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半透明的花瓣四處伸展,拖動濃稠的光海搖曳出星星點點的光點,織成璀璨的披紗。
那是一座形似養靈池內的石蓮花,整體呈現出半透明的晴藍色,花蕊尖尖上卻是一個小小的五瓣蓮花的模樣,光點從這裏逸出,融進光海,生機勃勃,優美如畫。
而蓮臺裹着數十粒蓮子,唯獨中央空着,它的上方盤旋着一顆熠熠生輝的綠色珠子。
葫蘆說那是引脈珠。
光海的顏色從中心到外圍,階梯式漸變,到謝白衣這裏,全然透明。
他站在蓮葉上,無法向前走動一步。
與之相反的是葫蘆,它毫無障礙的在光海裏遨游,走跡一點也不規整,表現地非常活潑。就連謝白衣也能感受到葫蘆的狂喜和激動。
引脈珠仍舊在盤旋。
謝白衣想到礦脈裏的小獸,即使知道這樣想邏輯上說不通,但被拉扯進石蓮花後他腦海中浮出的第一個想法,小獸是有意的。
随後又覺的自己多疑,小獸的力量極為強大,但确實還是一只剛剛脫離母乳的幼崽,很明顯是神族。
神族也有血脈壓制,只是表現的不如妖族明顯,但等級差的大,就很容易看出來,金河在小獸面前緊張至極,就連小槐也受到影響,倒是他和白沙因為是人族,小獸收斂了修為,沒什麽反應。
一只無法脫離封印之地的小獸,又怎麽知道外界的事。
謝白衣笑自己多想。
葫蘆落到他肩上,不高興說道:“它太小氣了。”
謝白衣擡頭看去,只見引脈珠緩緩落下,到蓮臺的一掌之遙的地方又不動了。
葫蘆不安地晃動,最後沒忍住又飛了過去,來到蓮臺中心繞着引脈珠旋轉,就在它飛進去地一刻,石蓮花的花瓣迅速閉合,把葫蘆和引脈珠困在裏面。
Advertisement
謝白衣吃驚,葫蘆傳音告訴他沒事,才站回原位,他抱着金河化成的彩蛋,眉頭微擰。
葫蘆一直繞着引脈珠旋轉,半天之後,引脈珠動了動,它歡喜的大叫一聲,葫蘆口吐出一個東西。
那是深澤變成的蛋,外殼潔白如玉,這枚蛋一出來,引脈珠上的光暗了下來,繼續向蓮臺上的圓心落下去。
白蛋驟然放出白光,竟然向引脈珠撞過去,一副要把引脈珠撞出去的架勢。
葫蘆被這變故驚住,一時沒有反應,等反應過來時,已經不能動了。
白蛋和引脈珠撞在一起,碰撞出刺眼的白光。
謝白衣閉上眼睛,手上的重量漸漸變輕,他心生不好,強忍着睜開眼睛,不由呆住,眼前變成了一個湖中心的小島,周圍雲霧缭繞,再遠便看不清了。
“你是誰?”
謝白衣低頭,看到神族繁複宮裝的女童,她頭上用白色的絲帶綁着兩條辮子,垂在胸前,辮子下面墜着小小的玉石浮雕,眼瞳是溫柔醉人的琥珀色,與臉上冷淡的表情形成一種奇異的美感。
他張口要說什麽,卻只聽到樹葉沙沙作響,愣了半天,才發現他變成了一棵樹。
一顆老的快要死去的樹,被蟲子蛀空了,而他就在被掏空的樹中,這即将死去的老樹,把他牢牢禁锢在樹中,動彈不得。
女童沒得到回應,右手微微擡起,指尖泛着微光。
謝白衣驚駭地發現,他被老樹禁锢的神魂被什麽東西拉扯,若不是老樹的禁锢太過強大,他就要被拉出去了。
這女孩究竟是什麽人?
一息後,女童的手指的微光散去,她額頭沁出汗珠,順着臉頰滑落,看來這對她來說負擔也極大,沒把謝白衣拉出來,她顯然不太高興。
這時,傳來呼喚的聲音,她定定地看着老樹,開口道:“你若能讓它開花,我就不管你。”說罷,也不待謝白衣回應,轉身離開。
女童的背影消失在雲霧中。
謝白衣苦笑,他動都動不了,怎麽讓老樹開花?
