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雁西對此,卻無半分察覺,她嘗了一口核桃酪,軟軟黏黏,甜滋滋的,頃刻解了她喉中的幹澀感,她魇足的咪笑了眼,挑了一勺送至喻策嘴邊。
“可好吃了,阿策也嘗嘗。”
雁西勺羹直往喻策的嘴裏怼,喻策想拒絕也是不能,只能張嘴小抿了一口,贊了句,“不錯。”
“是吧!”時雁西得了贊肯,越發得意,阿策不喜甜,嘗這一口,已經是給了她極大的顏面,她将勺內餘下的核桃酪盡數抿入嘴裏,“大兄沒在,我們待會去哪裏玩。”
“南城的瓦子巷新來了雜耍藝人,聽聞技藝不錯,我帶你去瞧瞧。”喻策很快就給了雁西答案,想是一早便決定好。
“恩!”雁西小雞啄米似的點了點頭,擡頭撩了遮簾一眼。
喻策順眼望去,不期然間,竟與蕭雲谏視線對上。
他怎麽也在這?不過細一瞧,旁側的身形似乎是尚靖,只當是尚靖邀了過來的,也沒再多想,微微颔首,以作示意,然後便拉了遮簾,攔了蕭雲谏的視線。
“蕭兄以為如何?”尚靖說到興起之際,沖蕭雲谏揚了揚手中的茶盞,張嘴問道。
有前車之鑒,蕭雲谏自是留了幾分心思,波瀾不驚的收回了視線,信口言道,“尚兄所言極是。”
得了蕭雲谏首肯,尚靖越發興致高昂,喋喋不休,蕭雲谏雖是心不在焉,為表體面,也只好時不時應哼兩句。
只再側目之際,半遮簾下,已無人蹤。
瞬間,一股索然無趣,環于蕭雲谏心上,對尚靖的侃侃而談,只餘聒噪乏味。
不多時,他便尋了由頭,與二人告辭而去。
在街頭漫無目的閑逛一番,消弭了心頭因時雁西而濺起的煩躁糾結心思,見日頭西沉,蕭雲谏正欲折回下榻的宅院,卻被臨街一家‘铛铛’響透的鐵匠鋪所吸引,臨時起意便跨腳入了鋪面。
打量時,櫃面上一柄置于錦盒之內,雖紋路古樸卻絲毫不減其銳利之勢的匕首,勾起了蕭雲谏的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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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取過盒中匕首,打量了一番,越瞧越心生歡喜,“店家,這匕首怎麽賣?”
正在淬鐵的掌櫃擡頭一看,忙擱了手中的鐵塊,淨了手,走到蕭雲谏跟前,伸手讨要了匕首,回身放置于錦盒之中,這才堆了笑回道,“客官,抱歉,這早被客人定下了不買。”
“店家,可能通融一二,這匕首我着實喜歡。”蕭雲谏有所不甘,這能令人歡喜之物,實在難遇,既然碰見,他當不願錯過。
蕭雲谏滿面誠意,但掌櫃仍然搖了搖頭,開口正要拒絕,一銀鈴鹂啼的脆音自門口響起,讓蕭雲谏驟然回頭,果然是時雁西。
“陳伯,我要的東西可尋來了。”時雁西踏進店內,擡頭将帷帽取下,并沒注意到一旁的蕭雲谏。
“尋着了,尋着了!你再不來,陳伯可要留不住喽。”被喚作陳伯的掌櫃,黝黑的面龐瞬間堆滿了笑意,他丢了蕭雲谏,擡手取了錦盒,三兩步走到時雁西跟前,遞了過去。
“快瞧瞧,可如了你意。”
“這豈不說明我眼光好着呢!”時雁西自得的順嘴接了一句,從錦盒中取出匕首,打量了一番,越發生了歡喜。
“阿策瞧了定然高興,多謝陳伯,若非你神通廣大,路子寬,不然我上哪去找這稱心如意的賀禮。”
聽的雁西滿意,陳伯的臉上越發堆滿了褶子,語氣也狹促了起來,“想給阿策那小子做武舉賀禮,還是說待婚的嫁禮。”
時雁西臉上‘噌’的染上了紅霞,可仍然是落落大方的模樣,“陳伯,可別打趣我了,多少銀錢。”
陳伯見雁西害了臊,也是知趣,不在尋根究底,“我二十七兩銀子收來的,你數這個數就成。”
“這可如何是好,我身上只有二十兩了。”時雁西取出荷包,正要往外掏銀子,聽到陳伯的價格,一時間犯了難。
一直在旁側,未曾尋到插嘴機會的蕭雲谏,這才插上了話,“時姑娘若是銀錢不足,我這裏有。”
說話間,已掏出一精繡的荷包,遞到了時雁西的跟前。
“你不是那個…蕭…探花?你怎的也在此。”時雁西這才注意到蕭雲谏也在,雖說面是認得,只這名諱,雖然大兄曾提了兩嘴,可對時雁西而言,終是不相幹的人,所以話到嘴邊,仍是忘了。
