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五月初至,羊城桃花皆已開敗,遍地花紅簇擁新枝之上,州試已過,參試的文生可謂憂喜參半,武舉與文舉不同,雖是一同文考,一同放榜,但考題難易不同,且放榜之後,武舉還得再校一場武藝,才能定奪舉人之名。
今日正是角逐武舉名銜的之際,州府之外,早早的便圍了一大堆人,等着招榜公示,時喻兩家人早已候在不遠的酒家之內,只時雁西念着喻策出來之際,能第一眼便瞧見了她,央了爹娘,這才等候于此,翹首以盼。
而不遠處的正對此街口的延慶樓三樓雅廂,窗葉半開,一極其顯貴氣,風流倜傥的年輕公子正倚在窗框旁,一手折扇輕搖,一手提着個白瓷酒壺,目光輕佻的着瞭望着州府外帷帽遮面的時雁西,良久之後,興致闌珊的回頭瞟了一眼正襟危坐于桌前的蕭雲谏。
“就為這麽一個女子,特意将我從蜀京招了過來,這未免也太興師動衆了些!”
蕭雲谏自顧自的飲着酒,沒有搭話。
不過對蕭雲谏這種态度,那公子不以為忤,仍是自說自話,“不過能讓你這蜀京出了名的不近女色之輩都動了心,想來這女子有幾分獨道之味,不知相較于豔花樓的銀翠姑娘……”
說話間,州府那端鑼鼓喧天,鞭炮齊鳴乍起,将公子的話,盡數淹沒了去。
他索性歇了聲音,擡手将酒壺送置于嘴邊,目光不經意瞟了州府那端一眼,正巧喻策身披紅綢,被擁簇而出,時雁西掀了帷帽,一臉歡喜的迎了上去。
公子瞧見時雁西的面容的瞬間,目光凝固,面上的神情,也似見了鬼一般。
直至時雁西和喻策相攜着入了對街的祥記酒家,公子這才收回了視線,他将窗扇帶上,走到蕭雲谏身旁落坐,擡手按住蕭雲谏端酒的手腕,臉上再無半分輕浮之意。
“這女子,你帶不回京的。”
蕭雲谏擡頭,直視那公子,然後撥開他的手,将酒送到嘴邊,一飲而盡。
已微顯醉态的他,眼神執着而癫狂,他嗤笑一聲,似嘲弄于自己,語氣低迷,“梁致,我仍是放不下她。”
被稱為梁致的公子,一臉不可置信的盯着蕭雲谏,“你瘋了,你不可能将她藏匿于府一輩子,只要她在蜀京一露面,你的心思畢露無遺,屆時你還有何顏面可談。”
“可若不瘋上這一場,我寝食何安!”蕭雲谏遮目苦笑,這大半個月餘,他夜夜難寐,糾結于在道德與私欲之間,左右徘徊,每每欲心生放棄,可一見時雁西那張臉,什麽自持,什麽理智,什麽君子之德,皆抛之于腦後,更別提時雁西在喻策跟前的斐笑嫣然,卻對他視若無睹的那種妒恨,讓他心中憑生魔孽。
梁致打量着蕭雲谏的神态,确定他句句出自肺腑之後,表情一松,仰頭飲了一口清酒,恢複了先前的浪蕩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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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非親耳所聞,誰又能相信蜀京人人稱贊溫雅君子的蕭雲谏,竟然會因為個女人而生了妄念。”
蕭雲谏盯着手中的酒盞,語氣自嘲了幾分。“如此,你可還願幫我。”
梁致往椅背上一靠,灑然一笑,“不過是個女子而已,這些年本侯欺男霸女的事幹的還少嗎?只是這回京之後,你可要想好了。”
這話,是應了。
蕭雲谏這才擡頭,沖梁致揚了揚酒盞,一副胸有成足之态,“此事,我自有安排,無需擔心。”
見此,梁致再無多話,舉了酒壺,壺盞相碰,二人一同共飲,顯然達成了共識。
于此對街的祥記酒家二樓廂房之內,全然無知二人謀算的時雁西剛拉了喻策落座,便當着衆長輩的面就打了噴嚏,羞澀的紅雲還未來得及攀爬上頰面,時安然的打趣,已惹得廂內衆人陣陣笑意。
“今日是阿策的舉考,我自當得穿上新衣,為阿策謀個兆頭。”時安然撚着蘭花指兒,學着雁西嬌滴滴的說話模樣,話到後面,還不忘挖苦一二。
“如今啊!受涼了,這要是後日還未轉好,和阿策訂婚的該是‘阿啾’了。”
雖說時家長輩一直都十分疼愛于自己,可這納吉前的檔口,總得矜持幾分,時雁西不好過去生捶二兄一番出了心中惡氣,只能急了臉,紅了眼眶,向餘氏求助,“娘,你看二兄他……”
