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1)
『是那些家夥嗎?』
『收到的情報沒有錯的,他們已經過來了,請快點離開這個地方吧。』
『為什麽他們會擁有如此強大的戰力?居然一直沒有發現這件事情!他們肯定為今天的襲擊策劃很久了,該死的——』
『現在說什麽都太遲了,快點帶着首領離開這個地方吧。』
人們讨論的聲音聽着讓人心煩,混亂的場景從眼前一一掠過,無法編織成一個完整的故事,那些畫面總覺得熟悉卻又陌生,仿佛看着不屬于自己的記憶。只能盲目地跟着人們的腳步匆匆逃難,不知道該去哪裏,回頭看時曾經熟悉的高大樓房冒出紅色的火焰,那些曾經美麗的庭院變得凋零破敗,天空也蒙上一層煙灰。
『不用擔心,十代首領,很快就會有人來支援的,加百羅涅的人正趕往這裏,所以……』
『為什麽會發生這種事情?大哥他們那邊還沒有聯絡嗎?』
『阿綱,沒有時間停留在這裏了,就交給部下們吧,你先到安全的地方才是最重要的。』
『可是、大家能夠安全撤離嗎?全部的人都出來了嗎?』
那句話問出口的時候一陣轟然巨響,遠處的森林冒出一片火海,天空湧出了一群踩着飛行器的敵人,死氣火焰閃耀整片天空,阻擋了視線,那是多麽奇異的景象,但在這個夢中卻并不讓人驚訝,那些超越常識的武器存在得如此理所當然,那些火焰朝着他們攻擊,面對那劇烈的襲擊下意識張開了死氣炎的防護屏障,心中只想着必須要保護身後的同伴——那是,屬于自己的記憶嗎?還是這就只是個夢呢?但這些畫面與感觸卻如此真實。
『那些卑鄙的偷襲者!』旁邊的誰在怒吼。
這時突然一片紫色的火焰撲向那些即将抵達的敵人。
巨大的針狀火焰不斷膨脹、增殖并遮蔽了天空的視線,将那些敵人一一擊落,回頭看去,那個黑色的身影站在那兒,在一片混亂之中他還是如此從容不迫,大家都因為那人的來到而松了一口氣,沒有什麽比夥伴的聚集更令人開心的,只是,想要呼喚那人的名字,卻無法開口。
『你現在就離開,這裏已經沒有你能做的事情了。』
『是啊,這裏交給我們就好,請您先走吧,十代首領,我們很快就會去會合的,顧問大人他們肯定已經做好了迎敵的準備,所以您先過去吧。』
不能這麽做、不能迎敵、不該戰鬥,那是個陷阱,雖然知道,這個夢境卻不允許自己說話。
多希望這個夢可以看得更清楚些,至少能夠看清楚他們的臉、記起他們的名字,能夠想起最後他們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但是意識逐漸恢複,那個夢開始變得蒼白而模糊,就連自己說的話也都想不起來,僅剩殘破的片段。
『…彌、……人,瓦利安……支援……所以在……之前請一定……,就在……基地……了。』
綱吉在半夢半醒之間,聽見了對話的聲音,火焰和戰争的聲響漸漸遠去。
他并不想要讓人發現自己已經醒了,所以只是靜靜躺着,混亂的記憶讓他頭痛,無力的感覺仿佛身體正陷入一團泥濘之中無法掙紮,心中有一股悲傷的情緒,他卻無法理解這份感情的來由,就好像他的靈魂中缺少了什麽非常重要的存在,沒有那些,他也就不完整。
他認為自己應該要去某個地方,因為他跟人約好了要在那裏見面,但是他卻沒能夠達成那個承諾,而他甚至有種自己也許永遠都将無法達成那個承諾的想法,令他眼眶不禁濕潤。
他絕對不願意讓阿諾德看見自己此刻的軟弱模樣。
——繼續讓他待在這裏的話太危險了。
——但是他能夠派上用場,你看到了,那個時候只有他對那些幻術做出了行動,恐怕這并不是他第一次面對那種未知的力量,事情也終于變得有趣起來了,不是嗎?
