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安撫了雁西,餘氏替她穿好鞋襪,告訴她時淮和兩位兄長都在前堂等着,又将撒潑着的喻母連拉帶拽着去了前堂。
雖說一人計短,衆人計長,可對于鐵板釘釘上的事,衆人商議了良久,也只能先去尋知州探探口風。
知州閉門不見,喻時兩家連吃了數個閉門羹,只能另尋他路,可天陰偏逢屋漏雨,這邊還沒有得到任何回複,沒兩日,喻涼又查出貪墨軍需,連夜裏被人帶走審查,沒了音訊。
州衙那邊更是傳出,要将雁斬立決的消息,喻母本就一普通婦孺,家中男丁接連出事,哪裏還承受得住,直接一病不起,喻家大兄又是個不頂用的,如此以來,竟只剩時家在周旋了。
正當時家人毫無頭緒之際,夜上三更時,有人敲響了時家的偏門。
那人圍頭圍面,一身漆黑,直至到了時家前堂,這次露了真容,竟是知州之子尚靖,只他打扮成這個模樣,着實讓人猜不透。
如今已進夏旬,尚靖微胖,又裹的嚴實,摘了僞裝,已是滿頭汗水,他也不和時家人客套,連灌了幾口茶水,直接開門見了山。
“非是我爹不願意幫你們,實在是幫不了你們。那公子乃是昌遠侯梁致,他可是自小在蜀帝跟前養大的,如今他執意要讓喻策用命還了那随從的命,我爹也是沒法,你們與其在這裏白費時間,倒不如快些去尋尋別的出路。”
昌遠侯,蜀帝,這尊貴,卻本該又離他們極遠的稱謂,如今臨的這麽近,可帶給時家人的只有恐慌,還有畏懼。
或許,先前對喻策之事,還存了點希望,不提無罪,留條性命總是好的,可現在……
‘昌遠侯’三個字像一座泰山,壓在衆人心口,喘不過氣來。
“別的路,哪還有什麽路啊!”時安然挫敗的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嘟囔了一句。
這話,讓原本還強壓着淚意的雁西,哪裏還控制的住,捂着臉恸哭了起來。
她一哭,尚靖倒是有些繃不住了,原本還想故作幾許高深,如今哪裏還敢耽誤半分。
“先別哭,也不知說沒有法子。”尚靖連忙開口道,見雁西止了哭泣,淚眼濡濕,滿含期許的望着自己,不自覺挺了挺胸膛,接着言道,“來之前我就想到了。前些日裏那蕭雲谏蕭大人,他乃蜀京景國府的世子,想來和這梁致有幾分交際,你們不妨找他一試,此事或有回旋餘地。”
“可蕭兄都走了好幾日。”時向晨提起的肩再度胯了下來,那日可是他親自見蕭兄送出了城,尚靖這話前幾日提還好,蕭兄還未走遠,如今……如今只怕拍馬也追不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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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怪他,這幾日為阿策之事,忙的腦袋昏頭轉向的,怎麽就忘了,蕭兄也來自蜀京呢?
“這可說不定。”尚靖洋洋得意的沖着時向晨笑了下,在衆人急切的目光慢條斯理的道,“昨日時,我恰巧聽到州學的學子談議,說是在邺城看到了蕭兄。”
“邺城,莫不是看岔眼了。”時向晨不太相信,時家的衆人,也不太相信。
邺城是羊城的鄰城,想要從羊城過邺城,乘上車馬,只需得半日功夫便到,此時距離蕭雲谏離開羊城,這已經是第五日出頭了,怎麽算,蕭雲谏也不可能在那。
“我自然也是不信,特意招來學子問過才知道還真是蕭兄,據說蕭兄本打算在邺城暫歇一宿,哪知夜裏便發了高熱,來勢洶洶,這才耽擱在了這裏,我還問來了蕭兄落腳的客棧,地址就在這裏。”尚靖這會也不賣關子了,洋洋灑灑的将底盡數兜了出來,末了還從袖袋裏掏出一提前準備好的紙條。
才剛要遞出去,時安然竄猴一般沖過,接了紙條看了一眼,遞給了一直未曾說話的時淮。
時淮接過紙條,打量了一番,擡頭望向兩兄弟,“你們怎麽看?”
