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金籠(小修)
沈如霜瞪大了杏仁般的雙眸,對這個突如其來的吻不知所措,只覺得蕭淩安吻得兇狠又肆意,像是要把她整個人都掠奪幹淨,連喘息的間隙都未曾留下,窒息很快攥住她的心髒。
她下意識掙紮着後退,側過頭想避開他的侵略,可蕭淩安指骨分明的手掌托住她的蝴蝶骨,稍一用力就将她禁锢在懷中,發燙的氣息噴灑在彼此的面容上,逼着她心口相貼,如同要将她融入骨血。
蕭淩安懲罰似的在她瑩潤飽滿的櫻唇上咬了一口,淡淡的血腥氣在唇齒間彌散,步步緊逼地推到床上。
偏殿的床板很是生硬,咯得沈如霜快疼出了淚花,仰頭咬着手背才勉強沒出聲。蕭淩安半俯着身子,發尾的水珠已經變得冰涼,絲絲縷縷拂過她溫熱的臉頰時,讓她不住地渾身發顫。
燭光搖曳的帷幔內,沈如霜幾乎将下唇咬破,晶瑩的淚珠斷了線般從眼角滑落,埋入枕席之中,不久就留下一大片水漬。
嗚嗚咽咽的哭聲連綿不絕,老舊的床板似是要支撐不住這般沖擊,發出吱呀吱呀的響聲,可蕭淩安像是全然沒聽到,動作沒有絲毫的遲疑和憐惜。
興許是被逼急了,沈如霜心裏也冒上來一股不甘的愠怒,拼了命地伸出纖細雙臂,使勁用尖銳的指甲抓撓着蕭淩安的後背,劃破皮肉留下一道道紅痕。
蕭淩安倒吸了一口涼氣,利落地抽下衣帶将沈如霜的雙手束縛住,又低下頭将她将要喊出口的不滿盡數堵住。
過了許久,二人都漸漸松了力氣,床鋪與衣衫都被汗水浸透,連蕭淩安解開沈如霜腕間的束縛時,都能感受到溫熱的濕潤。
蕭淩安将早就備在一旁的衣衫穿好,随意将墨發束起,邁了幾步離開床榻,沐浴在忽明忽暗的燭火中,衣衫幹淨整潔無一絲褶皺,身姿一如往常般挺拔,素色的發帶倒是多了幾分難得的潇灑随性,如同纖塵不染的谪仙,抑或是芝蘭玉樹的富家公子,全然不像剛剛沾染風月。
沈如霜卻只能将碎裂的衣衫裹緊,整個人都蜷縮成一小團,恨不得将每一寸肌膚都遮蔽起來,宛如受驚小鹿般驚慌地躲藏在黑暗角落裏,水光瑩瑩的眸中滿是無措與膽怯,只能遠遠看着蕭淩安的背影。
剛剛仿佛一場噩夢,将曾經的美好撕碎,夢醒後只剩累累傷痕。
蕭淩安從來不會這樣對她。
登基前,無論是在王府還是東宮,蕭淩安都是溫情款款地觸碰着她,甚至還帶着幾分少年的情怯,如同呵護珍寶般輕柔體貼。每次她喊疼時,蕭淩安都會壓抑克制地停下,如畫眉眼間滿是關切和內疚,星眸中的柔情幾乎将她融化。
全然不似現在,只有狠厲地磋磨與侵占,仿佛發洩着一股子火氣,再也沒有魚水之歡可言,只留下滿心驚懼與窒息的痛。
沈如霜目光空洞地望着蕭淩安,晚風從窗縫裏鑽進來,輕微地掀起他素淨的袍角,他還是下意識地側身避開風口,彎下腰細心整理着,容不下一絲淩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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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明連細枝末節的習慣都和從前一模一樣,可沈如霜卻覺得蕭淩安分外陌生。
