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大兄,出門便出門,好生生為何要帶這帷帽,礙事的緊。”走在被雨水沖得透亮的青石路上,時雁西一臉不耐的扯了扯帷帽上的絹絲,郁氣沖時向晨嚷嚷開來。
時向晨也是一臉無可奈何回頭,“你不帶自是更好,我也不需費心與你一道出這門了。”
他好生生的在家溫習,卻被雁西做了出門的幌子,若不是喻策允諾将古籍《春秋繁露》謄抄一份給他,他怎會趟這渾水。
不過,怎麽着也是要訂親的人了,總要守些閨儀之道,莫要抛頭露面的好。
時向晨油鹽不進,左右都說不通,惱的雁西直跺腳,她想要見喻策,二兄精的猴樣,不好糊弄,就只能順着大兄這老儒究的作派。
耷拉的肩,随着時向晨到了約定的茶樓,被迎着進了二樓雅間,見着了喻策,雁西心情這才緩了些。
摘了帷帽,時雁西總算是緩了口悶氣,水靈靈的眸子滴溜溜的轉,她揚手揪着時向晨一小撮衣袖,甩了甩,一臉祈盼,“大兄,你有事就自去吧,阿策自會送我回去的。”
這是想二人獨處?時向晨挑了挑眉,偏生半點不識風月,他接過喻策遞來的抄本,撩袍入座,整理儀表,一臉端然的打開了抄本,頭也未擡的回道,“我今日還正巧無事,娘只給了你一個時辰,我在此陪你,屆時就不必麻煩阿策了。”
如意算盤落了空,時雁西忿忿然瞪了時向晨一眼,只可惜時向晨卻視她無一物,只能平白生了悶氣,還是喻策好言好語,耍了小把戲,又逗弄了一番,這才讓雁西重展笑顏。
聽着書,嚼了兩捧花生,時雁西只覺口舌燥的厲害,喝了兩口茶水,仍覺欠着些勁兒,剛巧樓下的說書先生正說到夜入危地救佳人,時雁西虛聽了兩耳,便生了主意。
她挪身往喻策跟前湊了湊,單手撐在了鬓間,一雙美目流波似轉,勾勾的盯向喻策,聲音弱帶嬌還虛喘着氣兒,“妾身大抵怕是病了,這位郎君,還請救妾身性命。”
喻策正聽的入神,沒料想雁西忽然來這麽一出,軟音入耳,雞皮疙瘩掉了一地,握着茶盞的手一顫,茶水漂濕了虎口,一臉被鬼驚着了的神情,慢慢扭頭。
一側的時向晨更慘,他正送茶入喉,雁西聲一出,他直接駭的一口茶水噴出,唯一的幸好,是他及時把抄本給挪了地,沒有沾上茶水,只是些許茶水入了氣腔,激的他劇烈咳嗽了起來。
“你,你……咳咳,咳咳咳……”又作什麽妖。
時向晨簌着手指指着時雁西,話出口被咳嗽淹沒,只能厲目瞪着雁西,擡手拍胸,試圖撫平胸腔內混亂的氣息。
喻策對上雁西的眸光,卻是晃了下神,不管是何模樣的雁西,他都見過,可眼前雁西眼稍帶魅,嬌柔無辜的模樣,卻仍讓他心跳漏了半分,癡了視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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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郎…君……”時雁西見喻策呆了神,拖長了聲線,帶着嬌顫兒,纖指在喻策眼前晃了晃。
喻策這才回了神,略顯無措的飲盡餘下半盞茶,借以掩飾自己的失态,清了清嗓子,“不知在下如何才能救得小娘子性命。”
“若是郎君能将對面劉記的核桃酪端一碗來,妾身這病想是無礙了。”得了回應,時雁西眸光一亮,長睫向喻策眨巴眨巴,一副西子捧心的嬌貴模樣。
原是貪了嘴惹的禍,喻策失笑,站起身來,摸了摸雁西的發頂,順着她的意,裝的也算像模像樣,“小娘子稍等,在下去去便來。”
“還望郎君快些,妾身這命就都依托于郎君手中了。”雁西連聲催促,臉上的笑意越發明媚耀眼,那裝出柔弱勁,在喻策推門而去的瞬間,沒了影兒。
好不容易順了氣的時向晨,瞅見雁西燦顏明媚的得瑟模樣,更覺氣堵的慌了,“你,雁西你還沒出閣呢,這沒羞沒臊的樣,簡直有辱斯文。”
時雁西撿起一顆花生,丢向時向晨,神情得瑟,不以為恥,反以為榮,“我和阿策早已互換庚帖,受律法所認,這郎情蜜意的,乃是天經地義之事,大兄,你莫不是嫉妒?”
時向晨想躲,卻躲閃不及,生生被花生米砸在了頰上,只能徒生郁悶,沖時雁西直瞪眼,“胡鬧,胡鬧,儒子不可教也!”
