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1)
安布洛斯計劃,這個名詞在綱吉的腦海中揮之不去。
他很确定在聽見阿諾德與Giotto悄悄讨論這件事情以前,他就知道這個詞的意義,只是他一直都沒有被觸發這段記憶,他想不起他所知道的事情是來源自誰,甚至他不曉得自己為什麽可以明确地回想起這計劃中的信息,那些複雜的文字突然閃現,在他腦袋中呼嘯而過,浮現了明确的畫面。
但他所知道的安布洛斯計劃與阿諾德告訴Giotto的事實有些許不同,安布洛斯是一個人,綱吉知道他是整個計劃的負責人,在綱吉的腦海中浮現出那個人模糊不清的模樣,就好像他在看着一張泛黃的老照片。
阿諾德在跟Giotto說明的時候,只簡單描繪了安布洛斯計劃是一種武器的研究,而綱吉很清楚那最初是一種化學科技,利用微生物來侵襲人體以求造成致命的效果,在戰争中将成為極為可怕而有效的一種武器,但随着研究進化,微生物被某種人工的設計替代并且能夠無限增殖,綱吉不太确定為什麽他會有這種信息,因為他的記憶裏浮現出一個四方體的東西,上頭點燃某種火焰後便能夠産生出火焰般的生物,而在透過與另外一種四方體的紫色火焰結合就能夠使之無限繁殖擴張。
綱吉不知道那個四方體是什麽東西,但下意識了解到那可能是種能吐出火焰的盒子。
這種東西加上強烈的毒素與火焰殺傷力,可以一瞬間大量奪走人命,毀壞眼前所有能見、能碰的事物,而想到這裏,綱吉的頭就突然一陣強烈的疼痛,讓他無法再繼續思考下去。綱吉不懂自己為什麽會那麽深刻又清晰地了解這種武器的恐怖之處,就仿佛他曾親身經歷一般,綱吉絕對不希望這種東西被造出來。
然而他心中也有另一股恐懼,聽阿諾德的描述,他似乎與一個叫做薇絲卡的女人曾為俄羅斯政府工作過,并且潛入這個組織,目的是瓦解他們以協助俄羅斯政府停止這個計劃。
讓綱吉最無法心安的就是他想不透自己為什麽會知道安布洛斯計劃的原貌,而自己剛好也與同伴們失散了,萬一,自己與同伴身處的組織就是與阿諾德敵對的組織呢?他心中再怎麽樣試圖否定卻也無法消除這份無法言說的恐懼。
他在懷抱憂愁的心情下緩緩睜開雙眼,感覺到溫暖的光線透入他的視野,慢慢變得清晰明亮起來,他感覺身體很溫暖而且舒适,房間內吹撫着一道涼爽的風,帶入了花的香氣。像這樣安穩又平靜的時光是他在彭格列中的常态,但今天他覺得特別依戀這種感受,害怕這樣的時光會消失。
「你醒了?」一個冰涼的聲音響起,綱吉擡起頭順着聲音的來源看向對方,「你睡了一會兒。」
視線的那端,阿諾德仿佛透明的側影看上去相當美麗,因為後面就是窗戶,灑落的陽光使他白金色的頭發看起來閃閃發光如同流水般,那雙銀藍色的眼也還是一如往常帶着不易親近的冰冷光澤,但綱吉并不會因此覺得阿諾德難靠近,畢竟他現在就是靠在阿諾德的身上。
他想起了自己睡着前的事情,因為在阿諾德完全複原并且有更進一步的情報前他們什麽事情也不能做,所以阿諾德便有幾天像這樣無所事事待在彭格列內的時間,綱吉很少看見阿諾德不工作的模樣,沒事的時候就是在Giotto的書房中看書,似乎他與Giotto最合的地方就是這些書了,他顯然不讨厭Giotto對書的品味。
但對綱吉而言某些書本的內容卻太過艱深,光是語言就無法讀懂。
所以當他和阿諾德待在一起時,阿諾德告訴他的那些事情他沒有一項是能夠理解的,最後看他困了,阿諾德就勸綱吉不需要勉強與自己共處一室,當綱吉說自己只是想待在這個地方時,便看見對方臉上流露出一道柔和的笑意,對方用手輕撫他的頭發,那種暧昧的氣氛反而令他不知如何是好,但看阿諾德好像挺高興的也就算了。
