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顧夙夜透過蘇成仙,看到了她巧舌如簧的狡辯,師尊從不信到動搖,最後還是選擇相信了自己的愛徒。
錾金小銅鈴的出現也不全是壞事,它恰如其分地遮掩了蘇成仙以下犯上的罪行,師尊沒再提及此事,卻也不準她再近身。
初嘗甜頭的蘇成仙晝夜煎熬,看得見吃不到的痛苦只有經歷過的人才懂。
然而蘇成仙不過區區元嬰,根本壓不住大乘修士,她之所以能得逞那麽一回,除了夢離确實厲害,最重要的是師尊對她的不設防,一旦設防,哪裏還有她得逞的機會?
然而再怎麽受煎熬,蘇成仙的情緒都是高漲的,她越來越愛黏着師尊,也清楚的明白,師尊絕對接受不了她殺了那麽多同門。
她不殺了,真的不殺了,哪怕一點點修煉很慢,她也不會再走捷徑,她不想惹師尊生氣。
然而命運總喜歡跟人開玩笑,前腳師尊剛幫她做了擔保,力證殺死同門的不是她,後腳,她就被師尊抓了個現行。
顧夙夜透過蘇成仙的眼看着滿手的鮮血,那一刻和蘇成仙一樣的茫然,她只記得有人嘲笑師尊收了個貪生怕死的徒弟,然後……然後就什麽都不知道了。
“你在幹什麽?!”
師尊漂亮的眸子如院中的種的紫藤花,往日總是溫柔地看着她,此刻卻充滿了憎惡與難以置信。
她趕緊把手藏在背後,眼前朦胧着水霧,她聽到了自己的聲音和蘇成仙的聲音重疊在一起,惶惶不安道:“我、我不知道,師尊,我真的不知道我為什麽會這麽做,我真的不知道,師尊你相信我!”
——她真的發誓再也不殺同門的,她發了誓的!
——可她為什麽……為什麽控制不住自己?
“師尊!你相信我!”
師尊不知厭惡還是不忍看她,轉開了視線,顫聲說了句:“你去找長老領罪吧。”
“師尊!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我被妖邪上身了!我、我有心魔!我有心魔師尊!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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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說不下去了,早在第一次殺人崩潰時,師尊就已經探查過她的靈體,她沒有被上身的痕跡,也沒有心魔,也正是因為這樣,師尊和長老掌門他們才相信她是清白的,相信她只是因為救不了師姐們心有愧疚才說是自己殺的人。
現在她再往這些上推,師尊如何肯信?
她沒能到長老跟前領罪,有人發現了她們,驚慌失措地給長老傳去了訊息,很快便來了一堆人。
師尊率先跪下,向掌門請罪,向整個宗門請罪,同時請一個親手清理門戶的機會。
掌門嘆息着準了師尊的請求,很快便召集全門,當衆将弑殺同門的她公之于衆,師尊親手剜了她剛結下不久尚且稚嫩的元嬰,殘忍斷了她的靈根,三十祖師鞭下去,她只剩出氣沒了進氣。
她被人像棄犬一樣丢下了山門,遍體鱗傷,奄奄一息,別說沒人救,就算有人救也活不過幾天。
不應景的天,該下瓢潑大雨才顯得凄涼,可它卻彎月高挂,繁星如水,長草帶着淡淡的泥土芬芳,蛐蛐兒翕動着翅膀。
我……就要死在這裏了嗎?真的要死了嗎?我的命竟還不如那些靈魂肮髒的長舌之徒嗎?
他們以為他們只是說了幾句閑話,卻不知,口誅筆伐,殺人于無形,他們的每一言每一語都是紮心的鋼刀,紮得別人鮮血淋漓,他們卻還要滿不在乎地嘲諷別人連個玩笑都開不起。
我殺了這些敗類有錯嗎?為什麽都要指責我?為什麽連師尊都怪我?!這麽多年的疼愛都是假的嗎?
師尊……師尊……我、我好痛……師尊……
師尊會來救我嗎?會嗎?一定會的吧?
師尊不會真的不管我,不會這麽絕情的對吧?
師尊……我真的好痛,有什麽在咬我……好長的尾巴……灰撲撲的毛……是……耗子……好大的耗子……
師尊……我要被耗子吃掉了……
師尊……救救我……
師尊當初說了會對我好的,不會是騙我的吧?