“咦,我可是女子,本就難養也。”時雁西滿不在乎沖時向晨做了個鬼臉,然後挪開眼去,無視掉時向晨,一臉惬意自在扒着半遮簾,翹首以盼的盯着樓下大堂,看喻策何時才能印入視線。
這油鹽不進,滑頭難教的模樣,氣的時向晨腦子都有些發懵了,等了半拍,才醒過神來,這馬上就要成親的人了,如此嘴尖舌利的,往後和婆家相處起來,豈不是處處得争個所以來,時向晨起身試圖好生規勸說教一二。
還未走到跟前,時雁西已是沖他招了招手,“大兄,那不是前日裏你作陪的探花郎,他怎麽與尚靖厮混到一處了。”
蕭雲谏?時向晨腦中打了璇兒,這才醒悟雁西說的是哪個,探頭一瞧,剛巧見蕭雲谏上了二樓,身邊跟着的正是知州嫡子尚靖。
時向晨擡手曲指就在雁西額上彈了一下,沒好氣的糾正道,“什麽厮混,好歹他也是個官宦子弟,說話也沒個分寸。”
時雁西沒曾料想,自己好意提醒,還吃了個栗子,痛的捧了額頭,紅着眼眶,一臉不服氣,她與那尚靖本就不對付,更別提小時他和二兄聯起手來捉弄于她,弄哭了她無數回,她才不要給他好臉色瞧着。
舊時恨湧上心頭,又被時向晨這麽一數落,額上還疼,委屈勁一下噴薄而出,她癟着嘴瞪了時向晨一眼,蹭蹭別過身去,小聲飲泣。
時雁西垂着頭,這真哭假鬧,時向晨一時間還分辨不清,不過她周身散發的那股哄不好了的氣息,着實讓時向晨的頭皮抽抽的發緊,他讷讷的收回手,虛咳了一聲,“我過去見見尚靖,你和阿策在此處,莫要亂走。”
雁西飲哭的動作一頓,卻仍沒有擡頭,只用鼻音‘嗯’了一聲。
時向晨松了口氣,将桌上抄本卷了置于袖中,緩步而去,就在其關門瞬間,時雁西揚了頭,一臉春光明媚,哪有半點淚痕,分明是裝的,只額間倒是紅了一塊,顯然時向晨那一下不輕。
不過這會疼勁已經過去了,她起身将半遮的簾面打上,手撐着腮支在橫柱之上,眼若耀星盯着大堂門口,喻策衣袂乍現于視角之內,她晃手搖曳,春景明媚,“阿策,快些。”
喻策擡頭,将雁西明豔璀璨的笑意盡數收入眼中,下意識投之以燦爛,他揚了揚手,示意自己聽見了,登上二樓的腳步亦是急促了幾分。
“怎麽,雁西和阿策也在,不如喚他二人一并過來,也好熱鬧一下。”另一側雅間的尚靖才剛和時向晨問了禮,便聽到雁西的聲音,往下一窺,瞟了一眼喻策,便向時向晨提議道。
一旁的蕭雲谏淡然如常的提壺洗着茶,可在雁西生聲起之際,眼角餘光已不自覺瞟在雁西輕晃的足尖兒上,嘴角的弧度亦是因這俏皮勁勾起。
“還是別了。”這冤家聚頭,定然是熱鬧的很,只不過此熱鬧非彼熱鬧,莫要叫人窺了笑話的好。
時向晨心中吐槽着,下意識督了蕭雲谏一眼,只見蕭雲谏提壺澆下的茶水溢出茶盞,已流至于茶盤之上,竟還無所察覺。
“蕭兄?”時向晨擡手托了提壺,有些詫異。
“抱歉,一時岔了神,讓時兄見笑了。”蕭雲谏收回視線,一臉歉意的向時向晨解釋,随口又接着道了一句,“既是有緣,那便請二人過來一聚,也是不錯。”
“蕭兄所言極是,難不成向晨兄還害怕我貪了令妹的零嘴。”尚靖一臉贊同的點頭,然後沖時向晨打趣了一句,作勢起身,打算親自見兩小兒給喚了過來。
時向晨擡手按住了尚靖的胳膊,無奈的很,“尚兄,我都不被待見,你這過去,掃了雁西的興致,惹的她鬧騰起來,怕是要收不住場。”
尚靖身軀一僵,深以為然,他落身回座,也斷了主意,“罷了,罷了,我等文人聚會,那妮兒素來不喜,就不必為難于她了。”
未能如願,蕭雲谏心中有些空落,只心思隐匿,自不願為外人道知,他面上提了幾分興趣,順着尚靖的話問道,“瞧尚兄之意,可是吃過虧?”
尚靖飲了口茶水,面有難色,幼時雁西便生的軟糯嬌人,他常夥同安然逗弄她,可待她懂事些後,那妮兒當真是……,直掐了他命脈,讓他不知吃了多少苦頭,即便如今思來,也不由生出惡寒之意,不願再提,“陳年舊事,不提也罷。”
而時向晨也是不願将雁西做了談資,二人一唱一和,三言兩語将此事徹底揭了過去,蕭雲谏心中有意,也只能暫且歇了心思,只目光仍在不自覺間,便落在了不遠處雁西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