遙遠的山上涼亭。
涼亭建在高山上,石桌上除了一顆懸浮的明珠什麽也沒有,微風拂過,這顆明珠碎成粉末,随風而散。
坐在地上青年一扔酒袋,似喜似悲,最後哈哈大笑:“等到了,等到了。”竟然落了淚。
這番動靜驚動了瀑布下打坐的人,那人一步踏出,已然來到涼亭內,一頭白色的頭發無風而動,神色冰冷:“白衣進去了。”
青年哈哈大笑:“她算盡一切,可不是自己的終究不是自己的,等一切歸位——”
那人打斷了青年的話,警告道:“讓白衣自己選擇。”
青年愣住,震驚地看着他:“玄舟,你。”
玄舟冷冷看他:“你記住,他是我的弟子。”
餘下的話他沒有說,可青年也知道他未盡的意思,失神道:“你以前不是這樣的。”沒有人回答他,玄舟早已遠去,涼亭上只有他一個人。
半響,他望着蒼茫的天空,白雲蒼狗,滄海桑田,就連玄舟都不在是當初模樣,到如今,只剩下他一人品味長生之巅上亘古的孤獨,他笑了笑,聲音散進風中:“那時候,也輪不到你我插手了。”
謝白衣此刻還在樹中,他不知道時間過了多久,直到他能在樹裏挪動,女童也遲遲未來,這裏仿佛是被流放的孤島,除去雲霧,只有寂靜的湖水為伴。
終于有一天,雲霧讓出一條路,他看到巍峨的宮殿矗立在高山上,屋頂上盤旋着不知名的獸類,巨大的眼睛威壓赫赫,對上的一瞬間,他只覺地眼睛一陣刺痛,眼淚頓時流下來。只是他沒看到,他的眼淚凝結成珠落在樹上,被樹吸收了。
等他适應過來,雲霧又團團圍住,眼前站着一個韶華少女,垂着兩條長辮,辮子下方,墜着浮雕。
謝白衣忍不住盯着少女,驚愕地發現他怎麽也看不清少女的容貌,似是極為普通,但卻沒有任何印象,甚至連那女童的面容也是極為模糊的。
少女站了很久,忽然道:“師傅坐化了。”
謝白衣一怔。
少女說完這句話,又沉默很久,就在謝白衣以為她會一直沉默下去的時候,她道:“你還沒讓它開花。”
謝白衣腹诽:他又不真的樹。
少女仿佛聽到了,淡淡道:“你在樹心。”
這沒頭沒尾的一句話,讓謝白衣摸不着頭腦,之後愕然,她能聽見他說話。
少女低低道:“真笨。”她行走在水面上,似行走于陸地,看着極慢的動作,眨眼間便離開了。
有生之年,還是第一次有人說自己笨,謝白衣不是滋味的想着,把這兩個字在嘴裏嚼了嚼,回想少女的話,沉下心神,尋找所謂的樹心。
他的神魂一侵入樹中,就被拉到了樹中,困在其中就如同在沼澤裏,好久才能挪動一小步,外面的一切與他隔了一層厚厚的膜,聽不分明,但他能感覺到少女又來了兩次。
少女也不知道練得什麽功法,周身的氣溫越來越低,甚至他這個被樹隔絕的神魂都覺的凍人,估摸着還在外面,神魂都要被凍住。之後,少女再也沒來。
謝白衣專心地在樹中騰挪,暗暗感嘆,自混元西海後,他遇到的事越來越古怪了,仿佛冥冥之中有人牽着線頭,百般周折,他最終都會走到暗中人布置的路途上。
正想着,眼前忽然一變,十來平方的空間裏,一枚閃閃發光的樹心懸在半空,他的動作輕盈起來,幾步之間,就飄到了樹心旁邊。
在樹心的光芒下,空間映出一個小小的雲朵。
這便是謝白衣的神魂,他的神魂本來已經能維持人形,但神識破碎後,對神魂的掌控力降低到極致,只能保持原來的樣子。
謝白衣飄着飄着靠近樹心,樹心似有所感,它的力量在向謝白衣的神魂流轉。神魂逐漸強大,更重要的是,神識在恢複,它像神來之手,一點一點的塑造破碎的神識。
成型地那刻,謝白衣不由自主長嘯出聲,眼前的景象再度變換,那顆奄奄一息的老樹驀然開花,綠滿枝頭,盈盈花香彌漫。
粉色的花朵紛紛揚揚。
“師傅,它竟然開花了。”女童的聲音滿是驚奇。
謝白衣擡眸看去,雲霧仍舊飄渺,有些耳熟的冰冷女聲緩緩道:“專心。”
周圍忽然出現漩渦,吸引他不斷下沉。
謝白衣恍惚中看到有人漫不經心地看了過來,眼睛中的神色和少女說他真笨的時候一摸一樣。
再然後,他聽到有人喝到:“出來。”
只見少女一劍刺來,正中心髒,他渾身一顫,垂頭對上青年死不瞑目而瞪大的雙眼。微風拂來,少女禦劍飛去。
謝白衣沒想到第一眼看到的是這種畫面,那少女不修劍道,但劍刺過來,正好穿過他的神魂,令他神魂顫抖,頗為厲害。
地上的青年還瞪着雙眼,眉頭動了動。
謝白衣親眼看到少女誅滅了青年的神魂,如今這人眉頭還能動,胸口一起一伏,竟然有醒過來的征兆?難道是奪舍?
他心中一凜,傾身看去,那雙眼睛仿佛兩道漩渦,一陣天旋地轉,失去了意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