——我明白指揮官您感到興奮的心情,但他并不習慣那些事情,您看他馬上就昏過去了。
——是啊,這種風險我也是知道的。
他們在讨論的是自己的事情,庫薩卡的聲音聽上去憂心忡忡,綱吉不願意有人為自己擔心,他讨厭那種想法,每一次當有人關心他的事情時,他會覺得這加重了自己心中的罪惡感。Giotto也告訴過他大可不用太過顧慮身旁的人,将大家都當作家人就好,因為是家人所以不會随意被抛棄,他不必小心翼翼地對待家族中的任何人。但綱吉就是無法如此,他總是覺得自己應該做些什麽,應該更加努力地為彭格列、為Giotto或者為了其他人做些什麽事,否則自己有一天會再次失去對自己而言重要的存在。
面對阿諾德時也一樣,綱吉雖然沒有對阿諾德明說,但他心中常有一種感覺,如果自己不做些努力的話,肯定會失去與阿諾德之間的這份聯系。心中有個急切的聲音催促着自己,讓綱吉的身體冒出冷汗,全身好像又要再次陷入更深的黑暗之中。
——我只是有點私心想要他留下罷了,也很好奇他還有怎麽樣的力量。
——總指揮官,但這樣……
——對他是件危險的事情,這我很清楚,但如果他說願意留下來,我就會這麽做吧。
腳步聲靠近了綱吉的床邊,那雙手溫柔地撫摸上那柔軟褐色頭發,微涼的觸感突然平撫了綱吉心中那喘不過氣的壓迫感,身體不再沉陷,冷汗也停止,只因為那雙手非常的安穩,不一會兒就将不安的情緒全都給掃除幹淨,綱吉忍不住從口中輕吐出安心的嘆息。
——不需要多餘的擔心,我知道應該做什麽,等他醒來後我會告訴他,你先去準備行裝吧,庫薩卡,等到他們過來把這孩子接走我們就必須馬上撤離這裏。
——是,那麽屬下就先去連絡彭格列了。
聽着另一個腳步聲遠去,綱吉同時感覺到那雙手替自己拉上了溫暖的被單,然後有一瞬間,那冰涼的指尖似乎滑過了唇瓣,停留一會兒後便離開了,但那個人的氣息并未遠去。
「像這樣覺得事情變得越來越有趣的心情已經許久沒有了,即使身在軍中也無法體會到這種感覺,不是很可笑嗎?」那個冰冷的聲音再次響起時含着一絲笑意,那語氣聽來象是興奮顫抖,令人感覺危險,「如果這是因為你的關系,我該好好感謝你才對。」
綱吉雖然不理解那句話到底是什麽意思,但他知道,因為對方在這裏,所以自己才能如此冷靜,這令他滿心感激,他真心希望對方可以繼續待在床邊再久一會兒,直到自己再次入睡。
綱吉第二次醒過來的時候已經是夜晚了,而他發覺自己在一個沒見過的房間裏頭,房間的另一頭亮着一盞黃色的燈火正搖曳着,有個人的背影就在那兒埋首于工作之中,背着光而呈現漆黑色身影看來很寬闊,那金色的頭發被火光照耀到的部份呈現美麗的玫瑰色澤,閃閃發光。
本來綱吉是不想要打攪他的,但對方敏銳察覺到綱吉轉動手臂所發出的聲響。
「你終于醒了。」阿諾德回頭問着,「頭還很痛嗎?」
綱吉搖搖頭,他并不感覺頭暈或者疼痛,也沒有對于發生的一切感覺驚慌,他甚至對自己的冷靜感到驚訝,或許是因為他知道這并不是他第一次面對那奇異的能力,會昏倒并不是因為面對幻術的壓力,而是記憶逐漸恢複的後遺症。
「這裏是阿諾德的房間嗎?」綱吉問,對方站起身來從桌子旁準備好的水壺中倒了一杯水遞給綱吉,「你還在工作?我們不需要趕快撤離嗎?」
「以你的狀态也沒辦法離開吧。」阿諾德說出這句話後就看見綱吉垂下頭,顯得有些自責,令他忍不住輕輕嘆息對方易受影響的脆弱,「無妨,部下們都已經離開了,如果敵人真的想要回來這個地方,那也正符合我的心意,可以把他們一網打盡。」
「……這樣啊。」綱吉聽着那無懼的話語,忍不住微笑。
