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腌臜
葉秋喝了點水,他現在不方便進食,陸旻在旁邊不斷釋放安撫信息素,整個房間像在幽深的海底,但葉秋覺得很有安全感。
充沛的信息素讓他好受很多,體力消耗太大,躺在床上又迷迷糊糊睡着了。
直到天光大亮,醫生過來給葉秋檢查,他還在睡,陸旻輕輕拂了拂他耳邊的碎發,然後把位置閃出來讓給醫生。
他輕輕帶上了門,葉禾在門口等了很久了。陸旻只願意在醫生檢查傷勢的空閑出來,房間裏信息素太過濃郁,葉禾進不去,幹脆就在外面坐着,忍着裴珩老媽子一樣的叮囑他注意控制情緒,不要太過激動,離陸旻遠一點。
“小秋怎麽樣?”
陸旻摁了摁鼻梁,“應該沒什麽問題了,但很痛,昨晚靠着信息素才能睡着。”
葉禾心疼的蹙着眉,兩個人之間的氣氛一度死沉。
腦子裏又響起裴珩催命一樣的叫他控制情緒,半晌,葉禾呼出口氣,啞着嗓子,“許璨這幾年辦的爛事我已經查出來了,我讓裴珩傳你一份。”他頓了頓,“監控我看了,陳家那個雜種你打算怎麽辦。”
葉禾在試探,他叫人查了陳垣,這個omega說是陸旻的青梅竹馬也不過分,更何況和陳氏比,他家完全排不上號,他現在問一句,如果陸旻因為顧忌陳氏說放過他,他就算是把葉秋綁走也不會再讓他和對方聯系,哪怕要賠上整個葉氏才能擺脫對方,哪怕對方是s級alpha。葉秋是因為他的無能才會被迫結婚,他不會再讓這種事情發生。
陸旻面無表情,壓着眉眼,但葉禾能感覺到周圍的信息素變得比剛才更有壓迫感。
陳垣因為自己的嫉妒和愚蠢讓葉秋置身險境,他以為自己出身比葉秋高出一等,也不想想自己不過是個三兒偷偷生出來上不了臺面的私生子,把陳予臨的施舍當做他犯罪蔑視人的資本,簡直是蠢到家了,十幾年錦衣玉食不愁吃不愁穿的生活讓他忘了自己本該是人人過街喊打的老鼠,金毛插久了還真以為自己就是鳳凰了。
不過陳予臨已經表明态度,陳氏他會高擡貴手放一馬,但也絕對會放一大筆血。
“你想怎麽樣?”他知道葉禾在試探他,對方也沒有要掩飾的意思,如果把陳垣交給葉禾處理就能讓他打消對自己的顧慮,也不是不行,畢竟他能看出來葉禾是真的很疼愛這個弟弟。
“把他交給我,我不要他的命,但他應該為自己的行為和惡毒付出代價。”葉禾死死盯着陸旻的眼睛,試圖從裏面找出一絲顧慮,好像如果被他發現,下一秒他就會從裏面把葉秋推走。
陸旻無所謂,他給陳垣的面子是看在他和陳予臨一半血緣關系的份上,沒有那點血緣關系,陳垣活不到現在。
“可以。”
葉禾看他這副毫不在意的樣子,心裏微微放心。
陸旻環顧了一圈,問道,“秋秋進醫院的事,葉先生和夫人不知道麽?”
葉禾聞言愣了下,然後不自在的抿抿唇。
怎麽可能不知道,他想起母親在聽說葉秋差點被強奸時那種驚慌,嘴裏害怕的問自己陸旻是什麽态度,想起對方又聽說陸旻很重視葉秋後那種喜悅,一臉松了一口氣的樣子,仿佛覺得葉秋進醫院是件好事。他很多次都不願意承認那是自己的母親,但對方終究生下了他,給了他關心照顧,給了他優越的成長環境。
葉禾的沉默讓陸旻明白的答案,他心裏翻湧着怒火,眼神像陰暗森林裏出沒的毒蛇一樣陰冷。他只以為葉父葉母把葉秋當作是扒上大船的梯子,但怎麽說他也是兩人親生的孩子,應該不會冷眼旁觀到如此地步,沒想到現在都懶得過來看一眼。哪怕是養條狗養了二十幾年,生病了也會去看看吧?
陸旻拳頭握緊又松開,“葉英朗和崔梅完全不顧及他的傷勢,只問了你我的态度,是嗎?”
他已經不屑再用尊稱了,他給這兩個人的尊重和禮貌是因為他愛葉秋,他願意因為葉秋将這兩個人當成長輩。但現在不必了。
葉禾咬緊腮肉,說不出是或不是,在葉秋無愛成長的二十二年裏,他竟找不出能為自己父母辯駁的一條證明。
陸旻看他這樣,氣極反笑,“葉秋就是你們葉家生出來的商品,是嗎?”
