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顧夙夜蜷縮在床上,鈴聲急如長鳴,割裂的畫面在腦海瘋狂翻湧,她頭痛欲裂,渾身都在抽搐,連手指都不受控制地痙攣着恐怖的曲線。
她想去找蕭然然,想趕緊送她去醫院,她流了那麽多的血,那麽那麽多,不趕緊去醫院會死的!
可她一個字也發不出來,喉嚨像是卡住了似的,堵得她幾乎無法呼吸。
好難受……
誰能救救她?誰能……
耳邊依稀傳來了腳步聲,有人走到了她跟前,她恍惚地蜷縮在床上看着那人,那人穿着連帽衫,燈光逆在身後,帽影下的臉昏暗不清,她只能看出是個男人,并認不出是誰。
男人冷冷一笑,舉起泛着寒光的匕首,照着她就刺了過來!
噗!
溫熱的血液迸濺在顧夙夜臉上,滿眼乍開的腥色,她的腦袋依然痛着,渾身都在抽搐,卻沒感覺到皮肉隔開的痛苦。
誰?是誰抱着她?
眼前的一切都模糊的像隔着厚重的紗,她拼了命的想看清楚撲過來抱住自己的人,可怎麽睜眼都看不清楚,空氣中鋪滿了粘稠的血腥氣,在那腥氣中,她好像聞到了一絲熟悉的……蜜桃香……
顧夙夜做了個噩夢。
她夢到奶奶還在,為了給奶奶籌醫藥費,她晚自習最後一節總是不上,跑去給一個初中生當家教。
然而這只是杯水車薪,距離手術費還相去甚遠。
醫生告訴她,這手術拖不起,拖得越久成功率越低。
她實在想不出更好的辦法,只能勸奶奶賣掉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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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運的是,她們很快找到了買家,買房的人得知了她們的狀況,很爽快地答應了一把手付清全款。
奶奶的手術做得很成功,不久後就出了院,兩人一起租了間單人間,雖然很擠,卻很安心。
她靠着做家教那點錢勉強糊口,努力節省着口糧給奶奶買藥,原以為困窘的生活至少要持續到高中畢業,卻沒想到,她意外接到了個時薪豐厚的家教。
豐厚到什麽程度呢?豐厚到只要每天輔導兩小時,她和奶奶就能吃穿不愁,還可以給奶奶換更好的藥,并且……還有剩餘。
這樣天上掉餡餅的好事,她雖然有所懷疑,可終究沒能抵抗得住誘惑,她真的太需要錢了。
聘請她的是個比她低一屆的高中女孩,名叫……蕭然然。
顧夙夜醒來時是在病房,微風吹動淡藍的窗簾,窗外碧天如洗,流雲絮絮,還有陽光普照,單看這些幾乎看不出已入了冬。
時雯趴在病床邊打盹,床頭櫃放着熟悉的保溫飯盒,這是劉建輝之前給她送飯常用的。
如果不是床單上的醫院名稱換了,她差點以為自己還在郊外的醫院,壓根就沒出院,出院後的一切都只是一個光怪陸離的夢。
顧夙夜掙紮着起來,時雯驚醒,擡眸看向她,惺忪的眼睛瞬間恢複了清醒。
“你醒了?!感覺怎麽樣?我這就叫大夫過來!”
“我沒事,不用叫了,蕭然然呢?”
剛轉身準備出去的時雯僵住,轉回頭看了她一眼,笑得極其不自然。
“她在……隔壁病房。”
顧夙夜垂眸不語,撩開被子就要下床,時雯趕緊過來攙扶她。
“我知道你急着去看她,可你昏睡了兩天這才剛醒,身子還虛着呢,這真急不得,你好歹等大夫看過了,吃點東西再去。”
顧夙夜充耳不聞,臉色慘白的近乎透明,胳膊按着床頭哆嗦着,又試着想靠她那一雙面條腿站起來。
時雯無奈地按住她,“好了,知道你倆鹣鲽情深,我去給你借輪椅還不成?你等着。”
不大會兒,時雯推了個輪椅回來,攙扶着她坐上,一邊往門外推,嘴裏還不忘先給她打預防針。
“你知道的,蕭然然她體質不太好,特別容易生病啊受傷啊昏迷什麽的,就……看着挺危險,可每次都能化險為夷,之前不是還死而複生過嗎?所以等下你不管看到什麽都別擔心,不會有事的。”
時雯說着話,不時偷偷瞟一眼顧夙夜,醫生說她的身子虛弱得很,經不起刺激。
幸好,顧夙夜神情淡漠地直視着前方,除了臉色不太好,看上去還算平靜。
時雯突然想起,“差點兒忘了問你,兇手是誰?你看見了嗎?”
