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日暮黃昏,天邊暈出了火紅的雲霞,竟也有幾分壯麗。
江大圖書館門口陸續有學生成群結隊地走出來,邊說笑着往飯堂那邊走去。年輕男女總是朝氣蓬勃,洋溢着青春的氣息,是積極向上的。
等到離開圖書館的一波人潮散去,最後走出一個女生。
絢爛的霞光在她的臉上漾開,清秀的眉眼皆是寧靜的氣息。
她身穿一件米白色的針織毛衣搭配着格子半身裙,細嫩白皙的雙手捧着兩本厚重的歷史書,真讓人懷疑那柔弱的手能否承受住歷史的厚重感。
路上碰上不少成群結伴的,有和舍友一起的,有和男朋友一起的,總歸是熱鬧得很。
梁琦韻獨自走着,倒也不覺得孤獨,她現在格外享受獨處的感覺,整個人腦袋都是放空着的。
“滴。”繞到樹蔭拐角處,包裏的手機突然響了下,是微信收到新消息的提示音。
她腳步沒有半分停頓,反正很快就到宿舍了。
哪怕是沒有打開手機,她大概率也可以猜到微信的提示音,要麽是各種訂閱號公衆號推送最新消息,要麽也只有那一兩個人發消息過來了。
畢竟她微信裏經常會聯系的,也就那幾個人。
拿着鑰匙開了宿舍門,裏頭安安靜靜的,另外三個舍友都不在,她們應該是去飯堂吃飯了。
梁琦韻把新借回來的兩本歷史書放到書桌上,這才坐下來,從斜挎包裏掏出自己的手機。
打開微信,赫然就是高中的老同學,現在的好朋友黃希芸發來了兩條信息。
【你是我的svip。】
入眼的信息很無厘頭,梁琦韻耐着性子點進聊天框,在這句話上頭還發來一張圖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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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頭分別是目前比較盛行的四大社交聯系方式圖标,分別是手機電話、□□、微信還有某短視頻網站。
最下面附帶的文案是,“能夠同時擁有我這四大聯系方式的,才是我的svip。”
她們倆人從高中畢業後就一直保持着聯系,前陣子對方更是分享了某短視頻網站過來互關,說是可以随時分享看到的搞笑視頻。
這樣想着,梁琦韻嘴角漾出了清淺的笑容,小酒窩若隐若現。她細嫩的指尖在手機屏幕輕敲着字,最後點了發送。
【你也是我的svip。】
手指右滑要退出微信,正要按鍵息屏,梁琦韻在看清最上頭的聯系人時,原本淡淡的笑意消散了些,連呼吸都停滞了半分。
她伸手,輕輕地觸碰着上頭“serendipity”,有點恍然。
空蕩蕩的聊天頁面,只有系統自動發送的提示音。
2015/7/7 10:52
系統:您已同意添加了阿铮,現在可以開始聊天了。
這是他們在微信聊天框上唯一的一句話,還是系統自動發送的。
當初是他親口說的,“加個微信以後好聯系。”
可是真正加上微信後,竟是連一個表情包都未曾發過。
梁琦韻看到手機左上角年度那一行:2019。
她不由得苦笑,原來,已經過去四年了。
或許是從高一末文理分科後開始,她和周明铮就已經向着兩條不同的道路走去,永遠不可能再相逢。
他們曾經互換過手機號碼,先後加過q.q和微信,可惜終究還是走散在時間長河中,永遠不會有第四個聯系方式。
他終究不是她的svip。
2019年冬,梁琦韻還是艱難地在過着。
這年她大三,是她們專業的第一名,只是除此之外,再沒有在其他地方聽說過她的名字。
十二月,沉寂許久的班群再次響起,是之前高三十六班的在問今年寒假過年要不要搞同學聚會。
起初是班長先說的,又有幾個當年她交好的朋友出來應和着。
或許是上了大學後的,都會在某個夜深人靜的時候懷念高中一起拼命奮鬥的一群人。倒也有不少人出來應和着,很快敲定了日期還有地點,開始組織接龍。
梁琦韻看完之後,悄然退出,她私聊發信息問劉筱顏去不。
畢竟在曾經的文科班中,劉筱顏是她唯一的好朋友。如果她不去的話,其實這個同學聚會去不去倒也無所謂。
很快劉筱顏回了消息:【琦韻,我剛剛也看到群裏消息了。不過我剛好過年要去奶奶家,不在這邊,可能就沒法去了。】
看完後,梁琦韻也簡單回過消息,她決定也不去了。
過年還是窩在家裏陪爸媽就好,還能去康複醫院多待一會。
也是在這年聖誕節,梁琦韻加的那個患者群再次消息瘋狂震動。
她打開一看,發現是國家醫保局官宣了,16年在國外上市的第一個治療她這個病的特效藥也成功進入到國內。
那天陽光很好,哪怕是簡單地穿着毛織衣,也不覺得冷。
這個消息如同冬日暖陽一般,照耀在梁琦韻的心中。
她不由得淺笑着。
只覺得:啊,終于等到這一天。
與之遺憾的是,特效藥伴随着的是天價。
面世初期,藥企必須要收回研制成本,而後才是盈利。基因藥的出現是疾病裏程碑的進步,同時研制成本也攤分到藥價上,年度藥費高達上百萬。
病友群裏都沉默了。
梁琦韻有點難受,又自我安慰說其實還好。
起碼現在有藥進國內了。
再有小朋友确診,再也不用經歷她當年那種絕望了。
醫生不會再說,“現在這個病無藥可治,你們家長回去後多照顧孩子吧。”
醫生會說,“現在這個病在國內有藥了,只是藥價還很貴,我們努力照顧好孩子,再等等,很快就能用上了。”
她那天又去學校附近的花店買了一小束白桔梗,擺放在宿舍書桌上。
平時看書累了擡頭瞧會,就忍不住露出小酒窩淺笑着。
生活總是在變好的,不是嗎?
