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1)
那個少年在某處似乎和自己有點相似。
盡管他們不管是性格、外表或是任何能夠列舉出來的特征,都毫無共通點,但第一次看見澤田綱吉的時候就覺得在他的身上隐藏着與光鮮的衣着截然不同而陰暗的東西,唯一和自己不同的是,他對此毫無知覺。
阿諾德知道自己的過去隐藏着一些秘密,并伴随着危險,他改換身分只為了能夠自由地行動于任何地方、任何國家,他參與危險的事情是為了追求刺激,而這也帶來了孤獨,因為不會有人願意和他分享那樣忐忑不安的人生,但他甘之如饴,因為他很清楚自己身上所牽扯的秘密并不會限制自己的行動,不歸屬任何組織也不需要勉強配合任何人,他知道自己是強大的,足夠強大去面對所有糾纏上來的敵人以及孤立感。
他沒有家人,沒有戀人,也沒有真正意義上的朋友或夥伴。
所有的關系都是短暫的,象是過客一般的存在。
而他感覺得到在綱吉身上與自己有着同樣的氣息,因為他有一雙毫無牽挂的眼神,一開始還以為是個四處流浪的孩子,後來才知道他屬于彭格列家族,但即使屬于了某個特別的家族,他的眼神卻仍然和自己相似,不屬于任何地方,不認為自己會長久留在某個地方,即便綱吉并沒有意識到這點。
但澤田綱吉還是和自己不一樣。
綱吉就象是個失去方向的小動物那樣,被人收留、被保護,他害怕回到原本的地方,也許因為那裏有着會傷害他的獵食者,也許因為那裏已經沒有了同伴和家人,但他還是向往着那個『不知名的地方』,那樣的綱吉用着期待與仰慕的表情看着自己,仿佛希望自己能夠拉他一把,這讓阿諾德不由得産生了一種無法置之不理的想法。
當對方靠得越來越近的時候,一直以來對人漠不關心的自己竟也有了想要了解對方秘密的心情,他想知道綱吉身上發生過怎麽樣的事情,他想理解綱吉的思考,而他很快意識到這是因為自己開始關心對方的感受——多麽不可思議,除了探聽情報的目的之外,自己竟在意起他人隐藏的細微心思。
他喜歡看到綱吉露出笑容的表情;看到那雙褐色的眼眸時便會感覺心情舒适;他開始注意綱吉的頭發,特別是翹起的地方,常讓他有梳理的沖動;當綱吉無意識地接近,他會有種奇妙的滿足感。他想他知道那是什麽樣的心情,但他并沒有打算讓這妨礙自己的行動或者改變他與綱吉之間的關系,他從來不是拘束于特定想法的人,也不認為這會改變自己的生活。
阿諾德知道自己有時候行動比思考更快速,若是有某種想法就會去實行,他很少拘泥于多餘的顧慮,所以他吻了綱吉,并确定那确實是自己想做的事情,确認完這件事情後他也不認為有什麽其他應該處理的事情,例如,對綱吉解釋些什麽。
然而綱吉的反應比他預想的要來得吃驚,這也讓阿諾德再次體認到自己或許真的如庫薩卡常說的那樣,盡管身為分析情報者,擁有探聽情報的手段,卻不完全理解人心的細致變化。
在這點上他常常要依靠庫薩卡給予的建議。
『我并不是說讨厭。』
當綱吉臉紅着說出那句話的時候,阿諾德就明白了綱吉的想法。
他卻不曉得自己是否開心,他的感情波動一向都很微弱,但确實…好像有一種類似獲勝的幼稚感情若隐若現,他甚至忘記上一次有這種感情是什麽時候了,非常陌生。
『有時候別人會誤會你不為任何事情所動的那種性格是成熟的表現,但在我眼中卻是你不近人情的地方,因為不容易産生特別的感情所以你才沒辦法待在一個地方太久吧?』
那個人曾經在離別前這麽說。
對方曾問如果自己,在經歷過更多事情後會不會才意識到這件事情并覺得後悔?