他後來大概是靠着阿諾德的肩膀睡着的,對方沒有推開他或者勸他回床上睡,只是非常安靜地待在一旁看書,綱吉不清楚自己睡了多久,但慶幸天色還沒有變黑。
「抱歉,我靠在你身上,會不會很不舒服?」綱吉問,然後他馬上意識到自己和阿諾德靠得太近,連忙想要移開,但就在他站起身想挪動的時候卻被旁邊的人給拉住了手,綱吉立刻愣了一下,他不懂對方的行為代表什麽意思。
「是我想讓你這麽做的。」阿諾德說,那坦白的說法讓綱吉再度臉紅了,他沒料到對方會這樣回答,「所以你坐在這裏就可以了。」綱吉聽後有些遲鈍地重新坐下,并發覺對方用一種滿意的表情看他,似乎是真心覺得這樣的姿勢很好,而非客套話。
綱吉就這樣坐着也沒說話,過了一會兒他就忍不住瞥向旁邊的阿諾德。
「那之後…有庫薩卡先生的消息嗎?」
「暫時沒有新的情報,恐怕想知道更多的話就必須要深入敵營才能知道吧,如果只是一直這樣待在彭格列,什麽狀況也不會改變。」盡管彭格列也有自己的情報調查系統,但終究是比不上阿諾德所建立的情報網來得有效率,何況是軍部的消息,彭格列本來就不專長于這一塊,所以自然沒有太多的進展。
「那麽,是不是應該聯絡一下阿諾德的部下呢?如果是阿諾德的部下肯定可以混進軍部探查消息的吧?阿諾德不擔心庫薩卡先生的安危嗎﹖」
「擔心是不必要的,我們本來就冒着風險,因此也懂得保護自己的命。」阿諾德說,那句話聽上去有些冷酷,然後他思考了一會兒,「我的部下确實有人具備兩種身份,能自由穿梭在總部。」阿諾德在編制情報部隊的時候,有幾個專長負責潛入組織探聽情報的部下總有兩三個身分,這些人為了确保在其他組織執行任務時不被拆穿,連在軍部內都有另外一種身份,他們不會洩漏自己是情報組的一員。
「這樣的話,拜托G派人去聯系他們——」
「現在彭格列很明顯已經被盯上了,就算那些人畏懼彭格列家族的力量而不敢明目張膽地侵入這裏,不代表沒有人盯着,如果是我,我就會監視所有進出的人,調查與這裏接觸的人,因此一般的聯系手段是很危險的,要是被敵人利用了後果會更糟糕。」
「也就是說阿諾德已經用其他辦法聯系了嗎?」
阿諾德看綱吉反應得很快,輕輕一笑,「是啊,所以這件事情你不需要擔心太多。」
綱吉感覺阿諾德在看上去無所事事的狀況下依然做了很多準備,而這些事情他完全沒有察覺到,讓綱吉稍稍有些遺憾,但若是連自己都察覺到了,恐怕也不能稱作是隐密的行動吧。
「倒是你,你看上去有一些事情沒有說出來。」
「欸?」綱吉吃驚了一下,他的心髒狂跳,「什、什麽事?」
「你看上去魂不守舍的模樣,難道你自己并沒有察覺嗎?你總是會輕易地把心情寫在臉上。」阿諾德說,從自己住進彭格列後綱吉的表情就不太明朗,盡管還是會笑、會聊天,但綱吉的雙眼中隐約透着一些憂慮,使那雙褐色的眼眸變得黯淡,「還是,我留在彭格列讓你覺得困擾,如果希望我離開的話——」
阿諾德想綱吉并不是那種會對人失禮的人,不如說他太常顧慮別人的情感。
也許讓綱吉露出這種表情的理由是因為阿諾德将危險帶入彭格列,本來彭格列與這些複雜的事情似乎都沒有直接關系,但就在綱吉與阿諾德接觸後,事情就開始朝向對彭格列不太好的方向變化,包括納克爾遭人襲擊,偷取彭格列指環的犯人現身,甚至連綱吉自己都被人盯上了。
如果綱吉是因為這樣而擔心Giotto等人的安危,是可以理解的,綱吉的表情變得黯淡,并非阿諾德希望看見的結果,畢竟他更喜歡綱吉微笑時的表情,他這時稍稍理解了Giotto為什麽如此保護綱吉的原因,或許也是因為這種心情吧。
