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武植的房間裏。
床榻與木桌之間大概隔了兩米遠的距離。
這距離對于正常人來說,不過幾步,但對于有些腿瘸的武植來說,走過去所花費的時間就會相對多一些。
劇情裏,武植早年經歷了一次火災,大火燒到了他的面部,在逃跑之時,他又被掉落的房梁壓到了右腿。
那個時候,武植被壓到的右腿其實并不是很嚴重,如果及時就醫,完全不會有後遺症。但那會兒武植家窮,沒錢看腿傷,久而久之,武植右腿的筋骨受到了損傷,到後面就落下了腿瘸的毛病。
雖然他腿瘸的程度并不重,但是與正常行走的普通人相比,到底還是沒有那般利落和迅速。
自從經歷了那一次火災,這些年來武植已經習慣了衆人的視線,習慣了旁人在看向他帶着面具的臉之後、又移向他右腿時,那種或同情或嘲笑的眼神。
然而此刻,在走向潘金蓮的時候,武植卻發現對方只是淡淡的看了他的右腿一眼,就移開了目光。
沒有憐憫和惋惜,更沒有鄙夷和諷刺。
對方表現得很平靜,平靜到可以說是有些淡漠了。掃過來的那一個眼神裏,也不摻雜任何的情緒,就仿佛在這個人的眼中,他和正常人沒有任何區別。
武植不禁想着,上一輩子,在發現他腿部的殘缺之後,潘金蓮是這樣的嗎?
不對。
上一輩子,潘金蓮用了尖酸刻薄的話語,來嘲弄他醜陋和腿瘸,将他說得一無是處。
兩世的記憶在武植的腦海裏不停交疊,武植的眼眸裏也多了一份深思。事情發展到現在,這一世與上一世的區別,就是他這一世突然昏迷。
因為昏迷,所以無法去迎親。
或許潘金蓮與記憶中所表現出的不同,與這些事的偏差變化,存在着一些關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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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需要弄清楚一些事情。
短短兩米遠的路,武植在心裏思考了很多。
但等他走到付臻紅面前之後,眼底的冷澀暗湧已盡數掩去,取而代之的,是憨然中帶着些許拘謹的眼神。
付臻紅揚了揚下颔,示意武植将酒倒上。
武植點頭,低低地嗯了一聲後,将象征着合卺的酒緩緩倒入了杯盞中。
付臻紅拿起其中一杯。
武植見狀,垂眸低首,看向了另一杯:“要喝嗎?”
武植這宛如廢話一般的言語把付臻紅給逗樂了,他反問了一句:“不然?”
武植聞言,沒有再說話,默默拿起了另一杯合歡酒。
上一世,他與潘金蓮并沒有喝這合卺酒。
不僅僅是因為潘金蓮對他厭惡,不願意和他行這些流程。更是因為他自己,對潘金蓮也沒有那種心動的喜歡。
他娶了潘金蓮,把潘金蓮當成了一種責任。
那個時候,他的想法也很簡單,潘金蓮是他的妻子,他會對他很好。然而最後,他對潘金蓮的寬容和照顧,換來的卻是被對方毒死的結局。
眼下,喝了這合卺酒,便意味着他與潘金蓮之間,多了一分羁絆。
要喝嗎……
武植在心裏問自己。
付臻紅見武植只是拿着合卺酒看,不鹹不淡的問了一句:“你是在猶豫嗎?”
