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梁慕走出密室的時候,因為天色太亮,不得不遮住眼睛,直到眼睛适應了,才放下手。
假太子拿來一身太監服讓他換上,等梁慕換完衣服,走出浴室,便看到紀太醫和假太子低聲說着什麽。
說到最後,假太子煩躁起來,罵道:“你們過河拆橋。”
紀太醫涼涼看他一眼。
假太子冷哼一聲,很不耐煩地把他們一齊趕了出去。
梁慕摸不着頭腦,他跟着紀太醫走出東宮,迎面看到一個頭發發白的老太監緩緩而來,右眼眉頭上似乎有傷,不由多看了一眼。
老太監擡眼看來,看到紀太醫和梁慕,不過輕輕一瞟,便收回了目光,恍若沒有看見,走進了東宮。
梁慕攥緊拳頭,悠久的記憶浮現在腦海。
“梁城主刺殺聖上,被侍衛斬殺,陛下念梁家多年駐守邊疆的功勞,不牽連梁家。”
太監傲慢地睨着梁慕:“還不跪下謝恩。”
紀太醫不鹹不淡的聲音傳來:“那是皇帝的心腹太監常公公。”
梁慕低聲道:“當年也是……皇帝經常召見太子?”他恍惚記得,假太子說過,皇帝已經在懷疑他。
紀太醫淡淡道:“不用擔心他,皇帝再怎麽樣,也只是一個凡人而已。這關都過不了,要來何用。”
他們說着已經走進昨晚的偏僻小道,夜色裏還好,但白日也無人影,樹木郁郁蔥蔥,平添幾分慘敗。
梁慕聽着紀太醫的話,心中不知為何一涼:“可他不是山民的人?”
紀太醫似笑非笑:“我又不是山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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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慕愣愣地看着紀太醫,可你不是也背叛了朝廷。此話,他無法說出口。
“當年梁城主說你不夠聰明,沒法坐穩城主之位,他說的果然沒錯。”紀太醫拂了拂衣袖:“梁慕,你不該來的。”
“山民與鳳朝人積恨已久,就算皇帝死了,沒了鳳朝,也不會好好待百姓。”紀太醫慢條斯理的說道:“梁城主建議陛下招安他們,可惜,那是山民糊弄他的,他偏偏信了,陛下本來不想殺他的,可他長了一根死腦筋。”
梁慕不由後退幾步,露出自己也不知道的驚懼:“你為什麽跟我說——”
他話還沒說完,胸口的劇痛讓他低頭,長劍穿過胸膛,劍尖的血液滴了下去。
他想回頭,胸口的長劍被拔出去,血液噴射,倒在地上,最後的念頭卻是假太子說的,過河拆橋,原來這橋指的是他。
紀太醫看到梁慕死不瞑目的眼睛,微微嘆了一口氣,蹲下身拂過他的眼睛。
“梁家最後一絲血脈,還是沒保住。”
說罷,他站起身,拿出手帕擦拭雙手,對身側的人道:“做幹淨些,不要留下痕跡,那個謝公子怎麽樣了,他們不打算殺他?”
“他們說最後一個結界還差修仙者的血,現在不能殺。”
紀太醫露出興味的神色:“修仙者?我看他不像。”
“他們說是。”
紀太醫若有所思:“那你試試。”
沒有人回答他,身邊的人早已消失。
山峰上,中年人身負長劍,站在山頭,剛剛縱橫魔界的侵染的血腥氣還未洗去,神色淩厲地的問道。
“你修道是為什麽?”
“守護。”
話音剛落,山峰破碎,中年人也即将消失,卻柔和了神色,溫聲道:“莫忘初心。”
謝白衣幽幽睜開眼睛,對上一雙似笑非笑的眼睛,眼睛的主人正抱着小獸,揉搓着小獸皮毛,小獸的耷拉的眼睛,哀怨地瞪着他,時不時伸爪撓過去,被假太子輕輕松松的按下。
假太子問道:“這世間最後一朵夢蘭花,唯一能讓神仙睡上一覺的好東西,滋味如何,是不是做了一夜好夢?”
謝白衣沒有說話,他動了動身體,低頭一看,魔氣化作的鏈子死死綁住雙手,緩緩游動,它是魔器。
假太子也不在乎謝白衣的反應,打量着謝白衣,下巴一臺,帶着幾分盛氣淩人的意味:“你直到寒玉床上的是什麽陣法嗎?”
