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眨眼間,夜色便過去了,太陽從東邊生升起,日光漸漸充盈這間小屋。
謝白衣睜開眼睛,暗暗嘆息,他身上的靈藥品階不夠,療傷遼了一晚上,還沒好到三分之一。
門吱呀一聲被人打開,大漢走了進來,看到謝白衣盤坐在地上,驚訝地停下腳步:“小師弟一夜沒睡?”
謝白衣默默看他。
大漢才注意到陽光下,小師弟的臉白的透明,顯然傷還沒好,詫異道:“你的傷還沒好?沒有用丹藥嗎?是忘記帶了?”大漢一連問了三個問題,似乎也不覺得小師弟會回答他。
他責怪道:“沒有帶怎麽不跟我說。”說着拿出一支白玉瓶,遞給謝白衣,笑道:“這是藥婆婆親手做的,你可算有福了。”
謝白衣遲疑。
大漢把藥往他手裏一塞:“快點治好傷,師傅說定要在三天後帶你回去。”
謝白衣握着白玉瓶,聽了此話,壓低聲音道:“為什麽?”
大漢奇怪地看了他兩眼,回答的倒也幹脆:“師傅要參加十萬年才舉辦一次的混元大會,說起來,你這回離家出走,不就是為了不讓師傅去。”
大漢說着覺得小師弟忒不聽話,又開始濤濤不絕地訓誡。
謝白衣心中驚濤駭浪四起,混元大會乃是上古時各方修士分配資源的一種方式,各個勢力派弟子參加進行比鬥,排名越高,分配的資源也越多,不過每回比賽,傷亡慘烈,幾百人參與,能活下來的,屈指可數。
上古之後,混元大會絕跡,蓋因混元山随着主人混元道人消逝,傳聞混元西海便是混元山塌後形成的。
大漢不知何時又離開了。
謝白衣打開白玉瓶,充裕的靈氣撲鼻而來,他渾身一輕,立時感覺到傷口在緩緩好轉,只是氣息便有如此效果,果然是神丹妙藥,謝白衣不再猶豫,仰頭吃下丹藥,靈氣如水,緩緩而過,不一會兒好了起來。
謝白衣化解完這股靈力,修為穩穩停在合體期,不由抽了抽嘴角,他原來的世界,也算一個繁榮的修真界,可容納分神期修士,他是突破分神踏入合體,來到了上界,萬年修行,離飛升成仙只差一步。這一遭劫難,又回到了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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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大漢之前提起混元大會,謝白衣驚疑不定,還以為自己穿越時空了,但此間靈氣和他被神器收去的時候又沒分別,那就只有一個可能,那大漢和那個小師弟來歷看來不小。
謝白衣握緊手,鳳翎殘餘的碎片硌得掌心發疼,他找了許久,尋不到鳳翎一絲靈識的蹤跡,雖然知道希望渺茫,但他也想拿到那支葫蘆,看能不能找到鳳翎的靈識碎片。
他定了定神,開門走了出去。
令他詫異的是,門外竟然是海,大漢行走在海上如同走在陸地上,這兇名赫赫,鵝毛不俘,溶屍蝕骨的混元西海竟安靜的有如湖水,波瀾不驚,綠如寶玉。
他開始發怔。
大漢轉頭看來,露出一抹疑惑的神色:“小師弟,你這幾天頗為奇怪。”
謝白衣凜然,冷冷道:“把它給我。”
大漢看了他幾眼,哈哈一笑:“這倒像你了,現在不能給你。”
謝白衣冷了臉。
大漢見他如此,解釋道:“火葫蘆是鳳族送給聖女的禮物,雖然現在認了你做主人,但畢竟不是你的東西,聖女寬容不會責怪,但面子上到底要做的好一些,省得他伏氏一脈又作妖,再說師傅即将參加混元大會,我們不得不矮他們幾分。”
謝白衣面無表情,哼道:“我還怕他不曾。”
大漢無言看他,嘆了嘆,不再和他說話,扔出一件東西,落海便脹大了幾倍,赫然是被大漢收走得葫蘆。
謝白衣有些激動,琢磨怎麽打開葫蘆。
