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沈钰一覺無夢,還算睡得不錯,可第二天醒來時,卻覺眼皮格外沉,到時間意識從睡眠中蘇醒,眼皮卻難擡起,等下了床,有些頭重腳輕。
言進難得在工作日比沈钰早到餐桌上,等沈钰恹恹下樓,言進一眼就瞧出沈钰臉色不對。
“病了?”
沈钰剛坐下,言進的手就貼了過來,他腦子糊着,反應慢了半拍,沒能躲開,言進的手背準确挨上他額頭,觸手滾燙。
言進蹙眉:“發燒了。”
“啊。”原來是發燒了,沈钰想。
“今天別出門了,病人就老實在家待着。”
沈钰慢吞吞道:“我今天有安排,要去公司……”
好好說話不聽,言進道:“你能為你員工想想麽,你發着燒去傳染人家?”
沈钰反應慢了點兒,但是還沒燒傻:“我可以戴口罩。”
有理有據。
言進深吸一口氣,手撐在桌上,上半身微微朝沈钰傾斜,這是個有壓迫性的姿勢,他認真問:“沈總,你了解過霸總文學嗎?”
突然說的什麽東西?沈钰确定哪怕自己沒發燒也聽不懂這個,莫名其妙:“什麽?”
“霸總文學的精髓在于,裏面霸道總裁們一天48小時都在忙着談戀愛而不是工作,我建議你看看,并且學習一點,做個合格的總裁。”
沈钰:“……雖然生病的是我,可很明顯需要吃藥的是你。”
一天要能有48小時,他都能創多少收,全用來談戀愛?怎麽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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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進:“公司裏不可能只有一個能人,你少去一天,公司照樣在地球照樣轉,該消停的時候咱們能消停麽?”
王叔拿來了溫度計,一測,38.5℃,沈钰臉頰都燒紅了,言進把溫度數字晃給他看:“休息一天,還是說有什麽非去不可的事?”
“也不是……”沈钰是覺得腦子很沉,這狀态也不适合辦公,和言進說會兒話就疲憊得不行,“算了……我回屋再睡會兒。”
“沈少爺,退燒藥家裏都有。”王叔準備得很周全。
“暫時不用,我休息一陣看看。”
年輕人身體底子好,感冒發燒有時不用吃藥,休息休息就能好,他剛起身,言進卻叫住他:“等等。”
沈钰懶懶擡了擡眼皮,示意有話快說。
“萬一你待會兒燒糊塗了沒法叫人怎麽辦,你先點個頭,兩個小時後允許王叔進卧室看看你,不行就吃藥。”
沈钰心想應該不至于病得沒力氣出聲,即便要吃藥,他自己也能行,但還是同意了,他這會兒實在沒什麽精力多說,原本卯着要去公司的勁一散,此刻就什麽心思也提不起來,只想趕緊躺下。
他給自己定了鬧鐘,心想到時候醒來若還燒,就去吃藥,腦袋一沾着枕頭,他眼前立刻陷入一片黑暗,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究竟有沒有阖上眼,與其說睡,不如說直接昏過去更合适。
所以一個小時後的鬧鐘沒能把他鬧醒。
沒能得到主人手動暫停,鬧鐘只好盡職盡責,每隔固定時間再鬧一次,锲而不舍,等沈钰的意識總算從晦暗裏被拖了出來,他連睜眼的力氣都沒了,光透過眼皮,明明滅滅,燒得他不知今夕何夕,閉着眼睛下意識伸手摸手機,手酸軟得仿佛不是自己的,方向力道都控制不好。總之他渾渾噩噩,基本是靠習慣動作按停了鬧鐘,手機啪嗒一聲滑落在地,沈钰也不去管,只是覺得世界終于清淨了,又繼續睡。
沒過一會兒,有人急切的叫他,他不得不再度醒來,從喉嚨裏滾出含糊的應答聲。
“哎呀沈少爺,”王叔着急,“你得吃藥,太燙了,吃了藥再睡吧。”
沈钰渾身毫無力氣,神志也混沌着,不清醒,王叔見他不說話,沒反駁也沒點頭,想想言進說的要用對言進的方式一樣對他,于是把沈钰扶起來坐着,将藥喂給他。
沈钰或許聽清了,藥到嘴邊時他張了嘴,就着水吃了,王叔再扶他躺下,掖住被角,又貼上退燒貼,順手把手機給他撿起來擱上。王叔拿着杯子出門,卧室門口竟然還站了個人。
“他怎麽樣?”言進問。
言進今天也沒去公司,他倒是想親自看看沈钰情況,不過……說好的,他不能随意進沈钰的卧室。即便沈钰這會兒不清醒,他進去了沈钰未必知道,約定就是約定,遵守是自己的事。
“還燒着,已經吃了藥。”王叔道,“之後我再來看看,等醒了給他煮點清淡的吃食。”
言進點點頭:“昨天他狀态就不對,這樣還想着去公司呢?”
