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1)
『——十代首領——』
『我們沒事的,請您快點逃走,用您的火焰——』
『不可以,這樣的話你們該怎麽辦?』
『這種事情不需要你擔心,快滾吧,蠢綱,你還想要待在這裏到什麽時候?』
燒焦的氣味,爆炸的聲音讓人只能在吵鬧之中怒吼才能夠聽見彼此,鮮血、濃煙、怒吼聲,交織而成的卻是眼前讓人摸不清楚方向的黑色走廊,沒有盡頭的狹窄通道,只有前方閃耀着微微的光亮,逃脫的地方就在那兒,盡管看得見,但雙腳卻無法幹脆地離開此地。
『這麽做是必要的嗎?』哭泣的聲音聽上去很象是我的聲音,『我不想要這麽做啊!』
『——當然,因為你是彭格列的 。』
一個聲音說,卻忘記是誰的聲音。
眼前閃過了一道橙色的光亮,不,那火光是從自己的雙掌中冒出來的,但那身體感覺上并不是我的身體,我象是個旁觀者,火焰将視野帶往前方的光亮,當通過黑暗的時候,時間仿佛停滞一般,仿佛永遠不會到達那個目的地。
『快走吧,就算只有你也必須要離開。』
我正在遠離那些聲音,遠離那些吵雜的槍響和爆裂音。
唯一知道的是我丢下了什麽重要的東西,用着本不可能發出火焰的手掌逃離那個恐怖的地方。
抛在身後的是誰?我不知道,我忘記了,全部都記不起來。
我只記得,有一道強烈的光遮蔽了視線,我看不見。
那故事的最後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若選擇維持現狀,肯定一生都不會知道。
「不要分心!」
一個冰冷的聲音喊道,但是在對于朝着肚子踢來腳做出反應之前,疼痛感就已經确實地刻上了神經,直達胸口的痛覺讓腦袋的思考一瞬間中斷,無法再繼續抵擋的動作,防禦随即瓦解,然而對方卻也沒有想要手下留情,雙手反扭住他的手臂然後下一秒就把他給摔倒在地上,并且确實壓制住,盡管被壓住的人已經沒有力氣再反抗,他也沒有放松力道。
疼痛,蔓延到全身,又和前一次一模一樣的狀況,瞬間就被扳倒了,而對方根本沒有用全力。
「哈、哈啊…啊……」綱吉看着湛藍的天空,草地的氣息就圍繞在身邊,他吸進的空氣卻帶着血的氣味,一種恐懼的心情爬上他的心頭,對于不習慣戰鬥的人那發生于瞬間的壓倒性力量會令人知覺麻痹,并快速轉為恐懼疼痛的想法。
但就在綱吉意識到那種恐懼感情之前,他看見了一雙冰涼的藍色眼眸,如湖水一般平靜而清澈的雙眼似乎有着穩定人心的作用,不知為什麽明明是雙沒有感情的冷漠眼神,卻壓住了綱吉心中的恐慌,反而不由得在心底贊嘆那張非常精致的臉龐。
「你太大意了,只是被抓住空隙就立刻放棄了防禦。」阿諾德松開了扭住綱吉的手,放那畏縮的孩子起身。阿諾德的表情看上去并沒有失望或者其他負面情緒,這讓綱吉安心。
事實是,阿諾德沒仔細思考過以這樣嚴酷的手段對付一個如此年輕的孩子會不會造成傷害,他的部下都是成年人,理所當然要經得起某種程度的創傷,他也讨厭手下留情,訓練時他不會顧慮身體的傷痛,只要還能夠動就能夠繼續。
「對、對不起,速度太快了,一下子就——」
綱吉甩開了腦中剛剛一瞬間閃過的某些畫面,他在對方動手的前一秒鐘突然恍神了一下,那個時候他仿佛看見了一些影像,象是回憶之類的東西,和戰鬥有關的,他只記得這些,還記得一些不快的情感,于是他沒辦法對阿諾德的動作做出反應。
