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15)
成佑就推開車門大步朝正廳走去。
傅染感覺得到他的慌張,追趕幾次未果她索性小跑才能跟上。
客廳內圍滿李家的傭人,所有人的臉色都是一副天即将塌下來的樣子,明成佑二話不說沖到樓上,推門進去時只見醫生護士才實施完搶救,明雲峰戴着氧氣罩,手背插了點滴,李韻苓伏在旁邊急得眼圈通紅,又不敢哭出聲,只得用手緊捂住嘴。
明嵘彎腰輕拍她的肩膀,“媽,別哭了。”
“汪醫生,”明成佑上前,還未問出口已見汪醫生搖了搖頭,“有什麽話抓緊交代吧。”
“老公……”李韻苓抓住明雲峰的手,把臉貼向他手背,“你不能這樣丢下我,你說過等天氣暖和點要跟我去旅游……”
明成佑走過去,眼睛裏也有濕潤,他兩手環住李韻苓的肩,“媽,別這樣。”
傅染站在床邊,這時候也忍不住鼻尖酸澀,眼淚奪眶而出,明雲峰吃力地摘掉氧氣罩,李韻苓哭着握緊他的手,仿佛一松開就會面對永遠失去。
“韻苓。”
“我在,我在這。”
“聽着,你別哭,我知道我要走了……”明雲峰虛弱得直喘氣。
“你別亂說話!”
明雲峰擺手,示意李韻苓聽他說完,“我走後……對老大好一點,總有天你會明白是我們對不起他……”
李韻苓完全沒聽進去卻一個勁點頭,傅染頓覺悲傷,任李韻苓平日裏多強勢精明但在命運面前也不得不低頭,該去該留,也掙不過老天爺的手。
明雲峰把兩個兒子拉到身邊,言語關切地叮囑幾句,明成佑和明嵘垂首仔細聽着,傅染再看不到明成佑平日裏那副桀骜的樣子,也不會去回一句嘴。
明雲峰說完話,喘的厲害,汪醫生給他重新戴上氧氣罩,待心跳平複後他用手指向傅染,“你們都出去吧,我想單獨跟小染說會話。”
Advertisement
傅染吃驚,旁邊的李韻苓等人更是愕然。
明成佑和明嵘攙扶李韻苓往外走,即将走到門口時明嵘小聲說了句,“媽,我們應該通知大哥吧?”
李韻苓卻充耳不聞,打開門正好與明雲峰的私人律師撞個正着。
諸人心照不宣,肯定是為立遺囑的事。
傅染走到床畔,蹲下身,“爸?”
“小染,”明雲峰見房間內只有傅染和宋律師,“你打個電話給老大,讓他盡快過來。”
“好。”
明雲峰顯然也知道李韻苓的意圖,傅染走到窗前給明铮打電話,告訴了他這邊的情況。
不出二十分鐘,樓下傳來類似于争吵的聲音。傅染按着明雲峰的意思走到樓梯口,“媽,是爸讓我打電話叫大哥過來的。”
明铮三兩步上樓。
李韻苓欲要跟上去,傅染面有難色卻不得不遵循老爺子的意思,“媽,爸想單獨見大哥。”
明成佑摟住李韻苓将她往客廳的沙發帶,旋身之際,望向傅染的眸子滿懷深意。
她走進房間看到明铮站在床頭,明雲峰吃力的跟他說話,傅染走近,見他表情冷淡眉目疏離,哪怕見到明雲峰這幅樣子也沒有表現出一點傷心來。
“老大,這麽多年是我讓你受委屈了……”
明铮握住明雲峰伸過來的手,“爸,我沒怪過任何人。”
“你這孩子……心性太重,都怪我,都怪我……”明雲峰重複嘴裏的話,那個怪字落得很重,他拉住明铮的手說起很多不相關的話,傅染站在旁邊眼見明雲峰眼裏的亮采一點點黯淡,生命之光抽絲剝繭散去,徒生悲戚。
“老大,好好照顧你媽……”這是傅染第一次聽到明雲峰提起明铮的生母,“我不能見她,但她一直都知道……我最愛的人是她。”
傅染聞言,吃驚勝過明铮,她向來認為李韻苓和明雲峰感情極好。明铮面部依舊沒有任何表情,“爸,我知道。”
明铮離開房間,明雲峰招手示意傅染,“小染。”
“爸。”
“我即将要做的決定可能所有人都會不相信,在這個家裏面我只能找到你做見證。”宋律師将準備好的遺囑交給明雲峰簽字蓋章,待妥當後才收起文件走出房間。
“爸……”
“我知道你也看不懂,小染你過來,有個秘密積壓在我心裏幾十年我不想死了還帶到棺材裏去……但是你一定要替我繼續保守它,要不然的話,明家……明家……”
傅染湊到明雲峰耳邊。
随着他語速的緩慢,傅染杏目因吃驚而圓睜,她難以置信地低喃,“怎麽可能?不可能!”