但因為自那之後都沒有見面了,未來也不認為會再見面,所以阿諾德沒辦法回答。
但如今阿諾德想,如果有個什麽地方能讓他産生想要留下來的想法,那麽肯定是因為他對存在于那個地方的人或者物開始擁有了對方所說的『特別的感情』吧。
阿諾德睜開眼睛時注意到自己在一個他不熟悉的房間,但很快想起了他為什麽在這裏的原因。他得到了彭格列的幫助,并且接受了Giotto的提議先到彭格列的基地暫時躲避,雖然軍部也知道阿諾德與彭格列的人有所來往,卻還不至于無知到跑進彭格列的地盤胡鬧。
盡管彭格列是來自意大利的黑手黨,在德國的勢力并不大,卻仍是軍部不願意随便動手的一群人,因為他們的組織中大多由意大利移民組成,再加上彭格列在各種階層社會中累積的人脈,絕對算得上難以動搖。
但阿諾德知道自己也不可能永遠留在彭格列的庇護之下,他終究需要去解決這件事情。
身邊傳來一些響動,阿諾德轉頭過去看見綱吉就坐在他的床邊,他沒有做任何事情就只是對着燭火發呆,那雙眼中反射着搖擺不定的火光,平常單純透亮的雙眼在光亮照不見的深處沉澱着一絲陰影,有一瞬間阿諾德感覺綱吉身上有種難以理解的壓迫感,他确實偶爾會從綱吉身上感覺到那種奇異的性質,仿佛在眼前的人并不是他所認識的綱吉,讓他産生些許血液興奮的戰栗,但通常那不會持續太久,就只是一瞬間的事情。
「你在幹什麽?」
「啊,阿諾德,你什麽時候醒過來的?」綱吉驚訝地擡起頭來,露出一抹欣慰的笑容,剛剛那份壓迫感随之消失,「醫生幫你看過了,沒有什麽大礙,腿上只是擦傷,比較嚴重的是腰上面的刀傷吧,什麽時候受這種傷的呢?我都沒有發現。」
在逃跑以及坐上馬車回到彭格列的一路上綱吉都不曾聽見阿諾德喊一聲痛,綱吉自己因為疲倦和安心而倒在Giotto身上睡着了,回到彭格列的時候他們才發現阿諾德昏了過去,因為他腰上有一道刀傷,不深,卻流了很多血,只因為阿諾德穿着黑色長衣遮擋住了血跡。
他們立刻請彭格列內的醫生前來治療,所幸狀況并不嚴重。
「我也不知道。」阿諾德坐起身,看了一下自己腰間的傷,那句話讓綱吉有點不可思議地看他。
「阿諾德有時候有點……奇怪呢。如果會疼的話請一定要告訴我,就算覺得不重要的小事也好,因為總覺得阿諾德對自己特別嚴苛。」
「我并沒有特別那麽想,只是覺得沒必要為這種事情開口罷了。」
「那麽,如果我受了這樣的傷卻沒有跟你說的話,這樣也沒關系嗎?」
阿諾德思考了一下後回答,「你和我不一樣。」眼神難得出現了些許不确定,「而且我說了我根本不知道自己受了這種傷,我對痛覺并不敏感。」
綱吉有些無奈地看着找借口的阿諾德,覺得這樣的他也有些新奇,甚至是讓人感覺可愛。
看見綱吉嘴角上揚的弧度,阿諾德隐隐約約覺得綱吉在笑他。
「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你剛剛在做什麽?」
「沒什麽,就只是發呆而已。」綱吉搖搖頭,然後停頓了一下,「其實,我在想着跟Giotto談談關于我過去的記憶,可是我不知道這樣會不會讓他覺得我想離開這裏,也許這會讓他覺得難過。」綱吉不安地捏着自己的手臂,他幾乎能想象Giotto的反應,平常對誰都可以公正以待的那個人,碰到自己的事情時就變得容易動怒,「……所以想等你醒來後問問你的想法。」
「那是你自己的決定,跟我有什麽關系?」
「呃,是這樣沒錯,但……」
「我不會幫你作決定。」阿諾德冷冷地說,然後他作勢想要站起身,「這種小事情你可以自己作決定,不要老是希望別人給你意見。」