「庫薩卡已經去聯絡彭格列的人,我想以Giotto那家夥的性格很快就會派人來接你回去。」
「我必須回去了嗎?」
「因為你識破了那個人的僞裝,因此他也無法繼續潛入我軍中,這麽一來我也沒有理由繼續讓你留在這裏,我的部隊有許多不自由以及危險,你回去會更好。」阿諾德知道綱吉不會習慣他們的生活,雖然綱吉在他們這兒住了一些日子,但只要日子一久便會開始感覺到和日常的差異,更別說那些潛在的危險,何況他們明顯就是被某些狡猾的敵人盯上了,也就更不能留下綱吉。
阿諾德說着這件事情的時候卻察覺到綱吉的表情有些許怪異之處。
綱吉低頭看着自己的手掌,面色稍稍陰沉,似乎心中有什麽困擾着他,這也讓阿諾德想起了綱吉在昏倒前的模樣,當時的他似乎想起了些許過往的回憶,只是那份回憶讓綱吉感覺痛苦,也因此才讓Giotto對于讓綱吉協助彭格列家族執行任務的事情猶豫不決,當初阿諾德還不以為意,認為是對方過度保護,如今看起來對方的擔憂并非沒有來由。
「那個人離開的時候說會回來報複,我是不是做了不好的事情呢?」綱吉問,他想起在那個術士逃走前對他們說的話,對方曾警告自己不要拆穿他,一但拆穿了就會招來更不好的事情,盡管阿諾德對此絲毫不在意,但綱吉心中卻很不安。
「你是小看我嗎?」
「但那個時候阿諾德和庫薩卡先生都被幻覺困住了,不是嗎?」綱吉想起那時候的場景就一陣心寒,特別是看見竄高的火焰包圍住阿諾德的瞬間,那景象讓他有很不好的感覺,「那種力量太異常了,絕對不是普通的人……」
「不會再有第二次了。」阿諾德眯起眼,綱吉才意識到自己說了喪氣話,肯定會讓對方不高興,但阿諾德看上去并沒有生氣,那雙冷酷的淺色雙眸注視綱吉,裏頭流露出些許不甘,「下一次我會親手逮住他,你不要出手。」
「我、我不會呀,」感覺到阿諾德那壓迫的視線,綱吉微微發抖,「我怎麽可能……」
「但你當時用的火焰,那相當有趣。」阿諾德說,他用手指用力抹了一下綱吉的眼角,那兒還有一些殘留的淚痕沒有消失,「如果可以跟使用那火焰的你打一場也很不錯,但你并不是随時都能夠使用那個火焰吧。」
「嗯,抱歉。」
綱吉聽到對方的誇獎心中有些微妙的喜悅,幾次下來盡管他發覺自己并不算喜歡戰鬥,每次戰鬥都會有抗拒的感情産生,但阿諾德若因此而高興的話,自己也會感覺高興。
不過綱吉也開始逐漸明白,随着自己使用火焰,腦中的某些東西也變得清晰起來。
以前記憶會如此模糊且停滞不前,是因為Giotto限制他參與戰鬥,并且讓他始終不碰觸那些東西的關系,但自從阿諾德出現後就不同了,他的生活開始産生劇烈的變化,他陷入危險的情況變多,使用火焰的次數也變多了。
——肯定當自己找回原本的力量時,也會想起所有的事情。
「阿諾德,我有些事情想對你說。」綱吉開口,他想了很久決定要告訴對方。
「是什麽?」
「是關于我的記憶。」綱吉的話讓阿諾德露出些許驚訝,因為他并沒有預料到綱吉會對他說這件事情,「我覺得我好像想起了一些事情,那應該是我過去的記憶,不會錯的,只是……」
「為什麽要對我說這些事情。」阿諾德卻打斷了綱吉的話,他的臉龐冷酷不帶一絲好奇心,「比起我,你在彭格列的同伴或者是Giotto,都更适合你談這件事情,你知道我并不擅長體會別人細膩的感情,所以如果你是希望從我這裏尋求什麽答案,恐怕我無法給你想要的。」
「…不,沒關系,那種事情我知道的。」綱吉呵呵笑了出來,手輕輕交疊在胸口,微微憂愁的面容讓他看來不太符合平時天真無比的他,「因為告訴Giotto他們的話,他們會擔心我,我不想這樣。正因為阿諾德并不會像其他人那樣顧慮我的心情,也不會随便說出去,所以才想告訴你的,我只是想找個人談談這件事情而已,不然我怕我又會忘記了。」