她的夫君何時變成了這樣?冷落她,猜忌她,磋磨她,再也不是從前那個矜貴端方、清風朗月的三皇子了,更不會無論她犯了什麽錯,都笑着道一聲“無妨”。
沈如霜絞盡腦汁也想不出答案,仿佛很多東西在點滴中悄無聲息地變了,猶如細沙流過指縫,抓不着、握不到、留不住,最終連影子也消失殆盡,兩手空空。
偏殿的門被人敲了三聲,打開了一條小縫,安公公壓低身子送進來一碗湯藥,會意地輕輕點了點頭,意味深長地瞥了沈如霜一眼後便離開了。
蕭淩安端着藥碗踱步至床邊,側臉正對着跳動的燭火,刀刻般精致俊美的面容一半沐浴在燭光裏,一半遮蔽在陰影下,眉眼淩冽如臘月寒風,直到靠近沈如霜時才勉強有了些許溫度,輕聲哄道:
“乖,喝了。”
沈如霜不知他端來的究竟是什麽,還未回過神就被強塞進了手裏,一股濃烈的中藥味兒直沖鼻翼,嗆得她一連咳了好幾聲,不得不将藥碗拿遠些才能喘氣,隐隐聞出這藥有些異樣。
曾經阿娘纏綿病榻多年,她日日去藥鋪抓了藥來熬制,閑來便幫着掌櫃打打下手,以此來抵一部分藥錢。久而久之,雖不如禦醫那般精通藥理,但也能說出個一二來。
這碗藥不似尋常補藥或中庸溫和或猛烈強勢,倒是透出一股陰寒之氣,盡管藥汁溫熱,藥碗燙手也讓她直皺眉。
“我不想喝。”沈如霜将藥碗推回去,抗拒地搖了搖頭。
蕭淩安眸光驟冷,連僅剩的一點誘哄也沒了蹤影,似是磨光了耐心般将藥碗強塞回沈如霜手中,不容反抗地命令道:
“喝了。”
藥汁随着蕭淩安的動作晃動,溢出一些濺到沈如霜的手背上,燙得她渾身一哆嗦,險些端不住藥碗,疑慮在心中越積越多,不安之感愈發強烈。
她正值妙齡、身體康健,好端端地喝藥做什麽?還非要在同塌之後,蕭淩安的态度也是前所未有的強硬,除非......這是避子湯。
沈如霜被這個突如其來的念頭吓了一跳,整個人都頓住了,呼吸也随之一滞,一陣寒意順着脊梁爬上了後頸,僵硬地轉頭凝視着蕭淩安,似是在極力尋找着否認的跡象。
可蕭淩安始終陰沉着臉色一言不發,深褐色的眸中盡是毫無愧疚的坦然,甚至下颌還極其輕微地點了一下,算是認同了她的猜測。
沈如霜瞬間如同墜入冰窖,渾身打着寒顫,杏仁般的眸子死死瞪着蕭淩安,剎那間翻湧而上的愠怒與苦澀都凝結成潋滟水光,霧蒙蒙地盈滿眼眶,打濕了鴉羽般纖長細密的睫毛。
她一直容忍蕭淩安的冷漠與苛刻,容忍他的繁忙與忽視,甚至還會自覺替他編織完美的借口來安慰自己,繼續捧出一顆心來對他好,再失落也笑臉相迎。
她不是那紙糊的人偶,感知不到人情冷暖,永遠笑得那麽癡傻又真誠。她是活生生一個人,眼睜睜看着夫君對自己的真心視若無睹,甚至毫不在意地抛擲一旁時,她也會惆悵失落,也會傷心難過,也會痛不欲生。
之所以一直掩埋心思,作出一副溫柔賢良的模樣,小心翼翼地讨好着他,皆是因為她這些年對蕭淩安的情意,也深信她的夫君是真心待她,總有一天會敞開心扉好好愛着她。
可是現在,蕭淩安給她的只有一碗避子湯。
仿佛多年夫妻是一場笑話,蕭淩安清醒冷漠地陪她演下去,玩夠了轉身就将她的真心碾得粉碎,說不準還暗暗嘲笑她心思單純,不費吹灰之力就騙了這麽些年。
