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2)
阿諾德身上的氣味,他的胸口一時半刻無法平靜下來。他最終翻起身來,将自己一直放在身邊的懷表重新拿出來,想讓自己騷動的心情冷靜下來。
當他按下懷表上的按鈕後,投影再次展開,而這确實發生了作用,讓他灼熱的心情慢慢沉澱下來,他重新查看那些資料,卻突然發覺一個奇異的變化。
他停留在埃琳娜寫給斯佩多的那封信上,不敢相信地望着那封信的內容。
『
……我已經做出了決定,不想再回到過去的家中,彭格列就是我的家,而我想和你一起在這裏開創新的未來,我有太多想要做的事情,彭格列能夠實現我的夢想。
戴蒙,我相信在經歷了一切後,這将會前往一個美麗的未來。
所有人都幸福的未來。
而我希望你也在其中。
埃琳娜
』
綱吉看着那上頭的文字,嶄新的文字替代了之前綱吉讀過無數遍的文字,他很确定這是他從來沒有讀過的片段,顯然這之中出了什麽差錯,這想法在綱吉腦內不斷徘徊,既喜悅又讓他不可置信,未來或許改變了,就在他把埃琳娜被關起來的可能位置告訴庫薩卡後,這封信的內容就變了,也許代表埃琳娜被提早救出來了?
「天啊…真的改變了…但這是好事…對吧?」綱吉自言自語,他不确定自己改變的到底是什麽樣的未來。
那段簡單的文字分明是寫給斯佩多的信,綱吉卻忍不住被觸動。
『所有人都幸福的未來』
『而我希望你也在其中』
那兩行字讓綱吉覺得好像是在對他說的,盡管他從未真正見過埃琳娜本人。
他多麽希望這是可以實現的事情,他多麽希望有一個所有人都能幸福的未來。
而他與阿諾德都能夠成為其中之一。
隔天綱吉與阿諾德一起從彭格列出發,他們各自的部下已經有一些人先行抵達目的地準備迎接他們的上司,确認根據地已經一切完善後,阿諾德和綱吉才離開彭格列前往,而庫薩卡這次則是與他們分頭行動,他負責的是搜索埃琳娜的消息。
Giotto在綱吉踏上馬車前交給他一封信,說是要給這次迎接綱吉他們的主人的信,也算是老朋友許久不見的一封問候信,綱吉看得出Giotto臉上那份思念,也看出了Giotto對他離去的不舍。
Giotto沒有對于他近來的一些怪異表現評論什麽,這讓綱吉很感謝,他相信Giotto一定有察覺到,但Giotto并沒有阻止他與阿諾德離開彭格列的決定,或許是看出他心意堅決。
「你認識Giotto說的那個熟人,是嗎?」
當馬車開始緩緩前行時,在綱吉身旁的阿諾德問了這句話,綱吉點點頭。
「阿諾德沒有關于迪歐的情報嗎?我以為你肯定已經調查過了。」綱吉很意外對方會問自己這個問題,「我也沒想到是迪歐迎接我們,我只見過他幾次,但是個很好的人。」
「我當然有他的情報,也能從他的風評中得到他的處事作風,只是認識他的人會更清楚他是否值得信賴。」阿諾德淡淡地說,他并非不相信Giotto交付的人,畢竟在陌生的據點上要找個值得信賴的人非常困難,他以往大多是靠着自己的部下行動,而不常依靠所謂友人,但如今這種做法确實比較節省人力,「迪歐戴特·加百羅涅,加百羅涅家族的首領,他的家族和彭格列對外有兄弟之稱,從他家族的風評看來是個不愛鬥争的家族,但那也僅止于人們對他的評價,對勢力範圍的保護相當執着,曾經因為自己的同伴被殺害而殺害仇人。」
「唔,好像是有這件事情…但不用擔心的,迪歐…嗯…迪歐是個溫柔的大哥,非常熱情喔。」綱吉笑着回答,之前迪歐前來彭格列作客時對綱吉也是愛護有加,而如今恢複記憶後綱吉覺得那個人不愧是迪諾的前幾代血親,有着迪諾的面影。
阿諾德聽綱吉那樣說就沒有繼續問下去,他們之間陷入一種奇異的沉默。
仿佛沒有話題可聊的那種尴尬氣氛彌漫于馬車內,盡管阿諾德的表情毫無變化,綱吉猜想這是只有他自己一個人的錯覺,阿諾德從來就不是在意這種小事的人。
但突然,他聽見來自阿諾德微小的嘆息聲,這讓綱吉擡起頭看向他的側臉。
