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2020年大四，梁琦韻開始實習。
她先是去學校安排的合作單位實習。這其實也算是她第一次走出社會，收獲良多。
實習結束後，她回到學校裏。
那時候十一月，其實很多同學都在準備考研的最後沖刺了，宿舍格外安靜，舍友全都早出晚歸待在圖書館裏。
梁琦韻因為不打算考研，所以這段時間倒是難得地輕松。
這個時候天轉涼了，套上了薄外套。
她索性繼續去康複醫院訓練。
許是這幾年心态好了，反而覺得過冬時要輕松許多。
又或是過去幾個好消息都是在冬天傳來的，她開始變得不再抗拒冬天。
十二月底病友群裏經常會有人在問，啥時候出結果。
今年藥品也進了醫保談判的現場談判環節，官方說預計月底出結果。
過去許多年裏，各地家長都在不斷努力。
而在2020這一年，各地陸續出了商保，不限既往病症。
也就是梁琦韻以及她的小夥伴都是能買的。
盼了許久的結果出來了。
那天梁琦韻幾乎是秒看到發出的公告，沒有她們這個病的藥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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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料之中，但又還是難免失落。
但是在跨年之際，2021年伊始，反倒是藥企送上了最好的新年禮物。
藥品降價了，年度藥費變成五十五萬。
同時病友群傳來好消息說，商保正式生效了，可以報銷該藥。
梁康城一直關注着這件事，他這次态度很堅決，“韻韻，一年十七萬這個藥價我們家絕對是承擔得起的，我們早點用藥，也能夠早日進步，防止進一步退化。”
“我和你媽都知道，你是不想我們太辛苦。但其實只要你好好的，我們不辛苦的。”
總有父母，能夠把畢生所愛都傾注在兒女身上。
梁琦韻這回答應了。
這是她上大學後第一次笑得開懷，比過往每次都高興。
她等了這麽多年，真的能夠用上藥了。
梁康城夫婦帶了梁琦韻去當年确診的醫院做了用藥評估。因為趕上年關，得等年後才能用藥。
一年四次腰穿用藥，梁琦韻已經做好了準備。
2月14日。
夜晚梁琦韻窩在房間裏看書。
她偶爾看得累了，就打開手機看看朋友圈。大多是情人節秀恩愛的合照，其中就有她的舍友。
順着評論區發出祝福：【祝99！】
等到臨睡前她再次打開手機，想着最後看一次朋友圈。
沉默許久的“serendipity”再次發了條朋友圈。
這個時間節點。
梁琦韻長且翹的眼睫毛顫了顫，她抿唇咬緊牙關，還是逼迫自己看下去。
【你比月色更美！】
配圖是霓黃燈光下，映在地上的一個女孩子的倒影。
她像是稍微傾斜着身子，舉起右手在比耶。
光是一個黑到模糊的身影，都能想到鏡頭前的女孩子笑得該有多甜。
她澄澈的眼眸中，盈滿了正舉起手機拍照的他。
這其實很正常。
男生到了一定的年紀，總是會談戀愛的。
遲早都會有，反正不可能是她。
梁琦韻想着，習慣性地右手握緊成拳放進嘴巴裏，輕輕咬着。
淚水無聲地順着臉頰落下，滑落在棉被上，消失得無影無蹤。
但被單上的水漬又證明着它們的存在。
因為她的微信沒有加高一的同班同學，只有黃希芸和劉筱顏。
所以現在圖片下方的評論區還是安安靜靜的。
她忍不住想，或許此時其他曾經的同學早已在下方刷起了【祝99！】
藏在心底那麽多年的少年。
她愛的少年，此時也有了女朋友了。
很少發朋友圈的周明铮，會在情人節這天，發那個女孩子的身影照。
他說，她比月色更美。
梁琦韻回想起過往。
少年曾經離她那般地近，又好像那般地遠。
以後，她可能連暗戀周明铮這件事都沒法說出口了。
窩在溫暖的被窩裏，梁琦韻和大一那時一般，無聲地哭着。
她生怕自己抽泣的聲音一大，就驚擾到一牆之隔正在睡覺的父母。
她終究是沒能坦然地發出一句【祝99！】
那天晚上，梁琦韻把高中時用的老人機翻出來。
她把曾經和“serendipity”的手機短信，q.q過年互發祝福，甚至是微信空白的聊天框全都看上一遍。
"serendipity."
"serendipity."
"ser end i pity."