顧夙夜淡淡道:“看見了。”
“是誰?!是熟人不?!”
“沒看清。”
“唉,你這不等于沒看見嗎?警方那邊查監控只看到一個穿帽衫的男人襲擊了蕭然然,然後進了電梯,沒照到臉,沒法确認身份。我還盼着你能知道,趕緊把兇手抓捕歸案呢,不然這一天天的多吓人呢,日子可怎麽過。”
一貫都是藍蓠憂心忡忡時雯沒心沒肺,今天難得時雯也憂心了一回,愁得眉毛都打了結。
她怎麽可能不愁,前有買兇傷人的在逃犯,後有殺人未遂的不明兇手,她真怕她家夙夙一不小心小命歸西。
她推着顧夙夜骨碌碌出了病房,推到了蕭然然病房門口,剛要敲門進去,顧夙夜突然拽住了她的胳膊。
“我自己進去就行,你能幫我買點兒飯嗎?我餓了。”
——沒想到一向殺伐果斷的學姐也有近鄉情怯的時候,看來是真的很愛蕭然然。
時雯帶着幾分感概收回了手。
“那我下去幫你買點吃的,你想吃什麽?”
“都行。”
“那我看着買。”
時雯轉頭走了,顧夙夜安靜地坐在輪椅上,隔着病房門上的細長玻璃,看到了病床上纏着繃帶昏迷不醒的蕭然然。
她并沒有進去,默默等了片刻,待不遠處樓梯間傳來電梯下行的轟隆聲,她立刻轉動輪椅,朝着電梯間過去。
她進了電梯間,按了下行鍵,轉着輪椅進了電梯,一路下到了一樓,穿過人來人往的就診大廳,出了醫院大門。
門外路旁等着好幾輛出租車,她把輪椅拜托給了門口保安,随便招了輛出租上去,報了回家的地址。
小區不允許外車入內,保安看她病得似乎不輕,這才破例讓出租車送她進去。
這一路過來,顧夙夜已經攢了些力氣,她在司機的攙扶下上了樓,先拿了手機支付了司機兩倍的車費,又讓司機等她一會兒。
她翻了兩塊餅幹吃下,又喝了點水,稍微舒服了點,這才開始收拾東西。
她并沒有收拾的很仔細,只拿了自己的衣服和證件,五分鐘就收拾完了。
司機也沒閑着,幫她取了行李箱,看她收拾完又幫她拖着出了門。
顧夙夜沒再讓司機攙扶,自己扶着牆勉強下了樓,又坐進了出租車。
“去機場,謝謝。”
司機是個四十多歲的中年男人,他應了一聲,隔着後視鏡看了她一眼,忍不住道:“你病成這樣還來回跑,萬一在飛機上出了什麽岔子,恐怕不好。”
顧夙夜剛點開訂票APP,頓了下,頭也不擡道:“我有很重要的事,必須得馬上走。”
“多重要的事比命還重要?我跟你講妹子,什麽都沒有健康重要,賺再多錢也帶不進棺材。”
顧夙夜攥着手機的手緩緩收緊,指尖泛着微微的白,她長睫顫動了下,紅唇嗫嚅出一句:“命有時候是最不重要的。”
“嗯?什麽?我沒聽清。”
“沒什麽,謝謝,麻煩你稍微快點,我趕時間。”
司機也就是看她漂亮,一時沒忍住勸了一句,聽了這話自然不會多說,專心地開起了車。
顧夙夜不看目的地,随便定了最近的機票,趕到機場時,廣播裏正在播放着登機通知。
她拖着行李箱,檢票進去,找到位置坐下,硬撐了一路的精神終于撐不住了,虛弱地歪在座位上,看着窗外漸漸遠去的城市,合上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