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是夜,烏雲重重,明月隐匿。
夜色下的皇城,燈火輝煌,街道上人跡罕見。
謝白衣尋了個偏僻的地方,悄無聲息地停在城中,從木鳥上下來。
巡邏的侍衛從大街上走過,城門口還站在數十個侍衛。
梁慕仰頭,看着前方恢弘大氣城門,城門上懸挂着一副排匾,上面寫着三個字——長寧門,這是皇城第一道城門。
他少年時随他父親進京,曾在城門口等候觐見皇帝的父親,皇城是他仰望的所在,也是他日夜苦讀,施展抱負的終點。
梁慕收回目光,看向走過來的謝白衣,疑惑道:“謝大哥,我們怎麽進去?”
他們此行是來找被抓的有歲和杜二,但線索稀少,商讨過後決定先找紀太醫解決梁慕身上的隐患,前幾日,他們便到了皇城,但經過打聽,紀太醫從年頭就沒出過皇城,謝白衣決定直接去皇城找。
梁慕沒有其他辦法,只好聽從謝白衣,但心裏并沒有多少希望,皇城實在太大,他們也不知道太醫院在皇城的哪個地方,能不能找到還是一個問題。
很快,梁慕發現自己想錯了,帶着他在房頂急速前進的謝白衣可能是有地圖的。
一路上,他們輕易地避過了宮中的侍衛,最後在偏僻的宮殿裏停下,宮殿裏彌漫着經久不散的苦澀藥香,安靜的宮殿裏,清晰的聽到藥鋤搗藥的聲音。
梁慕有些吃驚地看向謝白衣,卻被謝白衣帶到燈火通明的正殿角落,裏面傳來說話的聲音。
“紀大人,你在啊,太子殿下剛剛派人來找你,看你沒在就先走了。”
“我知道了,我過去一趟。”意外年輕的聲音傳來,然後是一陣腳步聲。
兩人對視一眼,悄然跟上去。
皇城此時也是深夜,除了宮廷侍衛外,并沒有太監宮女在外行走,紀太醫走的這一條路,偏僻至極,竟是一個巡邏的侍衛都沒看到,倒是給了謝白衣兩人便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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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太醫是從東宮偏門進去的。
謝白衣故技重施,帶着梁慕躍過東宮圍牆,遠處有幾個三個太監走來,便只好躲到暗處,等太監離開,紀太醫的早就沒影了。
梁慕偏頭去看謝白衣,暗處并無燈光,夜色太深,也無月色,他沒看到謝白衣的臉上的表情。
謝白衣偏頭看他一眼,以為他有什麽事要問,聲音壓得低低的:“有事?”
“紀太醫不見了。”
謝白衣目光閃了閃:“走這邊。”
他果然知道東宮的布局,梁慕跟着謝白衣一路前行,來到寝殿,不由如此想到。
他們躲在寝殿外面的窗戶,只聽到幾聲模糊的交談,梁慕站的有些難受,不由四處打量,卻不想看到謝白衣肩上的小獸伸出爪子,輕輕一碰,将薄堅韌的砂紙桶出一個洞。
梁慕望着小獸收回爪子,懶懶地趴了回去,再看向砂紙,懷疑地伸手一碰,是工部專門做的金沙紙,宛如琉璃一般透光,但無法看到裏面,雖然輕薄,但堅韌如絲,不用利器是無法損壞的,而用利器還會弄出聲音,防火放水防小人。
謝白衣自然不清楚內情,他從洞中看過去,只看到兩個人背對着他們說了什麽,然後屋裏的太監宮女都退出門外。
不一會兒,他們走入床帳內側,然後就再沒出來。
謝白衣刻意等了一個時辰,還是沒有人出來,裏面也沒有半點聲音,難道是密道?他想着轉頭,看見梁慕一臉深沉地盯着深澤,納悶道:“你看什麽?”
梁慕收回目光:“紀太醫出來了嗎?”
謝白衣搖頭:“我們進去看看。”
“啊?”
“他們進去一個時辰了,屋裏一個人也沒有,寝殿肯定有密道。”謝白衣解釋。
梁慕猶豫:“可這是皇宮。”他只是來找紀太醫治病的,不是來窺探人家隐私,而且風險太大,并不願意跟過去。
“那你在外面等着。”
他說着就要離開,梁慕左右看看,天色将要泛白,他的功夫可沒謝白衣好,咬咬牙,還是跟了上去。
“謝大哥,你——”
謝白衣捂住他的嘴巴,帶着梁慕趁太監沒注意,閃入寝殿,來到太子和紀太醫走入的地方,掀開床帳,只看到後方的浴室。
浴室入口有一張屏風,後面是浴池,熱氣蒸騰,除了一張貴妃榻沒有其它東西。
梁慕四下一看,開始懷疑謝白衣是不是弄錯了,不料,謝白衣推了推貴妃榻,貴妃榻自動挪開,露出一條向下的通道,通道兩邊兩邊還有燈盞。
走下階梯之後,上方的貴妃榻自動移回原位。
梁慕擡頭一看,望着前方的謝白衣,腦海一片空白,心裏亂糟糟的。
密室的通道四通八達,三四條路,通往不同的方向,但謝白衣沒有任何猶豫,選定方向就走了下去,一邊走一邊低聲解釋。
“地道終點都是一樣的,不過是時間長短的差別。”
梁慕抿了抿嘴巴:“謝大哥來過皇宮?”