「啊,等等,你要水的話我會拿給你的,請不要起來!」綱吉慌慌張張壓住了阿諾德,他深刻地知道阿諾德什麽事情都不喜歡麻煩別人,就算別人很願意為他做那些事,而自己則已經很習慣去依賴他人了,所以才希望阿諾德可以給他一些鼓勵。
綱吉拿來了水杯遞給阿諾德,阿諾德也毫不猶豫接受了他的好意。
「所以你就這樣在這裏想着無關緊要的事情,在那邊發呆?」
「好過份啊,這不是什麽無關緊要的事情啊。」綱吉苦笑,但被這樣說以後覺得似乎真的是這樣,Giotto是自己在這個地方最親近的人,明明沒有什麽事情是不能夠談的,卻獨自在這兒煩惱,「不過我想清楚了,我會去跟Giotto說說的,因為我…我想這麽做。」
「現在外面怎麽樣?」
「啊,Giotto有請G去打聽了,我想很快就會有消息過來,我也很擔心庫薩卡先生的安危。」
「不需要為他煩惱,他不是那種軟弱的男人。」阿諾德淡淡地說,語氣平靜,從某方面來說顯得有些過于冷漠了,但綱吉想這并不僅僅是如此,「而且他也不是會輕易吐露秘密的人,彭格列會來接走你的事情他肯定也不會洩漏,所以軍隊不會太早找到這裏。」
「阿諾德很信賴庫薩卡先生吧。」 綱吉說,他站起來去櫃子那頭想找能為阿諾德替換的繃帶,醫生吩咐了每天至少要換一次,而從阿諾德睡下後已經一天了,一邊找一邊說。
綱吉安靜地走回阿諾德身邊,對方看他手上拿着繃帶就知道他要做什麽,于是緩緩解開了原本只是套着的襯衫,綱吉看着對方脫下衣服的模樣,不确定自己為何會心跳加速,可以肯定的是阿諾德比他想象中要更強壯,盡管這對一個軍人來說是理所當然,但因為先前阿諾德都穿着修長深黑的衣服,頭發、雙眼至皮膚都是淺色的,常會讓人有種冰冷易碎的錯覺,直到此刻綱吉才知道那是自己的想象——這個人絕對和易碎扯不上半點關系。
「我想…也許是我的錯,那個時候阿諾德明明叫我和庫薩卡先生待着不要出去的,但我還是沒聽進去…所以庫薩卡先生才會……我老是給大家添麻煩。不過,如果是我被抓走的話,肯定會讓人很擔憂的。」綱吉也不曉得自己想表達什麽,只是說完後覺得自己有些羞恥,因為自己說的話就象是在跟庫薩卡比較一樣,而明明他們的狀況與身份都是不同的。
綱吉解開了對方的繃帶時,突然阿諾德開口。
「不可能讓你被抓去吧,庫薩卡的責任就是保護你。」阿諾德的話讓綱吉愣了一下,對方低頭看對上他的眼睛,那淺色的眼眸看來是認真的,「你不适合待在那種地方。」
「不适合是指?」
阿諾德沒說話,只是他的手掌輕輕擡起綱吉的下巴,也許是因為姿勢太過剛好了,也可能是因為房間中溫暖的爐火烤着,微暗的黃色燈火搖擺而讓人意識恍惚的關系,阿諾德低下頭吻上了綱吉的唇,這是第二次了。
綱吉前一次沒能夠去描述那是什麽樣的感覺,應該說他當時太過震驚而無法回想。
但這一次,他有那種預感并且沒有逃離,他感覺到那個吻非常輕柔而舒适,被碰觸的地方相當灼熱,但阿諾德的指尖是冰冷的,緩緩滑過他的頸部,然後抵着他的後頸。綱吉阖上雙眼時可以感覺到對方的舌輕巧鑽進唇內,緊張的心情讓他的舌尖微微發麻,他的臉因此而發燙泛紅,那個吻卻事與願違地持續了好一陣子才分開。
「我以為你不喜歡。」擡起臉便能看見阿諾德嘴角上的笑意。
「我、我是說不讨厭。」綱吉臉紅着回答,對方沒理會那個辯解反而又輕輕吻了一下他的下唇,那動作充滿了寵愛以至于令綱吉有點昏眩,他甚至有些懷疑對方是否真的是阿諾德,還是別人僞裝的,「阿諾德不讨厭嗎?」
「如果讨厭就不會這麽做吧。」阿諾德放開綱吉,讓他得以繼續包紮的動作。
看綱吉慌張低下頭去繼續動作,阿諾德的眼神中流露出一絲柔和的光芒。