雖說就算全神專注,很可能也還是無法反應就是了。
「上次的反應速度到哪裏去了?你應該不只是可以做到這樣而已。」阿諾德用一種幾乎是質問的聲音說,他還記得綱吉有着不錯的直覺,身體也似乎殘留着戰鬥的經驗,卻一副完全不明了的表情,不管怎麽看都格格不入,這讓阿諾德心中充滿了困惑,「不要太依靠思考,戰鬥時的思考是無用的,比起思考身體要練到能夠反射性地對每個攻擊做出反應。」
「唔、是、是。」綱吉心中一慌,想着自己是否能夠跟上這樣的動作。
畢竟他可是完全沒有戰鬥經驗的,只是,很奇妙的他剛剛能夠看清阿諾德的全部動作,但只是想着該怎麽辦的時候對方就已經踢過來了,連手都來不及擡起來就已經被扳倒。
「……如果不想的話,可以拒絕。」這時候阿諾德看着他的臉,說。
綱吉望着那平靜的眼眸,雖然剛剛那一擊是很痛,但為什麽一看到這雙眼睛就覺得沒那麽害怕疼痛呢?肯定是因為那眼底沒有惡意,并不是特別想要讓他感覺疼痛,也不是要給他難堪,而是因為阿諾德認為這對現階段的他而言是必要的。
「沒關系,我能行,這次我會努力避開的。」
「是嗎,你很有膽量嘛。」阿諾德的嘴角滿溢地上揚一個小小弧度。
綱吉馬上開始警戒着只是站在那兒的阿諾德,阿諾德沒有所謂準備姿勢,就連剛剛也是突然就動作的,那一連串的動作若不是打在自己的身上,肯定會讓人看傻吧,如同流水般優美而且流暢,全部都點到為止,綱吉知道如果對方想要的話絕對可以更殘忍一點。
阿諾德沒有發出任何一聲警告,在一瞬間便已經來到了綱吉的面前,這次他先揮出手,朝着綱吉的頭部來,但不知道是不是綱吉開始習慣了戰鬥的速度,千鈞一發地将臉往旁邊一擺以最小的動作閃過了,接着阿諾德順着姿勢揮下打算扭住他的脖子,綱吉急忙拿手去抵擋。
「不錯。」阿諾德輕聲的評價傳到耳邊時綱吉心中高興了一會兒,但下一秒肚子就傳來一陣疼,「但是抵擋的模式太過簡單了。」
拳頭從側邊撞進來,綱吉幹咳一聲便松開了阿諾德的另一手,于是阿諾德多出一只手控制綱吉的右手,他本認為這麽一來無法理解複雜戰鬥姿勢的綱吉會就此被禁锢然後無計可施,就和剛剛一樣,但綱吉接下來的動作卻表現得不象是第一次戰鬥的人。
他的身體一轉,也不管被抓住的右手,反而移位到阿諾德的身後,然後用手肘往關節的地方攻擊,關節是人體脆弱之處,就算是阿諾德也不例外,阿諾德馬上松開手,綱吉一見對方松手就想要用右拳再次攻擊阿諾德的臉,卻沒想到阿諾德用腳一拐就把正沾沾自喜的綱吉給絆倒,綱吉沒站穩就這麽狠狠地往前摔倒。
「哇啊!!」
綱吉跪在地上,他想自己的手和腳肯定都撞擊出傷痕了,而側面的腹部也隐隐作痛,盡管是非常短時間的快速攻防,卻非常疲倦,綱吉摸上自己的腹部,一碰就疼讓他産生了些許退縮的感情。
再這樣幾次會不會走不動路呢?他心中不禁有這樣想法。
「剛剛那個,你是第一次這樣做嗎?」這時阿諾德卻說,然後綱吉擡起頭來看着他,對方正朝他伸出了手,「你果然是懂得如何戰鬥的吧。」
「不、那個、這是第一次。」綱吉有點猶豫地放上自己的手,阿諾德的掌心意外的溫暖,但下一秒就毫不客氣地一把将他拖起。
「我就當作是這樣吧。」阿諾德很明顯不相信,綱吉也不知道該怎麽解釋,因為他說的是實話,「我認為剛剛那個反擊的動作很好,盡管其他還是很糟。」
阿諾德微微皺着的眉頭顯示他有些沒耐心于綱吉的遲緩,畢竟他本來就不太喜歡陪同比自己更弱的人戰鬥,做這種繁瑣的練習,就連近身的部下也沒有幾個人受過他的親身訓練,但因為知道綱吉是初學者所以沒有太多的責難,這令綱吉感到有點抱歉。
