麽說來着,一日那什麽終身那什麽?”
傅染嘴角淺露嘲諷,“這話應該跟你自己說吧?”
“嫂子,你什麽意思呢?”況子眉宇間暗藏不悅。
“你什麽意思我就什麽意思。”
“你是怪我不顧兄弟情義?”況子從擦身走過的酒侍那端過杯酒,“其實你也別怪咱這幫玩伴,”況子說着還用手指指旁邊的一夥人,“咱都是跟你學的啊,你抽身那麽快,我們要不跟三少保持距離那不是送給別人玩嗎?”
“我離開是因為……我對他并沒有感情。”
“呵,這話誰都會說,這世道錢他媽就是感情,沒錢哪來的女人啊兄弟啊,嫂子,幹嘛非把自己撇的那麽清楚,跟我學學,咱就老實一張嘴,有什麽好裝的呢?”況子似笑非笑地盯向傅染,眼角暗藏抹犀利深意。
傅染并不跟他強辯,這還不是她聽過的最難聽的話,“我要忙工作,你還有事嗎?”
“我手裏最近也有個商業活動,嫂子你感興趣嗎?”
傅染轉過身正對況子,盡管有生意送上門也不見她笑臉相迎,“要談單子可以,但你記性似乎不好,我不是你嫂子。”
“好好好,行,”況子啜口紅酒,原先倚在旁邊的上半身挺直,“哎,現在誰都想巴結塹堃的新總裁,沒法子,只能先巴結到你身上了。”
傅染臉色一陣白,眼見況子從她眼前挪開。
不損別人一句,身上不會掉塊肉吧?
“小染,更衣室在哪呢?”趕來的兩名老師左右張望,“今晚來的大多都是鑽石王老五哦,剛才那人跟你搭讪來着吧?”
傅染帶了兩人往更衣室方向走,“好好跳舞拿錢才是硬道理,懂不?”
明成佑把手裏的邀請函遞給門口侍應,對方瞅了眼上面的名字再看看明成佑,“這?”
“怎麽,有問題?”
侍應神色怪異,最終把邀請函遞回明成佑手裏,“您請進。”
男人進去後随手将那張紅色的硬紙丢進一旁垃圾桶內,真是笑話,平日裏這種東西送來他都不屑去拿,這會卻要托人出了高價才能得到,世态炎涼,當真在他身上诠釋的如此清晰。
所有人都認定明成佑這條蛟龍已擱淺,再掀不起什麽驚濤駭浪。
傅染在更衣室檢查完演出用的服裝,出門左轉是一條橫向走廊,她走到盡頭,來不及轉彎就聽到一陣男音攜了個熟悉的稱謂蹿入她耳內。
“三少,不是我不幫忙,确實我們公司沒有這個打算。”
“李總,新能源開發案你之前一直有興趣,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你還說這是個新興項目很有挑戰性。”
傅染小心翼翼探出腦袋,看到洗手間門口站着的明成佑。
李總面有難色,他在大廳盡量避開明成佑,沒想到對方還是無孔不入,“那時塹堃還是明老将軍……間接的說,是你當家做主,這項目又是你提出來的,再加上前景有望我當然肯合作。”
“現在還是一樣,我有自己的公司。”明成佑語氣不卑不亢。
“到底是不一樣了,放眼整個迎安市誰還有塹堃的實力?三少你也別為難我,我要是選擇冒這個險那必定會連累我整批部門,哎,對不起了……”
耳旁的說話聲驟然消失,傅染聽到啪嗒啪嗒的動靜,她再度探出頭,那名李總已不知去向,明成佑單腿屈起,甩着手裏的打火機,幾乎是同一時間他扭頭,同傅染望出去的視線正好對上。
明成佑抿緊唇線,一語不發。
傅染在他的注視下不得不挺直脊梁走出去。
男人的目光定在她身上,傅染擡頭見到明成佑旁邊的洗手間标記,也是,現在所有人都唯恐避他不及,唯一能談的地方只有這了。
傅染裝作若無其事想從明成佑身邊經過,被他的視線釘子一樣釘住,她渾身不自在,明成佑掏出煙盒,取出香煙點上。
鼻翼間熟悉的煙味萦繞,這種味道傅染不陌生,它是屬于明成佑的。
男人用力抿一口,無數個煙圈從薄削的嘴唇飄溢,透過其中能看到他那張性感寡淡的俊臉。
“先生,您好,”經過的侍應生停在明成佑跟前,“這是私人會所,禁止吸煙。”
他把手伸向明成佑。