如果綱吉真的擔心,阿諾德早已做好随時離開彭格列的準備,自己的離去不會造成任何影響。
「啊,不是,」綱吉急忙地澄清,他抓住阿諾德的手臂,「不是這件事情,我從沒覺得阿諾德到彭格列來是很麻煩的事情,何況Giotto也很高興阿諾德願意待在這裏。」他知道自己的态度有些奇怪,若不給出一個解釋對方也會有所誤會,但他猶豫了一下,不知道該從何解釋,要說出這些話需要很多勇氣。
「阿諾德和Giotto聊到了安布洛斯計劃,對吧?」綱吉小聲地問,那句話清清楚楚地被聽見了,阿諾德沒想到像綱吉這樣的人會站在門外偷聽他們說話,「抱歉,偷聽你們的談話,但那時候我太過震驚了所以沒跟你們說,結果匆匆逃走了。」
「無所謂,也不是什麽有必要隐瞞的事情,只要你不會随便洩漏出去就好。」阿諾德不擔心Giotto,因為對方并不是口無遮攔的那種人,但他擔心沒防備心的綱吉會一不小心說溜嘴,情報本身還不算什麽,最怕的是讓綱吉自身招致危險。
「啊,我不是指偷聽這件事情…而是安布洛斯計劃…我……」綱吉吞吞吐吐,許久都不能夠完成一句話,直到最後他下定決心重整了思緒,「我…知道那個計劃,在阿諾德跟Giotto說明以前我就知道了,我還知道計劃的內容與細節。」
「什麽意思?」一瞬間氣氛改變了,綱吉見阿諾德冰霜般的面容此時微微凝滞,能夠明顯感覺到對方提起的警戒心,雖然這警戒心不能說是對着綱吉的,但那也是種很難耐的氣氛。
「就是…我知道那是一種…很危險的化學武器研究。」綱吉說,那句話讓阿諾德壓低了眉頭,因為這件事情他對Giotto都沒有說出來,本來他就不願意描繪太多,不想把無關的人扯進這個計劃,消滅這個計劃的任務雖然已經結束了,但任務本身還是有危險性的。
「你為什麽會知道這種事情?你從哪裏讀到這些情報的?」就算有,那些情報也不可能存在于這世上,阿諾德當初很仔細地檢查了他們消滅的那些計劃資料是否齊全,當然,現在看來當初他們殺掉的男人并不是安布洛斯本人,真正的任務對象很可能潛逃離開,他懷疑自己的情報就是逃出的人洩漏的,否則當初他為俄國政府工作并且和薇絲卡結婚的事情又怎麽會被哈爾貝輾轉知道。
但像綱吉這樣跟政府組織疏遠的存在會知道這件事情的機率小之又小。
「我也不清楚,所以我才…而且我知道的只是片段……我猜是我的記憶有這些訊息,一聽到安布洛斯計劃的時候我就想起來了,我不知道自己怎麽會知道這件事情,我還擔心……」
「你擔心襲擊你同伴的人就是我。」阿諾德直接說出綱吉內心的擔憂,綱吉的臉色變得有些蒼白,但接着阿諾德笑了,綱吉剛開始還以為對方在嘲笑他,但顯然對方沒有那種心思,只是覺得有趣,那輕松的态度反而讓綱吉更加惱火。
「我、我很煩惱啊,阿諾德為什麽還能夠那樣笑出來?」
「不…沒什麽,」阿諾德慢慢平撫了笑容,他擡眼注視綱吉的臉,沒有絲毫閃避,「如果你真的是與我敵對的組織出身,而你的同伴是被我所摧毀的,那麽你該怎麽辦呢?」
「我……」那問話讓綱吉一時答不上來。
「你會為你的同伴報仇嗎?」阿諾德咄咄逼人地再問,聲音幾乎有些殘酷,「你會殺了我?」
「不!怎麽可能做那種事情!雖然我會很難過,但是……我、我不知道,因為我覺得不可能的,阿諾德不會對我的同伴做出那種事情,所以我不相信這種事情!!」
綱吉說完後就發覺自己內心有一塊松動了,因為他剛剛很明确地說出了自己的想法。