葉禾聞言猛地擡起頭,這話好像戳到了他的痛處,他急忙辯解道,“不是!不是這樣的!”說完這句話,他又情緒低迷的微垂着頭。
至少他不是,他是真的寵愛喜歡這個弟弟。
“上次我給秋秋買了蛋糕。”陸旻壓抑着怒氣,他聲音很輕,但每個字都砸在了葉禾心裏,他眼底充斥着驚慌訝異。
“他說想試試,但吐的昏天黑地。”
葉禾鼻尖一酸,眼眶驀地紅了。
“現在我要一個解釋。一個為什麽他想嘗試但又完全無法接受的解釋。”陸旻聲音像是結了冰,他直覺這背後是個令他心痛痛苦的故事,但他又不得不聽下去。
裴珩察覺到葉禾的信息素波動,邁着大步上樓,将後者攬在身後,皺着眉警告,“陸先生,少爺身體不好,還望您體諒一下。”
他身上不自覺散發出敵對信息素,和陳予臨級別差不多高,這種級別的alpha只是當一個富家少爺的助理保镖,簡直是暴殄天物,假使他願意,必定能在任何圈子裏闖出一片天地。
陸旻珍惜人才,如果在平時他會誠意邀請對方加入陸氏,但現在他已然顧不上那麽多了。
“他身體不好難道要我的愛人來承擔後果嗎?”他不知道葉秋以前發生過什麽,但和葉禾從小體弱脫不了關系。
裴珩還要反駁,身後的葉禾拍了拍他的肩膀,“我沒事,你先下去。”
裴珩皺着眉看他,“可是、”
“你不聽我的話了。”葉禾眼圈泛着紅,表情認真嚴肅,聲音卻好像絲線一般一扯就斷。
裴珩抿抿唇,最終還是離開了。
葉禾有些脫力的摔坐在椅子上,他手背擋着眼睛。
沉默良久,他才啞着嗓子翻開塵封已久的回憶。
“我生下來的時候臍帶繞頸,差點死掉,父母對我很小心,不僅是因為我是他們第一個孩子,也因為我是個alpha。你應該早就發現了。”
陸旻的确很早之前就知道了,無論是對方情緒激動時洩露出的微量信息素,還是為什麽年紀比葉秋大卻一直不找人家嫁出去。
“但我身體差,信息素微乎其微,為了不讓我受到歧視,父母對外說我是個omega,後來母親意外懷上小秋,在得知懷孕的第二個月,她發現父親出軌了。她無法接受,她們是從中學時代就相伴的愛侶,父親随意找了個借口說是因為她懷孕,他才無奈找的別人,母親那時因為刺激,精神已經有些不正常了,她因為這句話想要打掉小秋,但她因為生我身體虧損很大,無法堕胎,”
“她把一切怪罪到還未出生的小秋身上,她覺得是因為有了這個不合時宜的孩子,才留不住自己的丈夫。她是個思想傳統的omega,不,是腐朽。在她的觀點裏,沒有了alpha寵愛重視的omega就是個失敗的omega,她無奈又把希望寄托在小秋身上,希望他是個強壯聰明的alpha,她可以借此把丈夫的心拴在自己身上,可一個出了軌的alpha怎麽可能再完完全全把心思放在她身上?後來小秋出生,被測出是個omega,她的希望破了,她完全勿略掉小秋,家裏的保姆看他不受寵,肆無忌憚的虐待他,”
“小秋五歲生日那天,去廚房偷偷吃了塊蛋糕,被保姆發現,他被逼着吃了一整個八寸的蛋糕,邊吃邊吐,我發現的時候他滿臉淚混着奶油,肚子被撐成一個球,連哭都不會哭來,只知道抓着蛋糕往嘴裏塞。”
葉禾聲音發顫,有幾個字不仔細聽幾乎聽不見。他永遠忘不掉當時小小的孩子躺在地上,因為撐得痛苦不得不弓起背,身上全是被保姆掐出的黑紫。他不能停下,他知道一旦停下是傷痕再次覆上傷痕。
“最後他被送去醫院洗胃。這事不光彩,父親母親也只是辭退了保姆,警告她管住嘴。”他眼淚濡濕了手背,看不見他的眼睛,淚水順着他的臉頰淌。
“後來小秋沒再吃過蛋糕。”葉禾鼻音濃重,自嘲道,“或者他也想吃,但他不能吃了。”
陸旻不知道自己是什麽表情,但總歸是讓人生怖的,他覺得臉上的肌肉已經不受他控制,劇烈的顫抖着。
五歲的葉秋多高?還不到他大腿吧。那樣小的身子能吃下去多少東西?
陸旻覺得自己快要無法呼吸,他身上暴虐的信息素讓葉禾窒息。他确實想要掐死葉禾,他想将一切參與過傷害葉秋的人都殺掉,旁觀的、漠視的、動手的。都死掉就好了,好像只要這些人都死掉,葉秋受的那些傷害都會一并消失。
葉禾頂着信息素威壓艱難開口,“我很愛他,但一個哥哥能給的東西太少,根本比不上他童年裏缺失的父愛母愛。”
他已經竭盡全力的去補償了,但葉秋總是像缺了一角,永遠不完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