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月光朦胧, 樹葉婆娑。
夜色下,付臻紅、武植以及武松三人,在金甲衛的視線盲區,利落敏捷的跳下石牆, 離開了這小宅院。
付臻紅跟着武植, 武植則是按照武松在圖紙上畫出來的路線, 走在最前面。至于武松, 則是位于付臻紅的後方墊底。
無論是武植,還是武松, 都十分有默契的選擇了把中間這樣相對安全的位置,讓給付臻紅。
事實上,以付臻紅的實力其實根本不需要被武植和武松保護在中間。但是既然武家這兩兄這般做了, 付臻紅自然也不會主動去說自己不需要這樣的照顧, 平白服了這份心意。
再者,付臻紅沒有那麽強的表現欲,他不是那種會去特意強調自己實力很強的性格。
他不需要去向別人證明自己,更不認為被其他人以保護之心來照顧,是一件對本身擁有實力的自己而言,很沒面子的事。
武植道:“按照現在這個速度, 再走大概一刻鐘,就到王家。”
王家, 便是自殺的三個女子中,第一個進藥鋪看風寒的女子所姓。因為這女子是當日第一個來藥鋪看風寒之人,所以武植,自然也就把順序排在了最前面。
王家的位置相對偏僻, 距離汴京城的中心街道尚遠。付臻紅三人穿過一片小樹林, 又走了一條小道, 最後才找到了王家。
王家的小院外,十個金甲衛正輪流把守着。
王家院子的栅欄上、門梁上都挂着長長的白綢。
屋子裏亮着好幾盞燭燈。
由于有兩扇窗戶是半掩着的,微涼的晚風吹進屋內之後,便将蠟燭上的燈焰吹得忽明忽暗。
付臻紅三人隐匿在暗處,看向了屋子裏那印在窗戶上的人影。
從這人影的輪廓大小來看,和那日同女子一起藥鋪的那位婦人吻合。
是自殺女子的母親。
敏銳的聽覺讓付臻紅聽到了一陣抽泣似的哭聲。
付臻紅和武植對視一眼。
武松開口道:“我們可以從廚房的側方繞進去。”
武植沒說話,他看向守在院子外十個的金甲衛,漆黑的眼眸裏流轉着某種思索。
雖然武植知道,武松既然提前來探了路,那必然也是找到了避開金甲衛的最優路線。
但是即便他們進去的時候避開了金甲衛,在現場找蛛絲馬跡的時候,勢必也會因為顧及到不被外面的金甲衛發現,而分心分神。驟時,做起事情來難免就可能會有些束手束腳。
與其如此,倒不如直接把這些金甲衛弄暈來得方便。
武松沒有聽到武植的回答,于是喊了武植一聲:“大哥?”
付臻紅猜到了武植的心中所想,他看向一旁的武松,語氣淡淡的說道:“有沒有想過把金甲衛弄暈,然後直接進去?”
雖然對付臻紅來說,無論是弄暈金甲衛再進去,還是避開金甲衛再進去,其實都沒差。
畢竟從某方面來看,就算是直接從正面進到王家,付臻紅也可以悄無聲息,不讓那些金甲衛察覺到分毫。
武松頓了一瞬:“弄暈?”抓住了付臻紅話中的關鍵詞,武松想到自家大哥如今的能力,先是又看了一眼院外那十個金甲衛,接着又看向了武植,問道:“大哥是準備用藥粉嗎?”
武植嗯了一聲。
武松聞言,面上點了點頭,心中所想卻不自覺的偏移了。
方才大哥明明什麽也沒說,潘金蓮就猜到了大哥的心中所想,這份默契,就算是作為大哥親弟弟的他,也未曾有過。
武松的心情頓時有些複雜。
不過很快,他就将這份不合時宜的心緒變化掩蓋了。然後在武松将金甲衛都弄暈過去時,當即利落的跟了上去。
三人進到屋子裏,一眼就看到死者的母親跪在死者的靈牌前,嘴裏念叨着:“玲玲…玲玲…”
這婦人專注的看着自己女兒的靈牌,她的視線直直的看着靈牌上的名字,眼神無光,瞳孔有些渙散。
這樣一副恍惚狀态,使得這婦人并沒有發現堂屋裏,已經多出了三個人。
她一身喪服,頭上裹着白頭布,發絲非常淩亂,顯然是沒心情打理,雙眼因為哭得太多而紅腫着,眼角上還泛着淚花。
付臻紅看了她一眼,随即将目光轉向了對方注視着的靈牌。
在靈牌的兩側,分別點着兩根白蠟燭,蠟燭的中間放着一個香爐。
淡淡的香味從香爐中飄散而出,和香蠟的味融雜在一起,萦繞在這堂屋裏的空氣中。
這香爐裏的香味……
付臻紅微微抿唇,看向了武植。
武植也看向了付臻紅。
兩人的視線在空氣中相撞之後,武植微微颔首,然後走向了放着靈牌的木櫃臺。
也是在這個時候,婦人才猛地發現了付臻紅三人的存在。
她驚訝的瞪大了眼睛,錯愕的驚呼道:“你想幹什麽!”她立刻站起身,想要去拉武植,不讓武植靠近靈牌。
然而,這婦人才剛剛站起身,就被付臻紅點住了穴位,定在原地無法動彈。
付臻紅站在這婦人的面前,微微傾身,對她說道:“放心,不會動你女兒的靈牌。”
婦人看着緊皺眉頭,“你們都是什麽人,來這裏幹什麽?”她一邊說着一邊盯着付臻紅臉上的面具:“你們戴着面具,莫不是……”
這婦人的話還沒有說完,付臻紅就直接取下了臉上的面具。
婦人猝不及防的看到付臻紅的真容,剩下的話瞬間就卡在了喉嚨裏。
近距離被付臻紅這過分姝麗的容顏沖擊,婦人直接愣住了,過了好幾秒,才反應過來,嘴唇翕動,說道:“你是不是藥鋪大夫的那位……”
武植也取下了臉上的面具,接過這婦人的話說道:“他是我夫郎。”
婦人聽到這話,看了看武植,又看了看付臻紅,一臉警惕的說道:“你們不是應該被大理寺的金甲衛看守嗎!來這裏是想幹什麽?”