他注意到當繃帶解開後顯露出傷口時,綱吉的臉色繃緊了一會兒,那緊皺着的眉頭看來很陰郁,綱吉笨手笨腳地為他替換了繃帶。阿諾德一直不算喜歡別人碰自己,傷口的處理也往往都是親自動手,那是因為他不能把弱點暴露在任何人之前,但他卻發覺當綱吉的手指無意間觸碰他皮膚時,格外溫暖。
「對了,有件事情可以問你嗎?」綱吉這時假裝不小心提起這個話題,語氣有點生硬,「我聽到那些軍人他們說你在俄羅斯住過一陣子,還在那裏結過婚……那是真的嗎?」綱吉看了對方一眼,但阿諾德的表情連一絲改變也沒有。
「是真的,雖然不知道從哪裏得到這個消息的,照理說,在我來這個國家前就把關于前一個身份的資料都處理掉了。」阿諾德皺起眉頭,看來有點不耐煩,「看來我們惹到一個麻煩的敵人。」
「這麽說,那是真的囉?因為阿諾德看來很年輕我以為…所以,阿諾德和夫人……」
「離開那個國家後就沒想過會再回去,我也不知道她在哪裏。」阿諾德的語氣平淡,讓綱吉的心髒緊縮了一下,他不知道那該算是阿諾德對身邊的人太過無情,還是這是他無可奈何的生活方式,一個身份換過一個身份,也會連同前一個身份的所有聯系一并斬斷。
不過,他發現自己的心底某處卻也松了一口氣,察覺到阿諾德似乎對那個婚姻沒有太多的想法,他甚至有點慶幸,綱吉知道這種思考是有點卑鄙的。
「那、那麽,如果阿諾德離開這個國家去別的地方的話,我們也許就見不到面了嗎?」
阿諾德對此沉默了一會兒,好像在思考,卻突然反問了綱吉一句話,「為什麽你在意這件事?」
綱吉臉微微泛紅,搖搖頭沒有說出理由,于此同時他也完成了最後的包紮,并看阿諾德默默地套回襯衫,兩人陷入一種奇妙的尴尬情境。
這時候門那頭突然傳來了敲門聲,綱吉上前去開門,Giotto站在那裏。
「阿諾德醒了嗎?」
「嗯,剛剛才醒的,我換了繃帶。」綱吉說,然後讓Giotto進門。
「太好了,剛好我有件事情要跟你們兩個人說,先坐下吧。」Giotto把一張椅子移了過來,在他們兩人面前坐下,随即開口,「我有庫薩卡的消息了,他确實是被抓走了。」
「什……」綱吉臉色一陣蒼白,沒想到最糟糕的狀況發生了。
「看來我還是必須去見威洛,那家夥不知道被誰操控或者玩弄了,命令哈爾貝做了一堆蠢事。」阿諾德眯起眼,于情于理他也不可能放着庫薩卡被抓而自己躲在這裏,「他們說抓到了一個間諜把我曾經在上個國家的事情全都說了出來,這件事情我也必須去确認真僞。」
「我聽綱吉說,隐藏在你們組織的那個人是個使用幻術的術士,這是真的嗎?」
「我不确定,但他确實能做些不可思議的事情。」阿諾德的表情充滿不甘心,他會在這場戰鬥受傷也是,當時他突然視線扭曲造成行動遲緩,他後來想那絕對是幻術造成的,肯定是有誰偷偷摸摸對他下了暗示,導致他失手,「你知道那是什麽樣的能力?以前碰過嗎?」
「我沒碰過,但聽過這些事情,我也聽說要壓制幻術就只能擺脫感官的妨礙,靠直覺來應戰,但我想對你而言不用花太多的時間就能做到才是。」
阿諾德聽了後表情有些複雜,面對第一次碰見的能力他束手無策,Giotto說的話并沒有讓他覺得比較心情舒暢,因為同樣是第一次面對這樣的敵人,綱吉似乎就不受影響。
「…對了,那個人也有出現在現場,我有看到他,雖然長得不一樣。」綱吉這時緩緩說到,努力搜索着自己的記憶,「而且他不是一個人,身後還有其他同伴,這次軍隊會出動應該也是他安排的吧?他真的是軍隊裏面的人嗎?」
「應該不是。」阿諾德說,但他也不能夠完全否定這個可能性,「至少我認為他不是以前就隐藏˙在我的組織裏面,而是最近才出現的害蟲。」