我不怪師尊出手這麽重,我知道師尊的難處……只求師尊偷偷來看看我……
師尊……好多耗子……好多……好多……
師尊……好痛啊……呵呵哈哈……好痛……
我的胳膊已經被啃幹淨了……我的骨頭好白……
誰?有誰來了?是師尊嗎?師尊!你終于來了!徒兒就知道你一定會來的!
“這妖女竟然在笑?傻了不是?”
“管她傻沒傻,橫豎也活不過今晚,讓她平時仗着不修師叔寵她,整天鼻孔朝天的,活該!呸!”
“行了你倆,師尊讓咱們連夜趕去魏家村除邪祟,別在這兒耽擱時辰,救人如救火。”
“知道了師兄,等下,我方便方便。”
“你不是早辟谷了嗎?方便什麽?”
“害,我這不是看她快死了,給她施點兒肥嘛。”
“哈哈,你小子可真夠損的!”
嘩啦啦的水聲伴随着腥臊味澆了她滿頭滿臉,迸濺到傷口上鑽心刺骨,刺耳的笑聲伴随着幾腳狠踹,她被踹成仰躺,一口唾沫唾在她臉上,滿天星輝像是對她無聲的嘲笑。
“好了走了,畢竟是不修師叔的入門弟子,萬一被師叔知道了怕是不好。”
“師叔才不會知道,她這會兒正忙着給馳钰師兄除心魔呢。”
“什麽?馳钰師兄又走火入魔了?”
“可不是,明煊師叔也去了,栖烑好像也去了。”
“栖烑是誰?”
“就是明煊師叔這次登天梯收的小徒弟,平日裏寶貝着呢,輕易不帶她出來見人。”
談話聲越來越遠,腳步聲也漸漸聽不到了,蘇成仙仰躺在地上,半斂的眼眸死灰般毫無光彩,猩紅的血淚順着眼角蜿蜒而落。
師叔才不會知道,她這會兒正忙着給馳钰師兄除心魔呢……
忙着給馳钰師兄除心魔呢……
給馳钰師兄……
馳钰……
馳钰!!!!!
呵呵……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我不能死,我怎麽能死呢?我親愛的師尊都還好好活着,我怎麽能死呢?
我不能死,不能死!!!
被生生剜去元嬰算什麽?被殘暴拽去靈根又算什麽?哪怕靈魂撕扯的近乎碎裂,哪怕遍體鱗傷鼠輩還在啃噬她的肉身又、怎、樣?
我一點兒都不痛!我不痛!我還活着!我還能看見星星!我還沒死!我也絕不會死!!!
強大的黑氣自靈魂深處瘋狂湧出,不過眨眼便将她徹底包住,黑氣中的長草停止了搖晃,草尖的血珠停止了滾動,啃咬她的耗子呲着尖利的牙齒按下了暫停鍵。
所有的一切都靜止了,連同她不斷流逝的生命也暫停了,最後的回光返照,最後的一口氣,統統保留了下來。
翻湧的黑氣陡然暴漲如一雙利爪,将她猛地合在掌心,啪的一聲,擊掌一般,黑氣迸濺散開,待黑氣散去,她已消失在原地。
蘇成仙渾渾噩噩,顧夙夜附身在她身上,連接着她的痛苦,她痛她也痛,她渾噩她也渾噩,她在一個黑漆漆山洞躺了很久,久到她以為這已經是陰曹|地|府,她身上的傷卻在緩緩恢複。
她掙紮爬起來,滿嘴的腥臭,有什麽做身上爬來爬去,她抓起一只塞進了嘴裏。
吱吱吱,凄慘的叫聲掙紮着她的嘴裏。
這……這是!
她大驚失色,想扔了那耗子,可身體根本不聽使喚,吃了一只不夠,又來一只。
蘇成仙狗一樣爬在地上,只要能活下去,別說生吃耗子,吃什麽她都毫不猶豫!
沒了修為沒了靈根,她比凡人都不如,三十道祖師鞭,鞭鞭催人命,她能活下來簡直是奇跡。
奇跡都發生了,她怎能不拼盡一切活下去?