「既然如此,你就說吧。」
綱吉點點頭,然後他又思考了一會兒,不曉得應該從何開始。
「我想,我肯定是跟同伴在一場戰鬥中走散的,發生了什麽事情我不太分得清楚,那些記憶特別模糊…但我還記得到處都是火焰,或許是發生了爆炸吧,非常…混亂,到處都很混亂,讓人難受。」綱吉努力思索着自己腦中的那些片段,試着将它們組成連續的記憶,「…阿諾德,我覺得我以前是會用火焰的,不是現在這樣,但不知道為什麽現在就是用不出來了。」
「那麽,既然你認為你的夥伴在那場戰鬥中走散,你還記得他們的模樣和名字嗎?」
「不太記得了,但是有個人…我覺得他和阿諾德很像。」
阿諾德皺起眉頭,但他想起綱吉确實對他說過類似的話,阿諾德一直認為那不過是一種即視感,綱吉不過是把身邊感受到親密感的人認為是曾經見過的存在,是一種大腦的錯覺,并非真的,可如今綱吉的話相當肯定。
「這次看得特別清楚。」綱吉望着阿諾德的臉看,用一種懷念的眼神,随後咧嘴笑出來,「和阿諾德長得很像,不過發色不太一樣,感覺是個有點冷酷的人,但真的相當可靠,有他在的話我們似乎就永遠不會敗給任何人……」說到這裏,綱吉的臉色卻微微蒼白,垂下了臉讓臉龐布滿了陰影,「只是,我想事情并不如所想,肯定一切都是我的錯。」
阿諾德并不能體會綱吉心底深處失去夥伴的纖細感情,可是看見綱吉因為那些記憶的事情流露出痛楚的表情,那種在懷念着極為重要的事物的表情,他卻莫名感覺惱火。
「你的記憶還沒有完全恢複,不是嗎?」阿諾德說,低哼一聲,「那麽說這些都為時過早,不過只是沒有根據的推測。」
「可是,如果不是這樣的話,為什麽沒有任何人來找我——」
「所以你認為你的夥伴抛棄你了嗎?」
「不、不是這樣的,但——」綱吉無法說下去,他心中想要否定這樣的想法,卻又害怕這就是事實,幾次恢複的片段記憶都讓他恐懼,記憶中的那些場景從來不是溫馨或詳和的,加上心底這份不明原因的罪惡感,他祈求着讓夥伴分散的理由并不是因為自己。
「別依賴不确定的東西,如果你真的想知道真實,就不要恐懼去回想起過去;或是你也可以選擇抛棄那些無聊的過往,在你現在生活的地方繼續生活下去,這全都取決于你。」阿諾德的雙眼中透出銳利的光芒,那仿佛斥責的目光讓綱吉胸口一緊,「我的話就不會有所猶豫。」
綱吉明白阿諾德和自己是截然不同的人,阿諾德很清楚自身的渴望,這總讓綱吉羨慕不已。
雖然未曾從阿諾德口中知曉對方的過去,但綱吉知道對方擁有數個身份,抛棄祖國與故鄉輾轉游走于各個國家之間,他選擇了這條危險又相當孤獨的道路,因為好像在此之前除了庫薩卡之外阿諾德沒有任何家人或夥伴,阿諾德的感情有時候會讓人覺得過于冷酷,沒有常人該有的情緒反應,但那明确的信念以及不輕易偏離自己的心的這份強大,綱吉非常向往。
綱吉這時忍不住想起Giotto以及那些待他非常好的人們,他們也是自己如今最重要的同伴、家人,還有眼前的阿諾德,他想珍惜這些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關系,這份感情對此刻的自己來說是最重要的,肯定不管記憶是否恢複,這份心情都不會改變。
「——你說的那個人,很強嗎?」這時候阿諾德問了一句讓綱吉從思緒中回神過來的話。
「誰?」
「和我很像的那個。」阿諾德微笑,藍色的眼眸中透着一點興致。
「我、我不知道,雖然感覺…應該是很強吧。」綱吉甚至想不起對方的名字,但他想對方肯定并不是個脆弱的存在,「但我想不會比阿諾德更強的。」