大漢站在葫蘆上,對謝白衣道:“我已經改了口訣,并且封印了器靈,你不要想着命令器靈帶你逃走了。”
謝白衣只好登上葫蘆,臉色不可避免的臭了下來。
大約是之前的回答太沒心沒肺,他變了臉色,大漢這回也懶得再和謝白衣說話,專心駕馭着葫蘆離開混元西海。
混元西海兇名在外,除了令人驚懼的海水,便是無處不在的雲霧,此外再無一點聲息,只有西海獨有的朝暮蓮幽幽盛放。
再者混元西海很大,雲霧陡然深重,大漢駕馭着葫蘆走了兩天竟沒走出去。眼看時間越發緊迫,大漢也焦急起來。
謝白衣看着大漢的臉色,心裏也有些沉重,他之前敢來,是因為自己已經是大乘期修士,如今修為驟降,若是大漢走不去,他更不可能走出去了。
夜悄悄而來,雲霧之深,已然看不到明月,只有朝暮蓮還閃着微弱的白光。
雲霧輕薄,重重疊疊,宛如重重紗簾,面對這輕薄無物的雲霧,大漢精神緊繃,仿佛看到了什麽恐怖的東西,回頭喝道:“快走。”
謝白衣一驚,擡頭看她,只見大漢神色忽然平靜下來,駕着葫蘆直往海水沖。
這一切太快,謝白衣還沒回神,劇痛襲來,努力看去,只見周圍已經形成了一個漩渦,大漢帶着葫蘆往漩渦深處沖去。
謝白衣咬牙調動神識溝通葫蘆器靈。
只見葫蘆沖着沖着停頓了一下,大漢意識已失,慣性滑了出去,轉眼就不見了。
葫蘆猶豫了一下,掉頭飛向謝白衣,帶着他往外飛,眼看要飛出去,一個巨浪打來,一人一葫蘆被漩渦帶了下去。
謝白衣吐出一口血來,暈了過去。
混元西海再度恢複了平靜,白色的朝暮蓮緩緩凋零,黑色的漸漸綻放,最後一點白光隐去,夜色愈發厚重。
謝白衣醒過來時,發現自己身處一個黑洞裏,洞上鑲嵌着閃閃發光的水晶石,延伸到深處,除了這一條通道,再無其他出路。
葫蘆安靜的躺在他身邊。
謝白衣正要拿起葫蘆,葫蘆卻是一跳,閃了開去,然後一蹦一跳,往深處去了。
他的嘴角抽了抽,只好跟上去。
這通道很深,兩人寬兩人高,石壁上只有白色的水晶石。
他估摸了一下時間,大約已經走了三個時辰,方才走到了盡頭。
盡頭是一處寬大的空地,頂上镂空,海水被什麽攔住無法進來,這裏并未鑲嵌水晶石,只有頭頂上的那個洞透來的光,恰恰好照在半空中的浮雕上。
那是一個道人騰雲的雕像,白袍博帶,腰上墜着一只石葫蘆。
帶着謝白衣來到此地的葫蘆蹦跳起來,撞向道人身上的葫蘆,一副要把石葫蘆撞下來的架勢,奈何撞了十幾次,石葫蘆仍然好端端的挂在上面。
最後葫蘆似乎沒力氣了,好像喝醉了酒一般,暈乎乎轉了轉,落到道人頭上。
謝白衣猶疑,葫蘆雖然被大漢封印了,但本身是神器,雕像的材料看着也是普通的山石,不可能在葫蘆的沖撞下保持完好。
他向前走了兩步,便再也走不進去了,身前有一個看不見的屏障,把他擋在了外面。
謝白衣伸手摸過去,手腕仿佛被什麽拉住,用力一拽,他不由跌了進去,警惕擡頭,吃驚的發現白色的屏障外,黑色的,半透明的,黏糊糊的影子在四處游蕩,明明是沒有眼睛的,但不知為何,謝白衣能感受到貪婪的視線□□裸的盯着他,随即轉頭看向身後,來時的通道消失了。
但顯出另一條平行的通道,有人在通道裏行走,仔細看去,竟然是大漢,他的眼神空洞,行走僵硬,仿佛一個傀儡。
影像一晃而散。
謝白衣不由皺眉。
一聲嘲諷的哼笑從身後傳來,他回頭看去,詫異的發現,蹲在道人的葫蘆不知何時變成梳着雙鬓的小童,笑嘻嘻地看着他。
而那道人也由石像化作了真人,伸手将小童抱下來,滿是愛憐地摸了摸小童的頭:“辛苦你了。”
小童躲開道人的手,雙手抱着石葫蘆,吱吱呀呀的叫起來,也聽不懂他在說什麽。
道人變成了真人,腰上的石葫蘆卻沒變。
小童抱着抱着,忽然傷心的哭起來。
道人仿佛聽得懂小童的話,見他如此,有些無措,最後只好無視小童,看向謝白衣,聲音溫潤:“吾名混元。”
謝白衣張了張嘴:“混元山主?”