待她終于養好了傷,有了些力氣,摸索着順着彎彎曲曲的甬|道,爬出了暗無天日的山洞。
不久後,她入了魔,生啖活人,屠盡村寨,以血肉生靈入魔,滿身魔氣與黑氣交相纏繞,妖異狠厲。
她終于又見到了她的師尊,可惜她的師尊眼裏只有震驚和仇恨,她的師尊是奉命來除魔衛道的。
“孽徒!我當日就不該手下留情!”
“手下留情?呵呵,師尊在說笑嗎?那還叫手下留情,那什麽叫不留情?”
“我不想與你動手,你束手就擒吧。”
“呵,呵呵……束手就擒?是送上門讓師尊再廢我一次修為嗎?還是……這次直接斬草除根?”
“你若負隅頑抗,我就只能動手了。”
“好啊,來啊,這些日子沒找師尊指點,徒兒正想得慌呢。”
荒山野地,長草沒膝,即便不設置結界也不會波及無辜,可她的好師尊還是張了結界,還真是心懷天下呢。
可心懷天下有什麽用,還不是得輸在她手裏?
師尊的青雲劍斜插入土滄啷啷震動着劍身,師尊跌躺在地,沒等起身,捆仙鎖已将師尊困了個結實,這是她加了七十三層禁術的捆仙鎖,即便是大乘修士也無法掙脫。
師尊從未這樣狼狽過,法衣淩亂,長發黏唇,額角細汗暈着碎芒,嘴唇因為耗費了太多靈力像剛從熱水中燙過一般,瑩潤嬌紅,正适合……親吻……
捆仙鎖有些礙事,可她等不及了,她露天席地,做了這一千多年來日思夜想的事。
師尊屈辱地憋紅了眼角,卻倔強的不肯落淚,更不肯出聲。
“師尊,看到那邊的炊煙了嗎?那邊有個小村子,真的特別小,只有區區幾戶人家,小的我都懶得去屠村,不過……徒兒若是心情不好,也不介意屠一下的。”
“你!你想怎樣?!”
“不怎樣,就是覺得……好久沒聽到師尊的聲音,想念得緊,師尊明白吧?”
師尊絕望地合上眼。
“能……能換個地方嗎?”
“不能。”
“荒郊野外,成何體統?”
“體統?師尊跟我講體統?跟一只魔講體統?呵呵……哈哈……行啊,我這就帶師尊去那小村子,讓全村人都聽聽師尊的叫聲。”
師尊猛地張開眼:“你!”
她笑得冶豔,“師尊自己選吧?是露天席地?還是……去村子?”
師尊繃緊唇線,許久才艱難地擠出一句:“就在這裏。”
看吧,再怎麽不情願,最後不還是聽話了嗎?果然實力就是一切,裝乖徒弟有什麽用?
說起來……師尊的聲音……還是那麽好聽……不,比記憶裏更好聽……更……銷魂……
蘇成仙暢快了一通,帶着師尊回了洞府,她原本沒打算對師尊下手的,只想囚禁在身邊就好,可師尊真的太不聽話了,逮着機會不是刺殺她就是逃跑,惹得她一次比一次煩躁。
當啷,她把短刃丢在地上。
“明知道殺不了我,何必一次次費這力氣?”
“你別再殘害無辜我便不費這力氣。”
“呵,笑話,你以為我喊你聲師尊,你就真的還是我師尊?你有什麽資格命令我?況且……你自身都難保了,憑什麽以為我會聽你的?你該不會以為我的修為是靠着自己一點點練上來的吧?就憑你也想擋了我飛升的路?”
區區千年便超越了大乘期修士,怎麽可能走的正常的修煉之途?傻子也知道不可能。
“你吸走我的修為,饒了那些人,他們只是普通百姓,幫不了你多少。”
師尊的話提醒了她,她突然醍醐灌頂。
“師尊真願意為了他們奉獻自己?”
“願意。”
“那好,師尊做我的藥人。”
藥人,說穿了就是爐鼎,普通半妖做成藥人尚且能助人快速修煉,何況大乘修士?
最重要的是,藥人一旦和主人結契,那就永遠無法背叛主人,這簡直……太好了!
只是,築基以上修士必須自願才能被煉成藥人,否則強煉只會玉石俱焚,因而,普天之下,築基以上的藥人屈指可數,大乘修為的更是完全沒有。
不,不能說完全沒有,這不馬上就要有一個了嗎?