不知道是不是這樣的心情表現在綱吉臉上,阿諾德突然伸出手抹去他臉頰上剛剛撞到地面時留下的黑色痕跡,顯露出那底下的鮮紅傷口。
「今天到此為止。」
「欸?就這樣嗎?」綱吉愣了愣,從剛剛到現在不過才過了不到三十分鐘,他每次能夠支撐住阿諾德攻擊的時間甚至連五分鐘都不到。
「足夠了,再下去你的身體會受不了。」阿諾德看他按着腹部,眯起眼,「已經動不了了吧?不要太過貪心,我也沒想過要在一天內把你變得有用。」
「啊…嗯。」綱吉點點頭,對于對方有在觀察他的身體狀況的事情稍稍感謝,再重覆幾次他也許真的會爬不起來。
就在他要出口道謝時,阿諾德的手指擡起了他的下巴,淺色的雙眸就這樣直直看着綱吉的臉,那動作讓兩人靠得很近,綱吉不知道自己該做些什麽所以只能夠回望對方,然後他看見那美麗的透明雙眸中映着自己有些傻的臉,随後危險地眯起。
結果阿諾德的手指突然伸進綱吉的口中,那讓綱吉慌了手腳,但接着他感覺手指碰觸的地方很痛,他剛剛并沒有太注意這份疼痛,大概是被身體其他部位的痛給遮掩過去了。
「咬破了,下次小心點,要是牙齒斷了會留下永久的痕跡。」
綱吉摸着自己的唇,沒想到原來阿諾德還有那種細心去考慮這樣的事情,不過破相對男人而言并沒有那麽重要,所以綱吉本以為對方不會關心的。
「那個男人好像會很囉嗦。」
「啊…」聽到阿諾德這樣低喃的時候,綱吉腦中浮現了Giotto的臉,「呵呵,是呢,這個樣子感覺一定騙不過Giotto,唔,希望他不會生氣。」
「我不擅長這種訓練,庫薩卡比較适合這種工作。」綱吉聽阿諾德帶着一點抱怨的語調說,把丢在地上的外套甩上肩膀,那個随性的動作讓阿諾德看上去比綱吉想象中要年輕許多,「走吧,否則會有人起疑。」接着阿諾德便頭也不回地丢下綱吉離開。
綱吉看着那個背影,臉上不由得帶上一抹淺笑,随後便小跑步跟上,雖然腹部還很痛,走起路來也一拐一拐的,臉上、手臂和腳上都有傷口,但他的嘴角卻忍不住上揚。
都做到這地步,想不被Giotto發現也很難吧,畢竟臉上都有痕跡了。
然而,即使這樣也用了稍稍粗暴的手段對待自己,說不定剛剛阿諾德在戰鬥時一沒注意就真的出重手了吧,做出對綱吉這個新手而言超越負荷的訓練,會碰觸綱吉的傷口、觀察綱吉的牙齒等等,也許是正在思考自己剛剛的手段是否超出了基本限度,卻又不願坦白承認自己的失策。
綱吉對于這樣控制不住自己的阿諾德竟覺得有些可愛。
本來象是遠在天邊的阿諾德,如今卻感覺十分親近。
「但是不管有什麽理由,這麽做都太過份了。」
當Giotto用濕潤的手巾擦拭綱吉臉上的紅色傷口時,也不免用壓抑着的冷淡語調說,這大概是第一次綱吉聽到一向溫和有禮的Giotto發出這種稍稍煩躁的聲音,阿諾德卻只是站在旁邊,面對來自一個黑手黨首領的威壓感和責備毫無反應。
「痛、啊。」綱吉這時候輕輕壓住Giotto的手,用力了點就讓傷口疼痛,「那個、這個是我請求的,不關阿諾德先生的事情。」
「就算是那樣,一開始也不需要從對打開始,不應該先從最基礎開始訓練嗎?」Giotto一邊幫綱吉上藥,一個首領親自做這些事情,可以看出他對于綱吉的過度關心,他冷冷地望了阿諾德一眼,「我之前也在信中提過,雖然歡迎你與彭格列來往,但不要把綱吉卷入危險之中。」
