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謝翎戈說完這句話之後,空氣有一瞬間的寂靜。
下一秒,很快反應過來的謝翎戈,立刻就意識到了自己回答的這個“全部”,似乎把他顯得有些蠢,好像一副不太聰明的樣子。
想到這,他不自覺的看向了坐在木凳上的潘金蓮。
而着一看,一眼就看到了對方正用一種有些微妙的眼神看着他。
謝翎戈頓時有些尴尬的笑了笑,但話都已經說出了口,若是再收回的話,只會顯得更傻愣,于是謝翎戈只好硬着頭皮說道:“這些燒餅,我全買了。”
付臻紅點頭:“好。”
對于這樣的事,他自然是十分樂意的。
一次性賣完,能省下許多事。他也不用再坐在這裏,被一些人有意無意的盯着看。
雖說付臻紅早已經習慣了衆人的目光,也能在旁人的視線下泰然自若,但既然可以避免,他自然是更願意一個人坐在屋裏,身處更清靜的氛圍。
付臻紅站起身,看了一眼木架上的燒餅,又看了一眼一旁挂着的油紙袋。
武植離開之前,只交了他如何将燒餅一個一個裝。
這青衣男子要将燒餅全部買完,幾十個燒餅若是一個個裝起來,實在是太費事,付臻紅不想這麽麻煩。
于是他看向站在攤位前的這位年輕公子,非常直接的問道:“我用一個大油紙袋将燒餅全部裝起來,可行?”
對上付臻紅的視線,謝翎戈的心裏有一種莫名緊張又微妙的歡喜,他點頭道:“你怎麽方便怎麽來。”
付臻紅一聽,唇角微揚,臉上難得浮現出了一抹笑容。這青衣男子很可以,這樣的顧客很上道,給他省去了很多麻煩。
将燒餅全部轉到裝到一個袋子裏之後,付臻紅将袋子遞給了青衣男子。
Advertisement
接過燒餅、付完錢的謝翎戈,卻不想就這麽離開,他在心裏想着該如何找話題。在目光瞟到付臻紅手中的書後,謝翎戈的眼睛一亮,問道:“你看得是什麽書?”
這青衣男子将燒餅全部買了,無論是付款還是裝袋都非常幹脆。面對這種爽快的顧客,對于對方故意找話題的閑聊,付臻紅也不介意回應幾句。
“般若波羅蜜多心經。”付臻紅說道。
“什麽?”謝翎戈愣住了,有那麽一瞬間他甚至懷疑是不是自己的耳朵出了問題。
直到付臻紅将書皮封面給謝翎戈看了,他才确認了原來并不是他聽錯了。
看着藍色封皮上的幾個金色字體,謝翎戈有些傻眼了。
還真是般若波羅蜜多心經。
謝翎戈抿了抿唇,看了一眼這本佛經,又看了一眼拿着佛經的漂亮男子。
本來他想着借由這書來找話題。
無論是四書五經這類的正統書冊,還是畫本雜談那樣的民間故事,他都能說上幾句。
然而謝翎戈萬萬沒想到,對方手中的書竟然是一本佛經。
佛經!
一本除了廟中的僧人,尋常人很少會去閱讀的般若波羅蜜多心經!
這完全就超過他的知識盲區了!
失策了。
謝翎戈再次尴尬了。
若是時間倒退,他絕對不會說出方才那樣的言語。
他的耳根彌漫出了一絲燙意,羞窘的。
他活了近二十年,臉皮向來很厚的他,還真是第一次有這種耳朵發熱的窘迫。
付臻紅見狀,驀地笑了起來。
這青衣男子,挺有趣的。
付臻紅這突然一笑,那漂亮的眼眸微微彎了下來,清晨的陽光灑在他的身上,像是一朵芳華盛開的灼灼之花。
謝翎戈看着男子因他而綻放出的笑容,心底像是落入了一片輕飄飄羽毛,癢癢的,有一種飄然之感。
付臻紅直言道:“你挺有意思的。”
沒想到付臻紅會突然這麽說,謝翎戈的耳根頓時更紅了,灼灼的熱意似有向他臉部蔓延的趨勢。
一種名為喜悅的情緒在他的眼中浮現,他看着付臻紅,臉上揚起了一抹燦爛明媚的笑容。
等謝翎戈拿着一大袋燒餅走回來的時候,他的臉上都還帶着笑,全身上下都寫滿了兩個字———開心。
在不遠處圍觀了全過程的周煜,看着謝翎戈那在他看來完全就算是傻笑的臉,腦海裏浮現出了三個字———大傻子。
甚至在對方走到他面前之後,有那麽一瞬間他想立刻挪動腳步,遠離這手裏提着燒餅的大傻子遠一點,免得被傳染。
謝翎戈并不知道周煜的心裏活動,此刻,他的腦子還想着方才的一系列事。
周煜道:“我該拿一面鏡子給你照照。”
謝翎戈下意識問道:“照什麽?”
周煜嗤笑一聲:“照你這副像是被妖精勾了魂的模樣。”
謝翎戈反駁道:“他不是妖精!”
周煜聞言,看了一眼不遠處那正往屋裏走的男子,想到昨日聽來的形容,說道:“那是男狐貍精?”
