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二天沈钰病情還有點反複,所以又在家休了一天。比起昨天已經好很多了,想必今天睡一覺也能痊愈。
沈钰沒告訴許辰文自己生病,卻在和蘇小樂還有白清弦聊天時提到了,親疏可見一斑。兩人聽說他休了兩天,正好白清弦也沒出去拍戲很有空,約好下午來探望他。
說來搬到新居後,家裏還沒來過朋友,喬遷新居連暖房也沒有,也是怪冷清的。剛好今晚言進也不回家吃飯,就當遲到的暖房飯吧。
沈钰一旦休息好腦子,心思也得跟着轉,之前剛跟多年未見的伍忘——哦對,現在叫伍小忘,來了個臉貼臉,第二天恰好燒糊腦子顧不上,現在頭腦清晰了,就該清算了。
伍小忘和他父親的資料很快被打包發到了沈钰手裏,之前伍小忘父子換了身份又時隔多年,不好查,但現在伍小忘露了面,立刻就能追到。沈钰看了看,确實如伍小忘所說,他們這些年來過得不好,很不好。
伍小忘父親當初從沈厲那兒得到的錢不少,但他們跟着主人家也都奢侈慣了,他背叛沈默,從合同上來說也是違約,賠償當然要付,違了約,也沒別的大東家願意再用他,沈老爺子是不可能為他說話的。
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一朝從舒适圈裏被逐出,他自然難以接受,可惜處處碰壁,現實不得不按着頭讓他接受。他開始替些小東家做事,薪資水平當然大不如從前,可他還想撐着面子,消費不降,那就只能看着存款一點點減少。小東家不穩定,除了某些人相當不好伺候外,還有小東家的家底不夠,說垮就垮也是常事。
如今他卻是幹不動活兒了,憂愁先一步催壞了身體,成了個整日酗酒的糟糕人,靠伍小忘養着,還非得要喝好酒,普通人家負擔不起,伍小忘堕落至此,跟他也有很大關系。
不用沈钰怎樣,他們的狀态已經算慘了,雖說伍小忘從言梁這兒每次拿到的錢是多少人幾年也掙不了的,但他們自己折磨着自己,沒有尋常的快樂。
自作孽,确實不用我出手收拾了。沈钰關上資料想,伍小忘敢回本市,為的大概是在這兒機會更多,更好賺錢,他爸如今離這兒遠遠的,只要別再出現在沈默面前,随他在角落裏怎麽凄慘,沈钰可以不管。
言進今天不回家吃飯,是午飯晚飯都不回,沈钰中午還想着清淡的,他很少一連兩天想吃同樣的東西,但不知為什麽,還想嘗嘗昨兒的菜,于是主動提了菜單,讓王叔再蒸魚,做道桂花糖藕。
午飯端上桌,沈钰吃了兩口,立刻就頓住了:如果說昨兒吃起來只是感覺有些不同,那麽當同樣的菜放在一起對比,不同點就會被無限放大。少爺們的舌頭都養得刁,嘗過東西太多,哪怕不能成為能說會道的美食家,舌頭的味蕾也有自己的想法。
魚和糖藕……要麽王叔在反複試菜譜,要麽就不是同個人做的。
“王叔,你又改菜譜了?”
王叔笑眯眯:“沒有啊。”
少爺不讓我說,可如果沈少爺自己猜出來,就不能怪我了吧?老人家可沒有多嘴呀,今天的菜單也是沈少爺親自點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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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是人精,王叔這麽說,沈钰就全懂了,他默默坐在餐桌上吃飯,旁人也看不透他想的什麽。
言進會做飯他知道,只是他一直沒機會嘗過。曾有很多機會,都被他拒絕掉了。
其實沈钰從前吃過,只是他自己也不知道。
不是什麽大菜,是燒烤,依舊是集體活動,大家去撸串,不是店裏,而是燒烤派對,慶祝打敗了外校,搭了露天烤架,自己動手豐衣足食。
沈少爺十指不沾陽春水,但入鄉随俗很合群,于是有樣學樣拿了東西來烤,串兒是人家穿的,料是人家抹的,他只需要看個火候,不出意外的,烤糊了。你指望個從沒做過飯的人掌握熟食火候?