即便有再多疑點,即便有很多值得懷疑的事情,但他不認為阿諾德會對自己的同伴做出什麽不好的事情,阿諾德不是那種會濫殺無辜的人,何況在他僅有的些許印象中,自己的同伴絕對不可能與那種可怕的化學武器研究有關,他們不會做出那種事情,他們是善良的人。
「既然不相信,就沒必要考慮這種無聊的可能性。」阿諾德冰冷地說,他的手掌拍上綱吉的臉頰,那并不痛,而顯得非常溫柔,讓綱吉覺得自己的思緒好像清晰了些,「就算沒有記憶也不代表你不能夠相信自己的直覺吧,萬一到時候真的是我毀滅了你們的組織,那麽等到确定的那一天再想就好了——就算你真的要報仇,我也會接受。」
「我讨厭這種說法……」綱吉垂下臉,變得更沮喪了,讓阿諾德有些後悔剛剛最後說的那段話,因為他并不是想讓綱吉露出這種表情,而是希望他更肯定自己所相信的事情。
「……還有,時間根本對不起來。」阿諾德這時提醒綱吉一個最基本的問題,「我問過Giotto遇見你的事情,那時候的你沒有記憶,但也僅僅只是一年多前吧?而我執行任務是在更久以前了,少說…也有四年以上的時間,更別說從俄羅斯到達德國需要多少路程。」
「這、這麽說……」
「機率很低吧,所以我并不擔心。」阿諾德有些壞心地微笑,正因為他從一開始就不覺得有任何問題,所以才覺得綱吉的擔憂有些好笑,忍不住對綱吉變化多端的表情覺得有趣。
阿諾德伸手碰觸綱吉的頭發,象是安撫小孩子那樣的舉動讓綱吉覺得羞恥,但随後他感覺到頭發被輕吻,他擡起頭,對上阿諾德的雙眼,裏面透出一份與那冰冷的雙眸不太搭配的溫暖,随後便感覺到阿諾德親吻他的唇,那種很淺、很輕的吻讓綱吉感到舒适,他喜歡與阿諾德接吻的那種觸覺,因為對方總是會安穩地固定他的姿勢,然後用那種稍稍強硬卻又不算粗暴的方式一點一點給予,唇瓣的熱度從有些冰冷逐漸灼熱起來,讓綱吉的雙頰也染上緋紅。
「就算你真的和那個組織有什麽關系,我會讓你徹底與他們斷絕所有關系,因為你肯定不會喜歡待在那種地方。」阿諾德想,綱吉這種不喜歡傷人的性格是不可能會參與那種研究的,就算失去記憶,人的性格、态度或者某些堅持肯定還是會存在于腦中。
「為、為什麽又……要是被Giotto看見的話就糟糕了。」綱吉忍不住抱怨,他覺得對方總是在意想不到的時候做這件事情,讓人看不透對方的行動,而他也知道Giotto對自己的過度保護,萬一真的被看見了,又是兩人争吵的開端。
「我以為親吻只有一個理由。」阿諾德輕描淡寫地開口說出那句話,接着就放開了綱吉。
綱吉坐在那兒,想了一會兒後突然有些突兀地站起身來,慌張地丢下一句『我剛剛想起G要我去找他』就跑走了,阿諾德沒看見他離開時的臉,因為太過突然,但他幾乎可以猜想到綱吉的表情,肯定是滿臉通紅吧,那孩子顯然是慢了半拍才意識到那句話的意思。
沒得到回覆有點可惜,但現在也不是得到回覆的時機。
必須等到這些事情全都告一段落後,再讓那孩子意識到這件事情。
但阿諾德心中也忍不住盤算着綱吉的年紀,雖然說東方人好像看不太出真實的年齡,但他知道綱吉應該是比自己小許多的,卻不清楚究竟成年了沒有。
想到這裏,阿諾德忍不住低笑出聲自嘲自己竟會有這些奇妙的想法,閉上雙眼并同時阖上手中的書本,反正從剛剛開始跟綱吉對話後他就一個字也沒讀進去,不如說只要綱吉醒着跟他說話,他就完全無法專心,這實在是很讓人頭痛的一件事情。
他的手指輕輕放在自己的唇瓣上,回想前一刻的吻。
他也是第一次有這種感情,幾乎可說是溫暖的,做這件事情時讓他感覺舒暢愉快,這種想法對其他人而言也許很普通,但對他來說卻很新奇,長年來自己并沒有太多的感情,自己也清楚自己的冷酷與孤傲,甚至懷疑是否自己和其他人都不一樣,人們都批評他是個過度的自我主義中心者。
