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天月崖很偏僻,位于天命城外北方的群山中。
所以,謝白衣連天命城都沒進去,就被成毅壓到了天月崖。
路上的時候,謝白衣還想着到了天月崖,總有能出去的一天,先擺脫成毅再說,然而,到了天月崖,他才發現,事情比他想要的還要糟糕。
天月崖沒有靈氣。
他呆滞的回頭:“你确定師傅說讓我在這裏修煉到渡劫。”
成毅把一塊令牌放在了崖上,令牌閃了閃,沒入了山崖,聽到謝白衣的話,點頭道:“是的。”又忍不住道:“師傅也是為了你着想,這裏雖然沒有靈氣,但有先祖布下的禁制,除了師傅允許的人,其他人是不能進入的。等你渡劫出來,師傅也就回來了。”
謝白衣張了張嘴巴,苦于人設不好開口,不知道為什麽,小童也沒出聲。
成毅見此,以為他聽進去了,不禁笑道:“你好好修煉,等你渡劫了,師兄一定給你準備一份大禮。”說罷,便離開了。
謝白衣風中淩亂,沒有靈氣怎麽修煉。
他無語片刻,擡腳便碰到了一個屏障,不由一驚,忽然想起成毅回答時的動作,心生不好。
小童悠悠的聲音肯定了他的想法:“他開啓了禁制。”
謝白衣也不再試了,随地一坐,仰頭望着遠處的山峰,許久沒有說話。
小童疑惑,戳了戳他:“你怎麽了?”
謝白衣深沉道:“深澤的師傅也是用心良苦。”
小童臉色古怪,揉了揉耳朵:“唔。”
“你看,深澤呆在這裏,他的仇人進不來,而他也出不去,他師傅想來深知他的脾氣,怕他被人弄死了,到時候就算能報仇也救不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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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童默了默,問道:“你以前沒被關過?”
謝白衣奇怪地看他一眼,回道:“以前都是我壓着師弟去受罰的。”
小童聞言,忍不住後退兩步,頗有些驚恐地看着他。
然而謝白衣沒有注意到,發出一聲長嘆:“可沒有靈氣,怎麽修煉?”
沒有人回答他。
小童悄悄隐入葫蘆中了。
謝白衣呆坐了片刻,起身看了看,這是天月崖底,地方空闊,一條依着山崖的小溪潺潺流動,數十顆大樹,他就近折了根樹枝,尋了個空地,手腕微微用力,樹枝如劍,斜劈而去,樹葉無風而動,沙沙作響。
點刺橫劈,基礎劍法從心中一一而過,謝白衣恍惚想起師傅教導他劍術的日子,他學劍,前百年,一直只學基礎。
他師傅是蓮光界近千年來最為出色的劍修,喜愛收徒,然而沒幾個在他的教導下堅持到最後,大師兄是其中一個,少有的天賦出色,性情堅毅,頗得師傅喜愛,不足百歲便已至金丹,不久,死于魔修手中。
後來便有流言,若大師兄那時候已經學了師傅的劍法九鳳鳴,也不至于落得如此下場,因殺了大師兄的魔修所修煉的功法,被九鳳鳴完克。
此後,他師傅百年沒在收徒。
他一直記得,他拜師的那天,他師傅只說了一句:“別後悔。”
謝白衣一開始并沒有打算修劍,然而,道法與他而言如上古文字,晦澀難懂,他只能修劍。
他漸漸閉上眼睛,往事紛紛而過,心臺漸漸清明,他聽到風聲愈來愈大,看到樹葉狂舞,枝蔓飛揚,心中一動,輕輕一掃,靈光過處,遠處的大樹悄無聲息地化作粉末。
四周驀然一靜,忽然飛出無數藤曼,齊齊卷向謝白衣。
謝白衣愣了一下,飛快使出劍法,詫異地發現,劍氣幾乎無法在藤曼上劃出一個印痕。
他如此,更加激怒了藤曼,漫天藤曼化作大網輕而易舉地困住了他,随後網上一抛,挂在了崖頂上,狂風呼嘯而過,謝白衣腦中嗡鳴一聲,神識如玉瓶,猛然炸裂開來。
還是小童意識到不對,護身靈光立即罩住了他,才免去神識之痛,但此時,他眼耳口鼻皆以流出血淚。
小童震驚:“你——”他忽然閉上嘴,盯着困住謝白衣的藤曼,露出驚恐的神色:“誅神藤,天命城怎麽會有誅神藤。它不是随着神族消失了嗎?”他猛然看向謝白衣,露出一絲憐憫之色,低低道:“幸好你不是神族。”
謝白衣已經暈了過去。
小童心中懼怕,把葫蘆埋在謝白衣懷中,隐去了身形。
崖頂安靜下來。
謝白衣這一昏便有半年,還好他如今已經是修者,無需五谷維持生命。
這一天太陽高升。
謝白衣捂着頭,睜開眼睛,卻發現周圍一片黑暗,伸手不見五指,喃喃道:“天黑了嗎?”