燒烤不是往上一放就完事的,真正的燒烤有靈魂,有技術,幾次失敗後,沈钰意識到自己不該再浪費食材,于是從烤架邊走開,幫着穿串兒去了。
燒烤麽,都是邊烤邊吃才有味,沈钰穿串兒很有效率也好看,排列出了自己的規則,愣是獨樹一幟,跟別的烤串一看就不同,串出了個人特色。同學端着烤好的過來,那一看就是沈钰串的:“你別只顧着忙活啊,快嘗嘗,你自己串的,走走喝酒去。”
沈钰應邀,洗了手拿起串,第一串沒什麽感覺,第二串卻格外不同,肉質鮮嫩,烤出了精華卻不肥膩,入口即化,香氣四溢,火候掌握得恰到好處,蔬菜也是口感剛好,不失水分又不澀口,吃起來簡直是舌尖的享受。同樣的調料種類,就比第一串味道好太多,。
顏色也漂亮很多,色澤光亮又不會油膩得反胃,只會非常吸引人。于是沈钰低頭,專撿這樣的烤串,也很容易找,就跟他穿的串很有個人特色一樣,這不知誰烤的串也別具風格。
他當時只是感慨,沒想到他們之中居然還有大廚,真是藏龍卧虎,他随口問過誰烤的,可串兒都是一起的,人又多大家都拿,跟他一起喝酒的人也沒誰知道,他就沒再問過。
烤出讓沈钰如此中意的美食的不是別人,正是言進。
至今他也不知道,那次派對他全程就挑着言進烤的東西吃了,串兒、肉都是言進烤得最好。言進一共也沒烤多少,大夥兒喝得高興了都是手邊有什麽吃什麽,只要不是難吃到吐,不挑,只有挑剔的沈少爺不動聲色挑着吃,結果言進烤的大半東西都進了他胃裏。
至今他也不知道那頓燒烤究竟是哪位大廚把他伺候好了。
沈钰吃了魚和糖藕,王叔本來還等着沈少爺再問點什麽,可惜沈钰沒再開口,王叔心裏默默遺憾。
下午蘇小樂和白清弦結伴來了,有蘇小樂在的地方總是氣氛活躍,不過他當然也有挂着煩惱的時候,比如今兒他也吐了不少苦水,真是家家有本難念的經,晚上沈钰留了他們吃飯,他今天依舊是清淡菜,蘇小樂和白清弦點了味道重的。
沈钰和言進他們家樓頂有個非常漂亮的露臺,沈钰現在不适合晚上在外面吹風,不然在露臺用餐多棒,晚餐還是在屋裏開始。
白清弦和蘇小樂面前擱着酒杯,沈钰沒有,吃藥不喝酒。
三個人的酒量若是排個名,從高到低依次是沈钰白清弦蘇小樂,蘇小樂平時在外有注意分寸,朋友面前麽就放松多了,加上他今兒有煩心事,結果就喝醉了,還好他酒品不錯,喝醉了不撒酒瘋,還比平時更安靜,話唠指數直線下降。
他醉成這樣,沈钰幹脆留他住一晚,王叔把人扶去了客房,剩沈钰和白清弦,沈钰問:“要不你也留宿?”
白清弦搖搖頭:“我就不了,再聊會兒就回家。”
有些話蘇小樂在的時候不能說,白清弦感慨:“老實說,要不是我知道你到底有什麽毛病,我會跟別人一樣以為你心比天寬,什麽都能吞下去。”
沈钰慢條斯理攪着面前暖身的姜茶:“不能吞的我幹嘛要吞?”
白清弦訝異:“原來在你的認知你這婚姻是能吞的?我不是談利益,是說點感性上的。”
沈钰但笑不語。
來了,沈氏太極,白清弦嘆口氣,盯着杯子裏水面看了好一會兒才緩緩道:“小姨最近有問起你,你很特別,她還惦記着你的情況。”
“我沒什麽情況,好得很,多謝她挂記,不過實在不用為我費心。”
“是啊,”白清弦贊同一點頭,“像你這種自欺欺人又諱疾忌醫的,我就說讓她別操心,可你猜她怎麽說,你找她診斷,完了又不配合治療,表面恭順內裏嚣張的态度成功引起她注意,不想都不行。”
白清弦連口吻都模仿了,惟妙惟肖,簡直是完美複制他小姨的情緒,讓沈钰身臨其境:“該說你不愧是演員,或者是她最滿意的助手,學的也太像。”
白清弦謙虛道:“過獎過獎。”
白清弦大學裏學的不是表演,而是心理學,他小姨姓顧,是心理醫生,白清弦曾給她當助手。雖不是表演的科班出身,但家庭環境耳濡目染,加上他很有天賦,如今演藝道路上走得很順。
沈钰和白清弦就是在顧姨那兒認識的。
“你真好了?”白清弦開口問,卻不等沈钰回答,“算了你別說了,反正你要哄人能畫出千萬個圓來,我就多餘這麽一問。”
沈钰從善如流把原本的話咽回去了,笑眯眯瞧着他:“都說外甥肖舅,我覺得你跟你小姨才是真像。”
活絡的心思、舌頭根兒翻得簡直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當初白清弦最終決定子承父業進演藝圈,最遺憾的就是他小姨了。
姓沈的狐貍人話鬼話都會說,當然不能全信,不然他藏在抽屜裏的藥算什麽,哪怕用的少了,可還沒完全斷掉不是?連蘇小樂那個缺心眼的多年來都能摸出點防狐之心,白清弦這麽通透的更不用說。
“要是有人能管管你,真是萬事大吉。”
朋友麽,再知己再交心,也有不能踩的圈,再說他們還真管不了這人,狐貍得心甘情願才能被套上圈,不然左耳進右耳出,話不過心,說了沒用。
管麽,如今還真有人……沈钰視線游移了下——可惜這裏看不到酒櫃,也看不到那把鎖。
前不久剛把沈钰管了一回的言進遠在十幾裏外,莫名有點想打噴嚏。
他面前坐着的老者,今晚已經不知道嘆了多少口氣,聽得言進都快跟着提前體驗老年心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