……
房間門迅速從裏頭打開,傅染快速沖出去,“救命,快,救命!”
守候在走廊的醫生護士第一時間進去實施搶救,樓下的明家三兄弟和李韻苓焦急上樓,汪醫生全身心投入,旁邊的護士也馬不停蹄地配合,卻最終回天乏術。
“死亡時間,淩晨一點零五分。”
“爸——”
“老公——”
房間內混亂成一團,傅染站在窗前,她捂住眼睛恸哭,這是明家最最晦暗的一天,誰也沒想過明雲峰會走的這麽突然,李韻苓受不住打擊當場昏厥,傅染幫着護士将她攙回房間,整座別墅都沉浸于死亡滿布的陰霾內。
宋律師職責所在,提醒大家有遺囑要宣讀。李韻苓強撐着身子來到客廳,傅染并沒有入座,她站在擺放軍刀的書架前,眼睛望向正在哀傷中的明成佑。
眼淚再度奪眶而出,傅染急忙抹去。
宋律師拿出遺囑。
李韻苓的心思不在上面,遺囑有哪些內容她也應該清楚。
宋律師對明雲峰的去世先表示惋惜,然後是一些書面文字,再然後才說到正文:“按照遺囑,我将把我塹堃60%的股權轉贈給我的大兒子明铮,還有我手裏的債券也一并交由他處理,給我二兒子和小兒子分別5%的股權,家裏幾處房産也做出如下安排……”
“什麽?”李韻苓失聲尖叫,“這不可能!”
客廳內的人聽到這份遺囑無一例外不是震驚,明铮一貫的清冷面色也露出難以置信。
這顯然意味着明家即将易主,而被捧在手心裏的明三少居然被硬生生奪了權?
假愛真做 63傅染離開,三少失勢(高潮,必看!)
宋律師把遺囑宣讀完,明雲峰留下的幾處房産以及手裏流動的現金分別給了明嵘和明成佑,但明眼人都能比較得出來,與60,股權相比,這些東西無異于九牛一毛都不如。
李韻苓此時的面色慘白如紙,盤起的發髻松動,一縷頭發掉到頸間,但她顯然已顧不得形象,“宋律師,這真是雲峰的意思?”
“是。是老将軍親口所說。”
“我不信,”李韻苓右手按住胸口,這個結果她是無論如何都想不到的,“成佑才是明家嫡親長子,憑什麽他會護着那個私生子?”
平日裏努力維系的慈母形象瞬間坍塌,李韻苓親手撕開這層僞裝,一聲私生子讓傅染側目,明铮擡起頭,暗黑色的眸子陷入無比深淵。
“夫人,這是老将軍自己的意思。”宋律師再度重申。
“我不相信,誰知道你們是不是串通好的?雲峰當時意識不清,說不定是你們強行讓他簽名,總之不可能是這個結果!”李韻苓緊握住坐在旁邊的明成佑的手,“宋律師……”
“夫人,當時少奶奶也在房間,不相信的話您可以問她。”
宋律師的一句話将所有人的目光都聚攏到傅染身上,李韻苓晦暗的眸子霎時迸射出希翼,“小染,你說,是不是他們脅迫你爸爸?”
