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臨近黃昏。
清河縣內,正進行着一樁特殊的喜事。
說它特殊,是因為這結親的隊伍裏沒有新郎,本該是八個人擡的花轎,也只有四個人擡。
不過,隊伍裏負責吹鑼打鼓的人卻格外多。
他們走在花轎的前方,一路吹吹打打,陣勢很大。喇叭聲、銅鑼聲格外響亮,就像是生怕旁人注意不到一般。
在結親隊行至一家面點鋪的時候,前方路面出現了一點意外,因為幾個小男童打翻了一家水果鋪,所以整個隊伍不得不暫時停了下來。
面點鋪搭的棚子下方,有幾桌零散的客人。
其中最靠近外圍路段的一桌,坐着兩個模樣不凡的年輕男子。
一個身着青衣,頭發用白色發帶束成了高馬尾,看起來陽光灑脫。
另一個一襲玄衣,頭發用玉冠束起,通身透着一種沉穩不俗的貴氣。
青衣男子看向停在正前方一米遠的花轎,有些好奇的問店小二:“這結親陣勢浩大,卻不是八擡大轎,而且還沒有新郎,是怎麽一回事?”
店小二擡眼道:“因為這樁婚事有些特殊。”
青衣男子來了些興趣:“怎麽個特殊法?”
店小二聞言,順着青衣男子的視線看去,視線落到花轎處:“那轎子裏新娘是個男人。”
青衣男子聽得瞳孔瑟縮了一下,有些驚訝的說道:“男人怎麽會做男人的新娘?”
與青衣男子的震驚相比,玄衣男子則顯得十分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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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半垂眼眸,用手随意的搖晃着茶杯,面色如常的看着這茶水,在自己的動作下泛出淡淡的漣漪,顯然對于青衣男子與店小二的談話并不在意。
直到鄰桌的一個壯漢接過店小二的話,回了青衣男子一句:“當然是因為長得好看啊!”
男子這才擡了擡眸,漫不經心的開口:“有多好看?”
壯漢并沒有立刻回答玄衣男子這話,他似乎是陷入了某種回憶,又似乎是找形容詞。
過了好幾秒,壯漢才說道:“就這麽跟你們說吧,我劉舟活了三十多年,還沒見過這麽标致的男子,簡直比女子還要漂亮!”
“可不是嘛!”坐在劉舟旁邊的矮個子,也緊接着說道:“那潘金蓮如果不好看,男扮女裝的身份被識破之後,主家父子也不會還對他喜歡不已!”
兩個漢子這麽一言一語,讓青衣男子更好奇了:“既然主家喜歡,那現在又是什麽情況?”
劉舟沒有回答,神色頓時變得有些複雜,像是有些惋惜,又像是夾雜着其他情緒。
矮個子說道:“主家喜歡,但是主家夫人對潘金蓮可是記恨得很,說他是一個不要臉的狐貍精。”
玄衣男子聽到後半句這誇張的形容,有些失笑:“男狐貍精?”
