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婚事沒做成,村長又被氣暈,在場的人坐了沒多久,除了親近村長家的人沒離開,其他人四下散了。
林阿婆回到家還在念叨:“蘭丫頭也太不懂事,村長也是,怎麽就給蘭丫頭找了個這樣的人。”說來說去競也不知道該怪誰,只好深深嘆氣。
謝白衣于是說起教木頭念書的事。
林阿婆吃了一驚:“念書?小謝,你的眼睛?”
在林阿婆看來,謝白衣雖然出生富貴,還會一些道術,但雙眼已盲,不是個合格教書先生,所以聽到這些話有些遲疑。
謝白衣道:“我的眼睛不是天生的,幼時讀過些許書,也能教木頭識字。等過了這段日子,最好送木頭去私塾。”
木頭連連點頭,佐證了謝白衣的話:“先生寫在地上教我念得,字寫得可好看了,比阿娘的還好看。”
林阿婆見謝白衣想的周全,也不再多說,只道:“也行,明兒我把我家大郎留下的書給你,你先教着。”
木頭歡呼出聲,抱着林阿婆道:“阿婆最好了。”
林阿婆摸了摸木頭的頭:“你好好念書,要是能考上狀元,也不枉你娘為你着想。”
木頭聲音響亮:“我一定會考上狀元的。”
謝白衣微微偏頭,林阿婆那話委實有些奇怪。
林阿婆領着二人去了西廂,把門打開,看着空蕩蕩的屋子,輕輕嘆了口氣。
高至屋頂的書櫃有兩面,書冊塞得滿滿當當,雖然無人居住,但主人顯然很用心,幹淨整潔,書桌上竟然還有寫了一半的經文,仿佛主人不久後就會回來寫完,但從那微微泛黃的紙張上來看,主人離去後并未歸來。
林阿婆看了一會兒,默默收了起來,又拿出許多年前留下的宣紙:“這些紙雖然舊了,但還能寫——小謝”她轉身只看到木頭亮晶晶的眼睛,擡頭看去,只見謝白衣站在屋外,不由疑惑:“小謝,你站在外面做什麽?”
謝白衣望着眼前擠擠攘攘的白痕,仿佛在牆壁上畫了個長方形,又看看十步之內明亮燦爛的功德金光,不緊不慢地走進來:“這裏面的書櫃是烏木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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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阿婆看了一眼兩個大書櫃,道:“這都是我家老頭子打的,什麽木頭我也不知道,他是個木匠,說這些木頭是很好的東西,恰好大郎喜愛念書,留給他傳家用的。”
謝白衣心想,貴重是貴重,烏木千金難求,留着做傳家寶無可厚非,但上面透出來的陰暗氣息,卻委實過于濃重了,且在修真界,烏木是用來集聚靈氣,照凡間的說法,就是聚風水。
普通人不懂得使用,但是擺在家裏,按理來說,即使與人無益,但也不會出現這些鬼魅才對。它還有一重作用,就是辟邪。
林阿婆說起這些事,就想到了短命的兒子,氣憤道:“要我說還不如賣了,得些銀子來給大郎養身子,不然大郎怎麽會在趕考的路上一病沒了。”
說到這裏,林阿婆也沒心情繼續清理了,只道:“這裏也幹淨,不用打掃了,小謝教木頭念書罷,我去做晚飯。”
木頭看着林阿婆離開,喃喃道:“阿婆不開心。”
謝白衣已經走到書櫃前,把木頭叫過來,指着書櫃道:“拿一本千字文。”
木頭只好放下阿婆的事,看向書櫃開始挑書,看了許久,才疑惑道:“謝叔叔,沒有千字文。”
謝白衣問道:“那有什麽?”
“儒門聖典,道德經,金剛經,還有四書。”木頭撿着自己認得的說了,然後奇怪道:“這本怎麽這麽奇怪?沒有字。”說着取下來。打開看了看,忽然呆住了。
謝白衣隐約覺得奇怪,拍了拍木頭:“怎麽了?”
木頭愣愣道:“謝叔叔,這畫上是我阿娘。”
謝白衣道:“給我看看。”
木頭把書遞給謝白衣,忽然想起來:“謝叔叔,你能看到嗎?”