傅染杵立在暗紅底色的書架前,她看到明铮兩手交握放在膝蓋上,明成佑也擡起視線正望向她,李韻苓更是把全部希望都壓在她身上,傅染張張嘴,卻說不出話來。
“小染你別怕,沒人敢把你怎樣。”
“媽,”傅染眼睛掠過衆人,一把視線定在某處,“這确實是爸的意思。”
“不可能!”
“夫人,請節哀順變。”這些家事宋律師不便牽扯其中。
“我知道了,小染你有心幫着老大對不對?你們也是一夥的?”李韻苓連番受到打擊,精神面臨崩潰。
坐在旁邊始終不語的明成佑起身抱住她,“媽,跟傅染沒關系,既然這是爸的意思……”
“怎麽跟她沒關系?怎麽可能會沒關系?”李韻苓用力推開明成佑,“通知老大過來的電話是不是她打的?還有,當時房間只有他們幾個,小染跟老大以前的關系你不知道嗎?她說你爸要見老大,她說什麽你就信?平日裏你爸對老大的态度你們都看見了,怎麽可能将這一大筆遺産給他,我不相信!”
“媽——”
明成佑接住李韻苓軟綿綿倒下的身子,抱起她大步沖上樓。
傅染知道她說什麽李韻苓都不會相信,如果換成是她,她也不信。
明嵘眼含深意地望了眼傅染和明铮,這才跟去。
偌大的客廳內獨留了二人,王叔跟一幹傭人在主卧房見明雲峰最後一面,風聲如泣如訴,飛卷過凄冷而寬敞的半空,明铮維持着相同的姿勢,方才李韻苓百般侮辱他竟沒有還口。
傅染經過光可鑒人的大理石,感覺到沁骨涼意從腳底蹿入,她坐到明铮對面,看到他埋着頭,肩膀也耷拉着,眉宇間竟不見得意,唯有說不盡的惆悵及茫然。
“小染,他走前是不是跟你說過什麽?”
他陡然擡起的視線令她有種無所遁形感,傅染避開他的眼睛,“沒有。”
“難道你要我相信,他是良心發現突然意識到我也是他兒子嗎?”
“別這麽說,”傅染輕阖眼簾,“逝者已矣,我相信爸做這個決定是周全了你們所有人,你只是沒有想到他會把那麽重要的東西都留給你是嗎?”
“周全?”明铮嘴角勾起諷刺,卻說不出後面的話。
他隐忍至今,他萬事俱備,只等老爺子閉眼後揭竿而起,他等來的卻是明雲峰的拱手相讓?
最想不通的其實是他!
“這份遺囑,真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明铮深深吐出口氣,僵硬的上半身挺起後窩進椅背。
“其實,爸對你真的很好,至少他為你鋪好了後路。”
“他對我怎樣,我心裏最清楚,”明铮食指用力戳向胸口,神色依舊是清冷不屑,“小染,謝謝你。”
“和我沒關系。”傅染本無心摻和。
“離開成佑吧。”
她心裏一驚,竟莫名慌亂,好像被人說中心事般難堪,明铮端睨她的臉,“難道尤柚的事情還不能令你看清楚嗎?”