不知道是什麽原因,綱吉覺得他的表情仿佛帶着一點懊惱。
在綱吉還沒有想通前,阿諾德的聲音就再次響起,那聲音不大但在安靜的馬車內卻相當清晰,好像窗外車輪嘎答作響的聲音都消失了。
「事實上,我出生的地方就是南意大利。」那短短的一句話讓綱吉屏住呼吸,他注視着阿諾德,不确定自己聽到了什麽,「我母親是意大利人,待在很偏僻的小村子,我父親應該是從外地來的德國人,我沒見過他,但他們兩人很早就離世了。」
「那麽…阿諾德是……」
「阿諾德,就是我的本名。」阿諾德冷冷微笑,他淺色的雙眸中反射着淡漠的光芒,他看向綱吉,「雖然我已經太久沒有使用這個名字,這是一個意大利的名字,我應該告訴過你。」
「我、我一直以為這只是個假名…你剛認識我的時候……」
「反正名字不代表任何意義,我從未以自己的本名生活過,那麽也不會留下任何痕跡,『雷納德』、『迪米崔』、『赫萊』…這些名字如果仔細去找的話還可以找到一些蛛絲馬跡吧,但阿諾德這個名字我從十歲那年就沒有用過了——沒有留下任何痕跡,或許也代表這個人從來就不存在世界上。」
「但那是你的名字啊。」綱吉注視着阿諾德,他明白那種遺失身分的感覺,失去記憶時的他很不安,對自己的未來一直無法獲得歸屬感,慶幸的是他竟還記得自己的名字,他還可以知道自己的故鄉來自于日本,「那是你母親給你的名字,我相信那有着重要的意義…至少,我很高興你告訴我的是真名。」
阿諾德嘴角微微帶起一抹微笑,他也不是很理解自己當初為什麽會把本名告訴綱吉,他大可以告訴綱吉其他意大利的名字,那種要多少有多少,但他就是那麽做了,大概是因為他當時以為他絕對不會再與綱吉有什麽太深的牽扯,就算讓一個無知的少年知道自己本名也沒有關系。
「我母親死後,我第一次做了和收集情報相關的工作,為那些需要年輕孩子探求情報的組織做些危險的事情,小孩子的用處比你想象中要好用多了,人們不會起疑心,這種工作往往也有很高的報酬。」阿諾德淡淡說着,綱吉第一次聽說這些事情,他以為對方一直以來都是想做什麽就做什麽,但仔細想想,在這個遠比未來時空兇險而貧窮的社會中,要能夠活下來又怎麽可能總是随心所欲,「但很快我擁有了自己的部下,總之通常在某些地方厭膩了,我就換到另外一個地方去,後來在俄羅斯定居一段時間,認識了薇絲卡,受到她的推薦下接受政府的聘請。」
「為什麽會接受介紹呢?替政府工作感覺和阿諾德的性格不太合啊……」
「只是對于他們正調查的事情有興趣罷了。」阿諾德想也沒想就回答,他的臉一瞬間變得冷酷無比,微微的殺意刺痛着人,「『安布洛斯計劃』,我的部下中有人受到其害,為了調查這件事情,或許類似現在進入彭格列的情況一樣吧,那些侵犯我驕傲的敵人,我必須親手除去。」阿諾德繼續說下去,「當我以為解決那件事情後,我逃離了俄羅斯,一路輾轉到波蘭和奧地利,後來又來到德國得到阿弗雷納伯爵的賞識,他不追究我的過往,不在意我曾經待過哪些地方,只看中了我的能力,所以我在德國軍部開始工作。」
「那麽這件事情解決後,阿諾德也可能離開彭格列嗎?大家好不容易都成為夥伴了,就這麽離開——」綱吉脫口而出,但才剛說出口就有些後悔了,因為他明明就沒有資格去挽留阿諾德,畢竟在一切結束後,他自己也會選擇離開彭格列,「請當我沒說吧,我不該…我知道阿諾德不喜歡被組織束縛……」
「我不認為組織可以束縛一個人,」阿諾德輕輕阖上眼,仿佛他并沒有任何可惜的感情,但随即他的雙眼投射到綱吉身上,那眼神竟非常灼熱,讓綱吉不知所措,「但對身旁的人投注感情,那才是真正麻煩的事情,所以我不喜歡分享自己的情報,讓他人知道自己的過往等同于把這些危險分攤到對方的身上,而我就有義務看顧着我所造成的後果。」
「那是…?」
「我不能讓你因為我而遭遇危險,因為這些事情本來不需要讓你知道,你也沒有必要承擔,而擅自将普通人牽扯進危險中,違反了我的原則。」阿諾德說這句話時,綱吉又重新看見了剛剛那隐隐懊惱的表情,突然他似乎明白為什麽阿諾德會有那種表情,大概是覺得将這種事情說出來徹底颠覆了他過去的作風吧。