她原以為,師尊做了她的藥人,她就能一邊和師尊行房,一邊修為突飛猛進。可誰知道,突飛猛進是真,行房也是真,可她卻……突然厭煩了。
她厭煩師尊總是痛苦地閉着眼,厭煩她每次咬得下唇沁血,厭煩她滿頭的冷汗,厭煩她痛苦地顫抖。
她以為師尊是厭惡她才會這樣,自然,師尊也的确是厭惡憎恨着她,可不全是這樣,她一向獨來獨往,從來都不知道,原來藥人每次行房就猶如萬刀剮身痛苦異常。
她……她自然不是心疼師尊,她怎麽可能心疼一個剜她靈根的仇人?
她只是……只是厭惡了她每次都那麽痛苦的樣子,實在是太掃興了。
她不再跟師尊行房,又開始重操舊業。
師尊又擺出來她那副讓她厭惡的悲天憫人的模樣,紅着眼眶問她:“你不是答應我,不再傷人了嗎?”
“對啊,我沒傷人,我直接弄死了的,不信你看,一點兒活氣兒都沒有。”
“你!你騙我!”
“呵,呵呵,你要非這麽想,我也沒辦法,不過師尊,跟一個魔講信用,不覺得可笑嗎?”
“我殺了你!!”
“來呀,殺呀。”
師尊哪裏殺得了她,被契約的藥人根本動不了主人分毫,甚至連自戕都不能。
她越發的肆無忌憚,趁着明煊的小徒弟叛出師門,她直搗黃龍,有仇報仇,有怨報怨,尤其是她最恨之入骨的……馳钰!
馳钰剛從栖烑那裏大敗而歸,又對上血洗宗門的她,靈力不濟,節節敗退。
“馳钰師兄,好久不見,我的劍可是對你十分想念,不如你就幫我祭祭劍吧。”
馳钰捂着傷口滴答了一路的猩血,如玉眉眼難以置信地望着她。
“栖烑叛出師門我能明白,你又是為何?當日你殘害同門,死在你手中的有整整十一人!掌門沒讓你血債血償,全仗着你師尊一力為你承擔!你如此怎對得起她?!”
“哈,笑話,她為我一力承擔?怎麽承擔的?靠着剜我元嬰斷我靈根來承擔?差點忘了,還有那三十祖師鞭?”
“你也知道那三十祖師鞭?若非你師尊故意在剜靈根費修為前抽你,你以為你還有命在?!凡人一鞭便魂飛神裂的祖師鞭,你以為假的嗎?!你只道你挨了三十鞭,你可知你走後,你師尊自請三百鞭,險些死在七戒臺上!”
什麽?!師尊自請三百鞭?!
“不可能!師尊身上根本沒有鞭痕!”
祖師鞭乃清平宗祖師爺所造,一旦挨上,無論多高修為,鞭痕絕無可能消除!
“那必然是你師尊用了障眼法,不信你且回去再看!”
“想騙我走?呵,真以為我會上當?什麽自請三百鞭,那日我被狗一樣丢下山門,不修明明給你除心魔去了!”
馳钰捂着傷口咳了口血,艱難道:“是,那日師叔确實幫我壓下了心魔,可也正是因為如此,師叔靈力不濟,三百鞭下來才會險些喪命,此事宗門上下無人不知,你盡可去問!”
她恍惚了瞬間,師尊真的……挨了三百鞭?
馳钰又道:“師叔正是把責任都攬在了自己身上,這才換了你一線生機,不然憑那十一條人命,你以為你能活着離開清平宗?不殺得你魂飛魄散再無來生就是掌門仁善了。”
“你走後,師叔曾多次偷偷下山尋你,她……”
她捂住耳朵:“閉嘴!別說了!”
馳钰一邊悄悄摸出遁地符,一邊繼續道:“師叔待你真心可鑒,這一千多年來再沒收過入門弟子,還輾轉尋到那十一人的轉世,助他們重新築基再入仙途,只為幫你消除業債,若非這麽些事耽誤,何至于一千多年過去了,師叔的修為還不得寸進?”
“別說了!我不信!我不信!!!”
馳钰遁地逃走,她卻無心追趕,她抓了個清平宗弟子追問當年的事,連問三人,都和馳钰所說如出一轍。
她恍恍惚惚回到洞府,施法破了師尊的障眼法,看到那滿身鞭痕,一三三四五……整整……三百道……
“師尊……你……你怎麽這麽傻?”