沈如霜的指節緊緊扣住藥碗的內壁,忽而冷笑一聲,諷刺的笑意中滿是不甘與悲憤,銳利的鳳眸死死盯着蕭淩安,揚手就将藥汁盡數向他潑去。
“嘩啦”一聲,藥汁傾倒聲與藥碗的碎裂聲相伴着在耳畔炸開,苦澀刺鼻的藥汁潑了蕭淩安滿身,素色錦緞上是大片的深棕色,宛如從高高廟堂跌入狼狽泥潭。藥汁滲入他的墨發中,發絲都嘀嗒地落着水,順着棱角分明的臉頰滑落,黏糊糊地貼在衣衫裏。
微涼的空氣似乎都在瞬時間凝滞了,蕭淩安如同一尊雕塑般保持着原來的姿勢一動不動,沈如霜心口起起伏伏地抽氣,眸光卻十分堅定,絲毫不見悔意。
過了許久,門外候着的安公公不明所以地叩門,蕭淩安這才啞着聲音制止。
他緩緩地側過頭,芒刺般的目光直刺沈如霜,臉色陰沉森冷如同寒冬黑夜,寒涼徹骨深不見底,仿佛随時都可能抑制不住地上前掐斷她纖細的頸。興許是第一回 見沈如霜這般倔強忤逆,眼底還藏着幾分探究與驚異,遮蔽在沉沉威懾之下。
沈如霜下意識地縮了縮脖子,盡量将嬌小玲珑的身子靠在最黑暗的角落裏,生怕蕭淩安即刻要了她的命。可骨子裏的那股氣又不許她服軟,更說不出那些求他放過的話,咬緊牙關對上他的雙眸,未曾再退縮。
過了許久,沈如霜并未等到預想中蕭淩安的暴怒,只見他忽而意味不明地輕笑一聲,慢慢挪開深邃涼薄的目光,矜貴優雅地負手而立,像往常一樣脊梁挺得筆直,就算渾身沾滿泥濘般的藥漬,也是不肯失去半點風度,高高在上地永不低頭。
寒意在屋內蔓延彌散,摻雜着苦澀難聞的藥味,讓沈如霜愈發看不懂蕭淩安,一顆心惴惴不安地晃動着。
“你必須喝。”蕭淩安不容置疑地說着,如同居高臨下地給臣子下達命令,又讓人端來了一碗新的湯藥,眸中的容忍已經到達了極限。
他可以把沈如霜方才的失态與任性當做一時胡鬧,暫且縱容她這一回,權當自己也放縱了一夜,但他不可能讓沈家人有機會懷上龍種,将這個禍患時時刻刻埋在身邊。
一時情動與千裏江山相較,終究是太輕了些。
沈如霜笑得諷刺,斜睨着蕭淩安問道:“抗旨是何罪?”
蕭淩安沒有答話,但是從他危險的目光中,沈如霜已經知道了答案。
抗旨是死罪,就算她曾以為夫君蕭淩安溫文爾雅,卻也知道他作為帝王是何等的狠厲果決,那雙手上沾了多少人的血,必定不會放過輕饒了她。
她不想為了一個不愛自己的人死。
沈如霜心如死灰,狠下心将湯藥一飲而盡,“哐當”一聲将藥碗砸在蕭淩安身上,背過身依靠着角落冰冷的牆壁,渾身都瑟瑟發抖。
“我們會有孩子的,但不是現在。”
蕭淩安精準地接住了藥碗,沒有被傷到半分,冷峻的面容泛出幾許溫柔,仿佛剛剛的一切都未曾發生過一樣,聲音溫潤又和緩,讓人分不清真假,漸漸靠近沈如霜,企圖将她攬入懷中。
“陛下,請別碰我。”沈如霜果斷躲開蕭淩安的手,冷聲道。
她退無可退地躲在床榻最遙遠的一角,用殘破的被褥将身子嚴嚴實實地裹住,可全身的每一寸骨髓還是被寒氣浸透,冷得她貝齒都上下打顫,看向蕭淩安的目光只有驚懼和防備。
蕭淩安似乎被她的目光刺中,如同貌不起眼的繡花針紮入心髒,鈍鈍的痛讓人無可奈何,只能退回原處,心中沒有半分征服她的快意,反倒空落落的,好像遺失了什麽一樣。
他慢慢收回手,保持着一小段距離問道:
“你想要什麽生辰禮?”