王叔帶上沈钰卧室的門,兩人往樓下走,王叔聞言笑:“我記得當年你也有帶病加班的時候。”
“……那都是什麽時候的老黃歷了。”言進偏頭往樓上瞧了瞧,“情況不一樣。”
那時他在公司還沒站穩腳跟,又剛好碰上言利給他挖坑,要是不拼就得滾蛋,不然能休息誰不想休息。今天他翹班,純粹是不放心沈钰,想在家裏陪着,當年拼着在公司裏博出一席之地,如今也享受着成果帶來的好處,其中之一就是實現翹班自由。
當然,不可能真跟霸總文學一樣三百六十五天不幹事兒就是了。
沈钰再醒時已經是下午三點,又累又餓,但精神好些了,他摸了摸額頭,上面黏着退熱貼,回想一下,依稀記得有人進房間給他喂了藥,應該是王叔。還好早起時記得把枕頭下的箋紙放回去,王叔是不可能亂翻他東西的。
沈钰坐起身,靠在床頭,胃裏空空蕩蕩,還有惡心感,可不吃東西不行,他按了房間的內線,王叔很快在樓下接起來:“沈少爺,你醒啦,感覺怎麽樣?”
“好多了,謝謝王叔。”沈钰道,“能給我煮點吃的麽,少量,清淡些,我就在房間吃。”
王叔當然樂意:“好的,請稍等。”
食物很快做好了,王叔給端上來,煮的養生粥,正好能沖淡嘴裏的幹燥的血鐵鏽味,能讓麻木的舌頭恢複些感覺,又不至于太甜,蒸了條魚,還有一小碗桂花糖藕和水煮的蔬菜,量合适,也合了病人的胃口。
沈钰慢慢吃着,确認自己沒有惡心得想吐,吃完後胃裏舒服多了,叫來王叔把盤碟收拾下去,在王叔收拾的時候,他順口道:“王叔手藝還是這麽好,不過味道和以往稍有不同,是在試新菜譜嗎?”
王叔呵呵笑:“是啊……”
沈钰居然吃出來了,王叔倒是想說實話,可惜今天的廚子不讓說。這頓病號餐不是王叔做的,是某個翹班的大佬做的,對,就是言進。
父母走後沒多久時,言進對能真心待他的人更報以十二分真心,王叔和另一個阿姨一起照顧兄妹倆,言進當他們是家人,還跟着王叔學做菜,逢年過節會在年夜飯上露一手,外面再好的宴會場,也比不上他們四個圍一桌吃得香。既然是跟王叔學的手藝,做菜各種習慣學了去,味道當然也像,只是後來加入點言進個人風格,略有不同,這麽幾道簡單的菜沈钰都能嘗出來,舌頭可真靈。
王叔端着托盤下樓,言進抱着電腦,擡頭看了王叔一眼,也沒說話,什麽意思都寫在眼睛裏了,王叔道:“沈少爺剛說飯菜很好吃呢。精神也好了很多,我測了測,溫度有降,明兒肯定就好全了。”
言進淡淡一點頭,好像他根本不想問,也不在乎沈钰是不是給出了什麽餐後點評,就這麽随随便便一看而已。王叔無奈笑了笑,端着餐碟去洗了,言進則帶着電腦,回了自己的書房。
沈钰剛吃過飯,不想再躺,食物下去後讓手腳有了力氣,他決定挪窩,換個地方坐一坐,便從屋子裏出來,打算去外面沙發裏窩一會兒,總覺得房間裏都是病氣,有點精神就想動一動,到了樓梯口,正好跟上樓的言進打了個照面。
先前說過,他倆并不是非得遵守朝九晚五的上班時間,沈钰在房間裏躺過大半天,并不知道這人今兒也沒出過門,還以為他提前下班,于是只道:“這麽早。”
言進面不改色:“嗯。能起了?”
沈钰點點頭:“不想躺着了,換個地方坐坐。”他說着,側過身,是個讓步的姿勢,可樓梯本來寬得很,用不着讓,五六個人并排過都沒問題,因此做這個姿勢與其說“讓”不如說“避”,言進眯起眼:“突然這麽客氣?”
平時沈钰可不會。
“你早上不說考慮下員工,別傳染給他們麽,”沈钰好心給他解釋,“用在你身上也是合适的。”
什麽叫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何況他倆還隔着段距離呢!
言進能把自己跟外人劃等號嗎,必須不行:“我身體強健,一點小感冒還不至于。”
他倆在樓梯上錯開,沈钰捏着手機到了沙發上,早上睡回籠覺前,已經給助理先說過,當時只來得及記下工作上的事,這時才想起來,今晚本來和許辰文約好吃飯的,得泡湯了,要跟人說一聲。
社交軟件裏還有很多零零碎碎的未讀消息,他挨個看過去,蘇小樂今天發的最多,不過也是閑聊,沒急着等他回複,沈钰剛回了一句,收到消息的許辰文也發了新的消息過來。
“那明天有空嗎,後天我就得回去了。”
沈钰推掉今晚的理由是“有事”,并沒說自己生病,這次燒得來勢洶洶,沈钰本以為不吃藥能抗住,卻失算,此刻不敢打包票說明晚就能恢複如常,既然不能确定,那就幹脆點兒,于是他道:“很不好意思,明晚也滿了。下次去出差我請你,或者你要是再過來,給你補上。”
許辰文回得也客氣:“那說好了。”
沈钰只看了看消息,郵箱掃了一眼,沒急着處理的暫時就擱置了,精力還沒恢複,他閉目在沙發上養神,本來只是想坐坐,結果沒一會兒又迷迷糊糊睡着了。
有人在他身上蓋了條毯子,毯子壓上來時他察覺了,沒睜眼,含糊道:“多謝,王叔。”
搭毯子的人沒吭聲,只是那雙手可不是中老年人的手。沈钰迷迷糊糊中一點清明讓他覺出好像不對,王叔的話會應聲,但等他掙紮着掀起點眼皮,面前早就沒人影了,腦子不允許主人此刻想太多,耷拉下眼皮又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