師尊并不看她,行屍走肉一般,無論她說什麽做什麽都沒有任何反應,只有當着她的面殺人,她才會開口求情。後來,連當面殺人也沒反應了。
師尊……徹底被她變成了廢人。
她開心嗎?
哈哈,她當然開心,她……她的眼淚莫名其妙就湧了出來。
心好痛,為什麽這麽痛……
“師尊……當年的事,我們都不計較好不好?我們重新來過好不好?”
回答她的,只有師尊死灰般的臉。
她不喜歡師尊這樣子,她不要永遠這麽下去。
該怎麽辦呢?
她……殺了師尊。
她點了追魂香,追着師尊的魂魄,追到師尊投胎的人界。
她偷偷抱走剛剛生下的師尊,買了處宅子,小心翼翼地将她撫養長大。
師尊做了太久的藥人,靈魂受損,今生無法修仙,不要緊,她陪她生老病死,再追她下一世就是了。
可還沒等到師尊老死,豆蔻年華的師尊愛上了家裏馬奴,竟要跟他私奔!
呵呵,哈哈……
師尊真是……太不乖了,都轉世了還這樣惹她生氣。
“我說過的,不要惹我生氣,修兒怎麽就是記不住?”
她溫柔地親吻着師尊的紅唇,把她顫抖的身子攬進懷裏,師尊卻不聽話的拼命掙紮。
“娘親……你可是我的娘親!”
“一個稱呼而已,這麽重要嗎?我不是你娘親,我只是撫養你長大而已。”
“娘親……不要這樣,求求你,饒了他吧,求求你了娘親!”
“不行。”
她打死了馬奴,把他的眼珠子挖出來做成琥珀,親手給師尊戴上,看着師尊痛苦到扭曲的臉,她笑了,這下師尊再也不敢擅作主張了吧?
“修兒,以後若還是這麽不乖,下一個受罰的,可就是你了。”
事實證明,即便是轉世師尊也是不乖的,她沒再愛上別人,也沒再跟人私奔,卻輕生尋死,一次又一次。
這怎麽可以呢?她怎麽舍得師尊去死?就算是死也得死在她手裏。
她打斷了師尊的雙腿,把她囚禁在了廂房,原以為這樣師尊就消停了,卻不料,師尊竟咬舌自戕。
這樣日日守着也不是辦法,她又殺了師尊,重新追師尊的轉世。
一世又一世,師尊總是不聽話,不是看上馬奴,就是厭惡她的碰觸甚至不惜跳湖,再不然就屢屢逃家,橫豎沒個消停。
尤其是,師尊好不容易能修煉了,可無論她怎樣引誘師尊入魔都不得行,反而還被師尊怒斥妖孽,要斬妖除魔。
她不懂,為什麽師尊就不能像當初那樣溫柔待她?
這一世,她一改前幾世的步步緊逼,沒有将師尊困在一方庭院,準許她外出,準許她交友,準許她做她想做的一切,并日以繼夜地灌輸修真觀念,直至師尊主動提起想修煉成仙。
她帶着師尊到了一處遠離塵世的靈脈,放棄了引誘師尊入魔,而是認真教導師尊清平宗心法。
師尊學得很快,與她的關系也是突飛猛進,師尊築基那晚,她終于得償所願,與師尊纏綿床榻醉生夢死。
那日之後,她更是傾囊相授,直至師尊結嬰。
“恭喜修兒成功結嬰,這次想要什麽賀禮?”
“修兒想要……軒轅劍。”
“什麽?”
“軒轅山的軒轅劍,聽說那劍威力無窮,若修兒能與它結契,必然會大有裨益。”
軒轅劍傳說已久,乃是飛升大神留下的神器,據說掉落在軒轅山,從古至今,無數人入山尋寶,幾乎全軍覆沒,只有寥寥數人有命出來。
“那軒轅山非同小可,無論多高修為,一旦入山,修為全部消失,只有出了山才能恢複。那山中兇獸遍地,沒有修為與凡人無異,我若去了,豈不是送死?”
“這麽兇險的嗎?那修兒不要了。”
話是這麽說,師尊接連幾天都悶悶不樂,給她找來的各種名劍她都看不上眼,哪怕是毘羅親手打造的神器她都興趣缺缺。
真的這麽想要軒轅劍嗎?