「是嗎?」聽綱吉這麽一說,阿諾德反而顯得有些失望,讓綱吉覺得那樣的阿諾德相當容易懂。
「真的很像,雖然想不起對方的事情,但看到阿諾德的時候就會産生一種『真的很像啊』的感覺,當初會覺得阿諾德很親切,果然也是因為這樣吧,不然我肯定不敢接近像阿諾德這樣可怕的人,哈哈。」綱吉腼腆地用手指搔搔臉頰,他不曉得該怎麽說明自己的心情,擺開那些讓他心煩的戰鬥記憶,好不容易能想起一個夥伴的事情讓他高興,不,是非常高興,他很想要記起他們全部的模樣,也許這麽一來自己也就不會對于自己的處境感到如此寂寞不安。
卻不知為什麽,阿諾德突然沉默了下來,薄唇無表情地閉合起來,那冷酷的淺色雙眸半阖着,那張冷漠的側臉看起來盡管迷人卻非常難親近,精致得如同人偶,綱吉自動安靜下來,只因為他不想破壞這一刻,但接下來的沉默持續了好一段時間,讓綱吉不知道該如何反應才好。
「在你眼中我是個可怕的人嗎?」
綱吉愣了一下,然後才想起自己說了什麽樣失禮的話語,「不、不是這樣的,請不要誤會,我不覺得阿諾德很可怕,只是……」剛見面的時候或許有這種想法吧,但如今已經沒有了,雖然不能說對方完全不可怕,但他知道對方不會傷害自己。
「我竟也會因為這種事情而感到不快,這還是第一次。」這時,阿諾德突然用很輕柔的聲音說道,聽上去更象是自言自語,而不是對綱吉說話。
「阿諾德?怎麽了嗎?」
阿諾德聽到綱吉叫他,便轉過頭去望着對方,他的眼底浮現一點灰暗的複雜情緒,綱吉猜不透那是什麽,但随即感覺胸口緊繃起來,有份無形的壓力靜靜覆上了自己的周身。
也不是很突然的,綱吉一直都注視着對方的動作,只是他沒意識到對方的行為,因為他大多的注意力都放在那雙淺色的眼眸上頭了,他看見對方的眼底映照自己的身影,一時竟因為沉迷于那張英俊的臉龐而分心了,沒發現對方已經來到很近的距離。
然後,他感覺到微微冰涼而濕潤的觸覺,輕壓上他的唇瓣。
他不知道那是什麽,但是感覺并不壞,非常溫柔的感情在胸口蔓延,他發覺自己的心跳在加速,腦袋卻是與之相反地非常遲鈍。
直到阿諾德的手輕輕碰一下綱吉的臉,冰涼的指尖讓綱吉仿佛大夢初醒。
「那家夥也會這麽做嗎?」
綱吉聽到對方的問題馬上驚恐地搖頭,就算他沒有恢複太多的記憶但他也很清楚這個問題的答案。他望着阿諾德的臉發愣,腦袋還沒有轉過來,在他開始思考的同時卻又被阿諾德臉上浮現的一絲極淺笑容所吸引,對方看來相當滿意綱吉的答案,于是綱吉的思考又再次停滞了。
「明天彭格列的人到了後你就跟他們回去吧,不需要擔心我,那個叛徒的事情我會自己處理,下次不會再讓他有機會逃走了。」阿諾德從綱吉的身邊站起來,他的表情和往常一模一樣連笑容也一起消失無蹤變得異常冷漠,更別說任何一絲尴尬或羞恥,「會有一段時間無法見面吧,等新的基地穩定下來後我會再聯絡你。」
「阿、阿諾德…」
「今天就再休息一會兒吧。」阿諾德說完便走回他的書桌坐下,翻開另一疊厚重的資料,仿佛剛剛什麽事情也沒有發生地繼續工作。
綱吉望着那背影才想起自己正在對方的房間內,哪裏也不能去,這想法突然讓綱吉羞恥至極,因為他可以看見對方工作的背影,腦海中忍不住浮現剛剛那些場景,這讓他想入睡也無法。
綱吉精神恍惚地在床上重新躺下來,過了一會兒後他拿棉被蓋住自己的頭,并感覺到全身都在發燙,慶幸的是阿諾德沒有再回頭看他,他猜想自己此刻的表情肯定是相當狼狽的。
他用手指輕輕按上了唇瓣,感覺到剛剛被吻的地方溫熱得不可思議。
更讓他覺得奇怪的是他竟一點也不排斥這種行為。
本以為彭格列派來接綱吉離開的人會很快出現,卻不如阿諾德所想。