小童壓抑的聲音低低傳來:“是白天。”
無需他的言語,熾熱的日光已經告訴謝白衣這并非夜晚,他安靜下來,日光太盛,面容有些模糊,看不分明。
小童遲疑,緩緩道:“困住你的是誅神藤,縱是神仙,挨一下也要傷筋動骨,在遠古時候,一直是用來處罰犯有重罪的神仙,但他打人類卻毫無作用,傷你神識的是崖上的燧風。”
謝白衣沒有回答。
“燧風本來是用來修煉的,後來的一些仙人無法經受燧風的痛苦,漸漸被擱置了。”小童頓了頓,只覺得沒辦法再說下去,沒有修者接觸過燧風,所以,謝白衣醫治神識的希望太渺茫了。
他努力回想,卻始終想不出來到底有什麽法子可以治好神識,神識這東西,本來就脆弱,受傷只能等它緩緩自愈,而謝白衣的神識,支離破碎,幾乎可以說是廢了。
小童坐了一會兒,沮喪地看向謝白衣,卻發現謝白衣拉扯誅神藤的葉子,那葉子反射性的打了過來,謝白衣避之不及,被細長的葉子狠狠打出一個傷痕。謝白衣仿佛沒感覺到,繼續拉葉子,循環往複。
他張大嘴:“你幹嘛?”
謝白衣抿唇,聲音沙啞:“我要出去。”又去扯誅神藤的葉子。
小童呆怔,看着謝白衣的手漸漸布滿小傷口,鮮血淋漓,一雙骨節分明,白皙如玉的雙手變得傷痕累累,心生不忍,可最終什麽也沒說。
謝白衣從躲不開誅神藤到輕易避開還能反手在扯葉子用了足足大半年。
手指飛舞,速度快到看不清。
小童忍不住鼓掌。
謝白衣含笑道:“多謝。”
小童望着謝白衣雲淡風輕的眉眼,喃喃念了一句什麽,随後問道:“你想好怎麽出去了嗎?”
謝白衣搖頭。
誅神藤畢竟是上古神物,以他的力量并不足以破開牢籠。
他摸出一根黑色的樹枝,經過一年多的打磨,變得光華圓潤,隐約顯出了劍的模樣,這是他從樹上折下來的,當時沒多想,然而能經受他靈力的樹枝,想來也不是普通的樹枝。
小童見了樹枝,躲到葫蘆口,尖叫:“你怎麽拿了誅神藤的枝幹?”
謝白衣驚訝:“這是誅神藤?”
小童氣道:“當然,誅神藤原本就是一棵樹,先生藤曼,萬年後藤曼歷雷結化為枝幹,一萬根藤曼才能化一根枝幹,死一顆少一顆,傳說中早就随着神族消失了。”
謝白衣細細感受着樹枝的紋理,問道:“它有什麽特征嗎?”
小童一梗,仔細想了想:“和普通的樹沒什麽差別,不過它周圍的樹都是枝幹僞裝的,這樹極為霸道,周圍不能存活其他靈值。”小童說着又打量着樹枝,發現它黑如墨玉,紋理細膩,默了默:“你折的還是真樹上的,難怪它生氣。”
謝白衣想到他練劍的時候毀掉的樹,心生疑窦。
小童驚訝地發現這跟已經有劍模樣的枝幹蘊含些許神力,随着謝白衣的手流轉,和謝白衣身上的靈氣形成了一個循環,簡直和認主的神器差不多了。
神器認主,若是主人的力量低于神器,神器會以自身力量強化主人的肉身。
可這跟枝幹還算不上神器罷。
小童百思不得其解。
謝白衣想了一回,也想不出原因,只好放下這件事,開始研究怎麽出去,手上的樹枝忽然變得溫熱。
他怔了怔,疑惑地摸了摸,隐約感受一個溫暖的力量向來湧來,仿佛在回答他。
然後,他已經沒法去想怎麽回事了。
誅神藤化成的牢籠不知怎麽的竟然散開了,他毫無防備,墜落下去,伴随着小童的尖叫。
謝白衣不知道落了多久,小童不在尖叫,反而饒有興致的丈量天月崖的高度。
他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麽好,心念一動,樹枝變得巨大,載着二人網上飛。
小童有些失望,垂頭看向下方,發現離地面已經不遠,小溪深處有什麽湧了出來,一團黑色的東西飛速攀升。
他正想着這是什麽東西,那東西已經升到和他們一樣的高度,碩大的眼睛瞪着他們,紅瞳如血。
小童驀然叫道:“快跑。”
謝白衣心神一緊,樹枝加速,卻還是沒躲過去。
黑影嗷嗚一聲,連樹枝帶人吞了進去,嚼了嚼,感覺毫無味道,慢吞吞吐出一口氣,又慢吞吞的回到小溪中。
溪水潺潺,樹葉沙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