“你覺得在這種時候跟我談這樣的話題合适嗎?”傅染別開眼,眸底酸澀未褪,明雲峰的去世令她百感交集,仿佛整個世界都被颠覆了。
“小染,當時房間除了宋律師和他,只有你在場,你真的沒有幫過我……”
“我……”她突然很理解明铮的彷徨,有些東西太過于唾手可得,總顯得不真實。話未來得及說出來,她不經意擡頭間看到站在二樓樓梯口的明成佑。由于是背光而立,他雙肩乃至整個身子都隐藏在乍寒還暖的靡色燈光內,唯獨一張臉,五官分明的镌刻卻在此時顯得陰霾而模糊。傅染心裏咯噔下,沖着對面的明铮堅定道,“沒有,這是爸自己的意思。”
“小染,上來。”
她分明從他眼裏看出一閃而過的驚疑。
傅染應聲,經過明铮身前走上樓。
明成佑站在樓梯口等她,待她走近後牽起她的手往客房走去。
李韻苓昏迷不醒,現正在打點滴,旁邊只有明嵘陪着。
明成佑進去後讓明嵘去休息,他拉過張椅子坐到李韻苓床邊,隔壁房間王叔及管家等人開始籌備明雲峰的後事。
傅染索性不說話站在一旁。
明成佑眼睛內布滿血絲,他伏在李韻苓床邊,微微顫抖的肩頭毫無意外洩露出悲涼及哀戚。
這個自打出生便被捧在手心的明三少,無人不知他是明雲峰最寶貝的兒子,據說他年紀很小時明雲峰就帶着他接觸公司生意,以至于三年時間能獨當一面。悉心打下的半壁江山,如今卻成他人囊中物,最重要的是明雲峰此番決定偏向的是明铮,無異于雪上加霜。
傅染沒來由地難受,悲傷之餘卻不能放聲大哭,她以為明成佑從來都活得灑脫,原來豪門內的明争暗鬥,真正叫人心寒。
她走到窗邊,拉開窗簾,東方一抹魚肚白悄然隐現。
黑暗過後,黎明總會出現。
再看李韻苓,不過短短幾個小時,卻已增蒼老。
天亮過後,明雲峰去世的消息勢必會登遍各版頭條,到時候焦點也定将集中到明成佑和明铮身上,傅染走到明成佑身旁,手落下時感覺到男人肩膀一沉,他沒有擡頭,只是攥緊傅染的手掌。
海天城項目的成功并未為他保住龍太子的位置,傅染想起李韻苓和李則勤暗地裏的交易,李則勤說的對,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她不能怪明成佑,但至少也能看清,他們不适合再在一條路上走下去。
明成佑握住她的手松了松,他擡起頭,傅染看清他眼裏的疲憊及無言的悲怆,堵在喉嚨口的話即将沖出卻又被她硬生生咽回去。
“累了嗎?先去房間休息會。”他嗓音沙啞,幾乎口不能言。
傅染搖搖頭,“我來看着,你去睡會明天還有很多事要處理。”
明成佑拉過她的手,把臉貼向傅染手背,“那你陪我在這坐會,待會媽醒來後你再回房間,她不會想單獨見到你。”
傅染點了點頭。
她想找把椅子,發現房間內只有明成佑坐着的那把,他讓傅染坐到腿上,兩手圈禁後摟住她的腰。
空氣中只有深淺交錯的縷縷呼吸聲,傅染望着吊瓶內的點滴一滴滴順着管子注入李韻苓體內,明成佑下巴在她頸間摩挲,呼出來的熱氣惹得她耳邊一陣癢。
“是不是,不能接受?”傅染試探問出口。
明成佑并未回答,但又不想沒有聲音,房間內靜寂的令人生駭,“我們一直在找合适的心髒,爸總說能撐得住比起當兵時候的苦不算什麽,我沒想到會這麽快,王叔來家裏的時候我就猜到了,我還心存僥幸,我想會不會還跟之前一樣,都只是虛驚一場?”
傅染腰部松軟地偎向明成佑,她知道這會他要的是有個人能夠默默聆聽,“爸把你留在房間,他這樣立遺囑肯定有他的原因,你告訴我為什麽?”
傅染啞口無言。
“他說想單獨和你談談,我不相信他平白會做出這種決定,肯定是有什麽原因……”
每個人都有不想被別人窺探的秘密,明雲峰更是。
一旦有些真相被揭開,那該是多大的傷害?
