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樓焱和樓槿兩兄弟返回樓家的路上,付臻紅和武松也朝着小宅院前行。
武松不知道大哥和潘金蓮在汴京的住所,此刻便是由潘金蓮在帶路,他随着潘金蓮的腳步而行。
雖說方才武松在樓家兩兄弟面前,要帶走潘金蓮時的态度,表現得非常的幹脆和冷硬,但是眼下,他和潘金蓮走在一起,卻相對無言。
或者更确切一點得說,是他沉默無言,糾結着一些事情,不知該如何開口。至于潘金蓮,對方所表現出來的态度,始終是漫不經心的。
兩人并排的走着,彼此之間隔得一個手臂的距離。武松用餘光看了一眼身旁的這個男子,想說點什麽,然而嘴唇翕動了兩下,最終卻又什麽也沒有發出。
沉默的氛圍在兩人之間萦繞。
武松垂在身側的手緊了緊,随即又松開,接着又收緊了,如此往複幾次之後,似乎才做好了心裏建設。武松很清楚,若是眼下他不主動開口說話,身旁這個男子他名義上的嫂嫂,也絕對不會打破這沉寂的氛圍。
想了想,武松最後還是選擇了一個最适合的話題,開口道:“大哥,他還好嗎?”
付臻紅說道:“挺好。”付臻紅回得簡短,語氣也不冷不熱,讓人無法從他的聲音裏聽不出多餘的信息。
武松聞言,沉默了片刻,又繼續說道:“我聽聞你們開了一家藥鋪。”
付臻紅嗯了一聲,算是回應。
他的臉上已經重新戴回了面具,武松無法窺探到付臻紅此時的表情。
這時,有路過的人看向付臻紅和武松後,開始竊竊私語着:“這兩人……”
後面的話武松并沒有聽清,因為說話的人将聲音放得格外輕。
不過這後面的話雖然是沒有聽清楚,但是看向他與潘金蓮對方的眼神,卻讓武松猛然反應了過來,自己的外衫還在潘金蓮的身上披着。
思及此,武松又不禁用餘光看向了身旁這個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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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方那清瘦高挑的身軀,被他的外衫完全遮擋住了。這樣的畫面,恍然之間有那麽一瞬讓武松産生了一種非常荒謬的錯覺,那就是仿佛是潘金蓮被自己抱在了懷裏。
一想到自己的衣衫被潘金蓮披着。自己衣衫上的氣息,與潘金蓮身上的氣息交融。對方身上的水汽,更是會漸漸氤氲到他的衣衫上。
武松的心跳突然就開始變快,一種似羞恥又似隐秘喜悅的情緒,也漸漸在他的腦海裏回蕩開來。
武松的耳根開始發燙,連帶着思緒都開始不平靜起來。為了掩飾這份不該有的情緒,他伸出手,握拳放在唇邊輕咳了一下,試着找一個話題來分散注意力。
然而武松發現,平日裏還算是健談的他,此刻竟然想不出一個更合适的話題了。
也是在這個時候,武松才深刻的意識到,他和潘金蓮之間,除了有大哥武植作為一個紐帶之外,就別無幹系。
而關于大哥的話題,他已經提及過了。
最終,武松還是選擇了沉默。
沉默的跟着潘金蓮一起,走過街巷,來到了潘金蓮和大哥在汴京租下的小宅院。
小宅院并不大,但是五髒俱全。
武松還看到了一個秋千,他一眼就認出了那是由大哥親手所搭。在潘金蓮出現之前,沒有誰比他更清楚,大哥在這方面和廚藝方面的精湛。
院內的花開得很漂亮,嫩綠的青草裏飄散着一種清香。
武松能感覺得出來,大哥和潘金蓮在這個小宅院內過得很愉快和溫馨。雖然他是大哥的親弟弟,但是從大哥與潘金蓮成了親之後,他們才是一家人。
眼下,他跟随着潘金蓮一起,更像是一個來拜訪的客人。
武松說不清楚此刻自己的心裏,究竟是一種怎樣的感受,有些微微酸澀,有些時事過遷的悵然,還有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遺憾。
至于酸澀和遺憾具體為何而生,武松自己也說不明白。
此時,婢女已經去燒熱水了,付臻紅将身上的外衫遞給武松之後,便讓小厮引着武松去客堂先坐着。
小宅院裏的婢女和小厮一共就四個,兩女兩男,是武植挑選的。武松坐在客堂的木椅上,手中拿着一杯清茶,卻并未喝,只是微垂着漆黑的眼眸,靜靜的看着杯中的倒影。
他在想大哥和潘金蓮的事,或者更準确一點的說,是在想潘金蓮的事。并不是他的錯覺,這次重逢,他明顯感覺到潘金蓮對他态度變了。
好似那種興趣散去之後的平靜。
如果說之前在清河縣的時候,武松能從潘金蓮的身上感覺出某種不安定的因子,這種因子似最蠱惑人心的花,散發出的香氣浸染他的神經。
那麽現在,潘金蓮好似将他踢出了感興趣的範疇,對他的态度是冷淡的,就像他和其他人沒有任何區別,沒有了那種若即若離的缱绻,也絲毫不見暧|昧。
意識到這一點之後,武松在松了一口氣的同時,卻又産生了一種更加酸澀的情感。
按理說他該高興的,但是此刻,他的情緒卻莫名的有些不佳。就像是有一根細細小小的刺卡在了喉嚨裏,不上不下。
武松微不可察的嘆了一口氣,随後将杯中的清茶一飲而盡。
事實上,此刻,武松其實該離開的。
但是不知為何,他還是留了下來。
等大哥回來這裏,一起吃一頓晚膳。
武松在心裏對自己這麽說着。
至于究竟這個理由的背後,究竟還有沒有別的心思,武松不願去細想。
沒多久,付臻紅便沐浴完,換好了一身幹淨的衣衫。他的頭發還沒幹,此刻,正側躺在軟榻上,任由圓臉的可愛小婢女,跪坐在軟榻上替他擦拭頭發。
付臻紅慢條斯理的問道:“他走了沒?”