她從小院外的金甲衛口中聽說了,這藥鋪的大夫可能和她女兒的死存在某種聯系。
付臻紅掃了這婦人一眼,不疾不徐的說了一句:“你女兒既是自殺,與旁人何來幹系?”
婦人聞言,瞬間沉默了。
神情以肉眼可見的低迷下來。
确實,她女兒的死與旁人無關。是女兒自己身着紅嫁衣,在深夜時分用匕首割破了手腕,将靈魂獻祭給了邪神。
這事實擺在她的眼前,容不得她自欺欺人。
想到女兒死之前的精神狀态,婦人的眼睫輕輕顫了一下,既痛惜又後怕。
付臻紅注意到這婦人的表情變化,又盯着這婦人的衣領看了兩秒。随即,在武植查看香爐的時候,他不冷不熱的問了一句:“你可覺得那邪神是真實存在?”
婦人垂下眼,“我不知道。”
付臻紅輕笑一聲,說道:“你是不知道,還是因為有所隐瞞所有不好回答?”
話落,他伸出手,輕輕為婦人整理了一下兩側淩亂的鬓發。随後,他的手又微微滑動,将婦人垂落胸前的發絲撫到後面,指尖在這婦人的衣領處停了片刻。
付臻紅體溫偏低,在這夜色裏,指尖就更顯得比平日裏更涼。此番,他明明是堪稱溫柔的舉動,然而在指尖不經意間觸碰到婦人的脖頸皮膚時,卻讓婦人感覺到了一種無端的冷寒。
她有些不敢對上面前這個男子的目光,明明長得如此好看,給給了他一種其他兩個男子更危險的感覺。
婦人正想着,付臻紅這時已經收回了手,轉而拉出一旁的長木凳,直接坐了下來。
付臻紅看着這婦人道:“說說吧,把你知道的事情全部說出來。”
婦人、也就是王氏,見付臻紅這架勢,她的眼神閃爍,似在斟酌如何開口給出說辭。
眼下,她被這個男子點了穴道,完全無法動彈,就只剩下一張嘴還能動。但她就算向金甲衛求救也是無濟于事。
畢竟這三人能這麽堂而皇之的來到這裏,足以說明大理寺的金甲衛根本攔不住他們,說不定這會兒外面的那十個金甲衛,已經被弄暈了。
“你現在看起來到是很冷靜,一點也不似方才那般哭哭啼啼。”付臻紅的語氣裏透着一絲意味不明:“所以這究竟是意味着你方才所展露的那一面都是僞裝?”
“還是這不過是我多想了,你只是因為要思考該如何說,所以才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王氏聽着,額頭處頓時泛出了幾滴冷汗。
而付臻紅說完這番話,也沒想過要确認王氏的變化究竟是出于以上哪一點。他只是輕輕笑了笑,重複了一遍:“把你知道的都說出來。”
話落,付臻紅又特意補充道:“包括你女兒昨夜自殺的全部經過,以及那日你們來藥鋪的前一夜,你女兒是做了什麽才會感染風寒。”
王氏神情猶豫,眼中浮現出某種掙紮。
付臻紅見狀,也不急,而是慢條斯理的開口道:“你知道嗎,我家這個武大夫,不僅是看病厲害,還會調制各種藥物。”
他輕笑着,語氣淡然:“這調制出的有些藥物,不僅能讓人說真話,還可讓人痛不欲生。”
付臻紅小心的提醒道:“所以你千萬不要隐瞞哦,更不要說謊。”
王氏聽得心裏一驚,頓時有一種頭皮發麻之感,若不是此刻被點住穴道,怕是會止不住的顫抖起來。
而此刻,與王氏的心情形成鮮明對比的,是一旁的武植。他停下了香爐的動作,回味着付臻紅方才說得那句話中的幾個字,唇角勾起了一抹愉快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