“是我。”道人點頭。
謝白衣行了一禮:“晚輩見過山主,不知前輩引我前來,所謂何事?”
混元山主搖頭:“我并非是引你而來,只是想見見吾兒。”
謝白衣愣了好一會兒,目光轉向嘤嘤哭泣的小童,吶吶道:“他。”
混元山主含笑點頭。
謝白衣呆住。
混元山主性情極好,給他解釋,葫蘆是小童的真身,昔年還未降生時,混元山大劫,混元山主和妻子身纏因果,無法脫身,只能将他抛出混元山,千萬年已過,小童落到鳳族手裏,被鳳族當作神材,想将它煉制成神器。
小童本是神族之後,本身也有混元山主親自布下的護身結界,鳳族自然不能如願,于是被鳳族送與鄰居做禮物。
這一出鳳族結界,已經醒過來的混元山主立時便感應到了,但他當時還不能引着葫蘆回來。
那小師弟之所以偷他出來,也是被葫蘆所惑,但小師弟雖然修仙不認真,但神識極強,身上還有師傅給予的護身符,很快便恢複過來,反倒将葫蘆壓制住了。
要不是後來謝白衣無意中摻和進去,劍靈自爆,斬斷了小師弟的神念,葫蘆早被小師弟帶回去,他們父子也不能相見。
謝白衣聽他說完,啞聲問道:“我的劍靈還在嗎?”
小童在混元道人解釋的時候,停下哭泣,睫毛上還墜着淚珠,眨了眨眼,嘟囔道:“我又不是壞人。”轉頭又用謝白衣聽不懂的話向混元道人嘀咕。
混元聽罷,歉意地看了看謝白衣:“吾兒說那劍靈自爆的太快,他只撈回來一縷靈識。”說罷,從小童體內引出了一縷靈光。
謝白衣不禁上前,接住靈光,取出鳳翎碎片,靈光旋轉着沒入了碎片中,他緊緊握住。
道人見他如此,心有所感,緩緩道:“你的劍不重鑄,劍靈早晚會散去,一般的方法重鑄此劍,劍靈也需要修養千年萬年才能恢複過來,但你若能尋找到混元玉心,不僅能重鑄劍,也能重鑄劍靈。”
謝白衣急道:“請前輩指點。”
道人搖搖頭:“混元玉心早已碎裂,聽小兒說,那天宇一族藏有一塊,大漢便是天宇族人,你跟着大漢回去,許是能找到,不過,那天宇小輩因為小兒的緣故沒分辨出來你并非他的小師弟,他的長輩卻能看出來的。”
謝白衣至此方明白,大漢為何将他認作小師弟了,聽到最後一句,認真道:“不管多難,我定要重鑄劍靈,請前輩指點一二。”
道人正欲開口,頂上的光忽然暗了下來,他的下半身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成了雕像,他也不驚慌,向謝白衣打出一道七彩靈光後,迅速化為了雕像。
小童叫了一聲。
靈氣陡然波動,謝白衣還沒反應過來,便被打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