「我瞥見他們服裝上的标志,我覺得象是一只鳥…可是,好像有兩個頭。」綱吉用手指比劃了一下,他看見的是個有翅膀的動物,但是頭卻分成了兩邊,只有一個身體。
「那是雙頭鷹吧。」Giotto馬上說,微微一笑,但那個表情有些耐人尋味,「如果你看見他跟那些人在一起,這麽一來也可能是俄羅斯黑手黨的人,不過很多人喜歡使用雙頭鷹做為标志,或許需要更多線索——我看一切的關鍵都在那個術士身上。」
「這麽說來,如果軍部的高層打算使用那種力量來控制敵國,可是相當惡劣。」這時阿諾德冷笑了一聲,看來卻不象是擔心這個國家的未來,「不管在情報戰或者真正的戰場上那都是相當好用的力量,同時也是絕對不能夠外流的力量,要是被別的國家掌握了那種強大的能力,自己可就倒黴了。」
「是啊,我也這麽認為,既然現在軍隊都出動了,綱吉,這件事情牽扯到政府的力量,所以未來也許會變得更危險,就算是彭格列也不能随意跟政府對抗。」Giotto表情嚴肅地看着綱吉,眼中充滿了擔憂,「所以我希望你從現在起不要參和在這件事情裏頭,交給我和G就足夠了。」
「那怎麽可能呢?我怎麽可能什麽也不做就只交給Giotto和G。」綱吉聽到那句話後連思考也沒有就吐出這句話,讓Giotto微微吃驚,「既然很危險的話,我也希望可以幫上忙,雖然我的能力也許不足,但多多少少還是可以做點事情的吧。」
「綱吉,」Giotto看來很不願意認同這件事情,「我并不否認你的力量,只是這件事情…」
「拜托你,Giotto,我想待在這裏。」
「我可以問你原因嗎?這樣執意幫忙的理由。」
「呃、那個…因為,這件事情和我也有關系,庫薩卡先生被抓的時候我也在場,而且、而且我想要幫助阿諾德,阿諾德只有一個人,我很擔心他會——」
綱吉的話還沒說完,Giotto的臉色一沉突然站起身來。
「看來這件事情話不投機,關于你是否應該參與這件事情我們之後再讨論吧,等阿諾德的傷勢恢複一些後我們再說。」
「Giotto!!」綱吉慌張起身想要拉住對方,但是Giotto已經轉身從門那頭離開,那行動很突兀又匆忙,讓人不知所措,因此綱吉只能站在那兒發愣,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他不懂為什麽對方會突然就這樣轉身離開。
卻突然聽見身後的阿諾德發出一點笑聲,綱吉困惑地轉頭看他。
「只要碰到你的事情就變得如此幼稚,那家夥也有這樣的一面。」阿諾德象是幸災樂禍,讓綱吉心底有些不是滋味,「呵,或許是不甘心你為了家族以外的事情違背他的命令吧,看起來他是很想讓你離我遠一點,卻不成功。」
「不是的,Giotto只是擔心我而已,因為比誰都希望阿諾德加入彭格列的人就是Giotto啊。」綱吉說,他知道Giotto并不是個氣量小的人,在對方身邊待了一段時間的自己最清楚這一點,盡管他偶爾會顯露出身為首領的傲慢與強勢,卻永遠都是個溫柔的人。
當提到也許有機會拉攏阿諾德時,Giotto總是顯得最高興的人。
「我并沒有打算加入彭格列。」
「嗯…我想沒關系的,因為大家只是想幫助阿諾德,總之如果真的沒有意願,Giotto也不會強迫人。」綱吉微笑,然後他坐回了阿諾德的身邊。
「我想再睡一會兒。」
「好的,請好好休息。」綱吉說,看着阿諾德緩緩躺回床上。
他望着對方阖上雙眼,便忍不住伸手輕撫了一下對方的浏海,沒意識到自己這個舉動就象是對待一個孩子那樣,他總覺得以前也做這樣的事情,腦海中有着看照某個孩子的記憶,但和阿諾德不一樣,對方是個愛哭鬼。
阿諾德很快入睡了,綱吉想能看到對方這樣放松的睡臉也是很不容易的事情。