謝白衣道:“不行。”
木頭困惑地撓了撓頭,咽下了後半句。
謝白衣摩挲着書皮,一頁一頁翻過去,此書一入手,鬼魅的形象清晰可見,他們仿佛生來就在書上,有老有少,男男女女,形形色色,甚至沒藏好尾巴的狐貍書生被人揪出了尾巴,嗚嗚跑進了書頁,翻到最後一頁,還在那哭。
就像一個隐在書畫裏的桃源,如果不出來吓人就更好了。
謝白衣仰頭,他的眼前雖然還是黑色,但道家的清氣,佛家的金光,巫族的血芒,妖族的妖氣,四處散落,互相交映,構成一個上古神文——鎮,恰好是他認識的。
這一趟,便是沒完成墟獸的任務,也是大有收獲。
這個上古神文已經開始虛化,因為缺了最重要的一環,人的陽氣。原本的主人已經去世,神文理應消散,畢竟是神族的文字,原主人以凡人之身借靈物顯化神文稱得上是天縱奇才。
之所以還能維持,便是烏木補上了這一環,但它到底不是陽氣,二十多年過去,神文的效果便弱了,不然那些鬼魅也跑不出來。
謝白衣望着委屈去巴巴的狐貍書生,忍不住揪了揪它蓬松的尾巴,那狐貍被吓壞了,瞬間化了原型,驚恐地望着他。
謝白衣撚了撚手,有些心滿意足,雖然是個鬼物,但皮毛柔軟順滑仍如生前,讓他想起了他在凡間養的貓,又冷又傲,不肯讓他碰觸,偶爾抱住,還是睡着的時候,那觸感讓人流連忘返。
他正想合上書籍,狐貍書生忽然怯怯道:“你不是眼瞎了嗎?”
謝白衣吃驚,神色卻很淡然,顯得高深莫測。這副做派,他自幼就會,太傅稱他有威儀,頗具儲君風範,後來在門派中,衆弟子看見他這模樣就怕。
這副樣子,顯然唬住了狐貍書生。
它猶猶豫豫的:“書裏的人都是好人,你能不能放過他們,我不讓他們出去了。”
謝白衣想到狐貍書生之前被人揪出尾巴,只能跑到一邊哭,勾唇,露出一絲笑意。
狐貍書生再天真也知道這是嘲笑他了,忍不住鼓起了面頰。
仔細一看,它的原型比正常的狐貍要小很多,想來還沒成年,謝白衣想了想,還是合上了書籍。木頭還在這裏。
謝白衣對木頭道:“把儒家聖典拿出來。”
木頭站的有些無聊,正一本一本的數着,聞言很快取出了,還好這些書擺的不是很高,以他的個頭輕輕松松的拿了下來:“謝叔叔,那本書。”
謝白衣面不改色的糊弄木頭:“你娘是林阿婆的遠親,關系親近的給對方畫像也是常事。”
木頭眨了眨眼,到底年紀小,也沒多想,甚至舉一反三:“那我能給謝叔叔畫像嗎?”
謝白衣微怔:“能。”
“那謝叔叔我們說好了,我給你畫像,你也給我畫。”木頭又搖頭:“不對,謝叔叔看不見,我畫給謝叔叔好了。”
謝白衣笑了笑,應了一句好,并沒放在心上。
随後讓木頭拿出紙筆來,以修真界的文字寫了一張儒家聖典的開頭,問木頭是否和書中的一樣。
木頭對照了一番:“儒字不一樣。”
謝白衣讓木頭簡述不一樣的地方,再重新寫下來,再問木頭。
林阿婆原本是叫人吃飯的,走到西廂,一看屋裏,這兩人專心致志,一點也沒察覺到她來了,心裏也很吃驚。
她自己也養過孩子,她兒子小時候也沒木頭這麽坐得住。
林阿婆回神,只聽謝白衣道:“阿婆?”
“我做好了飯,看你們這麽認真也不好叫你們了。”林阿婆說道。
謝白衣道:“已經是昏時了?”這裏的人把太陽落山的時候叫做昏時,謝白衣住了這麽久入鄉随俗也這麽叫了。
他話音才落,木頭的肚子咕咕的叫起來。
林阿婆看這木頭抱住肚子,滿臉通紅,不由笑起來:“木頭,洗洗手吃飯去。”
木頭答應一聲,小手握住謝白衣的手指:“謝叔叔,我帶你去。”
謝白衣驚愕。
林阿婆笑道:“好,你牽着謝先生來。”說罷離開了。
謝白衣只覺得心裏有什麽蕩漾開來,反手握住了木頭的小手:“好。”
眼睛雖然不看到,但其它感覺變得更靈敏,所以雙眼不能視物對謝白衣來說并沒有多少影響。
但這不長不短的一條路,小人兒走在前面,細細提醒他哪裏有坑,哪裏好走,雖然聽來好笑,卻也覺有什麽從心裏溢了出來。
此時的謝白衣并不太懂這種情緒是什麽,這不妨礙他使用靈力探測木頭的經絡,不動聲色的收回靈力後。
謝白衣失望,木頭沒有靈根。
他自修仙以來,還沒收過徒弟,主要是他修煉的太快,有他師傅壓着,也沒人到他面前來說早點收徒,給宗門培養出一個高手之類的話。
謝白衣到底是從凡間而來,自小長于深宮,沒人跟他說,他就沒想過收徒的事。
但要說徒弟,他也是有的,卻是個妖族。
彼時蓮光界人妖兩族尚算和諧,但謝白衣大師兄之死,和妖族也有些關系,宗門表面上對妖族沒什麽表示,但謝白衣清楚,即使師傅在,宗門定不會容他收個妖族的徒弟。
謝白衣已經很久沒想起蓮光界的事了,此時想起,也微微恍惚起來,不知道師傅有沒有飛升,一萬年已過,師傅的壽元将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