那句帶有命令的話語或許觸動了阿諾德的神經,讓他不快地繃起了臉,綱吉馬上感受到來自對方的冰冷氣息,胸口一陣顫栗。
「如果你真的這麽擔心他的安危,難道不該由你親自來訓練他嗎?」阿諾德冷淡的口調中帶着濃厚諷刺意味,「雖然,我不明白你隐瞞的理由是什麽。」
「你是指?」
阿諾德緩緩走近綱吉的背後,什麽也沒說的就扯過他的襯衫,露出了後頸的一截皮膚。
而那裏,有着一道從背部左上方直直切到右下方的刀傷,現在已經呈現暗色的愈合痕跡。
「他身上的傷痕,如果你沒瞎的話肯定會發現吧。」也不管綱吉微微掙紮着,阿諾德只是自顧自地說下去,「這個是戰鬥留下的傷痕,而且不是普通的刀傷,只有有仇恨的人才會留下這種痕跡。」
簡而言之,留下這種傷口的意義就是想要這個人死去。
之前綱吉為他撿帽子的時候阿諾德就發現了背部的傷,而今天短暫的鍛練期間中阿諾德也能夠看見在綱吉手臂的地方,平常雖然被袖子藏起來,但那裏也有灼燒的痕跡,現在想想也很奇怪,如此年輕的男孩身上為何會有這麽多陳舊的傷口。
他懷疑綱吉其實經歷過逃難或者被人追殺的生活,至少不象是在受人保護的彭格列會受到的傷害,那麽,又為什麽綱吉總說他不懂戰鬥也沒經驗?因為失去記憶的關系嗎?因為沒有過去的回憶?
「如果有人想要他死,」阿諾德說到這件事情時,感覺綱吉全身抖了一下,停止了掙紮,「你不更應該讓他有所準備嗎?我不覺得像這樣溫吞的環境對他有什麽好處,到了萬一的時候,他連保護自己的能力也沒有,你能保證弱者在你所處的世界可以平安無事嗎?」
「綱吉并不是弱者,我們會保護他。」Giotto說,他撥開了阿諾德的手,并不想讓阿諾德再繼續碰觸綱吉的身體,「何況,你還不是彭格列家族的成員,沒有資格對我們彭格列的事情比劃什麽。」
「我讨厭你的口氣,聽上去象是你認為我總有一天會加入你們,但我說過,我對黑手黨沒有興趣。」阿諾德的臉上浮現一抹冰冷的笑意,綱吉可以感覺到他們兩人之間的氣氛變得幹燥而難耐,「我沒道理聽你的指揮,我想做什麽就做什麽。」
「但是,綱吉依然是彭格列的一員,彭格列不允許傷害成員的事情發生,就算是你也一樣。」Giotto輕輕的回答,綱吉聽着那句話心中有些不安,他不喜歡這種僵硬的氣氛,何況是因為自己而讓他們兩人之間的關系不好,明明這件事情就不是需要這樣争執的事情。
「Giotto,我沒事。」綱吉這時候拉住了Giotto的衣角,「你看,阿諾德先生手下留情了,而且,鍛煉也……蠻好玩的,雖然會痛,哈哈。」綱吉搔搔臉頰,那腼腆的笑容一下子緩和了緊張電流狂竄的氣氛,Giotto的表情也從強硬的冷酷轉為有點擔憂。
「好吧,我只是……」
「而且,跟阿諾德先生戰鬥的時候,好像想起了過去的記憶。」綱吉這時候說,那句話讓Giotto顯出些許動搖,「火焰……不,好像還有爆炸吧,有點混亂的……嗯,抱歉,還有些理不出頭緒,但是也許就像阿諾德先生說的,我以前說不定真的有被追殺吧……」
剛剛阿諾德跟Giotto說的話讓綱吉心中有種奇妙的恍惚感,對應到自己淩亂的記憶時,卻又覺得合理,象是他心底深處也這麽認同一樣。
說不定未消失記憶的自己,曾經被誰追殺,只是失去了記憶後什麽都想不起來。
他還不确定自己是不是想要想起那些回憶,事實上他很害怕。
綱吉低頭看着自己的雙手,混亂記憶中他的手冒出了火焰,那種光芒非常的耀眼而且強大,不象是自己能夠擁有的火焰,那真的是自己嗎?
