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付臻紅的前腳剛進到屋子裏,後腳,門外的結親隊伍就直接離開了。
這樁最美之人與最醜之人的婚事,在清河縣的大部分人看來,就是一個飯後閑談的鬧劇。
這些人裏,有人同情,有人惋惜,有人遺憾,有人叫好。
至于結為伴侶的兩個當事人,感受是如何的,沒有誰會真正在意。
紅日西沉,陽光斜射。
黃昏的霞光蔓延到了屋子裏,付臻紅關上房門,将紅蓋頭取下之後,掃了一眼空無一人的一層樓,接着便徑直走向了同樣二樓的階梯。
武植的家并不大,二樓一共有三間房。
付臻紅走過第一間和第二間,最後停在了第三間房的門口。
不同于前面兩間房,這第三間房的門上貼着象征着永結連理的大紅剪紙。門的兩邊還分別挂了兩串手工制成的小燈籠。
整體裝飾顯得喜慶卻不花哨。
看得出來,武植對于迎娶潘金蓮這件事,是很上心的。
在原本的劇情裏,盡管潘金蓮在清河縣的名聲不太好,但武植這人責任感很強,在娶了潘金蓮之後,就把潘金蓮當成了妻子。
平日裏,任由潘金蓮如何刁難,武植也秉着作為丈夫的責任,對潘金蓮寬容以待,照顧有加。
由于自身的臉被火燒傷過、且還有些腿瘸的緣故,老實中帶着些許懦弱的武植,在面對潘金蓮的時候,脾氣本就很好的他,會将姿态放低,大部分情況下都會選擇退讓。
然而武植的隐忍和不計較,換來的是潘金蓮的變本加厲。
最終落得了一個被潘金蓮和西門慶合計毒死的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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劇情裏,除了性格的一部分原因,武植對潘金蓮的好究竟是出于一種責任,還是出于一種喜歡,對于付臻紅來說影響都不大。
他經歷太多的世界,攻略了太多的人。
無論面臨的是哪一種情況,他都能最好的應對。
眼下,他成了潘金蓮,一開局就拿了已婚之夫的劇本。
雖然這裏算是度假世界,但付臻紅還是将獲取愛意值的事情放在了心上。
這個世界的氣運之子一共有三個。
武植、武松、西門慶……
将這三人的名字在腦海裏過了一遍之後,付臻紅推開了面前的門。
房間內,作為氣運之子之一的武植,正躺在床榻上昏睡。
他的臉上帶着一塊面具,面具遮住了他的眼睛和鼻梁,只露出了下半張臉。
似乎是因為夢魇,他的額頭上出了一層細密的薄汗,嘴裏也微微翕動着,似在喃喃自語。
劇情裏的武植,由于臉被燒傷的緣故,在清河縣是出了名的醜。眼下,對方帶着面具,付臻紅看不到他完整的面容,不過他露出來的下半張臉,卻是棱角分明。
付臻紅沒有探究的興趣,也沒有要叫醒武植的意思。他只淡淡地掃了一眼床榻上的男人,便收回了目光,然後走到桌前,坐下來給自己倒上了一杯清茶。
時間慢慢流逝。
黑夜的薄紗漸漸白晝覆蓋。
當皎潔的明月從雲層裏浮上天幕之時,昏睡中的武植也醒了過來。
無數記憶在武植的腦海裏湧現,他緩緩睜開眸子,一眼就看到了兩米遠處、那正背對着自己的紅衣新娘。
雖然只是一個背影,但上一世的記憶,讓武植很快意識到了眼下是一個什麽樣的情況。
這紅衣新娘就是上輩子與西門慶通奸,合計毒死他的兇手———他的“好妻子”潘金蓮!
武植的眸底深處閃過了一抹殺意。
付臻紅感覺到身後的視線,将手中的茶杯放在了桌上,接着便站了起來。
而就在付臻紅轉過身的前一秒,察覺到他意圖的武植瞬間閉上了眼睛,做出了一副還未清醒的模樣。
付臻紅走到床榻邊,他垂下眼眸,看向裝睡的武植。
相比于剛進房間時的一掃而過,此刻,付臻紅才開始真正打量起武植。
大抵是因為常年在鋪子外面賣燒餅,武植的皮膚是被陽光曬得非常健康的小麥色。
他的身上只穿了一件單薄的衣衫,由于方才的夢魇,薄汗将他的衣衫染得半濕,薄薄的一層貼到了他的身上,隐隐可見那緊實流暢的肌肉和遒勁有力的精壯腰身。
付臻紅用眼睛目測了一下武植的身高,大概有一米八七。抛開長相暫且不談,對方的身材很好。
閉眼裝睡的武植原本是想看看潘金蓮想做什麽,卻沒想到對方會一直盯着他看。
盡管他沒有睜開眼,卻能感受到對方的視線正落在他的身上,目光在他的身上肆無忌憚的游走。
這視線并沒有帶有其他意思,就是單純的打量,但是卻十分的直白,且毫不掩飾。
武植一點也不懷疑,如果他再不醒來,對方還會繼續打量他。
最終,武植睜開了眼。
映入他眼簾的,是一張好看到極致的臉。
上一世的記憶在武植的腦海中萦繞,再次看到潘金蓮這張他曾看了無數次的臉,兩世的記憶交織到一起,讓武植有一瞬間的恍然。
付臻紅看着有些發愣的武植,率先開了口:“醒了?”
他的語氣随意,聲音卻極其悅耳,漫不經心的語調裏,卻透出了一種渾然天成的撩人誘惑。
聽着這聲音,即便心裏記恨着潘金蓮,武植也不得不承認,這聲音确實是極其好聽。
但是上一世的潘金蓮,聲音是這樣的嗎?