聽到付臻紅的聲音,武植擡起眼眸看向他這身着紅嫁衣的新娘,在目光觸及到對方的目光之後,武植笑了一下,回道:“沒有。”
話落,武植主動伸出手,用拿着杯盞的那只手穿過付臻紅的手腕。
這合卺酒,除了表面上,代表着一種新婚夫妻的永結連理外,還代表着新郎與新娘之間的陰陽和諧,有着明顯的性象征的意味。
也正是因為如此,合卺酒的度數比一般酒的度數更高,也更容易醉人。
付臻紅現在所用的這具潘金蓮的身體,酒量并不是很好。
一杯合卺酒下肚之後,一絲醉意便漸漸湧了上來。
不過,或許是因為剛剛飲下去,所以程度還并不深。
合卺酒的香味萦繞在他的唇齒間,付臻紅下意識舔了一下被酒潤濕的唇角。
注意到付臻紅這個小動作的武植,身體微微一頓,他的目光落到付臻紅那雙唇上,很快又移開了視線。
這時,放下杯盞的付臻紅,走到了用來梳妝的銅鏡前。他坐到凳子上,看着鏡中自己頭發上的發飾,對武植說道:“你過來,幫我把這些頭飾全部取了。”
雖然付臻紅頭發上的飾品并不多,也并不繁雜花哨,要全部取下來也只需要很少的時間,但是有武植這麽一個可以使喚着做事的人在,付臻紅自然懶得自己來動。
雖說是要攻略武植,但大部分時候,付臻紅還是打算只憑自身的心情行事。
[我知道,你就是懶了。]
從付臻紅成為潘金蓮之後,就一直未吭聲的弱雞系統,發表了來到這世界後的第一條言論。
實名為三兒,實際卻沒什麽用、更沒什麽存在感的系統,被付臻紅稱為弱雞系統。從付臻紅在時空管理局任職開始,弱雞系統就跟着他穿越了一個又一個世界。
雖然沒什麽用,但是作為付臻紅無聊時的一個聊天解悶的工具,弱雞系統還是勉強合格的。
[你跟了我這麽久,應該清楚,有些攻略是在一些小細節裏。]
[啊,所以你讓武大郎幫忙取頭飾,這其中還有玄機。]弱雞系統在付臻紅的意識海裏喃喃自語着。
而付臻紅,不準備再理會弱雞系統說廢話的他,直接将系統屏蔽了,并把注意力轉回到了當下的處境裏。
武植在他說完那一句話之後,已經一步步走到了他的身後。
武植的個子高,雖然走路的時候會有些瘸,但是身材卻精壯挺拔。此刻,他站在付臻紅的身後,身影落了下來,将坐着的付臻紅整個人都籠罩在了自己的陰影中。
他的臉,藏在灰色的面具之下,因為低頭的動作,額前的碎發垂落,發尾的陰影為他的眼眸覆上了一層漆黑。
他伸出手,先是取下了最右側的那一根淺金色的發簪。
看着發簪這細尖的簪杆前端,這一剎那間武植不禁想着,若是他用這尖端直接刺進潘金蓮的脖頸,只要再用一些力道和技巧,應該就能将潘金蓮一擊斃命。
這樣一來,他心底的恨意也可以完全消除。
殺意在武植的眸底深處湧現。
就在他思忖着,要不要現在動手的時候。感覺到一絲異樣的付臻紅,裝作毫無察覺般的,以一種因為見他不動、所以有些不耐煩的口吻催促道:“你愣着幹嘛?”
