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九教魅影(一)
每所高校都有那麽一兩棟鬼樓,H大也不能免俗,但這些鬼樓裏不包括九教,因為傳說中九教的存在本身就是為了鎮邪之用。故老相傳,H大南院風水不好,于是校方特修建了九教用來壓制穢祟。八卦形的樓體到底有沒有成功鎮住妖邪沒人清楚,大家只知道從此H大多了一座迷宮,每年迎新,學長學姐們總會愛心提示一句:新學期有沒有九教的課啊?要有的話一定要提前認好教室哦,不然你一定遲到。對了,即便認好教室,你第二天上課時也一定要記得按照前一天記住的路線走,要不然一定找不到你那間教室,提前認好了也找不到balabalabala
基于上述原因,沒有人把T院女生封靜靜的死聯系到怪力亂神上,校方給出的解釋是時近全國計算機等級考試,壓力過大。現如今的高校,每年總會發生一兩次這樣的事,所以過去了也就過去了,周圍同學有憂國憂民的感慨兩句現在的學生心理素質怎麽都這樣差,考個計算機都能吓跳樓,有那沒心沒肺的幹脆哀嘆T院本來女生就比熊貓還金貴,這再來個天災人禍的可就真快成和尚廟了。
但當三天後第二個女生王筱娟從那樓上跳下來時,所有人都不淡定了。
八卦形的九教,走廊曲曲折折三步一個彎,特是夜晚燈光昏暗,更是一眼望不全前路。現下高校校園大都沒有門禁裝置,常有周邊居民進來散步,所以各班輔導員都交代過:女孩子最好不要一個人到九教去上晚自習。再加上九教四樓以上一律是多媒體教室非上課不予開放,是多膽大的女生才會在晚上跑到九教五樓去上自習?
物反常即為妖。當人民群衆無法在現有認知範圍內對某件事給出合理解釋時,輿論就不免向着那子不語的方向去了。漸漸的,就有小道消息傳播開來,說是跳樓的這兩位本科時是一個宿舍的,他們那宿舍不怎麽幹淨,當年就曾有過一個女孩臨近六級考試時從九教五樓跳下來,現在這是走了的太寂寞,回來找舍友來了……
涉及到專業範圍,袁滿有心跑去一探究竟,卻被老鬼攔得死死的,只說九教裏若真是有什麽髒東西,也自有高人前去處理,他學藝不精過去還不夠給人填餡的。
袁滿很無奈,這些天他每天被老鬼督着合理膳食、合理作息、合理練功,竟是半分自由也沒有。不知為何,老鬼對付他這性子似乎頗有心得,每每心思一動,還沒動作便被老鬼搶先一步防的密不透風,更別提撒潑打賴、裝腔躲懶,無論什麽都像是一拳打在棉花包上,被這位不知哪裏來的活祖宗四兩撥千斤的攔回去,還一臉笑咪咪的讓他有苦叫不出。
自己上輩子到底造了什麽孽才修來這麽一位好哥哥,竟是前生還了一輩子的債也沒還完,給人債主追到這輩子來!真是可憐……
袁滿雖是不服氣,可也不得不承認老鬼很牛。不止因為他那鬼仙級別的術法修為,更因為他的禦人之術。
這老鬼居然有本事把自己吃的死死的!!!