明成佑挑眉睇了眼旁邊,偌大的洗手間标示連瞎子都能看得見。
傅染放慢腳步,侍應生年輕而冷漠的臉顯出幾分勢利,明成佑平日裏嚣張跋扈慣了,不知不覺得罪的人也多。
依照他先前的脾性,他可能會一拳揮出去。
但傅染卻見他毫不在意聳肩,把剩下的半根煙交給侍應生。
明成佑眉峰緊鎖,唇角盡管揚笑,但隐藏的怒意幾乎湮沒那雙黑眸,傅染也有種說不清的無力感,她大步背身離開。
她看不得明成佑的姿态在她眼裏一點點毀去,況且她還親眼見證過這個男人最得意自在的時候,明雲峰把他捧得天一般高,但把他摔下來時,并沒有給他一刻适應的時間。
傅染幾乎落荒而逃。
她站在大廳後臺,眼睛盯着臺上,但卻兀自走神。
明铮應酬完悄無聲息挨近傅染,“用不着事事親力親為。”
她吓了一大跳,穩定心緒方回神,“拿人錢財自然要認真努力,這樣才有回頭生意。”
明铮遞給她杯酒,“走,帶你去玩玩。”
“玩什麽?”
“跳舞。”
傅染直皺眉,“我不去。”
“不去也得去,我們多久沒一起跳舞了?”明铮不顧她的意願,幾乎把傅染拖在手裏。
三層電梯門敞開,好像每個私人會所都有個獨立舞廳,傅染跟在明铮身旁,首先映入眼簾的是整片落地窗,巨大的海藍色,唯獨有個可惜,若這舞廳是在頂層的話,定将能俯瞰到整座迎安市奢華而絢爛的夜景。
“大少。”
“大少。”圍在裏頭打牌的人站起身打招呼。
況子嘴裏叼着根煙,微微傾斜出嘴角的姿勢能看到他吞雲吐霧的模樣,他放掉手裏的牌,“大少也有興致來這兒。”
“好好的舞廳被你們糟踐成什麽樣子。”明铮自然地牽起傅染的手,她卻也自然地撥開。
他不怒而笑,徑自來到沙發前。
況子招呼另外幾桌人過來,“就咱這舞姿有什麽好出來現得,玩也是瞎玩。”
主要是最愛跳舞的那一個掉隊後這些愛玩的也都散了,本就是吹噓遛馬沒幾個擅長的,如今不用巴結更好。
“我今兒倒是有興趣,找幾個比劃比劃怎麽樣?”
“呦,大少原來是深藏不露。”
“以前都怎麽玩?輸錢?女人?”明铮翹起左腿,同彼時三少的樣子并無不同。
況子暧昧地笑道,“女人?怎麽敢。”
無論明铮家裏那個還是現在身邊的傅染都沒人惹得起。
“讓顧烨丞跟您比劃比劃?他跳舞不錯,之前三少差點栽他手裏。”況子說完朝另一邊招手,傅染注意到靠窗的吧臺前坐着名男子,聽到說話聲,被喚作顧烨丞的男子朝他們方向舉杯。
是她上次的舞伴。
“好啊,”明铮爽快答應,“許多年不跳了,想找個棋逢對手的,要是成佑在可就熱鬧了。”
他目光含笑望向況子。
況子立馬心領神會,“三少今兒也來了,我方才在大廳還看到,要不我去喊他?”
“可別勉強。”
況子掐滅煙起身。
傅染看到他走出去的身影,欲阻止的聲音沖到喉嚨口最終沒有發出來,一種悲涼夾雜鄙夷和厭惡在心頭猝然滋生。
沒過多久,況子跟明成佑一前一後走進舞廳,“大家快鼓掌,有請三少。”
傅染埋下腦袋,聽着惡意的掌聲震耳欲聾,她餘光睇向明铮,只見他氣定神閑保持嘴邊的優雅笑意,明明是他挑起的事偏能置身事外。
況子回到人群中央,旁邊的女伴也仍然是上次那張面孔。
明成佑随意挑個位子入座。
“說吧,想玩什麽?”他一把視線越過諸人直落到明铮身上。
“我們兩兄弟講話不用這樣。”明铮雖然嘴角噙起笑,但傅染看的出來,兩人的神色都未好看到哪裏去。
明成佑身子陷入沙發,自有一種慵懶氣息,他目光與明铮相觸,倒有幾分巅峰對決的凜冽。
“我看還是老規矩,一支舞一百萬願賭服輸,”況子拿起酒杯輕敲茶幾,“三少,你舞姿超群說不定今晚能贏不少錢,幾個月開銷都能省出來。”
明成佑循聲擡眸,他眼角軟下來,說這話的人是他發小,更是打小穿一條褲子長大,年輕時說老婆都能分享的況子。
況子注意到他的眼神,輕咳幾聲後詢問明铮的意見,“大少,您看怎樣?”