他瞧着那蒼白的臉龐,以及那稍稍覆蓋眼睛的白金色發絲,這個男人有着讓人羨慕的美貌與強大,綱吉希望自己在對方眼中也是有如此價值的存在,這種渴望讓他輕輕嘆了口氣。
就這樣注視着對方好一會兒後,他才決定起身離開房間去找Giotto。
當他走進房間時,看見Giotto坐在位置上寫着什麽東西,象是一封信,然後交給了站在他身旁等候的部下,部下接收到了指示便拿着那封信經過綱吉的身邊。綱吉走近Giotto的桌子,Giotto也剛好擡起臉看他,揮揮手喚他過去。
「Giotto,你不生氣了嗎?」
「稍早對你發脾氣,是我不好,」Giotto苦笑,他發覺綱吉站在他面前時不像之前那樣低垂着頭了,那雙眼睛直視着自己,多了點自信,「你跟着阿諾德的時間似乎有改變了一些。」
「是嗎?我自己沒有什麽感覺。」
「有的,你會堅持自己的意見了,這讓我很高興,只是讓你産生如此改變得不是我,因此有些不甘心罷了。」Giotto聳聳肩,他也不知道自己怎麽想的,他一方面希望綱吉成長,另一方面卻不希望綱吉太快脫離他的保護,「我很想仔細聽聽你這些日子發生的事情。」
「Giotto,你剛剛請人去送信給誰?」
「一個舊識,現在的他能夠幫助我們也不一定,但我有一段時間沒跟對方聯系了,所以想試着找回些過往的情誼,未來也許會派上用場。」
「在這個國家嗎?」
「啊啊,我在很多國家都有認識的老朋友。」Giotto點點頭,然後他轉回了正題,「那麽綱吉你找我有什麽事情嗎?」
「那個,有件事情想跟Giotto說……我…好像回想起一些過去的記憶了。」綱吉緩緩開口,他見Giotto臉上浮現一抹憂心,「不是全部,只有很模糊的畫面還有一些片段的記憶,我想起一場襲擊,我和夥伴們在一起,我想我們是在逃難,顯然我逃出來了,但我沒有其他夥伴們後來的記憶,不知道他們發生了什麽事情。」
「綱吉…那些回憶會很不舒服嗎?」Giotto問,他的手輕輕搭上綱吉的肩膀,「你從以前就抗拒回憶起那些事情,所以我想也許發生了一些不好的事情,原來是襲擊嗎,但你不知道敵人是誰?那些片段記憶中沒有其他線索嗎?」但他見綱吉搖搖頭,顯然那份記憶還很模糊不清,無法講明白。
「喔,還有,我發覺我會使用火焰,其實,我待在阿諾德那邊時用了火焰,雖然那時候的自己感覺很不像自己,身體好像會自己動似的,但我确實……」綱吉注視着Giotto給他的指環,然後握緊了拳頭,他重新擡起頭便對Giotto,這件事情他無論如何都想要向對方表達清楚,「Giotto,我想恢複記憶,不管是不是讓人難過的記憶,我不想要一無所知。還有,我想學會怎麽使用火焰,只要會使用火焰的話就可以幫上大家的忙,你也不會再擔心我,我可以、可以做更多事情。」
Giotto注視着綱吉認真的雙眸,然後,他面帶微笑地阖上雙眼,那表情看來有些欣慰卻也難受。
「我想無論如何我還是會擔心你。」Giotto拉開他右手邊的抽屜,從裏面拿出了一個銀色但有些肮髒的東西,一開始綱吉還以為那和Giotto送他的懷表是同樣的東西,但仔細一看後卻不太相同,因為表蓋破損得很嚴重,有被燒灼過的黑色痕跡,幾乎看不出上頭的花紋。
「這是?」
「這是你到彭格列的時候帶在身上的東西,我一直沒能還給你。」Giotto猶豫了一下後将那遞給綱吉,并打開損壞的表蓋,「我想這些人應該是你的同伴,雖然只剩下半張,但還看得清楚。」