他指得是誰,自然不言而喻。
畢竟這個宅院裏,就只有待在正堂的武松這一位客人。
婢女剛滿十五歲,小名秀秀,年齡不大,卻十分機靈。聽到付臻紅這話,她手中擦拭的動作未停,乖乖巧巧的回答着付臻紅:“還在正堂。”
付臻紅嗯了一聲,随後說道:“今晚應是要多加一份碗筷。”
秀秀聞言,想着那位男子與主子那有些相似的眉眼,最終還是沒忍住好奇,出聲問道:“公子,那位正堂的客人和主子是兄弟嗎?”
付臻紅回道:“他是武植的弟弟。”
秀秀輕笑:“怪不得有些像。”話落,她又補了一句:“不過我覺得還是主子更好看。”這話并非是秀秀在拍馬屁。她是确實覺得自家主子更好看一些。
客堂的那位,五官線條更硬朗,是一種很周正的帥氣。但是她家主子,皮膚更白,面容也更俊美,最重要的一點是,和公子一樣,身上都有着一種讓人覺得很神秘的氣質。
一眼看去,便會給人留下非常深刻的印象。
付臻紅挑了挑眼眸,“你到是挺會說的。”
秀秀輕輕一笑,直接而純粹說道:“嘴甜一點,才能更讨公子歡心。”
付臻紅和秀秀說話間,位于正堂的武松,已經是杯清茶下肚。在小厮準備給武松滿上第四杯的時候,武松擡手制止了。
他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估算着時間,然後說道:“我四處逛逛。”話落之後,便站起身,出了客堂,朝着進來時,在小花園內看到的那一架秋千走去。
他走到這秋千旁,用手觸摸着這秋千上的繩子,腦海裏也不自覺回憶起了,在他很小很小的時候,大哥為他搭建的秋千。
如今,十幾年過去了,大哥已成家立業,曾經為他搭建秋千的大哥,為他的嫂嫂搭建了。武松垂下眼眸,輕抿着雙唇。
這一刻,武松不知道自己是在感傷大哥離他越來越遠,還是在惋惜着那因潘金蓮而起的一絲悵然。
武松有一種預感,他和大哥關系會變得越來越淡,越來越淡,仿佛最終兩人的關系歸于一種徹底的平淡,才是他們之間最好的結局。
武松輕輕搖頭,将腦海中這種怪異的想法剔除。他看了一眼這秋千,随後挪動腳步,想要像小時候那樣,坐上秋千。
然而就在這時,一道好聽男聲在他的身後不急不慢的響起:“不行哦。”
這聲音極其的悅耳,似黑夜裏山間吹拂的晚風,清泠泠之中透着一種醉人的慵懶。
武松回頭,看向換好衣衫的潘金蓮朝着他這邊走來。
付臻紅走到武松面前之後,看了一眼這個秋千,重複着方才的話:“不行哦,這個秋千。”
付臻紅的語氣是漫不經心的,像是在随口一說,但是他的眼神卻在告訴武松,這個秋千武松不能坐,那是只屬于他的。
武松微微頓了一下,收回了觸碰秋千的手。
付臻紅見狀,輕輕笑了笑,自己走到秋千上坐了下來:“算算時間,武植應該快回來了,你們兄弟應是有許多話要說。”
武松不知如何回答,只低低的嗯了一聲。
付臻紅聞言,看向站在秋千旁的武松,他的目光落到武松的側臉輪廓上,意味不明的說了一句,“你和武植,側臉看起來,比正臉更相像。”
武松的眉頭微微動了一下,還沒有來得及思考潘金蓮說出這句話的深意,對方就已經掠過了這個話題,轉而說了一句:“你來,在後面幫我推一下這秋千。”
武松看向說話的這個男子,劍眉深刻,眼眸裏夾雜着某種複雜的情緒。
付臻紅擡了擡眼皮:“怎麽?”他問道:“不願?”
武松沒有說話。
與其說是不願,不如說是不合适。
但……
武松邁出了腳步,走到了斜後面。
他并不想拒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