“成佑,爸覺得他對大哥虧欠了太多,同樣是兒子,卻在他童年時缺少他該有的父愛,爸說他把大哥接回來的時候他都那麽大了,但媽不喜歡他,他的身份那麽尴尬,所以他想好好補償。”
“補償?”明成佑嗓音晦澀中透出諷意,“他在這個家公然承認明铮的身份,難道他能料定受到傷害至深的人真是明铮嗎?”
李韻苓修剪整齊的眉毛始終緊擰,傅染嘆息,“成佑,你并不是一無所有,你還有媽以及李家的支持。”
李韻苓呻吟出聲,傅染知道讓她看見只會受到刺激,在她睜眼之前,傅染離開了房間。
“媽,你醒了?”明成佑湊到李韻苓跟前。
“成佑,你怎麽會在這?”
明成佑望見李韻苓眼底的恍惚,他沉默不言語。
“我方才夢到你爸,他還是老樣子不知道注意自個身體,我夢到他心髒病又犯了……”
傅染掩起房門,突然聽到裏頭傳來迸發的哭聲。
“我多希望這是個夢,成佑,為什麽會這樣?”
傅染伸手抹去眼淚,轉身離開。
她說過,這天是明家最最晦暗的一天。
翌日,明家外面聚集大批記者,消息不知是怎麽放出去的,各大電視臺包括當地報紙的頭條均是明雲峰去世的消息。
追悼會設在迎安市最大的靈山墓園內,明雲峰早前已經為自己買好個雙人墓穴,只待百年後葬在這依山傍水的地方。
現場布置滿花圈,哀樂聲聲,聽聞後令生者越發悲痛,李韻苓一襲黑色裙裝幾乎要靠明成佑的攙扶才能站穩,傅染和明嵘在旁邊答禮,由于明雲峰的身份關系,光部隊那邊就來了一撥又一撥的人。
傅染和明成佑把李韻苓攙扶到旁邊,還未入座就看到明铮和羅聞櫻一左一右攙着名中年女子前來。她身着黑色套裝,表情哀戚不能語,站定在堂前後失聲痛哭。
李韻苓伸出手臂,手指顫抖指向明铮和那名女子,原先靜如死水的眸子迸射出入骨恨意,“你,你們——她有什麽資格來這兒?”
明铮摘掉墨鏡,身後還跟着幾人,他清冽眸子不再隐忍,揉碎最後的溫和,“她是我母親,怎麽沒有資格站在這兒?”
“啊——”人群中守候在此的記者們發出驚呼,明家大少的身份向來是個謎,盡管外界傳聞他是私生子但畢竟沒有證實過。
“老大,你!今天是你爸的追悼會難道你要讓他死不瞑目嗎?”李韻苓驚叫,全然不顧形象及身份。
明铮挽住旁邊婦人的肩膀,手掌輕拍以示安慰,“讓他死不瞑目的是你,我爸在死前親口承認他最愛的人是我媽……”
“不,你胡說!”