然而像自己這種人竟還能夠産生這種想法,認識他的人都會覺得不可思議吧。
正因為知道這有多麽難得,因此,他也不打算輕易地把能夠給予他這種想法的人給交出去,澤田綱吉,這個人對自己來說是特別的存在。
阿諾德離開書房後走向了這棟豪宅的中庭,那兒有個露天的小庭院,種着一些看來奇特的花草,阿諾德其實對這個地方印象很好,不得不說雖然他與Giotto在性格上有許多不合之處,但他卻相當喜歡對方的品味,在這個宅院中的一切事物都不奢華,卻能反映出擁有者的品格,待在這裏感覺舒服不知道能不能算是一件好事,這讓阿諾德産生了一些猶疑。
過去他待過很多地方,包括俄羅斯在內,德國、意大利還有許多其他國家,他游走于各個國家間而居無定所,舍棄很早就抛棄的故鄉,他每到一處都會感受到新的體驗,他喜歡生活充滿刺激與變化,但同時他也從未有過待在一個地方令他特別舒适的想法,沒有哪個地方是不能離開的。
不管是哪個國家,總會有種格格不入的孤立感,仿佛缺少了某些必要的東西。
但他住在彭格列德國分部的短暫幾天內,卻有種異常融洽的感受,好像他待在這裏已經有很長一段時間了,這裏的人見到他也一副習慣了他的存在的模樣,似乎一點也不介意他到底從哪裏來或者原本是什麽身分,或許是Giotto那種異于常人的直覺和喜好,過往也有過胡亂接納同伴的經驗,所以大家對于彭格列中多出一個陌生的人物也不感稀奇吧。
『你不想要加入彭格列嗎?』
『我認為這會很适合你,如果你厭惡被組織束縛卻又渴望危險,彭格列應該能給你想要的生活。』
Giotto對他提出邀約的時候,他本以為自己是不可能有任何動心的,但扪心自問,他知道自己其實也沒有執着于現在于德國軍部中的地位,他也沒有真正的忠誠,只要他想要随時都可以離開,因此就算來到彭格列也無所謂,反正他本來就是這樣四處飄蕩的性格,如同浮雲一般,不受拘束。
而且,Giotto是個有趣的男人,撇開他們之間的矛盾,對方的強大讓他感興趣,再加上綱吉也在這個地方,所以若說完全沒有心動那恐怕是欺騙自己,但他也仍然沒有完全被Giotto說服。
他走到中庭朝着天空舉起手,這時候有一只白色的鴿子緩緩飛落停在他的指尖上,那只鴿子的腳邊明顯帶着一個小筒,阿諾德取下後從裏面拿出了一張卷起的紙條。
「這就是你說的聯絡方式嗎?」突然,一個讓阿諾德沒有察覺的氣息出現在身後,他轉過頭去,Giotto看着和白鴿在一起的阿諾德,嘴上彎起一個微笑。
「喜歡對別人的事情探頭探腦的家夥是很讨人厭的。」阿諾德攤開那封信,也沒有特別回避對方的眼神,因為他其實早就有告知Giotto他接下來會聯系自己躲藏好的部下,但會用比較沒有風險的聯系方式,所以不需要用到彭格列的人。
而最安全的聯系方式就是這個,最老套但也最不容易走漏的情報傳遞方式。
Giotto挑起眉,沒在意對方的諷刺,「負責收集情報的人不都是讨人厭的家夥嗎?所以不想被身為情報頭領的你這樣說呢。」然後他走上前站在阿諾德的身側,問,「有什麽新的消息嗎?」
「他們會有人潛入去協助我,但要讓庫薩卡可以從那種防衛下逃脫恐怕不是靠他們就能夠成功的,畢竟他被關在防守相當森嚴的地方,何況還有一個身分不明的家夥在那兒,如果貿然讓他們行動,只會弄巧成拙。」
「……那個使用幻術的家夥相當麻煩啊。」Giotto想了想,他其實也很難找到方法去抵禦術士,他們的家族中沒有這樣的人才,那是非常難得的能力,一般人不可能輕易對付,「所以接下來你打算怎麽做?」