這消息很小衆,甚至只是在醫保局官網和這個病患組織上出現過。但是真正有心了解的,自然會知道。
梁康城工作忙,之前顧着家裏,女兒去上學後他也跟着輕松不少。
這個消息他也是很快就看到了。
年底放寒假了在家裏,飯後他像是聊天般随意地提起,“韻韻啊,我也看到那個藥在國內上市了,應該明年就能夠在醫院用上。我們要不就試下?”
李淑芬顯然也是知道的,她坐在一旁笑着,顯然是興奮支持的。
“爸,藥價太貴了,我覺得很快還會降的。”梁琦韻下意識地說道,她把自己這陣子查看的數據分享出來,“這種藥是終身用藥,每年都是這個價格的話,我們家撐不下去的。”
“而且這個藥效可能沒有你們所期待的那麽大,實驗數據說起碼一年後才能有明顯效果,手腳慢慢多點力氣,長期用藥會恢複到什麽程度,誰也不知道。”
那天其實梁琦韻說這話時,聲音有些哽咽。
有藥了誰都期盼着能夠用上,畢竟等了那麽多年,是生的希望。
但是就,她也不希望爸媽太辛苦了。
他們已經付出了太多。
她想她會永遠記得,那天梁康城沉默了會,他話很堅定:
“這些我和你媽都了解過了,對爸爸媽媽來說,韻韻只要身體沒有退化,就是最大的進步,是我和你媽最大的希望。”
“至于錢的話,我把老家那邊那套房子賣掉,也能夠用上兩三年了。”
最後他們還是被梁琦韻說服了,如果一年後還是這樣,那麽就用藥。
梁琦韻把這件事分享給陳陳之後,對面沉默許久。
陳陳:【其實你父母挺好的,真的。不是所有的父母都能夠做到這個地步,起碼我父母不能,他們的要求很低,只要我還活着就好。所以用不用藥,對他們來說,無所謂的。】
年初五,梁琦韻夜晚在刷手機朋友圈時,不小心按了退出,她随手一點又進去。個人主頁下方刷新出一條新的朋友圈。
是從來沒有出現過的“serendipity”。
她連呼吸都輕了,生怕一眨眼眼前的這條朋友圈就不見了。
簡單一張集體合照,所有人像極了高中拍合照那般前後三列錯落站着。
只是不再穿着綠白校服,不再拘謹,和身旁人勾肩搭背的,全都放肆得笑着。其中很多人都很眼熟,又比記憶中要模糊許多。
梁琦韻幾乎是一眼就認出站在最後一排較高的少年,或者說是一個稍顯成熟的青年了。
周明铮依舊是和唐棣站在一起,和高中時一般眉眼間蘊滿了笑意,左手随意地搭在唐棣肩膀上,依舊是那般潇灑。
這是高三一班的同學聚會,裏面沒有看到黃希芸,她留在北方過年了。
梁琦韻點贊後,又是手指輕觸,保存下這張圖片。
她退出微信轉而打開q.q,永遠的高一一班靜谧到,最後一條信息還是在2015年八月。
也是,很多人畢業後,再回想起青蔥且試卷滿天飛的高中,都只剩下最後高三那個班級了。
哪裏會有什麽永遠的高一一班。
偶爾活躍下的,大概就只有高三一班和高三十六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