用探花作稱謂,敷衍了些,可時雁西能認出了自己,蕭雲谏已心生雀躍,擡手将荷包再度往時雁西手裏遞,“時姑娘還認識我便好,我剛聽聞你少了銀子,我這裏有。”
不過萍水相逢,哪由的人家如此破費,時雁西剛想拒絕,旁邊的陳伯已率先開了口。
“客官說什麽呢?人姑娘家贈與情郎的信物,怎能讓外男添了彩頭。”
陳伯擡手一把将荷包推了回來,然後将錦盒直塞進時雁西的懷裏,十分豪氣,“不就是幾兩銀子而已,就當是陳伯給你和喻策那小子的禮錢了。”
這…也太多些了,七兩銀子,這都夠尋常人家一年的開銷了,她可當不得陳伯如此大禮;只如果一分不要,又有些掃了陳伯的顏面。
這般思量,倒是讓雁西左右為難,徒增怨氣,都怪這探花,好生生的插什麽嘴,這事本來容易着,她擇日補上餘款便是,如今這鬧的,她想出也不是,不出也不是。
“要不,這其中二兩銀子,便當是陳伯的禮錢,餘下五兩,過些時日,我再給陳伯送過來。”如此也算這既承了陳伯的情,又不至于讓陳伯吃虧。
說實話陳伯也是一時腦熱,逞了口舌之能,七兩銀子還真讓他有些肉疼,只話出了口,怎好意思随便收回,雁西如此知情識趣,讓陳伯瞬間通身舒坦,嘴都要咧到腮幫子上去了,“你這妮兒有心,就按你說的辦吧。”
陳伯應了,時雁西也是松了口氣,拿過錦盒,将所帶銀錢遞給陳伯,“多謝陳伯,到時你若不來,我可是要拉着阿策親自前來給你退禮錢的。”
“行行行,到時我定去相賀。”
陳伯滿口應下,雁西這才露了笑容,沖着蕭雲谏疏遠的點了點頭,戴着帷帽,出了鋪子。
蕭雲谏自讨了個沒去,他握着荷包的手猛然攥緊,他抿住唇,側望着雁西踏門而出的背影,他不甘心,不甘心被時雁西用那張臉,拒他于千裏之外。
回想起茶樓窺見雁西與喻策親密無間之态,再一比較時雁西對他的孰若無物。
當初,他便不敵那人風姿,而從未被鞠衣意存于心,彼時年少他也就認了,可現在他也算功成名就,得世人稱贊,那喻策不過是個楞頭兒青,他竟做不到讓時雁西多瞧他一眼。
如此天差地別的相待,将蕭雲谏心中的嫉妒肆意滋生,便是蕭雲谏前日裏已下定好的決心,也都亂了。
憑什麽!到底他哪兒比不上喻策,這種憋屈感,就如同鞠衣在他跟前,侃侃而談那心上之人,他卻只能堆笑連聲附和。
一時間,混亂駁雜的思緒,竟讓蕭雲谏有些分不清,眼前的時雁西,僅是一面之緣,還是那個藏匿他心頭,難以明說于口的鞠衣。
眼窺着時雁西的身影就要消失在了眼前,蕭雲谏終是沒能忍住,提步追了上去。
雁西二字呼之欲出,可臨到嘴邊,卻依舊是生硬的稱謂,“時…姑娘。”
“探花,有事?”時雁西滿心想着喻策得此匕首的愉悅模樣,被蕭雲谏這麽一喊,有些不明所以,但還是頓了足,擡頭撩了帷帽的絹絲,對上蕭雲谏的視線。
時雁西的清眸太過于純然,視線相錯之下,蕭雲谏似被醍醐灌頂,腦中清明了不少,他一口咽下已到嘴邊的質問之詞,轉而開口,“我只是想問姑娘,初見時為何會提及尚主之事?”
“原來如此。”時雁西恍然大悟,只覺蕭雲谏這人較真的緊,都幾日的事了,還追着她上來問。
“探花、公主天造地設的姻緣,戲文裏不都這樣演的,我也是随口提了一句,蕭…大人不必放在心上。”探花的稱呼到了嘴邊,雁西打了璇兒,還是換了個稱呼。
能為一個稱呼耿耿于懷這麽久,想來是極不喜歡的,本不過是幾面之緣的人,倒用不着特意觸了人家的忌諱。
‘只可惜我朝無适齡的公主,倒是辜負戲文裏的天造地設的姻緣。’
蕭雲谏怔然的盯着時雁西,相似也就罷了,就連說出的話,都如此切和,難不成是上天都瞧不過眼他的滿腔心思,憐憫于他?
時雁西自然猜不到蕭雲谏此刻所想,只覺他直勾勾的眼神怪瘆人的,撇了撇嘴,等了會兒又不見蕭雲谏開腔,索性敷衍的福了個禮,施施然轉身而去。
“大人?”後陳轉到蕭雲谏身側,撇了已轉過街角的時雁西,然後,謹小慎微的喚道。
蕭雲谏悵然微嘆了口氣,面上神思湧動,半響之後,猶豫盡去,似下定了決心,他轉頭向後陳吩咐道,“将我書房桌案上的那封信,遞去蜀京昌遠侯府。”
“諾。”後陳擡頭詫異的督了蕭雲谏一眼,應了一聲,轉身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