「既然沒法肯定對方會埋伏在哪裏,那麽就只好用誘餌把他引出來吧。」阿諾德淡淡地說,表情沒有任何變化,他接下來會做一件有些危險的事情,但他并不認為這會有任何問題,只是這件事情若告訴了綱吉,恐怕對方會大驚小怪地想阻止他。
「你真的不需要我們的幫助嗎?」
「不需要,既然對方沖着我來,就由我來解決。」阿諾德堅持,讓Giotto不得不感嘆對方的固執,但他也不打算插手這件事情。
「你打算親自過去指揮調查嗎?但你知道這樣做很可能是去送死,如果敵人打算要你的命。」Giotto很快便明白了對方的想法,他忍不住有些擔憂,阿諾德看似冷靜但在某些地方有着沖動的部分,「既然如此我也就不多嘴了,但萬一你真的出了什麽事情,就算不經你的允許我也會自己行動,沒有問題吧?」Giotto說完後就接到對方一個冷瞪,但阿諾德也沒有權利說不,他們兩人都算是那種自我中心而不顧慮他人行動的類型。
「別告訴那家夥。」這時阿諾德稍稍放柔了聲調,「要是他知道了肯定會想要阻止。」
「放心好了,我也沒打算告訴他,我始終反對你讓綱吉參與進這些事情裏頭,我不想讓那孩子現在就接觸這些對他而言過于複雜的事情。」
阿諾德聽了後揚起嘴角,帶着一絲嘲諷的表情令Giotto備感壓力,他很少從誰身上體驗這種劣等感,就好像他正逐漸失去手中的籌碼,他雖然喜歡阿諾德這個人,卻很讨厭對方這種地方。
「我對你的占有欲始終無法認同,但不管你怎麽樣希望壓抑他,澤田綱吉這個人都不會如你所願,他遠比你想象中知道得更多,也早已經很複雜了,恐怕沒有你以為的那麽單純。」
「那是什麽意思?」
阿諾德在聽到綱吉對他說知道『安布洛斯計劃』時,就确認對方的身份肯定不簡單,雖然搞不懂為何綱吉會知道那些事情,但能夠知道這個計劃的人都不會是背景單純的普通人,看他年紀輕,但恐怕那也不是能夠準确判斷綱吉的标準。
他觀察Giotto的态度就知道綱吉并沒有告訴Giotto這件事情,那是綱吉內心深處最恐懼的事情,卻沒有告訴Giotto而是告訴了自己,這令他微微竊喜,他有把握能夠讓綱吉向他走得更近,然後慢慢的,綱吉會從Giotto的保護網中離開。
「我只是有點期待當你發覺那孩子的秘密時,會露出多麽驚訝的表情。」
阿諾德說出那句話後,只見到Giotto壓低的眉頭以及夾帶一絲敵意的眼神,雖然阿諾德一開始也沒有跟Giotto争什麽的意思,但光是想象Giotto此刻的心情就令他覺得愉快,也因此讓他體會到自己內心還是有那麽一絲幼稚的情緒殘留着。
「戴蒙.斯佩多,你這次做的算是不錯,只是沒能夠把雷納德抓住有些可惜。」
坐在沙發上抽着雪茄的一名中年男子說,他挺直的制服上挂着閃閃發光的軍階,一頭灰白色的頭發向後疏起,看起來嚴肅又刻薄的表情如同一只禿鷹,傲慢地瞥了一眼站在他面前的人。
「威洛上将,我會完成你的指示,但希望您沒有忘記我們之間的約定。」
「當然當然,我會遵守約定的,只要你可以幫忙搞定那個男人。」威洛說,他揮揮手召來了仆人,遞上茶,但對方完全不碰,「我記得你說你現在是屬于俄羅斯黑手黨家族的人吧?以你的能力在我們這裏肯定可以好好發揮,你就沒有興趣直接成為我的部下嗎?」
「我并不是黑手黨的成員,只要付我錢不論是誰我都可以為他們工作,只是因為之前俄羅斯黑手黨待我不薄所以暫時替他們做事罷了,不湊巧我對國家間的戰争沒有太大興趣。」
「真遺憾,我們正是需要你這種人才的時候,像你這種人居然會願意為那些低層社會的人做事,是為了要謀生嗎﹖但我記得你的父親是——」
