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一家裝修偏棕色,很有情調的咖啡館內,悠揚舒适的音樂從天花板上的音響傾瀉而下,舒緩地萦繞在耳邊,柔柔的,既不會顯得吵鬧,又很有氛圍。
梁琦韻靠坐在窗邊,早日陽光隔着玻璃窗親吻着她那精致白皙的面龐。她端起服務員剛送來的摩卡咖啡,放在唇邊輕抿一口,醇香且泛着淡淡的澀味。
她周末休息,早上梁康城出門急忘帶了一份重要資料,梁琦韻正好沒事,就自告奮勇地給他送過來了。
這家咖啡館就在梁康城的公司對面,梁琦韻看着今天天氣好,索性就走過來這邊打發時間。
歲月沉澱下,她依舊是年輕溫婉。
曾經年少時所在意的,所痛苦糾結的,似乎都随着去年那一場轟動的消息傳來而湮沒在時光長河中。
梁琦韻滿打滿算已經用藥一年了,效果可能在其他人看來約等于無。
可只有她自己能夠深切地體會到,走路已經能夠連續走八百米了,再不用時刻擔心着會不會突然腿軟而摔倒,冬天來臨時她不用再去害怕擔憂。
她的走路姿勢也慢慢地在黃醫生的指導下矯正回來,走在大街上再也不會像曾經在江大讀書那般明顯得引起他人的注意。
生活在變好,就像現在爸爸梁康城也放心讓她幫忙送文件來公司了。
他們夫妻倆這一年裏明顯要輕松許多,就好像一直壓在心中的重擔慢慢地被挪開。
看到女兒慢慢地能夠如同正常人一般朝九晚五去工作,再不用時刻擔心某天一場感冒發燒就随時都會失去生命。
在今年新拍的一家三口全家福中,他們穿着大紅色的衣服,眉眼中盡是笑意,再無愁緒。
梁琦韻從小到大,喝過無數偏方藥,她甚至是在朋友中出了名的養生,從來不碰奶茶飲料,連咖啡都不敢喝。
過去如果饞了不想喝白開水了,就泡一杯葡萄糖水或者菊花茶、枸杞紅棗茶之類的喝。
自從年初她嘗試了咖啡之後,就愛上了這醇香又泛着澀苦的味。像極了她的人生,苦盡甘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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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時間不早,梁琦韻站起身走出咖啡館。
在門口,她與一高大的男子擦肩而過。
對方穿着長款黑色大衣,寬厚的右手舉着耳機正在和人打電話,應該是在交代些工作上的事情。
骨節分明的手握着同樣黑色外殼的手機,上頭青筋顯眼。
梁琦韻不經意地擡頭望過去,發現自己大概只到對方的下颌。
在看到對方的側臉時,她愣住。
險些以為他是周明铮,想要開口喊住他。
仿佛回到許多年前高三一班的教室裏,風扇轟轟地轉,空調風呼呼地吹,教室外蟬鳴聲不斷,老師在講臺上激情講着課。
而她身旁的少年,随意地靠在椅背上,修長的指節正靈巧地轉着筆。
他那俊逸的側臉,下颌線分明,仿佛能夠看到眉眼間的不羁和認真。明明是那麽矛盾的兩種感覺,偏偏在他身上融彙得自成風采。
那個黑色大衣擦肩而過後,腳步沒有任何停留地向咖啡館那走去。
只帶起一小陣風,微涼,吹散了梁琦韻不合時宜的征愣。
梁琦韻擡眼直視前方,高大冰冷的建築前人來人往。
她好笑地搖搖頭,淺笑着。
真是魔怔了,怎麽可能會是他?
不是說好要慢慢放下了嗎?