“還怎麽看,當然馬上出發去找這個蕭大人,欠的人情再大也抵不過人命。”時安然想也沒想,張嘴就說道。
“我也是安然這般想的。”時向晨也是附和着點了點頭。
“尚靖,夫子在這謝過了。”時淮一甩長袍,撚手沖着尚靖一禮。
吓得尚靖連忙避開身去,拿了僞裝的披風,邊往外走,邊沖時家人吩咐着,“梁致如今還在我府衙裏住着,未免他生疑,我就不耽擱了,你們可千萬別提是我說的。”
尚靖來的匆匆,去的也匆匆,可對連日裏急的像無頭蒼蠅的時家人而言,總算多了一絲希望。
與蕭雲谏交好的是時向晨,這去尋蕭雲谏的人,自然是時向晨無疑。
餘氏去替時向晨收拾包袱,時安然則出門去借馬車,時雁西終是按捺不住,上前拉了時淮衣袖,細聲懇切。
“爹,此事因我而起,我想随大兄一起去。”
時淮看着雁西眼眶幾日未曾消下去的紅暈,知道她此刻迫切的想要提喻策做些什麽,雖說這來回需得一日功夫,且如今峰尖浪口的,但為了雁西能早日跨過心中的這條坎,時淮猶豫着,最終還是同意了雁西請求。
天剛微微亮,時向晨就帶着雁西駕着馬車,去了城門,城門一開,便直向邺城而去,一路上半分不敢停留,等趕到邺城已過午時,來到尚靖标注的客棧,卻仍是晚了一步。
夥計告知,蕭雲谏在用過午膳後,便已經出城,好在出城不過半個時辰,兄妹二人一合計,便沿着官道直追了去,
邺城外的官道上,一輛車馬緩緩而行,似可以慢了速度一般。
“大人,他們真的會追上來了嗎?”後陳頻頻後顧,幾次下來,都不見身後道路上有任何人蹤。終于忍不住沖車廂裏的蕭雲谏開口問道。
為了留在邺城,大人攢着勁,這才讓自己生了病,如今病還未好,要等的人也沒等到,就要走了,到如今也沒瞧見個鬼影子追上來,他不得不擔心,大人的滿盤打算,會像那竹籃打水,落了口。
蕭雲谏惬意悠閑的翻着手上的書頁,只是臉色的顏色相較于之前在羊城之際,卻是寡淡而虛弱了不少,可謂是裝足了大病未愈的姿态。
他頭也未擡,虛咳了兩聲,“會的,他們很快就會到的。”
顯然一副胸有成足之态。
後陳心中雖不大信,可還是知趣的閉上了嘴巴,将驅馬的速度又放緩了些。
約摸着過了兩刻最後,後陳只聽到後面傳達的急速‘噠噠噠’的馬蹄聲,按照蕭雲谏先前的吩咐,他立馬驅快了馬車。
身後,果然如大人所料那般,傳來了時向晨的呼喊之聲,“蕭兄,還請等等!”
後陳像模像樣的驅了兩鞭子,這才拉了馬繩,停了馬車,将蕭雲谏扶了下來。
恰時,時向晨也駕着馬車到了近處,他看到蕭雲谏後,長舒了一口氣,這才将雁西迎了下來。
“咳咳,時兄怎麽在這?難不成也是去蜀京?”蕭雲谏目光克制的從時雁西身上一掃而過,然後停在時向晨身上,握拳虛咳了幾聲,帶着笑意打趣道,全然是一副對羊城所發生之事半點不曉的模樣。
“蕭兄打趣了,我今日在此,乃是特意尋你。”時向晨苦澀一笑,事從緊急,他也無心和蕭雲谏客套,當即将梁致和喻策紛争經過,盡數說與了蕭雲谏,話到末時,他側頭瞟了雁西一眼,二人同時屈身,跪在了蕭雲谏跟前,俯身一禮。
“我等知道這有些強人之難,若非到了走投無路的境地,不然不會來麻煩蕭兄,還請蕭兄出手,只求饒過喻策死罪。”
“還請蕭大人發發慈悲,幫幫阿策。”雁西話一出口,已成哽咽模樣。
蕭雲谏連忙上前,虛托了時向晨一把,扶了雁西起身,“快快請起,既是時兄之請,我自當傾力一試,只咳咳…咳…不瞞時兄,我與那梁致一貫不太對付,能有幾分成效,我亦不敢保證。”
“大人,這萬萬……”不可,後陳臉上一急,連忙出聲阻止。
“閉嘴!”蕭雲谏驟然側目,瞪了後陳一眼,厲聲喝止,後陳雖閉了嘴,卻是一臉憤憤,為難的模樣。
這赤|裸|裸的神态,擺在二人跟前,時向晨想忽視,也是不能,“蕭兄,可是有何為難之處?”
“不過是些無足輕重的小事,時兄不必…咳咳…介懷。”蕭雲谏避而不談的模樣,越發讓時向晨肯定了其中的難言之隐。
只為了喻策,他此刻只能将自己當作瞎子,“讓蕭兄拖着病軀幫忙,着實慚愧。”
“無礙,既然事情緊急,我等還是先上馬車,邊走邊談。”蕭雲谏不以為意的擺了擺手,提議道。
如此,三人乘在了一輛車馬上,時向晨駕來的馬車則由後陳獨自驅駕着跟在後面。
車馬回到羊城已是深夜,城門已關,已無法進城,幾人只能暫時于城外客棧先落了腳。
時雁西因着喻策之事,近來一向寝夜難寐,如今又在城外,蛙蛐其鳴,嘈嘈切切,越發不得安寧,索性便起了身,出了客廂。
“咳咳,咳咳!”斷斷續續的咳嗽時不時從蕭雲谏的客廂內傳出,似乎染的疾症并不像他所提的那般輕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