矮個子道:“在主家夫人眼裏,潘金蓮可不就是個男狐貍精,畢竟自己的丈夫和兒子可都看上了同一個人,還是個男子。也難怪主家夫人要将他配給武大郎……”
被時空管理局傳送到這裏的付臻紅,正好就聽到了這一番話。
外面的議論聲、大紅的喜轎、以及身上的嫁衣,這讓付臻紅迅速判斷出了自身的處境。
他垂下眼眸看向手中攥緊的紅蓋頭,這應該是原主因為不安而取下來的。
劇情裏,潘金蓮原本是清河縣內,一大戶人家的婢女,因被主家父子同時看上,而被主家夫人記恨。
主家夫人為羞辱和懲罰潘金蓮男扮女裝、還引誘主家父子,就将潘金蓮許給了醜陋、且還有些腿瘸的武大郎,故意讓潘金蓮以男子之身成為男人的新娘。
眼下,毫無疑問的,他所穿到這個世界的時間點,正是潘金蓮坐上花轎嫁給武大郎之時。
這個世界,于付臻紅而言算是度假世界,時空管理局那邊并不強制付臻紅攻略。
不過,因為付臻紅對于攻略的完成度一向講究完美,所以還是開啓了攻略天選之子的任務。
至于攻略方式,就全憑心情了。
畢竟崩了人設也無所謂。
就當是度假了。
整理好思緒之後,付臻紅把紅蓋頭放在了一邊。為了讓自己坐得更舒服,他斜傾身體、手肘撐着扶手,靠在了左手邊。
這時,右側吹來了一陣風,恰好将轎子的簾幕吹得掀了起來。轎內坐着的付臻紅,便暴露在了面點鋪衆人的視線當中。
坐在最外面的玄衣男子和青衣男子,也十分清楚的看到了轎子裏、這位被稱為狐貍精的潘金蓮。
紅衣、墨發,膚白勝雪。
雖然只是一個側臉,但是線條輪廓卻十分完美,介于男子的硬朗和女子的柔美之間,可以說是毫無瑕疵。
玄衣男子挑了挑眉。
就算是見慣了美人的他,也不得不承認,這潘金蓮确實是好看到了極致。
即便只是半張臉,也不難想象他完整的容顏定然是極其的絕色和姝麗。甚至或許很難有比他更漂亮的存在。
不過,也就那樣了。
他并不是會被美色輕易誘惑的人,對于一個人的外表,也并沒有那般看重和在意。
正當玄衣男子準備收回視線的時候,察覺到衆人視線的付臻紅,側過頭朝着右側的面點鋪看了過來。
付臻紅的神情慵懶,微微擡眸之間,一個斜睨的眼神,輕飄飄的朝着男子這邊投去,漫不經心中,透出了一種冷漠而又豔麗的美。
這一剎那間,他漆黑冷然的桃花眼,似乎為這幅昳麗的容顏注入了靈魂。像是一副塵封已久的美人圖,突然活了過來。
那眉眼裏散發着一種淡漠,散漫的狀态讓他看起來似游離于塵世之外,永遠高高在上。
他像是注定被人凝視、被人喜歡的。
但是他的眼底深處,卻像是并未真正映入任何人。
他只是随意的往他們這邊掃了一眼,就移開了目光,不曾停留半分。
然而就是在這個瞬間,玄衣男子的心跳卻猛的快了半拍。對方這不經意間的淡淡眼神,就像是一根針一般,在他的心尖紮了一下。
玄衣男子還沒來得及捕捉心底那一剎那間的心悸,被風掀起的簾幕,就落了下來。
這時,前方的道路也清理完畢,結親隊伍繼續往前。
玄衣男子不着痕跡的收回視線,斂下眉目的同時,也掩蓋了心底那一閃而過的異樣情緒。
至于青衣男子,則是有些愣愣的,過了好幾秒,回過神的他,才把目光轉向了劉舟:“我現在終于知道……為什麽你們說他是狐貍精了。”
這花轎裏的男子,有着極富沖擊力的豔麗容顏,和冷漠中透着慵懶的氣質。這兩者完美的融合到一起,吸引人的同時,會讓人産生一種想在他眼底留下痕跡的征服欲。
青衣男子完全沒有想到,在這小小的清河縣內,竟然有着這麽一位國色天香的美人。
坐在鄰桌的劉舟,并沒有理會青衣男子的言語,因為此刻他的內心,正處于極度震驚中。
劉舟把頭緩慢的轉向了身旁的矮個子,喃喃道:“潘金蓮他……有這麽漂亮嗎?”