「但阿諾德為什麽現在突然說這些呢?是因為我們要去南意大利,讓阿諾德想起自己的故鄉嗎?」綱吉問,說不定他們要前往的地方會路過阿諾德的故鄉,也許他想要停下來看看也不一定,「如果阿諾德想要回去的話……」
「不,我從沒想過要回去,沒有親人,我也不再認識那個地方。」阿諾德的回答極為冷酷,讓綱吉感到寂寞,阿諾德和他截然不同,綱吉知道自己永遠也無法那麽輕易忘記自己的家鄉以及自己的母親和朋友們。
「那……」
「我好像跟你說過,我沒有名字、沒有身分也沒有親人,因為那種東西會被敵人利用。」阿諾德想起了第一次綱吉問他真實名字時的情景,那時他并沒有告訴綱吉『阿諾德』就是他的真名,綱吉堅持想要跟他成為『朋友』所以想有個聯系的方式,那是第一次他碰到那麽不懂得退縮的孩子,「如果說什麽是我的真名,我希望是跟你産生關聯的這個名字。」
「那是…什麽意思?」綱吉握緊了拳頭,心髒飛快跳動着。
「我不想象以前那樣抹去這段聯系,綱吉,就算你可能會因此遭受危險,我也承諾會保護你。」阿諾德伸出手輕輕握住了綱吉靠近他的手,而另一只手則撫上綱吉的臉頰,那溫柔的指尖描繪過綱吉的雙眸,他的行為象是對待什麽珍貴的寶物一般小心翼翼,「就算這個名字會讓我拘束在彭格列,但這大概是我第一次覺得想要這份聯系,與你的聯系。」
「可是…阿諾德,我是……」綱吉很想把自己的無可奈何告訴對方,但他沒辦法,他該怎麽解釋自己的過去?又該怎麽解釋自己來自于未來的時空?以及他将要做的事情?
「我想,我愛你。」阿諾德的嗓音在綱吉的耳邊輕聲低語,竟充滿了誘惑。
綱吉閉上嘴,他覺得這句話從阿諾德嘴中說出來絕對是很奇怪的。
綱吉知道對方絕對不是善于表達情感的人,灼熱的話語和他冷酷的形象完全不相符,阿諾德甚至從來不覺得這些感情對于他的生活有什麽特別的意義,因此讓綱吉聽着感覺別扭,可是不知道為什麽,這出自阿諾德的話語卻讓他想要哭泣。
他不知道從來不将感情擺在第一位的阿諾德是怎麽琢磨後才得出這個結論。
也因此從他口中說出這句話時,綱吉能夠感受到裏面盛裝着多麽沉重的情感。
吻輕輕印上綱吉的雙唇,綱吉這次沒有逃避。
舌頭溫暖地描繪着唇瓣,并輕輕探入微啓的雙唇之間,舌尖交纏時讓綱吉有些緊張,卻還是遲緩地回應了那個帶有些許侵略性的吻,舒适的感覺填滿了思緒,感受着對方吸允着下唇,全身都微微發熱,綱吉可以聞到對方身上的氣味,而那讓他非常放松。
「你一直都很溫暖。」綱吉聽到那磁性的聲音微微低笑,讓他全身發燙,「你的唇很軟。」
綱吉懷疑對方是故意說這句話的,這不象是阿諾德會做的事情,也因此徹底打亂了他的思緒。
很可能是他不知道對方能夠如此熱情性感,綱吉此刻并不是不想推開對方,他心中還是認為自己不該接受這種情感,他還是想逃離,但他只是不知道要怎麽逃離,他感覺自己的思緒是完全混亂的,無法做出正确的判斷來。
他握緊阿諾德碰觸他臉頰的手掌,心中對自己的同伴心懷愧疚的同時,卻又覺得幸福無比。
「——澤田大人!阿諾德大人!我們剛剛抵達港口了。」
外頭傳來了部下的喊聲迫使綱吉回神過來,面帶羞恥地輕推開對方,臉頰染着緋紅。
阿諾德觀察着綱吉的反應後只是低笑一聲,好像看穿了綱吉的心思,但他沒有多說什麽,只是把手輕輕放在綱吉頭頂拍了幾下,這讓綱吉覺得自己被當成孩子看待,但明明自己就不是孩子了,而是彭格列十代首領,他有首領的責任,他有首領應該盡的義務,不該因為自己的感情而忘記這個責任。
但他同時又覺得自己像個孩子一樣,因為阿諾德對他坦白的一切打從心底感到喜悅,而他此刻非常渴望只懷抱這種純粹的心情,而不用去思考即将迎接他的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