梁琦韻一遍遍地念着，念着念着又忍不住繼續無聲地落淚。
原來，從一開始就是錯的嗎？
不期而遇的美好，本身就包含了遺憾和結束的意思。
第二天醒來，梁琦韻把老人機關機，放到書桌最底部的抽屜裏。
這才起身走到客廳。
媽媽李淑芬瞧見了她還驚訝道，“韻韻你這是怎麽了？眼睛全都腫了。”
“沒什麽事，我不是最近買了書回來看嗎，昨晚給看哭了。”梁琦韻笑着，像是渾然不在意般。
李淑芬這才松了口氣，她說，“沒事就好，你晚上早點睡，情緒別太激動。我們再過一陣子就能用上藥了，這時候可不能出岔子。”
“媽，你就放心好了，我沒事。”
梁琦韻當時挺怕黃希芸找自己的，怕從她口中聽到周明铮和他女朋友的消息。
好在不知道是有意還是無意，那段時間黃希芸都沒有發過消息給她。
再聯系時，雙方都默契地避開了這個話題。
周明铮也再沒有發過朋友圈，他的朋友圈設置了三天可看權限。
梁琦韻有一次無意中點進他的的個人主頁，朋友圈那一塊幹淨得像是張白紙。
就像是，情人節那天的朋友圈只是一場夢。
一眨眼就消失了。
可偏偏梁琦韻頭腦清醒得很，知道那是真的。
她愛的少年，終于也談戀愛了。
四月，梁琦韻躺在醫院裏上了麻藥，陷入昏睡中。
腰穿注射聽起來吓人，可其實也就在病床上躺了八個小時，就能夠出院了。
用藥之後，她搭配着康複訓練。
再就是進行畢業論文收尾和答辯了。
六月畢業季。
梁琦韻穿着學士服喝舍友拍照。
梁康城夫婦也來了。
“韻韻，恭喜畢業！”李淑芬笑着把手裏剛買的花束遞給女兒。
“謝謝爸媽。”梁琦韻笑得高興，小酒窩明顯得很。
她低頭看向手中的捧花。
經典的豆綠色包裝紙上裹着二十二枝白桔梗，上面還點綴着些許滿天星。
是她過去最愛的白桔梗。
那天梁琦韻坐在自家車上離開江大。
身後是不少提着大包小包行李箱準備離校的畢業生。
江大氣勢磅礴的校門離得越來越遠，越來越小，直至縮小成一點，再隐沒在城市中。
梁琦韻靠在車內椅座上，重重地呼出一口氣。
“韻韻怎麽了？”李淑芬坐在副駕駛，聽到女兒嘆氣忍不住回頭問。
梁琦韻望着媽媽擔憂的臉，她笑着說，“沒呢，想着這麽快就大學畢業了。”
“是啊，一下子四年就過去了。”媽媽李淑芬感嘆道。
在江大四年裏，梁琦韻成長了許多。
她曾經頹喪過，也重新樂觀起來。
她曾經在經過校園的每一個角落懷念着她的少年。
從高中到大學，她暗戀了周明铮七年。
如今，也算是道別吧。
她在努力地成長，努力地學會和歲月釋懷。
梁琦韻很快入職了一家企業，負責資料整理分析。
年底國家醫保開啓了新一輪藥品談判。
她們的這個藥也再次進入到現場談判環節，結果将在十一月底公布。
梁琦韻和陳陳就這個事情聊過。
陳陳的話語總是叫她震撼。
她說：【我一直覺得我能用上藥，只不過是早晚罷了。哪怕是熬到專利期過了用仿制藥呢？我不信我活不到四十。】
梁琦韻其實也覺得，這一天很快就會到來的。
她期盼着這次談判能成功，又覺得說起碼還得等幾年。
11月30日，十一月底的最後一天。
一大早地就有新聞報道藥品作為首個罕見病天價藥談判成功了。
群裏的病友都抑制不住地高興，偏又得抑制住喜悅說，【大家冷靜，靜待官宣。】
梁琦韻也跟着焦急。
反倒是陳陳說：“【不急，咱這麽多年都等過來了，不差這一天。】”
出乎意料的是，這天沒有任何消息。
12月3日這天，梁琦韻如同往常一樣打開手機群，就見病友群已經開始過年了。
曾經年度藥費高達百萬的真的，進醫保了！
梁琦韻激動到想吐，想哭。
她仍舊是無聲地哭，因為已經習慣了無聲地哭。
不能讓任何人聽到她在哭。
她邊哭邊看着網絡上正瘋傳的談判現場的視頻。
溫柔且堅定的女談判家說：“每一個小群體都不應該被放棄。”
這句話如同冬日暖陽般照進過去隐忍的生命中，所有深夜的不甘痛苦都在這一刻得到解脫。
曾經梁琦韻很讨厭冬天，她每年都在煎熬，擔心着身體會不會進一步退化。
現在梁琦韻慢慢發現了冬日暖陽其實真的很耀眼，關于病痛所有的驚喜都發生在冬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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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2021.12.03永遠值得銘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