會的,會放下的。
她心底拷問着,而後像是得到回應,這才釋然地邁步往前走。
身後是漸盛的日光,追随着她。
或許真是有緣。
公司最近和一家軟件開發公司在合作,梁琦韻負責分析材料那些。
她那天在公司會議上見到了對方的負責人,是之前在咖啡館擦肩而過的黑衣青年。
原來他叫傅陳深,是這家軟件開發公司的創始人,年紀輕輕的CEO。剛創業起步初露矛頭的青年企業家總是親力親為,包括這次兩家公司的合作。
每次他在會議室裏,面對着兩家公司的人,鎮定自若地分析着合作的可能性,都能引起所有人的注目。
梁琦韻也坐在會議桌旁,從她這個角度望過去,恰巧看到了青年的側臉。
真的很像。
她不經意間也會想,少年的周明铮慢慢地成為青年,走向社會,他應該也會如眼前人一般耀眼。
一定會的。
随着兩家公司合作确立,梁琦韻和傅陳深的交集越來越多,私底下互相加了微信。
從工作延伸到生活,她意外地發現,和傅陳深之間有很多共同的愛好。
梁琦韻其實在開始之前有過迷茫無措。
她私下和黃希芸打過電話:“他真的挺不錯的,我第一次遇到這麽合拍的異性,就無論是喜好興趣,都很合适。”
電話那頭留在北方工作的黃希芸耐心地聽完後,她笑着說道,“挺好的呀,琦韻我真的覺得遇到合适的不容易,你可以試着嘗試一下,真的。”
她感嘆道,“其實這個傅陳深也挺幸運的,他在一個合适的時間點出現了在你身旁。”
梁琦韻默然,她沒有說話。
确實,如果是過去在江大念書時,她遇見了傅陳深,她可能不會有這些糾結。
因為那時的她心底守着一個人,守着一段無望的暗戀,哪怕是沒有結果,只那般在心底念着就足夠了。
而傅陳深足夠幸運,他在一個合适的時間點出現。
他出現在梁琦韻想要努力放棄曾經愛了七年的少年之後,出現在她想要開啓新生活,願意嘗試着談戀愛之後。
梁琦韻覺得她自己也挺幸運的。
年少時她暗戀着最優秀的少年,經年流轉,在她願意嘗試着放過自己之後,傅陳深就那麽不期而遇地出現了。
想通這些後,梁琦韻不再抗拒和傅陳深接觸。
兩人相處多半是傅陳深主動,他會約着她周末去參觀附近有名的博物館音樂展。他如果忙的時候,也會約她一起到第一次擦肩而過的咖啡館裏。
她看書,他辦公。
他們的關系近到,連梁康城他們都知道女兒最近新交了個男性朋友,經常約着周末出去。
遇見傅陳深的第一個年關。
對方掐着零點發來新年祝福;【琦韻,新年快樂!】
【陳深,新年快樂呀~】
梁琦韻也醒着,正打算發出這條消息。就見對方先一步發來信息,她不再猶豫點了發送信息。
傅陳深:【還沒睡?】
梁琦韻:【還沒呢,想着發完祝福先。】
傅陳深:【我的榮幸,那如果還不困,方便電話不?】
梁琦韻看到消息時心一跳,她從床上坐直身子,靠在背枕那,拉起棉被裹住身子。而後才在手機上回:【好的。】
下一秒就是微信語音通話響起。
“是我,陳深。”
“我知道。”
兩人那天晚上說了很多。
對方聲音微醺,他還和梁琦韻分享了自己名字由來,“我叫傅陳深是因為,我爸姓傅,我媽姓陳,至于深字,是因為他們覺得這樣搭配好聽。”
“從知道你叫傅陳深那一刻起,我就猜到了。”梁琦韻輕笑。隔着網絡距離,她仿佛能夠想象到對方此時的神情。
原本稍顯清定的眼眸染上朦胧,清俊的臉龐看不出什麽,耳後根卻是紅了些許,短刺的頭發在夜裏也變得柔軟。
說到最後,就聽到傅陳深問:“琦韻,我們後天出來玩好不?”
後天是2月14日情人節。
都到這一步了,就差最後一層窗紙沒有捅破。
她知道如果答應了出去,那天會發生什麽。但是早已想清楚的東西,就不應該猶豫。
她願意勇敢去嘗試。
梁琦韻輕輕地點頭,像是意識到對方看不到,這才淺笑着柔聲應道,“好,那我們後天見。”
2月14日情人節這天。
天氣依舊挺冷的,但是白天陽光灑在身上,很是舒适暖和。
梁琦韻穿着長款毛呢出門。
傅陳深已經開車在小區門口等着了。他穿着去年冬天初見時的黑色大衣,嘴角是明晃晃的笑意。
他手拿着一捧花遞給梁琦韻:“琦韻,節日快樂。”
“謝謝。”梁琦韻紅着臉接過,她低頭望去,是她最愛的白桔梗。
這花語她曾經在心底默念過很多遍。
真誠純潔的愛意。
他打開副駕駛的車門,伸手在梁琦韻彎身坐進車時護着,而後關上車門繞回主駕駛位上車。
那天傅陳深安排了很多項目,兩人先是去一家剛興起的網紅店吃了午飯,又去游樂園玩了一下午,再是吃過晚飯後到江邊漫步。
對岸是不斷燃起在空中絢麗綻放的七彩煙火。
梁琦韻和他并肩漫步走着,只覺得這樣子的夜晚格外靜谧,卻不無趣。
傅陳深突然頓住步伐,側身低眉望着梁琦韻。
梁琦韻也望向他,在他深情的注視下,心跳加速,也跟着緊張起來。
青年的聲音比起少年時期少了幾分清潤,多了幾分沉穩,叫人心安。
傅陳深捏了下眉骨,面對着心愛的女孩子,他盡量聲線平穩地把私底下演練許久的話說出來。
“琦韻,做我女朋友好嗎?”