「我和我過去的家族已經毫無瓜葛了,所以如果你真的希望我幫助你的話,那麽就最好不要提起他們。」斯佩多冷冷的威脅卻沒有讓威洛有任何反應,因為對方很清楚斯佩多是不可能動手的,只因為他手上有着對方的弱點。
一開始對方的力量讓他相當警戒,可是抓住對方的弱點後就沒那麽害怕那種力量了,不管多麽強大的人都會有弱點,就算是非常難以控制的雷納德肯定也一樣,但到目前為止威洛卻沒能發現對方的弱點,那個男人不像眼前的斯佩多這樣有感情,會顯露出着急與憤怒,事實是,過去他們曾有機會碰面時,即便發生任何重大的事故也從未見過雷納德露出動搖的表情,就好像對方根本不是人類,而更接近一個效能良好的機械。
卡斯塔夫·雷納德,是一個假名,他的身分完全不清不楚,來歷也相當奇怪。
但當初将這個完全沒有立過軍功也無名聲的男人帶進軍隊中并且給予情報搜查部門副指揮官的位階,全靠阿弗雷納伯爵的提拔,那時候威洛還只是個中将,但雷納德沒花幾年就替換了情報部門的總指揮官,與他平起平坐甚至更得到長官的賞識,在軍部中雷納德對于那些想跟他套關系或是不滿意他的人一律不理不睬,他的行為不會因為限制或規範而受控,如同一匹難以駕馭的野馬,卻又強大得讓人無法舍棄。
軍部內雖然很多人看他不順眼,卻也始終無法對雷納德做什麽。
但威洛知道現在終于有辦法可以将雷納德除掉,他身邊也有了足以抗衡對方戰力的人,不需要害怕雷納德的威脅了,就算對方想要反抗,以斯佩多異常的力量也可以制住對方。
「那麽接下來你有什麽打算可以抓到那個家夥?」
「目前已經有了一個誘餌,我想先等等看,要是他不上鈎的話我還有另外一個人選。」斯佩多指的是被關在牢中的庫薩卡,但他不确定對方是否真的會主動現身,因為從那個男人的行為表現看來很難相信他是會主動營救部下的人,如果真的不成功,斯佩多就打算去把那個褐發的少年給帶來,這麽做也許會動搖到彭格列,盡管這是個危險的賭注,但也讓他對于彭格列會如何行動特別感興趣。
「還有,你說的那個彭格列指環,真的是那麽好的東西嗎?在我看來不過就是普通的裝飾品。」威洛問到,他依照對方的說法派出部隊協助斯佩多,對方說既然雷納德與彭格列之間有關聯,那麽順便得到指環也是一件好事,說服了半信半疑的威洛提供更多部隊供他使用,包括哈爾貝麾下的部隊現在全都聽他的調遣,這一點來說,斯佩多認為威洛也算是個很好操控的人。
「那是因為你沒有正确的人使用那些指環,一但聚齊了指環就能夠産生非常巨大的力量,那也是彭格列這樣一個年輕的家族為什麽可以在南意大利甚至到德國這裏都擁有強大影響力的原因。」斯佩多咧嘴微笑,他雖然很讨厭眼前這個叫做威洛的男人,但他對于彭格列有更多的仇恨,當初偷走霧、雲、雷三個指環的目的也是為了報複,「上将你…曾經也跟彭格列他們有過交易吧,你肯定見過那個叫Giotto的男人了﹖」
斯佩多并不算有見過彭格列首領,盡管聽過對方的名聲,卻不知道對方的長相,因此也有些好奇。
「喔,是啊,他們那時請我協助放走一個叫…達維…達維德·烏巴爾多,沒錯,應該是這個名字,這家夥還是雷納德抓回來的,他一直堅持要處置這個家夥,哼,但因為當時彭格列給了我很好的情報交換,我就放走那個囚犯,我也好換個人情,這可比殺死他有用多了,彭格列真的是一個不得了的家族,連我們上層的人都有跟他交好的,不能随便對待。」
斯佩多的眼中閃過一絲冷光,壓抑了他心中的怒火。
達維德·烏巴爾多,一切都是因為這個男人的關系,雖然沒想到他居然是『雷納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