他們第二天等了整整一整日卻不見任何彭格列的部下現身,綱吉不知自己是否該感覺慶幸,因為如此他與阿諾德道別的日子也往後延了一日,雖說第二天綱吉只是待在自己的房間中看些艱澀的書籍,讓庫薩卡給他稍稍解釋了情報機關平日的工作,他幾乎沒有跟阿諾德講到一句話。
或許是因為阿諾德察覺到綱吉希望避開他的心願,所以也沒有特別去找綱吉搭話。
他們各自相安無事地等到了第三日的早上。
「Giotto他們不會是不想來接我了吧?」綱吉忍不住擔心地嘆息,卻在心底否定了這個負面的想法。
Giotto并不是那樣的人,Giotto已經将他當作家人看待了,自己也應該回報這份心意才是,無論如何他必須相信Giotto。
只是,同時他也有着害怕自己被同辦抛棄的想法。
雖然阿諾德告訴他不要靠着片段的回憶推測,如果有懷疑就應該親眼去證實,那卻不是那麽容易做到的事情,他仍然相當介意至今沒有任何一個同伴前來找他的事實。
綱吉當時在廚房中倒着水,他想泡杯咖啡來喝,卻被身後一個響動給打斷,只見阿諾德站在那裏,他身穿之前那件全黑的外衣,手戴着黑色的手套,看裝扮似乎正打算要出外,綱吉必須說包裹在身黑之中的他相當冷酷高傲,非常合适。
阿諾德什麽話也沒說,走上前去接走綱吉手中剛泡好的熱咖啡,低頭毫無顧慮地喝了一口,綱吉驚訝地看着對方蠻橫的行為。眼睛卻飄到了阿諾德黑色手套與大衣袖口間一不小心露出的那截手腕,不知怎的,突然覺得那動作相當性感,而微微臉紅別開了臉。
「太淡了。」阿諾德說,綱吉愣了一下,「你再泡一杯吧。」
「啊,好的。」綱吉點點頭,「阿諾德喜歡喝咖啡嗎?」他明白對方的意思是要把那杯咖啡占為己有,所以才叫綱吉自己再泡一杯,顯然阿諾德已經準備要出門,沒什麽時間自己泡咖啡。
「我沒考慮過這個問題,不過是有這個習慣罷了。」
「這樣啊,我還不太擅長喝咖啡,對我來說太苦了…但G泡的咖啡真的非常好喝。」綱吉懷念地說,他發覺自己已經開始想念彭格列了。
「你昨天的态度很奇怪,怎麽了嗎?」
「欸?」綱吉又愣了一下,他詫異于對方竟會問這個問題,他本想對方昨天很體諒地沒有找自己說話,肯定是因為阿諾德明白自己為何避而不見的原因。
「如果有什麽不滿的話就說出來,我讨厭猜測別人的感覺,」綱吉擡頭看着對方那微光閃爍的雙眼,和阿諾德平常冷酷堅定的模樣有些不同,突然意識到對方是真的為此在傷腦筋,「我說過,我不擅長處理人細微的感情。」
「阿諾德是真的不知道嗎?」綱吉困惑地問,下一秒對方露出的表情讓他肯定了這個想法。
綱吉又想了一會兒後,「一、一般是不會那麽做的吧,阿諾德不覺得奇怪嗎?不管怎麽說……」他覺得阿諾德并不是缺乏常識的人,否則也不會做着處理情報的工作了,何況就連自己這種遲鈍的人都曉得,阿諾德如此無意識讓綱吉忍不住懷疑他只是裝做不知道。
「原來如此,」阿諾德好像明白了什麽,輕輕阖上雙眼,「你因為那件事情而覺得反感嗎?」
「咦?不…那個……」
「那麽我不會再那麽做。」阿諾德就好像這不過是處理一件公事的态度,接受了綱吉的說法,這讓綱吉更加反應不及,相較于阿諾德的平靜,綱吉慌亂了起來。
「我并不是說讨厭,只是覺得……啊。」看阿諾德轉身就要離開,綱吉沖口說出并着急地拉住了對方的外衣,随後才發現自己說了什麽而臉紅,因為他這樣的動作就好像是在反駁剛剛的結論。
阿諾德側過臉看了綱吉一眼,映入他眼中的是綱吉通紅的臉龐,他不曉得綱吉為什麽要覺得羞恥或不好意思,但聽到綱吉說的那句話時,他的心有份雀躍的感情,他并不習慣那樣的感情,也不是很确定那是什麽樣的想法,但他那平靜停滞的情感中飄起一絲漣漪,甚至讓他有點興奮。