「不需要擔心什麽,不論你的過去發生過什麽,彭格列現在是你的家,這不會變。」Giotto輕輕擁住了綱吉,親吻他的額頭,不知為什麽他的表情顯得比剛剛更加憂慮了,他溫柔地看着綱吉的臉龐,然後摸了摸他受傷的地方,「看起來不嚴重,但你今天先好好休息吧,G明天要出門,在那之前最好先去給他看看,去吧。」
「啊、好。」綱吉點點頭,站起來離開了房間,走之前他有些擔憂地看向留在房間中的兩人,擔心他們會争執起來,不過他最後還是放下心中的不安去找G。
待在房間裏頭的Giotto在目送綱吉遠去後,他才轉過身面對阿諾德,此刻的眼神相當冷漠,這不像他之前對待阿諾德的熱絡态度,畢竟Giotto一直以來的感覺都是懷抱着阿諾德可以與彭格列合作的态度,甚至是希望他加入彭格列家族,所以現在明顯的态度轉變,讓阿諾德清楚感受到來自Giotto的敵意。
「我很想叫你不要插手綱吉的事情,不過看來你是很難做到。」Giotto率先放棄這種無聊的對峙,他的态度軟了下來。
「我并不是像你那樣特別關心那個家夥,只是,也沒有聽你指示的必要,陪他訓練不過是依照我自己的想法去做而已。」阿諾德确實也可以完全不理會綱吉的事情,畢竟和他這個外來者無關,他只想要得到自己想要的情報,然後回去繼續自己的職務,澤田綱吉不過是在這裏來往的其中一人罷了。
但是,對于澤田綱吉,一直有件事情讓他相當困惑。
「他擁有敏銳的戰鬥直覺,第一次就能夠閃避我的攻擊,這種事情不是誰都可以辦到的,你也肯定知道這件事情才對——他并不是初學者。」
就是覺得Giotto不可能不曉得綱吉的特殊之處。
連沒有相處過多少時間的自己都可以察覺到綱吉在某些地方特別怪異,如此關心綱吉的Giotto又怎麽可能不懷疑綱吉過往的身份,又怎麽會低估了他能夠經由訓練變強的事實。
有了自衛及戰鬥的能力的話,綱吉就可以更加融入彭格列之中吧,明明對彭格列來說并不是件壞事,Giotto的反應卻不像身為一個首領應該做出的反應。
「那孩子只要戰鬥,只要看見暴力的情況,就會回想起過去的記憶,就像剛剛那樣。」
「這是一件不好的事情嗎?」
「……我希望他回想起以前的記憶,因為綱吉一直對于沒有記憶的事情很不安,但是,前提是那是好的記憶。」Giotto說這句話時的表情顯得複雜,然後對阿勞的苦笑一下,「戰鬥這件事情,對綱吉而言連結的是痛苦的記憶,他以前剛來的時候,看到一點點血的夜晚就會開始做惡夢,所以,我現在才沒有讓他參與彭格列的任務。」
Giotto看阿諾德什麽話也沒有回答,繼續說下去。
「我也曾想過為綱吉制作能夠更順利使用火焰的指環,就像彭格列指環那樣的存在,能更容易引出他體內的力量,但是,有時候他腦中冒出記憶片段會讓他的表情顯得迷惘不安,所以我認為這對綱吉來說還太早。」
「但是這件事情應該是由他決定,而不是你。」阿諾德帶着反抗地說,Giotto随即笑了出來。
這件事情Giotto并沒有跟其他守護者讨論過,很奇妙地,他覺得自己竟能夠跟阿諾德說這些話,或許是因為阿諾德和他持着反對意見吧,這在彭格列中很少見,畢竟自己有着首領那絕不可違逆的身分在,誰也不會違抗他,他也就沒有闡述自己想法的必要性。
「阿諾德,你認為你會比我更關心澤田綱吉這個人嗎?或者,你能夠保證那個孩子獲得幸福?」
「不,我沒這樣想過。」想都沒想,阿諾德坦白地說。
這是理所當然的,對于一個見幾次面的人談不上什麽為對方着想,自己又是那種無法在感情上跟人輕易建立關系的性格,阿諾德不會去思考怎麽做對綱吉而言是好的,那畢竟是綱吉自己的人生,應該由綱吉自己去背負。