“好了,你這小子亂說什麽。”餘氏收了笑,沒好氣的瞪了時安然一眼,略帶幾分不好意思的沖身側喻母道,“我家二子,自小就是個沒規矩的,讓親家見笑了。”
“都是眼瞧着長大的,哪需的這般客套。”喻母笑眯眯的看着喻策褪了外褂,披在雁西身上,二人之間那種不需明說的情意綿綿,瞧着順眼之餘,不由生了幾分感概。
她握着餘氏的手,“雁西這妮兒,打小時我便喜歡的緊,當初我不知磨了你多久,你都不答應給兩個孩子定下娃娃親,我這心啊!一想到雁西會成為旁人家媳婦,就揪得慌,好在阿策争氣,入了你們眼,如今成了這樁親事,我也算如了願了。”
餘氏沒料想喻母會忽然提起陳年舊事來,眼中一抹心虛閃過,不自覺的瞟了時淮一眼,時淮飲酒的動作滞了一下,随即又作無常一般将酒水飲下,不動聲色的接了話,“能進你們喻家,也是雁西的福氣。”
卻是只字不提,當年為何不允結親的緣由,喻涼和時淮相交已久,雖不知詳細,但也大概了解一些,此事與雁西生母有關,怕自家婆娘尋根究底,生了尴尬,連忙打了圓場。
“不說這些了,今日阿策奪了武魁,又馬上要和雁西訂親,也是雙喜臨門,便不拘着大家了,我在隔壁還開了一席,你們幾個小輩要是覺得在這裏拘謹,就過去那邊自個兒玩樂,省的我們這幾個老家夥掃了你們的玩興。”
“果然還是喻伯伯最懂我意,小侄就不打擾了。”
時安然聽得這話,兩眼發亮,當即起身沖着喻涼笑嘻嘻的迎奉了一句,擡手便扯了身側大兄,試圖離席。
時向晨正宗的一文弱書生,哪裏掙的開時安然的蠻力,被扯着離了席,只能一臉抱歉的施禮,“小侄失禮了。”
然話還未落音,便被拉扯了出去。
時雁西瞧着也是羨慕的緊,指尖戳弄了喻策幾下,哪知喻策全然不知情趣,只滿眼戲谑的盯着她未曾褪去紅潮的臉,挪都不帶半分的。
時雁西擡了繡鞋在喻策鞋面上碾過,心中憤憤,面上卻堆了笑意,沖衆家長輩,微一拂禮,這才拉了喻策起身。
“伯父,伯母,那我和阿策也過去了。”
“去吧,去吧!阿策別飲醉了,誤了喜事。”喻涼笑眯眯的沖雁西擺了擺手,還不忘交代喻策一句。
“爹放心,我會看好他們的。”一側的喻家長子喻峻,施施然起身,沖衆人行了一禮,這才退身離去。
雁西出了廂房,并沒有去隔壁,而是拉着喻策到了另一側角落,神秘兮兮的遞了個錦盒過去,“打開瞧瞧。”
喻策疑惑的看了雁西一眼,打開錦盒,神情瞬間變得雀躍了起來,他将錦盒內的匕首拿至手中,愛不釋手的把玩着,還不忘詢問雁西,“這是……青萍刃,你從何處得來的?”
“我托陳伯給我尋來,賀你武舉奪魁,可生喜歡。”雖瞧喻策神情,便知他最是歡喜不過,但雁西還是忍不住明知故問道。
喻策拿着匕首,如疾風迅雨一般挽起了花式,那匕首似黏在喻策手心一般,讓雁西花了眼。
片刻後,喻策這才意猶未盡的收了刀刃,喜不自禁的恭維道,“即便雁西送我一根草,我也歡喜的緊。”
聽的這話,雁西竟真還從袖中摸出了一小枝桂樹葉,作勢就要拿了匕首和喻策換,“是嗎?那咱們換換。”
喻策不防雁西居然還有這一手,眼瞧着匕首就要被雁西拿走了,飛快将錦盒合上,然後雙手一撈,将雁西撈進懷裏,耍着賴求饒道,“好雁西,是我錯了,錯了還不成。”
雁西本意也就是逗逗喻策,喻策認了輸,她也就不必死揪着不放,擡手将手中桂枝別在喻策而後,笑意盈盈,“阿策,恭喜你折桂。”
喻策盯着近在咫尺間的那張嬌顏,情不自禁的俯身。
“啪!”然下一秒,一巴掌就拍在喻策的背上,駭的喻策條件反射的撒了手,紅暈瞬間爬上了耳輪,他側頭望向罪魁禍首,一臉心虛。
“怎麽還在這膩膩歪歪的,叫你們呢。”時安然只當啥都沒窺見,一把将喻策攬了過去,獨留雁西在後,捧紅了雙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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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有事,無法更新,還請見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