盡管是事實,但這樣堂而皇之說出未免太殘忍。
明铮唇瓣揚起抹弧度,他視線望向傅染,也不想在這時候争吵,“媽,我們去上香。”
“不準去!你們憑什麽給他上香,一個是私生子,一個是不要臉的小三!”李韻苓沖過去欲要阻止,明成佑先一步從她背後抱住她,“媽,別鬧了,讓爸好好走吧。”
李韻苓在他懷裏不住掙紮,明铮攜了婦人來到靈臺前,婦人嘴裏不知念着什麽,傅染看到她擦去眼淚,拿起旁邊的菊花放到明雲峰的棺木上。
這世界沒有絕對的公平,哪怕明雲峰到死都承認最愛的人是她,但他們始終不能長相思守。
再反觀李韻苓,竟是越發悲哀。
明成佑用力抱住李韻苓,記者們争先恐後誰都不想失去這難得的頭條。明铮把婦人交給羅聞櫻後向她交代了幾句。
羅聞櫻點了點頭,“媽,我先送您回去。”
“滾,給我滾!”李韻苓恨不能撲上去。
明铮冷冷瞥一眼,眉峰間盡顯陰霾,他走到對面,接受朋友及親眷們的答禮。
明成佑把李韻苓帶到旁邊,示意傅染給她杯水,他讓李韻苓坐在椅子上,明成佑蹲下身兩手緊握住李韻苓的手,“媽,別這樣,他的一面之詞信不得,爸不可能說那樣的話。”
李韻苓渾身哆嗦,握住杯子的手直顫抖,她騰出一只手抓住傅染的手腕,勁道大到将她的腕部勒出道道紅印,“小染,當時你也在房間,你真的聽到雲峰說那樣的話了,是不是,你告訴我?”
說話間,眼淚奪眶而出。
傅染怎忍心再火上澆油?
她蹲下身,握住李韻苓伸出來的手,“媽,爸沒說過。”
“真的?”李韻苓哀傷中透出欣慰。傅染用力點頭,“真的,當時我就在房間裏面,爸說的每句話我都記得。”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範娴和傅頌庭答禮後,範娴徑自走向傅染,她拉過李韻苓的手說了幾句客套話,讓她保重身體別太傷心雲雲,這才拉了傅染走到旁邊。
“小染,你也別太累,人有禍福旦夕誰都料不準,要是嫌太沉重就回家裏來住幾天,你的房間我天天讓人收拾。”
“媽,”傅染也不知是此刻心裏太脆弱還是真的有所感動,她軟了語氣道,“您別操心我,我沒事。”
走出墓園,天色漸沉,将近黃昏。
明成佑和傅染攙着李韻苓來到停車場,大批記者跟在身後,他們只想盡快脫身。
明成佑手還未碰上車門,跟明铮一道前來的男子便急忙上前,手掌按住明成佑接下來的動作。
他俊目含冷,“你做什麽?”
“三少不好意思,我是明總的律師,這輛車當初是以公司名義購買,按照規定,我們有權收回,請您交出車鑰匙。”
不遠處,明铮坐在加長房車內,透過隙開的茶色玻璃望向這邊。
傅染面露吃驚,他竟要趕盡殺絕到如此地步?
好事的記者堵成一個半圓形将幾人團團圍住,這樣的咄咄逼人顯然是要讓明成佑顏面盡失。
“哪條規定顯示,這輛車不該歸我所有?”
“三少您該很清楚,明總現在擁有塹堃半數以上股權,他才是塹堃的執行董事。”
“嘩——”又是個驚人的消息。
傅染目光投向坐在房車裏的男人,如果明雲峰能親眼看到這一切的話,他會不會後悔自己當初所做的決定?
明成佑垂在身側的手緊握成拳,車鑰匙直刺入手掌心,“那好,我明天将車款打到公司賬上。”
“三少,您別為難我。”
李韻苓撥開明成佑攙住她的手,她越過人群走到路邊,朝另一側招招手。
王叔的車很快開過來。
明成佑握緊的手背青筋直繃,如果按照他以往的性子,說不定會搬起石頭砸了這輛車,傅染生怕他再鬧出些什麽事,她輕扯他的袖口,“走吧。”
握住車鑰匙的手緩緩松開,他擡起手臂,啪地将車鑰匙丢于車頂。
“三少,請問這名自稱是律師的男子說的話可有依據?塹堃真的易主了嗎?”
“三少,請問您對方才追悼會上出現的女子有何看法,她真的是您父親在外的情人嗎?”
“三少……”
明成佑快速拉上車門,李韻苓以面巾拭去眼角淚水,“虎落平陽被犬欺!”