他看不到謝白衣臉上的表情,只覺得他似乎停頓片刻,才道一句沒有,不再解釋下去。
梁慕頓時後悔了。
謝白衣知道梁慕懷疑他,可也不想解釋,有些事,就連他也需要一個原因。
他看向熟悉又陌生的密道,眼瞳變得幽深,他寡淡的少年時期,曾經走過無數次同樣的密道,去往宮外,結識了不少三教九流的好友,也因此遇到師傅。
如今同樣的密道擺到他面前,他不确定這是別人的陰謀,還只是一個巧合。
謝白衣垂眸看向随着走動搖擺的牡丹花手鏈,金墜子是一個法器,他讓小獸用了乾坤咒,将牡丹變小,放在镂空的金墜子裏。
小獸似乎感受到什麽,不由緊了緊爪子,爪子刺進謝白衣的皮肉,滲出些微的血跡,嗅到血腥後,仿佛驚醒一般,連忙收回爪子,沮喪的垂下頭,滿含歉意的嗷嗚一聲。
傷口并不痛,謝白衣沉默片刻,正打算安撫一下,卻在看到通道盡頭的畫面,轉為抓住梁慕,藏到轉角。
梁慕一臉茫然地看過去,此後餘生,這一幕永遠刻印在腦海,從未褪色。
半昏暗的圓形房間,一具骷髅從玉石臺上走下來,一邊走,黑色的骨頭從下到上生出血肉,是少年的形體,直到黑洞洞的眼睛覆上血肉,顯出一雙桃花眼,烏發重新生長,垂到腰間。
梁慕緊緊攥住謝白衣的手腕,張着嘴,卻發不出聲音。
那一張臉,是有歲的臉。
熟悉的年輕的男聲傳過來,是紀太醫:“半個月後是傳位大典,不能出一點差錯,否則前功盡棄。”
有着有歲容貌的少年一件一件穿上明黃的太子衣裳,轉頭道:“既然真正的太子已經在我們手上,何必再讓我假扮他,用蠱控制他不就行了。”然後抱怨:“你不知道皇帝有多精,我覺得他已經在懷疑我,只是拿不到證據,你說太子是被人救走的,莫不是皇帝的人?”
“不是。”紀太醫臉色沉凝:“那邊來信查不到此人的來歷。”
假太子挑眉,詢問:“難道是……外面?”
紀太醫冷冷道:“你好好完成任務,不要多問。”
假太子嘻嘻一笑,攤手道:“他們抓了人還能把人丢了,我覺得他們有點不靠譜,畢竟,我是要上祭天臺的,一個不好,我就死的連骨頭都沒有了,你要體諒一下,死過的一次人,格外惜命。”
“我也就罷了,你這個根正苗紅的鳳朝人,為什麽要幫他們做事?”
紀太醫沒有理假太子,假太子也不在意,轉而說起其他的事,這兩人說着說着一起向外而去,直到腳步聲也聽不到了。
梁慕僵硬的看過去,身邊的謝白衣早已進入房間,他抖着腿,一步一步走進去。
裏面的空間很大,擺着兩個寒玉床,裏面的那個正躺着一個人,正是有歲,聽之前的話,應當是真的太子。
梁慕至今還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掃了一圈,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杜二呢?”
謝白衣沒有回答他,盯着寒玉床,眉頭微微皺起來,雖然靈力被封,但眼睛因為血脈的緣故,還是能看到凡眼看不到的東西。
有歲躺着的寒玉床上,有着無數細細的血色紋路,細微的鮮血從有歲身上滲出,落到紋路上,彙聚在一起,按照特定的軌跡流動,所有的紋路,最終彙聚到有歲的腦部。
紋路繁複細密,謝白衣也不看清什麽東西,但血腥沖天,想來不是什麽好東西,還有那個假太子。
“我說,有小老鼠鑽進來了吧。”
假太子去而複返,笑容滿臉地看着他們:“兩位不自我介紹一下?”
謝白衣卻是一怔,他竟然沒察覺到此人是什麽時候來的。
紀太醫的聲音遠處傳來:“廢話什麽,抓住他們。”
假太子聳肩:“他的脾氣可不太好。”說着,沖向謝白衣。
謝白衣側身閃過,一腳踢過去,假太子頓時被踢得老遠,他拉住梁慕,正欲飛身離開。
假太子喝道:“抓住他。”
謝白衣凝神看向前方,手心驀然一痛,腦海一陣眩暈,他愕然回頭,只看到梁慕愧疚的眼睛,渾身一麻,霎那間暈了過去。
紀太醫緩緩而來,看着梁慕道:“做的好。”
假太子吹了個口哨,很給面子得鼓了鼓掌:“把他綁起來吧,這只貓我來養罷。”說着抱起停在謝白衣身邊的小獸。
紀太醫看了一眼小獸,沒有說話,默許了,對梁慕道:“你跟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