袁滿很不高興,可也沒法子。憑良心說,老鬼還真是沒做什麽,他只是過于真實。他會欣慰的淺笑,會無奈的苦笑,會寵溺的微笑,同時也會喋喋不休,會氣急敗壞,會暴跳如雷……袁滿從來沒見過哪個鬼臉上有這麽多的表情,每一種都讓人不由自主的感染其中。有時候,袁滿練功間隙偶一擡頭,會看到老鬼若有所思地注視着自己,滿臉的悵然若失,徜徉在他自己的回憶裏,尋找着幾百年時光流淌中被沉澱下的那些東西。袁滿知道,老鬼這是在透過自己懷念着他的上一世,盡管有着前世今生的血脈相連,但老鬼所念念不舍的,永遠是他曾經的那個弟弟,那個已然遠去的血親至寶。
于是袁滿突然就不同情上輩子的自己了,反是有點子嫉妒,具體嫉妒着什麽,他自己都說不清楚,只每次看到老鬼不經意間眼角眉梢流露出的那些沉重的藏也藏不住的情感,心裏就一陣惆悵,不知怎麽的就全心全意信任了他,從此心甘情願被壓着管教了。
總是為了自己好吧!他也只能這麽安慰自己。
勉強壓抑着好奇與擔心,袁滿更加用功修習術法,然後挑了一天老鬼面色和霁的日子和他打商量,申請去九教五樓看一眼,哪怕是白天呢,總歸是盡了身為H大學子的一片心。
老鬼被他一聲聲“四哥”叫的通體舒泰,想着弟弟本就是個胸懷寰宇、勇于任事的性子,也就不忍太壓着他的脾氣,這幾日的磋磨也不過是想讓他收收那不知天高地厚的無知毛病,看着磨的差不多了,便點頭準了他今晚去夜探九教,反正有自己跟在身邊,總不會出什麽大事。
卻不想壞消息總是先一步傳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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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大早,袁滿的同門師兄李慶毓被發現昏倒在九教五樓走廊裏,急送到市二院搶救,至今沒清醒過來。
“到底怎麽回事?”袁滿們随着班長來到二院,迎面就看到了李慶毓的舍友愁眉苦臉守在門口,見到他們連忙迎了上來。
“各項指标都正常,不知道為什麽他就是不醒,醫生也說不出個所以然。”
平白無故的昏迷?聽了這話袁滿心神一動,這種情況通常不是丢了魂魄就是心智被什麽東西蒙住了掙不出來,于是他叫了句“我去看看”,打開門就走進了病房。
老鬼和他想的一樣,點點頭放他過去,自己則凝神觀察病房周圍有無異常,忽然就聽見袁滿在病房裏一聲大喊:“住手,你幹什麽?!”
一群人被吓了一跳,紛紛湧進門去,病房裏除了袁滿空無一人,只看見他做了個奇怪的手勢正對着病床方向如臨大敵。
只有袁滿能夠看到,在病床邊,有一個衣冠楚楚的老者正将手探進李慶毓的胸膛,翻來攪去的不知在找什麽,看他咋呼,也不緊張,一張臉上似笑非笑的,仍舊繼續自己的動作。
袁滿急壞了,今天是來探病,又有老鬼陪在身邊難免有恃無恐,竟是各種符紙法器一樣未帶。眼下看着這老頭折騰自家師兄,竟是一點辦法都沒有。情急之下,也顧不得思考旁人眼裏自己是否舉止怪異了,下意識地就喊,“四哥快來——”
老鬼應聲飄到他身邊,看了看屋裏情況卻沒有動手,反倒伸手握住他的腕子把他向後拉了拉,眼中波光閃動,五味雜陳。
“四……哥?”袁滿看看老鬼,再看看床邊的老頭,再傻也知道這兩位是認識的。于是撓撓頭,對着門口那一堆人尴尬一笑,“昨天沒睡好,猛一進屋看東西有重影,倒把我自己吓一跳。”他走過去,把一群人往外轟,“看看就得了,咱們一大群過來別把師兄給鬧着了——我去醫務室找大夫問問具體情況。”最後一句他看向老鬼的方向,看着老鬼點點頭,就勾肩搭背的帶着幾個哥們一起走出去。
病房裏靜了下來,老鬼也沒多話,只向病床邊湊了湊,看着老者一次次将手伸進李慶毓的胸口,扯出一縷縷黑色絮狀物,似有形又似無質,勾勾連連的纏在指頭上,最後扯得差不多了,他從懷裏拿出一顆丹藥塞進李慶毓口中,這才回頭問道:“是十三胤祥?”
老鬼點點頭,身子一動正要行禮,被老者虛手一托又立定了。
老者俯身試了試李慶毓的頸溫,點了點頭,臉上露出了些許笑痕,“才剛感覺到你在走廊裏,朕還在奇怪,及至見到他手上那串珠子,才想到難怪你會陪在身邊。”
“您也認不出嗎?”
“轉世投生重活一世,又沒有什麽标記,哪是那麽好認的?”
“……”老鬼沒有說話,只将眼神投向昏睡着的李慶毓。
老者撫了撫李慶毓的額發嘆了口氣,“上一世總歸是朕害了他,早年寵溺無度,到了卻怪他驕縱不法,既給了他毓慶宮那把玉如意,卻又縱着你們一個個招兵買馬——”他不再說下去,只傷感道,“朕用一百年仙緣換了他的下落,只望着護他個平安是福,也算對得起他額娘了。”
老鬼點點頭,看到老者疑問的目光,遲疑着恭敬道,“子臣能找到十三弟……是因為……當年……留下了他幾根頭發……”
他說的困赧艱難,卻聽得老者大吃一驚,忍不住脫口而出,“老四你怎麽——”他細一回想,不由勃然大怒,“什麽時候開始的,你們兩個?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