她思慮再三,想起軒轅山雖說進去了便修為全無,可丹藥卻是有用的,多帶些丹藥,只要能保下命來,其餘都不成問題。
她最終還是進了軒轅山,為她的師尊尋找傳說中的軒轅劍。
山中果然兇獸遍地,她仗着身形靈活又有成筐的靈丹頂着,硬生生殺出來一條血路。
任誰都沒想到,軒轅山中居然另有乾坤,一個秘境藏在山中,她歷盡千辛,終于尋到了傳說中的軒轅劍。
她拿着劍欣喜萬分地趕下山,交給了等在山外的師尊,還助她成功結契,一口氣都還沒來得及喘,師尊突然號令軒轅劍,打了她個措手不及!
她被軒轅劍封進了軒轅秘境,嘗盡各種法子都無法逃出。
為什麽?師尊為什麽要這麽對她?!
為什麽?!!!
她對師尊還不夠好嗎?她怎麽能一世又一世這樣背叛她?!
她怨恨!她憤懑!她恨不得抓到師尊将她永遠囚禁起來不管她如何行屍走肉都不會再有絲毫心軟!
可惜她……關了整整兩萬年,還是沒能出去。
兩萬年……漫長到足以讓所有的憎恨都消弭,可為什麽,她還是忘不掉師尊?
——師尊……你為什麽這麽怨恨我?我真的……錯了嗎?
顧夙夜睜開眼,持續了整整萬年的孤獨感還在,看着眼前的黑板講臺,滿教室烏泱泱的同學,還有老師陰陽頓挫的講課聲,她有些不能适應。
這是……哪兒?
“蕭然然,你來翻譯最後一段,蕭然然?!”
顧夙夜迷迷糊糊站起來,拿着手裏的卷子,恍惚地翻譯着最後一道閱讀理解。
“很好,坐下。”
顧夙夜坐下,轉了轉手裏的金屬筆,銀灰色的筆身映着蕭然然變形的臉,那是張……十幾歲稚嫩的臉。
她想摸出手機看看這是哪一年,蕭然然怎麽會這麽幼齒?又怎麽會坐在高中教室?
可她依然無法操控身體,她跟着蕭然然認認真真聽了一下午課,又聽了個晚自習,踩着下課鈴離開教室,騎着單車離開學校。
有個女生一路跟着蕭然然有說有笑,還拉了蕭然然的手,蕭然然很自然地回應着,完全沒有嘔吐的跡象,就像所有普通的高中生一樣。
突然,蕭然然的視線落在了昏暗的樹蔭下一道緩慢行走的人影。
那是……她!顧不修!身上穿着的還是她高中時的校服。
可她為什麽會來這兒?她和蕭然然并不是一個高中。
蕭然然癡癡地望着她,旁邊女生再說什麽都聽不見了。
“然然?然然!”
“啊?什麽?”
“你看什麽呢?”
“沒,沒什麽,內個,你先走吧,我有點事兒。”
蕭然然腳下猛蹬,夜風穿過她的發梢,她激動的心髒撲通撲通劇跳着。
她感受着蕭然然的激動,離自己越來越近,眼看就要到跟前了,高中的她卻突然轉彎,進了一旁胡同。
她似乎想起來了,是有那麽一段時間,奶奶病情加重,她為了籌醫藥費,晚自習最後一節都不上,趕着時間跑出來給一個初三生補習,那初三生就住這裏。
蕭然然一路跟着她進了胡同,看着她進了那初三生的家,停了單車,癡癡盯着那緊閉的門,盯了很久才心滿意足地調轉了車頭。
“知道你住這裏就好了,就是還不知道你的名字,等下一次有機會了問問。”
蕭然然自言自語着,像所有青春期的小女生,激動的臉頰熱乎乎的。
胡同漆黑,路燈壞了一盞,她摸黑推着車,還沒來得及上車,身後突然竄出一個人,舉着什麽東西,猛地砸在了她的後頸!
她并沒有馬上昏倒,顫巍巍回頭,單車搖來晃去,昏暗中,一雙猥瑣的眼睛幽幽泛着光。
呼咚!
世界徹底黑了。
作者有話要說: 為了把前世寫完,我寫啊寫啊寫啊寫啊……
超字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