綱吉拿起表蓋中燒焦的照片察看,下一秒他瞪大了雙眼,因為他夢中的那些臉龐就那樣清晰地呈現在眼前,在最前面的那個人是自己,穿着正式的西裝,看來好像比現在的自己成熟許多。而在他後面有一個戴帽子的少年,他雖然叫不出名字,卻覺得很熟悉。那人的右側是個灰色頭發的男子,看來和自己年齡差不多大,有着一張與G相似的外貌。站在後方一些還有個笑容燦爛的平頭男子,和納克爾長得很像,綱吉再将視線挪到他手邊攬着的人,表情相當不甘願,臉上不茍言笑而顯得冷酷——綱吉記起他是在夢境的最後要求他離開的那個人。
「……恭彌…隼人……」不知不覺喊出了那些名字,但綱吉其實并沒有意識到自己的喃喃自語,Giotto在一旁聽着,看他拿着照片的手掌在顫抖,「……裏包恩。」
「你想起了什麽嗎?」
綱吉被那樣呼喚時就仿佛從夢境中醒過來般,震驚地望着旁邊的Giotto,随後他搖搖頭。
大顆的汗水從他的額頭滑下,綱吉的臉色蒼白,讓人很難相信什麽也沒發生。
「沒事,只是突然有點頭痛……」綱吉阖上雙眼,不願意讓對方擔憂。
他說謊了,雖然他确實沒有想起太過具體的東西。
但是他想起了一段話語,想起了某個人憂心忡忡的問話,那個聲音充滿不舍與痛苦。
他記不起對方是誰,可是有一件重要的事情,是他們的共同計劃。
『你真的要這麽做嗎,綱吉?這和我當時做的狀況不一樣啊!』
『我已經決定好了,只要能夠改變這一切的話……』
『但是太危險了!萬一你沒辦法再回來的話該怎麽辦?就算成功了,那也——』
『那也沒有關系。但我知道如果我什麽也不做,才會失去我最珍惜的東西,只是,萬一我回不來,請你轉告他們我的行蹤,讓他們不用為我擔心。』
『……唔…我知道了!如果我們的計劃真的成功了,我會告訴他們的,所以請一定要小心啊!拜托你了!綱吉!!』
男人緩緩行走在黑暗的通道上,這裏彌漫着潮濕和金屬生鏽的氣味,陰冷無比的空間就算是個壯碩的男子在這裏只要待上半天就會全身發抖,這裏的看守對待被抓進來的人可不會手下留情,在這條走道的深處有個空間是專門進行審問的,挂滿了将人吊起的鏈子,以及殘酷的刑罰工具,不管怎麽樣口風緊的人都會在那兒吐露秘密,清白無辜的人也會輕易承認自己沒有犯下的罪行。
他不喜歡這裏,可是他對一些事情懷抱着興趣,想要親自問清楚。
其中特別是關于彭格列的事情。
他潛入這個相當嚴密的情報機關本只是為了獲得一些他想要知道的情報,可是一直沒能夠找到,卻意外地發現情報機關的指揮官竟和彭格列有關系,不知道是不是所謂的孽緣,他恰巧與彭格列間有些瓜葛。
本來那天碰到了那個可以看破幻術的少年時,想着若對方願意不說他的事情,那麽他就放過這些情報機關的人,但顯然對方并不懼怕自己的威脅,這麽一來自己的行動變得更困難了,而他也無法繼續藏身在那個機關裏面獲得想要的情報。
他無論如何都必須要找到的,他重要的人的下落。
卻沒想到還沒找到相關的資料,就不得不放棄,這一切都是因為那個少年。
男人握緊拳頭,本來從容不迫的那張臉上露出濃厚的憤怒,他憎惡待在這個地方,但他不得不如此,而他會落得現在這個凄慘的境地,一切都跟彭格列脫不了關系,沒想到連妨礙他的少年也是彭格列的人。
他走到了那間牢房的前面,他的出現讓裏頭的人警戒起來,對方瞪着他看起來毫不畏縮,但這只是一開始,大部分的人剛進來時都是這樣的,之後就會因為受不了酷刑而求饒。
「你到底是誰?」
「我沒有必要告訴你我的名字。」男人說,他露出一個狡猾的笑容,「庫薩卡上校,你的忠心我相當佩服,我潛伏在你們的組織時看過關于你的事情,你從很早以前就跟着那個男人了吧,從他還待在俄羅斯開始。雷納德…不,或者要叫他迪米崔,還是阿諾德呢?他有太多身份了,就我所知就有四個以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