周煜這話裏并不帶走任何鄙夷之色,也沒有調侃之意,仿佛就只是将昨日聽來的話,在謝翎戈面前拿來了形容。
謝翎戈卻沒有回周煜這話,他心裏整想着其他事情,隔了好幾秒,才說道:“周煜,我原以為自己不是一個會被容顏所誘惑到的人,但是我剛剛發現,在面對潘金蓮的時候,我好像真得變膚淺了。”
周煜聞言,神色變得嚴肅起來:“你……”
謝翎戈立刻說道:“別誤會,我那只是單純的欣賞。”
話落,謝翎戈提了提手中的燒餅袋,問周煜:“所以你吃燒餅嗎?我買得有點多。”
周煜道:“你這是買得有點多?你這是全部買完了。”
謝翎戈說道:“你就說吃不吃?”
周煜原本想要搖頭,但他的腦海裏突然閃過了最開始所看到的,潘金蓮坐在燒餅攤前的畫面,拒絕的話都到了嘴邊,最終鬼使神差的,就變成了一個“嗯”字。
…………
這邊,将燒餅賣完的付臻紅,拿着書走進了屋內,至于外面的空燒餅攤,他沒有要推回來的意思。
很快買完書冊畫本的武植,回來一看,發現攤位上的燒餅全部空了,而本該坐在木凳上的男子,卻不見了身影。
周圍有好些人都看着他的燒餅攤,整三三兩兩的交談着什麽。
武植從這些人口中聽到了潘金蓮這三個字。
他的第一反應就是,潘金蓮莫非是出了什麽事。突然有些緊張的武植瞬間加快了腳步,迅速朝着屋內走去。
而等他進到屋子裏之後,才發現潘金蓮正好端端的坐在木凳上,玩着盆子裏他之前弄剩下的面粉。
他玩得十分認真,半垂着眉眼,修長的手指在面團上靈活的動作着,似乎是在捏娃娃,鼻尖和臉頰處都蹭上了白色的面粉。
看到這一幕,對方身上那種融于煙火之氣的真實感,不知為何,竟讓武植的心底深處,産生了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微妙悸動。
壓下這份莫名的情緒,武植朝着視線中的男子走去。
武植一進來的時候付臻紅就發現了他,不過并沒有把目光移向他,直到武植走到了他的身邊,付臻紅這才擡起眼眸,看向了他。
“你看這個如何?”付臻紅示意武植看他手中捏好的面團。
武植順勢一看,才發現對方一直捏得面團娃娃竟然是他。
雖然這面團人捏得不是很精致,但是那娃娃臉上戴着的面具,讓人一眼就能看得出來這捏得是誰。
武植看着這小小的面團人,又看了一眼拿着這面團人的潘金蓮,男子的唇角微揚,眼裏彌漫着随性淺淡的笑意。
這一剎那間,武植心底那剛剛才壓下去的異樣感再一次蹿升。對上男子這含笑的雙眼,他竟然有了一種輕微的觸動。
就像是歸屬于黑色深淵的複仇者,在從鮮血淋漓的地獄裏歸來時,突然在前方看到了一株嫩芽,他原本想要折斷它,卻發現嫩芽變成了一朵散發着光亮的蘭草。
最終武植微抿了一下唇,回了兩個字:“很好。”
付臻紅又笑了一下,将手中面團人放下,然後站起身道:“書買好了嗎?”
武植點頭:“買好了。”
付臻紅伸出手:“拿來我看看。”
武植将買好的書冊畫本遞給了付臻紅。
付臻紅看了一下,大概有十本左右,他一本本看過來,目光從封皮上的文字掠過,在看到倒數第二本的時候,付臻紅微微一頓。
他擡起眼簾,似笑非笑的看向武植:“風月回憶錄?”付臻紅念出了畫本封面上的五個字。
武植一聽,身體也瞬間頓住。
在對上付臻紅略帶戲谑的眼神後,他立刻解釋道:“這些書全是那店掌櫃選好給我的。”
付臻紅挑眉:“是嗎……”
武植點頭,似乎是怕付臻紅不相信,他又繼續說道:“我付完錢就迅速趕回來了,沒有注意買回來的有那些。”
付臻紅笑道:“你緊張什麽?”
武植垂下眼簾:“我怕你誤會。”
“誤會什麽?”付臻紅道:“你我既然已經成了親,就算是一起看它,不也很正常嗎?”
這下,武植不說話了,耳根卻慢慢紅了起來。
付臻紅見狀,伸出手輕碰了一下武植那泛紅的耳朵。
武植的身體一僵,往後退了一步。
付臻紅樂了。雖然他不清楚武植這番反應究竟是全然的僞裝,還是有一部分真情實感在,但這都并不影響他逗趣對方。
付臻紅幹脆将書放在了木桌上,然後往前邁了一步,示意武植道:“把手伸出來。”
武植不知眼前這男子想做什麽,但還是聽話的将手伸了出來。
付臻紅取下手帕,放在了武植的掌心。
武植看向付臻紅。
付臻紅微微揚起臉,“幫我擦擦吧。”他眼中帶着笑,如夜般幽黑的眼睛裏,泛出了淺淺淡淡的漣漪:“我臉上髒了不是嗎。”他低低緩緩的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