傅染和明成佑先送李韻苓回家,衆人精疲力盡,直到李韻苓沉沉睡去兩人才回到依雲首府。
蕭管家讓其餘的傭人做好分內事後別踏進主屋,她也盡量避開不讓明成佑看了心堵。
傅染意外接到尤柚的電話,那邊情況并不好,尤柚整晚整晚疼地睡不着覺,傷口有時奇癢無比有時又痛如錐心。
傅染在陽臺坐了會,告訴尤柚要堅持,這個坎只能靠自己跨過去,別人幫不了忙。
蕭管家在外面小心翼翼敲門。
傅染走進卧室見明成佑和衣蜷縮在床中央,看樣子是睡着了,她放輕腳步拉開房門。
“少奶奶,你們吃過晚飯了嗎?”
傅染回頭望了眼明成佑,“蕭管家你別忙準備,待會等他睡醒再說吧。”
“好。”
傅染再度關緊房門,她坐在床沿,把床頭的燈打開。
明成佑睡得很熟,胸膛有規律的起伏,黑色短發有些淩亂地搭在額前,他頭枕着其中一條手臂,完全沒有放開的睡姿,竟像個缺乏安全感的孩子。
傅染不知該怎樣開口,但既然無法在一起,晚說還不如早說。
也許就像當初的沈寧一樣,明成佑過不了多久便能放開,而于她來說,卻是新的救贖,新的生活。
明成佑一覺醒來,手臂酸麻得好像不再是自己的,他手掌撫向身旁位子,摸了個空。
慌忙撐起身,才發現傅染抱緊膝蓋坐在對面的沙發上,他拂去額角細汗,起身走向她,“怎麽坐在這,不睡會?”
“睡不着。”
明成佑緊挨她坐定,手臂自然地摟住她。
傅染腰際僵直,把屈起的兩條腿放下,“餓了嗎?我給你做些吃的吧。”
“好。”
明成佑跟着傅染來到餐廳,他拉開椅子看到傅染系上圍裙,她在冰箱裏找一圈,拿出龍須面,“還是加西紅柿雞蛋吧?”
她給他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做過的便是面條,蕭管家給明雲峰準備的龍須面還在冰箱裏,只不過……
明成佑雙手捂住臉,透過指縫看到傅染在廚房忙碌的身影,李韻苓提出的質疑他并不是真能當耳旁風,只是傅染倘若有心幫明铮,對她有何好處?
傅染心不在焉的往鍋裏放面條,後背驀地貼過來一具滾燙的胸膛,她驚得手裏的筷子掉在旁邊。
明成佑撿起後遞回她手裏。
“你去外面等着吧,馬上就好。”
明成佑埋首于她頸間,身子同傅染貼得很近,幾乎是她走到哪他跟到哪,“抱着你我心裏覺得很踏實,不想一個人坐在外面。”
接連兩天沒能好好吃頓飯,傅染把煮好的面條端出廚房,她自己要了一小碗,看着明成佑一口口細致而優雅的吃相,傅染禁不住說道,“如果餓的話為什麽不大口大口吃,這樣多累?”
明成佑側臉睇向傅染,聞言,果真撈起一筷子塞入嘴中。
傅染把碗裏的大半面條撥到明成佑碗裏。
他餓的厲害,傅染看着他吃完碗裏的面。
她手裏的筷子被越握越緊,傅染垂首望向面碗,又擡起頭看到明成佑憔悴的臉,幾次要脫口而出幾次又咽回去,傅染猶豫再三,一咬牙道,“我想搬回去住。”
明成佑落筷,“我聽到你媽說的話了,也好,到時候我再去接你。”
傅染心跳劇烈加速,她目光盡量對上明成佑,“我的意思……我想和你解除婚約。”
明成佑竟未能立馬反應,他狹長的桃花眼直睇住傅染,半晌後才不确定地重複,“你說,你要解除婚約?”
萬事開頭難。
傅染堅定地點頭,“對。”
“為什麽?”這次,他幾乎不假思索。
“我覺得我們不合适。”
“你跟了我這麽久,為什麽偏偏這個時候才不合适?”明成佑并不給她轉寰的餘地,“為什麽?”