武植擡起眼眸,看向了站在床榻邊的男子。
這一世,因為突然昏迷,他與潘金蓮的初遇有了很大的變化。不是他去迎娶的潘金蓮,而是對方獨自進到了他的家門。
逆光中,身着紅色嫁衣的男子容顏昳麗,明豔的眼尾下方綴着一顆勾人的紅痣。
明明是女式的嫁衣,穿在他的身上卻絲毫不顯女氣,反而是那一身的紅襯得他的肌如雪,發如墨,如同一副濃墨重彩的畫,牢牢抓住了旁人的眼球。
站在床榻邊的這個男子,明明有着他最熟悉不過的模樣,卻似乎比他記憶中還要好看。周身的氣質,也似乎和他記憶中的不太一樣。
雖然上輩子他在慘死之後,以靈魂的狀态漂蕩了許久,時間的流逝讓他前世的記憶已經變得有些模糊,但是對潘金蓮的恨意,卻依舊清晰得印刻在他的腦海。
潘…金…蓮……
武植在心裏默念出了這三個字,想到上輩子的慘死,他的眼底閃過一抹暗湧,垂在床裏側的手也狠狠攥緊成了拳,指甲深陷進掌心裏,被勒出了一條紅痕。
不過下一秒,武植就調整好了情緒,掩去了那一瞬間的情感波動。
然而,即便武植是在須臾之間就收斂住了神色,卻依舊沒有逃過付臻紅的眼睛。
他這夫郎武植,似乎和他從劇情裏所認知到的性格,有些不太一樣。
對方眼中那一瞬間的晦暗殺意,可不像是一個老實憨厚的人會有的。
這到是有些有趣了。
付臻紅挑了挑眉,微微往下傾身,湊向了還躺在床榻上的武植,不急不緩的說道:“還不起來,是需要我扶你嗎?”
說話間,他的發絲順勢垂落了幾縷,散發着幽香的發尾輕輕到了武植的下颔。
武植的身體猛地一頓,下颔線也瞬間繃緊。
這一剎那間,武植差點就沒忍住伸手掐住潘金蓮的脖子。好在下一秒,在他對上對方的眼神後,微微一滞的武植,才很快在這個空擋冷靜了下來。
此刻,由于潘金蓮的傾身,他與潘金蓮的距離拉得很近,兩人之間只隔了一個手臂的距離。
看着這個位于自己上方,正垂眸俯視自己的男子,武植十分清晰的看到了對方深邃而又漆黑的眼眸。
這眼瞳很美,泛着淡淡的漣漪。
然而漣漪深處,卻似乎蘊藏了無盡危險的漩渦。
不然也不會讓武植,在方才那四目相對的一瞬間,感覺到一種仿佛被吸入進去的錯覺。
這不是潘金蓮!
武植在心裏否認道。
他記憶中的潘金蓮,不是這樣的。
但這個男子,無論是容貌,還是穿着,又或者是他們眼下所處的環境,都無不在告訴他,這個男子的身份确實是潘金蓮———他的新娘。
難道潘金蓮也有重生了?
不對!
武植的思緒開始飛速旋轉着。
盡管他已經在心裏思考了各種可能性,而實際上,時間卻只過了幾秒。
不過即便如此,付臻紅也沒有那個耐心,繼續等武植發散思維。
他直接俯下身,将唇湊到了武植的耳旁,不顧武植因為他的靠近而僵直的身體,在武植的耳畔說道:“你是臉被遮住了,難不成耳朵也被遮住了,所以聽不見我說話?”
說這話時,付臻紅唇縫裏呼出來的熱氣萦繞到了武植的耳尖,溫熱的氣息讓武植的耳朵有些發癢。
他有些不自在的偏了一下頭:“不是。”他回道,不知是因為昏睡了太久,還是因為其他,這一開口,他的聲音聽起來比平日裏更低沉,音色也有些輕微的沙啞。
付臻紅直起身,居高臨下的看着他,慢條斯理的說道:“是嗎,我還以為你是耳朵不好使。”
他言語裏的調侃之意毫不掩飾,看向武植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些無關痛癢的存在。雖然沒有上一世那種像是看垃圾的嫌棄眼神,但這種似乎完全沒有把他真正放在眼底的态度,比起單純的厭惡,更讓重生而來的武植感到憤怒。
這讓武植有一種一記拳頭,打在棉花上的感覺。
他垂下眼眸,濃長的睫毛遮住了眸底深處的思緒。在付臻紅再次開口前,武植從床榻上坐起身,他伸手揉了揉太陽穴,盡量保持着前世面對潘金蓮時的那種狀态,解釋道:“大概是因為睡了太久,所以狀态還有些沒恢複過來。”
看着迅速調整好情緒的武植,付臻紅不鹹不淡的問道:“那你知道我是誰嗎?”
武植聞言,嘴角一揚,對着付臻紅露出一個笑容:“你是潘金蓮,今日是我們的成親之日。”
付臻紅點了點頭,算是回應。
他轉身走向木桌,看了一眼桌上的酒壺和空杯,對武植說道:“過來。”
武植沒有說話,默默的走下了床榻,準備按照付臻紅所言。
與此同時,另一邊。
景陽岡的一家客棧內,兩個年輕男子正在喝酒對飲。
“武家二郎,按照這路程,再過幾日就能到清河縣了吧。”其中一人說道。
“嗯,我很快就能見到大哥。”回話的男子五官生得十分優越,他的模樣英俊,鼻梁挺直、劍眉星目。
大抵是因為想到了自己的親大哥,男子薄薄的雙唇微微向上揚起,勾出的這一抹弧度,散去了那一部分因為硬朗淩厲的面部輪廓,所帶來的距離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