付臻紅這話,瞬間打斷了武植的思緒。
武植收斂眉目,攥緊了一下手中的發簪,随即又松展,如此往複了一次後,他也徹底平靜下來,開始為付臻紅取其他的頭飾。
這些頭飾并不複雜,雖然顏色和花紋顯得非常的俗氣和廉價,但是卻被付臻紅帶出了一種芳華灼灼之美。
很快,武植便将這些飾品全部取了下來。
待武植将最後一件發飾放到梳妝臺之後,付臻紅又開口道:“你來替我梳頭。”他說得不疾不徐,語氣裏透着一種理所當然。
武植回了一聲:“好。”末了,便按照付臻紅所言,拿起了一旁的木梳,準備替付臻紅梳理頭發。
銅鏡前的付臻紅,青絲垂落,烏黑的秀發披散在他的身後,只有幾縷落于胸前。
但就是這樣最簡單而随意的散發,卻襯得付臻紅整個人,都透出了一種天然去雕飾的慵懶之美。
武植垂下眼眸,靜靜地為付臻紅梳理這一頭墨發。
付臻紅發絲間的幽香飄散而出,緩緩萦繞到了武植的鼻尖。是一種很好聞的味道,并不是十分淡雅的那種香息,不容被忽視,但也并不過分的濃郁,一切就像是剛剛好。
桌上的喜燭緩慢的燃燒着。
燭光晃動裏,暖色的光暈籠罩在空氣中,将周遭的紅綢都染上了一層暧|昧的光影。
紅綢、喜燭、發香、以及讓人半醉顏酡的合卺酒,這些種種融合在一起,使得這初春夜裏的新房內,萦繞出了一種缱绻旖旎的氛圍來。
武植的視線從付臻紅的發絲移到了銅鏡前。
看着銅鏡裏的自己和穿着嫁衣的潘金蓮,或許是由于角度的緣故,銅鏡裏的他們,看起來挨得很近,甚至有一種仿佛他将這男子從身後抱着的感覺。
也不知是因為這一室的氣氛實在太好,還是因為彌漫進他鼻尖裏的香息太過好聞,武植感覺到自己似乎有了一絲醉意。
不然為什麽有那麽一剎那間,他竟然會覺得他們真得就像是一對剛成親的恩愛夫妻。
很離譜。
他怎麽會有這般荒謬又可笑的想法。
是前世慘死的教訓還不夠嗎。
潘金蓮是殺他的仇人。
武植在心裏提醒着自己,一個沒控制住,梳頭發的力道便下意識加重了。
而由于他剛好梳到了付臻紅頸部的位置,這加重的力道,就使得木梳的排齒一下刮到了付臻紅的後頸。
武植這一下的力氣并不算小,付臻紅的皮膚又比尋常人更嬌嫩。這突然的一弄,一陣痛感傳來,付臻紅輕嘶了一聲。
他将頭發全部攏在一邊,露出後頸,讓武植查看:“是不是紅了?”他問道。
武植沒有說話,目光落到付臻紅的後頸處。
由于付臻紅微微低頭又将頭發全部撩到一邊的緣故,他的後頸完全暴|露在了武植的視線中。
這雪白的頸部,線條優美而又流暢,像是美麗的天鵝頸。
這本該是完美的。
卻因為一道排痕,而亂了這份無瑕。
不過,這紅痕落入這細膩光滑的皮膚上,卻平添了一種淩|虐的美感。
讓人想要去破壞,去弄出更多的痕跡。
武植的雙唇緊閉成了一條淩厲而又冷硬的直線,他漆黑的眼瞳裏閃過了一道如刀鋒般狠厲的兇光。
此刻的他就像是一匹惡狠了的孤狼,正緊緊盯着獵物。又像是一條從潮濕陰暗的泥濘裏爬出來的毒蛇,腰腹怨氣和破壞欲。
這一剎那間,看着這脆弱的後頸,武植很想就這麽一口咬下去,刺破他的皮膚,吞食他的血肉,以此來緩解心中這并不太正常的、甚至是有些病态的情緒波動。
[小紅,我感覺這武大郎想吃了你。]
吃瓜系統冒了一句泡。
付臻紅沒有理會弱雞系統。
他也沒有回頭,只是看向銅鏡裏的武植,皺眉道:“你是故意的?”
聽到付臻紅的聲音,武植微頓了一下,他抿了抿唇,不動聲色的壓下心緒,對付臻紅說了一聲:“抱歉。”
他的語氣聽起來很誠懇,且帶着一種歉意。
說完這話,他便放下了木梳,用手撫上了付臻紅後頸處的紅痕。
他的本意是想要為付臻紅揉一揉,好緩解一下。
然而由于常年幹活的緣故,武植的手并不光滑,指腹處有着一層薄薄的繭。雖然不是特別的粗糙,但是與付臻紅後頸處那過分細膩的軟肉相比,就顯得有些硌了。
于是他這一揉,非但沒有讓付臻紅有舒緩之感,反而還因為指腹間的摩擦,讓付臻紅的後頸處顯得更紅了。
看着自己一手造成的痕跡,武植的眼神漸漸加深了。
眸底深處的情緒,也變得晦澀難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