沈如霜一愣,繼而忍不住地想發笑,精致俏麗的眉眼都笑彎了,肩膀不住地随着空靈的笑聲顫抖,淚珠卻大顆大顆地從眼尾滑落,砸在了冰涼的掌心。
她差點忘了,今夜是她以生辰為由求着蕭淩安來的,難為他在這般磋磨自己後,還能堂而皇之地提出來,那顆心當真是冰做的。
沈如霜久久未回答,任由思緒越飄越遠,忽的想起上回有人提起生辰,還是在三年前。
那時她還在姑蘇小鎮,阿娘說攢了些錢,等到她生辰的時候就帶她去燈市看花燈,還會給她買甜甜的冰糖葫蘆。
可是還沒等到生辰那一天,阿娘就得了重病。她請郎中花光了所有的積蓄,換來的卻是一聲聲嘆息,任誰都是撫着花白的胡須,嘆道油盡燈枯,回天無力。
那年生辰,她在微弱的燭光下守着奄奄一息的阿娘,跪在床邊看着掌心那幾個連一副藥都買不起的銅板,尚且稚嫩的面容上盡是茫然。
為了換藥錢,她把唯一的棉衣給了藥鋪老板娘,寒冬臘月只能緊挨着燭光取暖,蜷縮在角落裏瑟瑟發抖,冷得沒有知覺,和現在一般境地。
只不過,曾經是天寒,如今是心寒。
“陛下,帶我去看花燈吧,我們離開皇宮,不要帶別人。”沈如霜小聲道。
蕭淩安擰眉瞥了沈如霜一眼,不明白為何她會有這樣莫名其妙的念頭。宮外淩亂嘈雜,攤販賣的東西也無法與宮裏相比,還極易讓他人有可乘之機,處處皆是危險,他不喜歡那樣的地方。
“不行。你喜歡什麽?朕都可以賞你。”蕭淩安斷然拒絕道。
沈如霜唇角扯出一個苦澀的弧度,剛剛騰起的一絲幻象被毫不留情地擊碎,人偶般緩慢又呆滞地搖着頭,眸中再也不見靈動神采,只有寒涼的絕望。
二人相對而坐良久,沈如霜似是受不了積壓在心中的悲傷,抱着膝蓋小聲抽泣着,淚水模糊了雙眸,只看見蕭淩安虛幻的身影。
哭聲在深夜回蕩,聽得人難免心煩,蕭淩安不知該如何解釋和勸阻,只能妥協地揮了揮手,極不情願道:
“別哭了,朕只許你這一次。”
沈如霜的抽泣聲停了片刻,紅腫着雙眼凝視了蕭淩安一會兒,又連綿不斷地哭起來,比方才還要痛苦和委屈。
她不是想撒潑來逼着蕭淩安答應,只是她這時才發覺,蕭淩安從來不懂她喜歡什麽,真正想要的又是什麽,而她也同樣看不透蕭淩安。
他們仿佛活在不同的世界裏,卻偏偏糾纏在一起。
蕭淩安頭疼地長嘆一聲,臉色不好地轉身離去,沈如霜也再也沒有像從前那樣挽留。
她透過門縫望着無星無月的黑夜,寒風将她纖弱的影吹得支離破碎,如同斷翅的蝴蝶,拖着殘翅在苦苦掙紮,亦如囚于金籠的鳥雀,拼命撲棱着想要逃走。
殊不知,沉重的枷鎖早就落在了金籠之上,非死無以自由。
作者有話說:
對不起今天來晚啦!但是寶子們看在這章有點肥的份上原諒我吧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