「那就好。」阿諾德的嘴角微微上揚幾分,柔和了兩人周邊緊繃的氛圍,甚至讓阿諾德的臉龐看來溫柔一些,那讓綱吉覺得臉頰發燙,胸口無法克制地高昂起來。
綱吉其實不知道自己為什麽還要補上剛剛那句話,明明對方說了『不會再做』之後就該結束這話題的,自己卻硬是拉住了對方,如今後悔也來不及。
阿諾德這時脫下右手的手套,伸出的指尖輕輕碰觸綱吉的耳邊,那冰涼的觸覺讓綱吉吓了一跳,全身抖動了一下,但他沒有抗拒,或者說他不知道該如何抗拒,手指沿着輪廓滑到下巴的附近,輕輕擡起了一些,阿諾德的雙眼中流露出一種極少見的柔和光芒,注視着綱吉緊張的臉好像覺得綱吉的反應很有趣似的,阿諾德的背微微傾斜,就在綱吉覺得對方比前一刻更靠近一些的時候。
「總指揮官!」一個聲音打斷了這暧昧的氣氛,阿諾德抽回手并不慌不忙地重新戴上手套,回過頭去,「總指揮官!在公寓外頭全是哈爾貝的人,我剛剛發現他們已經包圍了這裏,人數相當重多,看起來情況并不樂觀——」
「走。」阿諾德的表情一會兒變得冷酷無比,他随着庫薩卡離去。
綱吉的心跳還沒有恢複正常,但他卻非常在意剛剛庫薩卡緊急通知的事情,看表情顯然不是件好事,而且哈爾貝就是前幾天跑來威脅阿諾德的軍人,雖然那時候被趕走了,但這次回來肯定不會像上次那樣那麽容易就退縮,肯定是做好準備才再來的。
綱吉雖然知道自己也許不能做什麽,但還是邁步追了上去。
阿諾德和庫薩卡站立于窗邊,他們觀察着公寓外面的動靜,他們目前所在的地點是二樓卻也不該大剌剌地露出身影來,因為确實如同庫薩卡所說,外面被哈爾貝的人包圍了起來,仿佛他們是什麽國家要犯一樣,哈爾貝至今沒有動手應該是懼怕于阿諾德的強大,而不敢貿然前進。
阿諾德不曉得對方在上次吃了一次苦頭後為什麽還敢再次前來,這次對方肯定是做了某些準備才會再次出現,他對于哈爾貝的勇氣也稍稍佩服。
「指揮官,他們該不會是知道現在部下們都不在所以才過來的吧?」
「即使如此我也能對付他們,只是要搞清楚他們是誰派來的,這次也許沒有那麽容易打發他們。」
「難道…您是指他們是遵從上面的命令嗎?但指揮官并沒有任何罪證——」
「那種東西捏造就可以了,威洛不會在意這種小事吧,不過比起威洛,我更擔心這是其他人暗中插手的結果。」阿諾德認為哈爾貝會知道他的所在處,是因為之前那個隐藏在他們組織中的術士把基地的情報流了出去,雖然不知道對方與威洛是何種關系,但阿諾德推測威洛即便與之有所來往也肯定不曉得對方的危險性。
這時候綱吉從走廊那頭跑過來,阿諾德看見他的出現便伸手一把将他攔住,避免他的身影出現在窗前,綱吉顯然沒有注意到自己剛剛的行為有多麽唐突而危險,反而在被碰觸的時候全身輕輕顫抖了一下,阿諾德了解到綱吉依然意識到他的存在,那種想法并不壞。
「阿諾德,發生什麽事情了?剛剛聽起來狀況不太好。」
「我們被包圍了,你不要随便跑到窗邊,難保他們不會突然發動攻擊,」阿諾德将綱吉稍稍往後推,然後看了庫薩卡一眼,「庫薩卡,你先留在這裏,綱吉就交給你,我出去見那家夥。」
「這太危險了,指揮官,還是由我——」
「他們要找的是我,沒有達成目的是不會善罷幹休的。」阿諾德冷笑了一聲,綱吉卻發覺他的臉上隐隐透出興奮之情,引人戰栗,「何況他們又能夠對我怎麽樣呢?」
不過綱吉心中有種不好的感覺,心跳變得特別快,他覺得事情就是不會發展得如阿諾德所想那麽順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