在一旁喝酒的顧烨丞執杯走來,“我也湊個熱鬧,三少,咱倆認識這麽久我還沒盡興跟你比試過,這次我可要使出渾身解數了。”
說到底的意思,誰還聽不出來?
明成佑置若罔聞,根本看不進其他人。
明铮拿煙的右手輕托起下颔,似乎想看清楚對面這個同父異母的男人身上哪怕一絲絲不易被人察覺的悲憤,但顯然,他也學會了喜怒不形于色。
“怎麽比?”
“雙人舞吧,一看自身實力二看舞伴配合。”況子的女伴提議。
“好。”
“好。”
兩人異口同聲。
明铮深吸口煙,偌大的舞廳演化成殘酷的競技場,彼此眼裏容不下一粒沙子,他們一方是兇猛的虎狼,一方是懂得蟄伏尋找機會的獵豹,明铮笑了笑,掐滅手裏香煙,“100萬的賭注壓根沒刺激,”他伸出食指指向明成佑,“我賭你手裏剩下的5,塹堃股權,怎麽樣?”
明铮此言一出,全場嘩然。原本想湊熱鬧的人也只得乖乖撤開。
傅染訝異,沒想到明铮的**會這般毫不掩飾說出口,她下意識看了眼明成佑。
“你用什麽賭注來換我這麽珍貴的東西?”明成佑好看的桃花眼淺眯。
“想在迎安市再立足不容易吧?”明铮笑容篤定,“我給你一個東山再起的機會,你新公司創立後大大小小碰壁次數不少,再說了,那5,股權于你來說算得了珍貴嗎?”恐怕是棄之可惜而已。
明雲峰的遺囑,5,同60,相比,對明成佑來說是個最大的笑話。
傅染打算置身事外,這是他們明家的家事。
沒成想明成佑卻一指手把全場目光帶向她,“我要傅染。”
明铮蹙眉,“你這擺明讓我拱手相讓。”
“你看過傅染跳舞?”
“你問問她,當初接觸的第一支舞還是我手把手教的。”
衆人面面相觑,也慶幸沒卷進去,看來明铮也是個不好對付的主。
明成佑依舊喜怒不形于色,他進來後這麽久這才正眼望向傅染,“傅染,怎麽樣?”
“我不想參與。”傅染答得幹脆。
“我們商量下。”明铮起身拉起傅染的手腕,把她往更衣室方向帶。
傅染站在更衣室的門外,像上次一樣,說不清的心情,他們變相把賭注壓在她一個人身上,也不問問她能不能承受得起。
“你如果幫明成佑贏了這場舞,他會對你千恩萬謝。”
“可你更想拿到塹堃5,的股權吧?”
明铮修長的身子倚靠在窗前,“我們不談利益,幫他或者幫我,由你選好嗎?”
“我有的選嗎?”傅染眺望窗外夜景,暮色如綢,“他既然選我,我若不同意這游戲勢必玩不下去,現在是看你的立場,你想不想?”
傅染不等明铮回答,率先離開。
明铮回到舞廳後坐定在明成佑對面,“小染,你同意嗎?”
傅染不答話。
“她沒得選。”明成佑說道。只要傅染不參與,他也不會賭,明铮難得找到這樣的機會怎肯輕易罷手,肯定會千方百計說服傅染。
“你不怕我和小染事先商量好,她會故意出錯?”
“那我也認。”明成佑幾乎不假思索。
“好,”明铮點頭,“既然這樣,我也不能太吃虧,至少得選個舞伴不能比小染差。”
“您看我怎麽樣?”況子的女伴開口。
明铮望一眼,滿意地點頭,“好。”
傅染生怕出現和上次一樣的錯誤,她特意去旁邊打個電話,讓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