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這只手修長白淨,骨節分明,圓潤青蔥的指尖上、指甲被修剪得整齊而幹淨,無疑是一只極好看的手。
謝翎戈的視線順着這只手往上移動,在他的目光觸及到這只手的主人之後,直接就愣在了原地。
是他!
潘金蓮!
除開昨日的驚鴻一瞥,這是他第二次見到這個男子。
不同于昨日隔了幾米遠的距離,此刻,他和潘金蓮的距離隔得很近,近到只有一個手臂的距離。
看着這與他迎面相對的男子,謝翎戈的心跳不受控制的加快了。
他收回手,難得有些緊張的微抿雙唇,在心裏醞釀着,該如何開口同潘金蓮搭話。
然而就在他準備說話的時候,男子卻看也沒看他一眼,直接就從他面前走過。
擦肩而過的這一剎那間,對方發絲間的幽然香息飄散進他的鼻尖裏。
聞着這一股不過分濃郁、卻格外好聞的發香,謝翎戈的思緒有一瞬間的空滞。
這時,又一個男子從隔間裏走了出來。
這個男子臉上帶着灰色的銀制面具,身材高大,雙腿修長,但是走起路來了,右腿有一點點的瘸。
結合着昨日的聽聞,這個男子應該就是武植了,謝翎戈很快确認了這一點。
想到潘金蓮的無視,謝翎戈拿着衣衫的手微微攥緊了一下,心底産生了幾分莫名的失落來。
不過下一秒,他又立刻調整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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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竟潘金蓮不認識他,現在的他于潘金蓮來說,就是一個陌生人而已。
再加上,昨日他在面點鋪見到喜轎裏的潘金蓮時,就從對方那漠然到極致的眼神裏感覺出來了,潘金蓮的性子應該是極為冷淡的,有一種漫不經心的疏離感。
這麽一想之後,謝翎戈的情緒又重新歸滿。
他轉回身,看向朝着趙掌櫃走去的潘金蓮和武植。
趙掌櫃急忙迎上去,在付臻紅和武植的目光注視下,趙掌櫃拍了一下自己的腦袋,一臉歉意的解釋着:“看我這鈍木腦袋,當真是有些老糊塗了,竟忘記了還有人在隔間裏。”
付臻紅沒有說話。
武植語氣溫和,實實誠誠的說道:“沒事的趙叔,我們也剛好換好了。”
趙掌櫃看向付臻紅:“武家夫郎,那這件衣衫可還滿意?”
付臻紅輕點了一下頭。
趙掌櫃見狀,這才又笑了起來。
武植說道:“我們還需再買兩雙鞋。”
很快,武植在付臻紅的授意下選好了兩雙素色的布鞋,接着又拿了兩匹布料:“趙叔,這一些一共多少?”
在武植向趙掌櫃結賬的時候,站在趙掌櫃後方的周煜,也沒有被曬在一邊的惱怒,而是安靜地站在原處,看着正在結賬的武植……以及站在武植身旁的男子。
兩人身上都穿着同色系的衣衫。
一個身材高大挺拔,一個颀長高挑。
兩個人站在一起,看起來倒也登對。
但這登對,也僅僅只是就身高和體型而言。
這武植看起來憨厚和愚善,這樣的人性子裏或多或少會有些懦弱。私心裏,周煜覺得,潘金蓮這樣的男子,至少應該站在更優秀的人身邊。
周煜的目光裏審視,無論是付臻紅,還是武植,自然是都察覺到了,但兩人都沒有将這人放在眼裏。
對于攻略對象之外的人,付臻紅很少會去在意。而武植,在現階段,他的心思也都在付臻紅這邊,不想浪費時間去關注于他而言無關緊要的存在。
即便從衣着氣度來看,對方的身份應該并不簡單。
武植付完文錢之後,付臻紅同武植一起往店門口走去。
在經過周煜的時候,付臻紅同樣未曾看他一眼。
被徹底無視了。
還是同一個人。
看着男子離開的背影,周煜的心情頓時有些微妙。
這種體驗還是第一次。
他挑了挑眉,随即扯唇一笑。
謝翎戈走到周煜的旁邊,順着周煜的目光看了過去,非常坦然的将心中所想說了出來:“這潘金蓮,他是真得長得挺好看诶。”
周煜沒說話,半垂眼眸,不知在想什麽。
趙掌櫃笑了笑,說道:“那确實是,畢竟整個清河縣,再也找不出比他更标致的人。”
謝翎戈故意将話題引出來:“所以剛剛那戴面具的男子就是武植嗎?他的腿……”
趙掌櫃輕輕嘆息了一聲:“他那腿是被砸到的,這武植啊也是可憐,從小父母雙亡,帶着弟弟相依為命。十歲那年又出了火災,當真是禍不單行。”
“不過,要說我這倒黴運氣總不可能跟人一輩子的。”趙掌櫃話音一轉:“這不,取了這麽一個标致的新娘。雖說新娘是個男子,但男子做夫郎也不是什麽稀罕事。”
也不知是觸到了趙掌櫃的哪一點,這話匣子一下就打開了,“照我今兒個看啊,那潘金蓮也不像外面那些人說的那般不堪,這其中定然是有什麽誤解。”
謝翎戈附和得點頭。
周煜瞥了他一眼。
趙掌櫃又說道:“武家兩兄弟也算是我看着長大的,武家大郎與他家夫郎的關系,應該會越來越好。成了親,沖沖喜,日後的倒黴氣就散去了!”