“你跟他廢話什麽?”身後的人影動了動,走過來,将假太子按在寒玉床上。
寒玉床立時泛出一股綠光,将假太子包裹進去。
那人守在床邊,沒有回頭,但他人高馬大,從背後看去,還能看到胡子的影子。
謝白衣看着他,語氣平靜:“杜二。”
這一聲仿佛是個開關,那人轉頭,滿臉胡茬,果然是杜二。
杜二道:“謝公子,你輸了。”
謝白衣醒來後,思考了一遍,梁慕的反水還有跡可循,可杜二:“姜家的族徽,令牌,你是從哪得來的。”
“公子,你是仙門中人,還需要杜二提醒你仙門手段?”杜二平平淡淡的說道:“姜公子早就死了。”
謝白衣的目光落在他的眉眼上,他不是沒有懷疑,只是他的眉眼和姜家少主如出一轍,再加上此界幾乎沒有靈氣,沒有多想,怪只怪他太多自信,随後又移開目光,看向杜二身後的寒玉床。
寒玉床潔白如玉,密密麻麻的紅色紋路,充斥着血腥氣,有些熟悉的血腥氣,他回憶半響,忽然想起夢裏的師傅,以及禁锢他的魔器。
謝白衣臉色一變:“這裏是魔界。”
杜二微微一笑:“謝公子果然見多識廣。”
“昔年姜少主不愧是當代俊傑,一人一劍,扶持着洛姓皇族,将魔族打壓的不得不避居深山,可惜啊,也只有這一個姜少主,也只有一個疏朗闊達的永和帝。”
杜二眉眼微彎,竟然透出幾分斯文,目光卻冰冷:“你知道梁慕為何背叛朝廷嗎?他的父親,死在當今陛下的手裏。”
“我與你說這些又有何用,仙人和皇帝有什麽區別,不過都是将凡人視為蝼蟻,想殺便殺,想利用便利用,玩弄于股掌之間。”杜二譏诮地看着謝白衣。
謝白衣頓了頓:“我昏睡了多久?”
杜二嘴角抽抽,無語地看着謝白衣片刻:“半個月。”
謝白衣點點頭,莫名的說了一句:“凡間和修真界都是一樣的。”
杜二臉色陰沉下來。
身後的綠光慢慢散去。他轉頭看去,寒玉床的上的睜開眼睛,擡手一看,滿意了:“同生咒不愧是上古禁咒。”
“閉嘴。”杜二喝止。
假太子聳聳肩,抱起小獸,懶洋洋的走出密室,忽然想起什麽,回頭看向謝白衣:“梁慕死了。”說完,他轉身離開。
杜二臉色難看。
謝白衣在看有歲,有歲的身體隐隐有種透明的感覺,金色的飛龍纏繞在他身上,低低哀鳴着,但它的下半身已經消失。
假太子如今化作人身,不再需要等待血肉重生生長,而同生咒。
謝白衣回想許久,終于從記憶裏翻出一點印象,聽說是一開始是用于救人,後來上古魔君為了渡劫,用同生咒契約了一個水神,共享氣運,而魔君渡劫後,水神形神俱滅,駭人聽聞,神族驗證後,才知道同生咒存在缺陷,能共享氣運,也能奪人氣運血脈,此後被神族列為禁咒。
如今,已經失傳。
沒想到小小的魔界竟然還有會同生咒的人,上古三大禁咒,哪個都不好學,他這回折的也不冤枉。
只不過,他們奪取有歲的氣運和血脈有何用處?
謝白衣沉思,對于姜不佞他了解的不多,可修真界對魔界的态度他是一清二楚,姜不佞沒有殺盡魔族,凡人坐大,再加上此界幾乎沒有靈氣,他也沒察覺到魔氣,不然一開始也不會誤以為這是靈氣枯竭的小界。
不論是魔界還是修真界,靈氣和魔氣都是共存的,三千界時速不一,有大有小,最次能養活築基修士,最好能養出大乘修士,當年姜不佞消失時已經合體,這個界域定是能容納姜不佞,想來是和蓮光界差不多的界域,靈氣和魔氣不可能幾百年間就枯竭。
謝白衣心裏慢慢浮現出一個念頭,如果是這樣的話,他看向杜二,卻看到杜二拿出一把刀砍向有歲,刀被攔在寒玉床上空,轉眼崩斷。
“寒玉床是純淨的魔氣所鑄,除了修為,只有特定的血脈能夠讓它失效。”
杜二疑惑地砍向謝白衣。
謝白衣淡淡道:“比如,姜家的血,姜家乃是雪神後裔,雖然血脈稀薄,傳承的天賦所剩無幾,但血夜天生能夠淨化魔氣。”
杜二不蠢,嘲諷道:“當初不過是編來騙你的,你竟然當真了。就算我真的是姜家人。”他目光一冷:“這鳳朝早滅早好。”
謝白衣挑眉:“你不是想殺太子,他們要用有歲的身份,還用這麽麻煩的方法,當初姜不佞和皇室設置了很大的限制罷。”他有些嘆息地看着杜二:“說不定,你以後會看到魔族作為皇室統治此界。”
他看到杜二的臉色一點點扭曲,知道自己猜對了,繼續道:“我能猜到姜不佞當初設下的是什麽,為了留個後路,姜家是皇帝的備選,這樣,他留下的東西才能繼續壓制魔族。”
謝白衣帶着誘哄得語氣:“杜二,你知道的,只有掌握權力,才有改變的能力。”
然而,杜二卻冷靜下來:“這對你有什麽好處?”
謝白衣輕松道:“至少不會死。”雖然不知道那些人留着他有什麽用,但想來不會放了他,仙魔對立不是一天兩天了。
杜二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