傅染輕咬嘴角,“別問這麽多了。”
“是因為他吧?”
“不是。”
明成佑側首望向傅染,眼裏是深不可測的迷幻,他方才還在幫她找理由,至少她還留在他身邊沒有離開。短短不過一碗面的時間。
傅染想要跟他說清楚,“我的去和留跟明铮沒有關系,遺囑确實是爸的意思,我們即使解除了婚約我也不可能跟他在一起,我選擇離開,僅僅是因為……我不愛你。”
應該是這個理由吧?傅染扪心自問,卻得不到真正的答案,因為心在此時竟缺了一塊,連她都還未自知。
她的話,多麽冠冕堂皇,一句不愛他便推卸了全部的責任。
明成佑眼睛赤紅,從來沒有發現一個女人竟也能殘忍到如斯地步!
傅染推開椅子起身。
明成佑适時握緊她的手腕,脹痛的五指足見男人用了多大的力氣,“傅染,陪在我身邊。”
他可能從未這樣低聲下氣和人說過話。
在他最需要她的時候,她卻毫不留情地抽手離開。
明成佑永遠不會忘記她抽出手時的那份決絕及堅定。
傅染的東西不多,平日裏明成佑給她買的以及李韻苓備好的她都沒有拿走。
她打開衣櫃,整理的時候翻出來個袋子,裏頭是宋織送的情趣內褲,傅染如今看到卻再沒了當時好笑的心情,她把自己的衣服一件件裝入皮箱,事情說破後,哪怕多留一晚都是煎熬。
明成佑坐在沙發上抽煙,透過零星袅袅的霧叢盯向傅染的身影,房間內充斥尼古丁堕落的味道,他嗆了口,一時收不住便劇烈咳嗽起來。
原來一個人生活過的氣息那樣容易抹去,帶走幾件衣服,帶走她用過的東西就能自欺欺人說,她從來未在這裏停留過。
傅染的東西全部加起來,也不過一個皮箱,一個電腦包和兩個精品購物袋。
明成佑手臂伸過去掐滅煙,“好了?”
“好了。”
明成佑望着傅染腳邊的行李,“要我送你嗎?”
心平氣和的語氣內卻暗藏無邊洶湧,傅染拉起皮箱,另一手拎了袋子,“不用,我自己可以走。”
“你這樣出去,如果碰到記者你會怎麽說?”
傅染腳步頓住,頭也不回道,“現在因感情不和而離婚的都大有人在?更何況我們只是訂婚。”
“難道……”茶幾上的煙灰缸內,掐滅的煙頭仍氤氲出淡淡蕭薄,“我對你這些日子來的好,都換不到你在我最難時刻的駐足嗎?”
傅染打開房門,一道影子被拉得很長,憑空為現在的氣氛更添幾許惆悵,“我承認,尤柚的事占了很大一部分,既然我們做不到坦誠以待又何必綁在一起?也許別人會說我在這個時候離開你是因為我勢力,無妨,我向來活的比較現實。你既不會把我最親的人放在心裏,我也不需要在你最難的時候扮演仁慈的角色。”
“好,說得好,”明成佑冷笑,“說到底,你還是以為我插手了李琛的事。”
“現在說這個已經不重要,”傅染旋身,目光對上擡起臉的明成佑,“但之前你給過我的快樂,我謝謝你。”
“傅染,你對我可有過感覺?”
傅染拎起行李,她思忖片刻後仍不知怎樣回答,索性徑自離開。
感覺麽?
樓梯口的壁燈拂過女子略帶蒼白的臉,她眼裏有瑩瑩星光,走過一寸寸曾經排斥的地方,腳下仿佛生根,每個步子都走得極慢,明明該揮手道別,為何卻又戀戀不舍?
蕭管家聽到動靜從房間裏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