周煜聽着這趙掌櫃的言語,從始至終都沒有發表一點看法。只是在趙掌櫃提到潘金蓮和武植的關系會越來越好的時候,擡了擡眼皮。
而謝翎戈,聽完趙掌櫃這一番話,卻有一種輕微的悵然感。
他覺得心裏突然有些空落落的。
這種感覺,就像是他好不容易對一件美好的存在一見鐘情了,結果還沒來得及靠近,就被別人先一步搶走了一樣。
這邊,謝翎戈和周煜兩人心思各異。
另一邊。
付臻紅和武植回到家之後,武植就去廚房開始做起了燒餅。
武植心裏有自己的一番思量和打算,雖然他已經重生了,但有些事情不能一下就改變。所以現階段,這燒餅,他還是得做,還是得賣。
做燒餅最重要的一道材料便是白面粉。
武植在發面揉團的時候,付臻紅就站在廚房門口看着他弄。
揉面粉的時候,是需要用巧勁發力的,這樣揉出來的面團,在擀薄之後,煎炸出來口感才會好。
為了方便做事,武植就将兩只衣袖都卷了起來。
随着他揉面的動作,他手臂被扯出了一種非常流暢的線條感,結實有力,微微鼓起的肌肉充斥着陽剛又荷爾蒙滿滿的緊實感。
在那小麥色的肌膚顏色襯托下,顯得男人味十足。
并沒有用多長時間,武植就把盆子裏的面粉揉好了,在他準備做下一步工序的時候,付臻紅轉身離開了,他不太想聞油煙味。
出了廚房的付臻紅,在屋子裏四處看了看。
不得不說,武植與他從前攻略的那些天選之子相比,實在是有寒碜了。
這個屋子裏,很多東西都沒有,而有的那些東西,也都很陳舊了,看得出來都是已經用了好些年頭的。
平心而論,若這個世界是時空管理局那邊頒布的正式攻略世界,無論是處于多麽窮苦潦倒的處境,付臻紅都能完美完成攻略任務。
但他來這個世界,既然算是度假的,那在生活質量上,就必然是需要提上去的。
該改善的,必須要改善。
該買的,也都必須要買。
而這些,自然要交給武植來。
畢竟若是重生之前的武植也就算了。但現在廚房裏的那位,是擁有上一世記憶的武植。若是還如上一輩子那般,只知道做燒餅,賣燒餅。
那到是白白浪費了這重生的機會。
想到這,付臻紅又看了一眼廚房的方向,随即走到桌旁坐了下來。他單手托腮,另一手放在木桌上,食指有一下沒一下的輕叩着桌面。
為了不讓自己接下來的日子過得無聊,付臻紅決定讓武植去給他買一些畫本讀物來,好打發些時間。
………
沒過多久。
一股香味從廚房裏傳了出來。
武植将做好的燒餅端出來,放在可以推動的木架上。
這木架的頂端搭了白色的油紙布,上一世武植賣燒餅的時候,就是将這木架推到門外的街道上賣的。
付臻紅見武植準備推這木架,起身道:“你這裏有沒有什麽書冊畫本?”
武植放在木架上的手一頓:“書冊畫本?”
付臻紅嗯了一聲,“有沒有?”
武植想了一下,回道:“有一本。”
付臻紅道:“那你把它拿出來。”
武植聞言,走到一個櫃子前,從最
這書的封面是深藍色的,還很新,顯然沒怎麽被人翻閱過。武植垂眸低首,看了一眼書皮上的幾個字,将書遞向了付臻紅。
付臻紅接過書,只見深藍色的書封上,寫着幾個金色的字———
般若波羅蜜多心經。
見付臻紅的視線落在書名上,不相信付臻紅真得會看這本書的武植,掩去眼底深處的那一抹涼意,解釋道:“早年有一個行腳僧,吃了燒餅之後,我沒收他的文錢,那僧人便送了我這一本經書。”
“我聽說這本佛經晦澀難懂,若是你……”
“挺好的。”付臻紅打斷了武植的話。
武植問道:“你要看?”