他這話是在問矮個子,也是在問自己。
明明之前他是見過潘金蓮的。
但是劉舟很确定,他之前所見的潘金蓮并沒有方才所見的那般好看。好看到多看一眼,都讓他心跳加速,就像是快被勾了魂一樣。
以前的潘金蓮雖然漂亮,但是并不會讓他有這種反應。
潘金蓮在清河縣的名聲不太好,關于他的傳言也有很多。
明明只是一個身份低下的婢女,卻因為長得好看,就心比天高,平日裏總是趾高氣揚的,看他們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什麽髒東西一樣。
對于這樣的潘金蓮,他們自然談不上多喜歡。
甚至劉舟還知道,他周圍的一部分人,都對潘金蓮的這一樁婚事幸災樂禍。
畢竟潘金蓮是一個男人,眼下卻要嫁給另一個男人,而且所嫁之人,還是清河縣內最醜的武大郎———武植。
想到這,劉舟看向越來越遠的花轎,心情也變得越來越複雜。
在一陣陣敲鑼打鼓聲中,站在街道兩旁看熱鬧的男男女女,議論聲也越發的肆無忌憚。
“那武大郎的臉小時候被火燒傷了,據說那面具下的模樣,猙獰恐怖,醜得很!”
“不只醜,還有些腿瘸!”
“他弟弟多英俊啊,可惜了哥哥這麽醜!”
“最美之人嫁給最醜的人,你們說,是不是應了那一句話,鮮花插在牛糞上喲。”
“什麽鮮花!那潘金蓮算哪門子的鮮花,他就是個勾引人的狐貍精!”
“對,狐媚子!”
“男扮女裝的婢女,誰知道安的什麽心!”
“主家夫人做得好!”
“我還聽說那武大郎今早突然昏迷,估計現在都還躺在床上,這還當真是一出好戲。”
說話的這些人,語氣裏的惡意很大,言語之間盡是嘲笑和輕蔑。好似侮辱潘金蓮,诋毀這個長得過分好看、性格卻不怎麽讨喜的男子,就能讓他們感到暢快舒坦,覺得自己高人一等般。
不過,盡管有些人的話裏惡意滿滿,作為被衆人議論的當事人,坐在花轎上的付臻紅,神情卻并未有什麽變化。
潘金蓮的形象和名聲等,在清河縣并不是一夕之間就能改變的。
畢竟有些成見已經根深蒂固。
而至于事實的真相究竟是怎樣的,這些人并不會去在意。
更何況,這其中定然有很大一部分,是主家那位夫人的手筆。
比起外面這些人說得那些侮辱性的言語,反而是武大郎今早突然昏迷這事,稍微讓付臻紅在意一些。
在潘金蓮嫁給武大郎的原本劇情裏,可沒有寫到武大郎突然昏迷這一茬。
突然昏迷,還躺在床上。
看來一會兒到了武大郎家,大概需要他獨自進去。
而事實,果然如付臻紅所預料的那般。
武植是賣燒餅的,不算窮,也不算富裕。住的房子共有兩層,一樓是專門用來賣燒餅的,二樓用來住人。是清河縣內常見的樓式。
結親隊伍來到武大郎的家門口,一樓的大門雖然是敞開的,卻空無一人。
付臻紅蓋上紅綢巾,走下了花轎。
與此同時,燒餅鋪的斜對面,站在兩個身材高大的男子。
一個青衣,一個玄衣,正是方才那兩個坐在在面點鋪的男子。
青衣男子伸長脖子,憑借着優越的身高,他的視線越過看熱鬧的衆人,往燒餅鋪望去:“果然沒有看到新郎。”他的語氣似感嘆,又似夾雜了某種微妙的情緒。
玄衣男子并未言語,而是在看了一眼紅衣新娘往門內邁進的背影之後,才收回視線,不急不慢的說道:“走了,別再做這麽無聊的事。”
青衣男子道:“你敢說在看了那潘金蓮的長相之後,會對這樁婚事不好奇?”
玄衣男子擡了擡眼皮:“好奇又如何,不好奇又如何?于我們并沒有任何關系。”他的語氣很随意,卻透出了一種身處于高位的冷漠。
青衣男子看向玄衣男子,回憶起不久前對潘金蓮的驚鴻一瞥,他想了想,還是說道:“那我們在清河縣多留幾天再走?”
青衣男子問完,并沒有抱太大的希望,畢竟身旁這人很少會改變原定的計劃。
然而這一次,讓青衣男子稍微感到有些意外的是,他竟然從對方嘴裏聽到了肯定的回答———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