年少的悸動再次煥發,比高中那時更猛烈,更直接,也更容易說出口。
梁琦韻點頭,認真應道:“好,我答應你。”
她嘴角的小酒窩是那般顯眼,眉眼間蘊滿笑意,眼底是繁星點點,映着面前青年突然露出的明媚笑容。
下一秒她被湧入薄荷香的懷抱中。
傅陳深雙手搭在梁琦韻的纖腰上,用力擁住她。他把下颌搭在梁琦韻纖薄的肩膀上,兩人溫熱的臉龐互相挨着。
就聽他說,“韻韻,我很高興,真的。”
兩人就這麽談起了戀愛。
熱戀期的小情侶總是有說不完的愛意,梁琦韻和傅陳深的微信聊天越來越頻繁。
傅陳深很忙,公司正在起步期。
但再忙,他也會抽出時間來和梁琦韻見面。
有好幾回他都是在深夜加班後,開車到梁琦韻家小區附近,擡頭望着她房間的窗戶是否還亮着。
如果還亮着,他就發信息給梁琦韻,兩人在夜色中擁抱,聊一會天,而後各自歸家;
如果沒亮,他就靠在車窗外仰頭望着她房間的方向,孤月繁星作伴,待一會就回家休息。
兩人談了半年,感情愈發深厚。
某天傅陳深提到說,要上門拜訪她的父母。
梁琦韻正想答應,她想起一件事,還是坦誠地把自己的真實情況告訴他。
把過去的病痛,病理,以及現在的情況全都告訴他。
“這個以後是需要終身用藥的,我自己也能負擔得起。還有就是它是基因遺傳病,比如說我爸媽都是攜帶者,生孩子有百分二十五的幾率會生下患者,我就是那個幸運兒。也有百分之二十五的幾率是正常的,有百分之五十的幾率是攜帶者。”
“像我是患者話,配偶最好是正常人,就不是患者也不是攜帶者,這樣子孩子最多是攜帶者。”
“我覺得你可以再想清楚些,不管怎樣選擇我都能接受的。”
梁琦韻越說聲音越低,垂下的眼眸有點發澀。
傅陳深沉默許久,他把梁琦韻攬進懷裏,像是哄孩子一般拍着她的背部,柔聲哄道:“我們韻韻受苦了,這件事情我知道了,你就放心好了。”
“不管怎樣,我的選擇永遠是你。”
梁琦韻和父母約了時間,可私底下還是會擔心,傅陳深到底會不會介意。
涉及病情甚至是未來孩子,乃至是他們的生活的,梁琦韻生怕他現在堅定,未來卻慢慢後悔,那樣對兩個人甚至是兩個家庭都不好。
大概是三天後某個晚上,梁琦韻收到傅陳深發來的消息。
【韻韻,我在你家樓下,方便下來一趟不?】
梁琦韻趕忙站起身,她走到窗戶旁望向小區門口那裏,看到一個高大的身影,應該就是他了。
【好的,我馬上下來,你等我一會。】
“陳深!”梁琦韻快步走過去,自然地牽起傅陳深寬厚的手掌,擡眸笑得明媚,聲音軟得像是在撒嬌,“你怎麽這麽晚了還過來啦?”
“想你了。”傅陳深笑出聲,他手靈活一轉反握住那溫軟小手,十指相扣握住。兩人走到小區門口的花壇邊椅子坐下。
他這才略微正經上幾分說,“其實是今天收到了一份文件,想拿來給你看看,哄你開心。”
“什麽文件啊?是最近談的合作簽了合同是嗎?”梁琦韻和他腿并挨着坐,兩人的手依舊牽着,堅毅和柔軟交纏着。
傅陳深把那份文件遞給梁琦韻。
“基友檢測報告?”梁琦韻看清上頭的字低聲念道,她猛地擡頭驚訝問道,“你去做了基因檢測?”