付臻紅淡淡的說道:“可以用來打發時間。”
末了,付臻紅看了一眼這本書的厚度,又對武植說道:“你再去幫我買一些書冊畫本來。”
“現在嗎?”
付臻紅點頭:“現在。”
武植垂下眼,薄唇微抿,在付臻紅的視線下,有些為難的說道:“但這些燒餅已經做好了,要推出去趁熱賣才行。”
付臻紅沒說話。
武植又道:“若我現在去買的話,燒餅攤就沒人守,這些燒餅浪費了就……”
付臻紅說道:“我看着。”
武植驚訝的看向付臻紅:“你……我……我沒聽錯吧……”
付臻紅很淡然的說道:“沒聽錯,我說我來守着。”
在确認眼前這個男子是說真得之後,武植這下是真得驚訝了。雖說他說那句話确實是有着這個意思,但他沒想到潘金蓮會主動提出來。
付臻紅見狀,反問了一句:“還有什麽問題嗎?”
武植嘴唇翕動:“沒……沒了。”
“嗯。”付臻紅站起身,示意道:“你把這燒餅攤推出去,再搬一個凳子。”
“好。”武植應道,然後先是給付臻紅講了一個燒餅要收多少文,又給他示範了一下如何用鑷子将燒餅裝油紙袋。
做完這些後,武植才将燒餅攤推了出去,接着又搬出去一個木凳。走之前,他還特意說了一句:“我會盡快買完回來。”
…………
燒餅攤就擺在屋子正前方的街道上。
付臻紅坐在武植端出來的凳子上,垂着眼眸看着手裏的書。他整個人很安靜,通身都透出一種淡然的氣質。
這個時間點,人還不是很多。
但幾乎街道上的所有人,都把注意力放在了付臻紅的身上。
一是因為付臻紅本身的容貌太過惹眼,二是因為他的身份以及這與衆不同的畫風。
後者并非是指畫面顯得詭異,而是在旁人看來,抛開其他不談,只單單看潘金蓮眼下所給人的那種感覺,會讓人産生一種他本該是官家養尊處優的公子,該是清雅高貴的。
而不僅是這些人,從錦繡閣選好秀徽服,慢吞吞走出來的謝翎戈,在看到不遠處的付臻紅之後,也有同樣的感覺。
這樣的潘金蓮,一點也不像是曾做着伺候主子活計的下人。
更奇妙的是,對方明明是非常昳麗又妖冶的長相,靜靜看書的模樣卻又意外的沉然,垂下來的眉眼沉澱出來了一種清雅的芳華。
就像是一副畫。
身在煙火氣息的街道中,卻又脫離喧嚣、随性自然,不矯情作态。
讓人覺得,無論他面前的是燒餅攤,還是文墨壁畫,都沒有任何區別。
謝翎戈看着不遠處的男子,對身旁的周煜說道:“你說,我們跟他是不是挺有緣的?”
周煜看了他一眼,語氣淡淡的說了句:“難道不是你特意往這邊走的嗎?”
被周煜揭穿,謝翎戈笑了笑,直言道:“我難得對一個人産生好奇,總歸是想多見見的。”
說完,謝翎戈便邁開腳步,朝着被衆人注視的視線中心走過去。
謝翎戈是第一個走到燒餅攤前的人。
雖然在一旁看着付臻紅的那些人,因為各種原因心裏都想去,但最後都沒有付之行動。
所以謝翎戈,也是唯一個走過去的人。
他走到燒餅攤位前,看向半垂着眼眸,正看着手中之書的男子,說道:“我買燒餅。”
付臻紅聽到聲音,将目光從書上移開,擡眸問道:“買幾個?”
付臻紅的語氣淡淡的,帶着一種漫不經心的意味,清悅的嗓音如山間流淌的清泉。
聲音比他想象中還要好聽。
而這也是潘金蓮第一次正眼看他。
被徹底無視過兩次的謝翎戈,在與對方四目相對之後,看着這一雙漆黑的漂亮眸子,竟有一些輕微的愣神。
而他這一愣,反應便慢了半拍。
見男子不回答,付臻紅又問了一遍:“買幾個?”
而這一次,還未從思緒中徹底回神的謝翎戈,一個沒注意,順嘴就說了兩個字:“全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