傅陳深笑得坦然,他說:“知道你不放心,那天回去我就去查了相關的資料。每年用藥費用的事你不用擔心,我們肯定是能夠用得起的,終身用藥也不是什麽大事。”
“至于結婚生孩子,且不說我們可以不生,這份報告是為了讓韻韻你安心。報告顯示,我不是這個病的隐藏患者,也不是這個病的基因攜帶者。”
“所以我們在一起,沒有任何人和物可以阻止。”
他說得平淡,卻是叫梁琦韻心底發顫。
從兩人認識,到後來談戀愛,再到現在,傅陳深總是很好地顧及到她的喜怒哀樂。
他給了她十足的安全感。
就像之前堅定告訴她,不管怎樣,傅陳深的選擇永遠都會是梁琦韻。
就像這回悄悄去做了基因檢測,用醫學上權威的數據告訴她:他們兩個真的很合适,不管是在醫學上還是在情感上。
他無聲地撫平了梁琦韻的最後一點擔憂,讓她再沒有後顧之憂,堅定地去回應這段愛情。
七月傅陳深上門拜訪了梁琦韻父母。
過了一個星期,他又領着梁琦韻上門拜訪自己的父母。
兩家八月見面談定婚事,先訂婚,年底再結婚。
黃希芸知道了後還忍不住笑道,“恭喜啊琦韻,沒想到你比我先結婚。我到時候一定要當你的伴娘。”
彼時梁琦韻笑得一臉幸福,“好啊好啊,我很高興真的。希芸,我總覺得能夠走到這一步,老天真的很眷顧我。”
到了十一月,有關婚禮的事宜全都開始準備起來。
婚禮定在梁琦韻和傅陳深在咖啡館初遇的同一天,梁琦韻和傅陳深共同參與了這次婚禮的準備事宜,包括選酒店、拍婚紗照、喜帖、喜帖伴手禮等。
傅陳深還特意去一家梁琦韻很喜歡的婚紗品牌店請人定制婚紗。梁琦韻和他說過自己的一些想法後,他再去交涉的。
12月25日,聖誕節,天氣晴。
四季酒店三樓婚禮廳上,臺下坐滿了新郎新娘的親朋好友。
熟悉的婚禮進行曲悠揚響起,渲染得整場氛圍浪漫而又溫馨。
黃希芸忙完自己的伴娘工作,悄然走到臺下坐着。
她這會放松下來才有空打量這婚禮現場,紅毯兩側擺放得是白桔梗盆栽。這個時候明明不是白桔梗的花期,但現場的白桔梗嬌豔到仿佛正當時。
她收到的婚禮請貼上邊角花紋也是白桔梗的勾勒金邊。
就連早間她陪着新娘子換上婚紗時,那時還驚嘆:“天哪琦韻,這婚紗上居然繡着白桔梗,是純手工的。”
其實不少人知道,梁琦韻最愛的花是白桔梗。
每年夏天,她的桌面上時常擺放着新鮮的白桔梗。
但是今天英俊的新郎在冬日也為美麗的新娘子獻上了一場浪漫的白桔梗婚禮。
司儀念着結婚誓詞。
黃希芸擡頭,就見美得驚豔的梁琦韻笑得滿臉幸福,聲音依舊柔柔的,但很堅定,穿透話筒傳遍了整個婚禮現場:
“我願意!”
那天黃希芸看着看哭了,她喝了不少酒,回到家後直接躺倒在床上,神奇地做了個夢。
夢裏是很多年前的場景了:
那天是她回學校填報高考志願。
高三一班是第一個去信息室填報志願的。黃希芸填完後,因為還有事要找班主任劉濤,她又跑去了辦公室。
當時周明铮和唐棣也在,他們和劉濤說笑着正高興。
不知道是說起什麽,劉濤突然感嘆道,“一下子就三年過去了,從高一到高三一直帶着你們。我記得高一你們三個和琦韻倒是常年坐在教室最後面兩排。”
“就是可惜了那孩子,成績那麽好都可以直接報青大的,最後報了江大。”
黃希芸震驚,梁琦韻完全沒有和自己說起這件事。
她以為梁琦韻分數夠了,肯定會報青大的,因為周明铮鐵定是要報青大的。
更讓她震驚的是周明铮的反應。
少年潇灑不羁,澄澈的眼眸中有着夢想和遠方。他是今年的理科省狀元,報的是心之所向的青大。
可是此時他眼眸中是顯而易見的錯愕和迷茫。
他的聲音不再清潤,而是帶着股頹然,“為什麽?我以為她會報青大的。”
黃希芸驚醒,夜半十分只剩下窗外道路的亮光,朦朦胧胧的。
她嘆了口氣,閉上眼繼續睡。
年少時的青澀暗戀,或張揚或隐忍。
所有無法說出口和不為人知的秘密,就永遠地留在青蔥的高一吧。
晚風吹過,微涼,微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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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在2021-12-04 00:14:20~2021-12-04 22:01:49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芝麻湯圓 20瓶;家人之間何必這樣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