「那麽,綱吉是否能夠擁有指環或者是否應該熟練戰鬥這件事情,我也沒有聽取你建議的必要,所以,這件事情就到此為止吧。」
阿諾德那天下午和Giotto談了一些有關彭格列以及無關緊要的話題,若沒有提到綱吉的事情,Giotto是個有趣的交談對象,具備相當豐富的知識以及過往,他似乎在各種環境下待過。雖然不是當地人卻也已經大致掌握了這附近的狀況,彭格列很擅長于與周邊的居民打交道,搬到這裏沒有多久的時間便很快維系起穩定而且友善的關系,而這也造成周邊比較具有勢力的組織警戒,但這也在Giotto的考量之中。
阿諾德詢問Giotto未來的打算,Giotto只表示一旦找回指環他們就會從這裏抽身回到原本的地方去,目前在西西裏的本部有着信賴的人在支撐着,因此他們也并不急着回到故鄉。
Giotto也清楚表達了他希望阿諾德可以考慮之後跟他們一起離開的提案,但理所當然地被拒絕了,因為阿諾德并不想要加入黑手黨,對于被束縛在組織,特別是于Giotto之下工作,這讓阿諾德有些抵觸,可能他真的不太喜歡Giotto吧。
『但你也同樣受到拘束,你仍然受制于國家,畢竟這個世界上很少有真正的自由。』
阿諾德不否認自己也讨厭軍隊中那些複雜關系,軍隊是階層分明并且關系複雜的場所,但他排除了那些瑣碎的無用之物,用自己的力量站在這個位置,他在軍中是相當惡名昭彰的,就連上級的命令也經常不屑一顧,曾經有人想對他動用武力,卻也被他全數驅除,在他的地盤上他從不允許其他人多餘的幹涉,然而這種做法非常危險,他心底也清楚終有一天會有人看不順眼而做出行動,無法永遠維系這樣的狀态。
他倒不讨厭那些敵視他的人,雖然有憤怒這樣的感情,卻沒有仇恨這類強烈的想法。
相反的,有時候會受到死亡的感覺所吸引,也只能夠在戰鬥中得到刺激,只要能夠掃除他的無聊,只要能夠滿足他對于平靜生活的空虛,他就會這麽去做——現在的工作也是為了追求別的地方所沒有的那種充滿危險的生活。
然而這欲望是否可以被滿足,他心中并沒有答案。
常有耳語說他過度的冷漠仿佛不是一個正常人應該有的情緒反應,非常危險又難以親近,大多數人對他投以恐懼的目光。他對別人沒有朋友般親切的感情,對部下也沒有熱烈的牽絆,誰知道呢,或許自己并不存在能夠『被滿足』的感情也不一定。
阿諾德在離開Giotto的房間時,夕陽已經幾乎沉入雲之中,天色變得昏暗起來,他在走廊遇見了從G的房間出來的綱吉,綱吉看見他時帶着猶豫的表情轉為一份喜悅,用着毫無懼怕的天真姿态來到他面前,看起來急迫地想要跟他說話。
阿諾德忍不住想,明明知道自己是什麽身分,也看過他對着敵人施暴的模樣,卻仍然這樣看待自己的人還真是極少遇見,澤田綱吉,這個人他真的是從頭到尾都搞不懂。
「阿諾德先生和Giotto談到剛剛嗎?我第一次看到可以和Giotto談這麽久的人。」綱吉有點佩服地說,聽到阿諾德說他剛剛才從Giotto的房間出來就有些驚訝,「因為Giotto雖然很溫和,卻也不是很喜歡跟他讨厭的人講話的,所以肯定是很中意阿諾德先生。」
「我倒不覺得那有什麽好處。」稍稍厭煩的阿諾德阖上雙眼,「我更想要的是關于那個俄國人的情報,不過那家夥顯然不想講。」能夠巧妙地轉開話題卻不着痕跡,阿諾德也知道自己對付的是個相當難以應付的對手,一點話都套不出來。
「啊,那個,剛剛我确定了G外出的時間,所以明天應該沒問題的。」
「這樣真的好嗎?幫助我對你而言并沒有任何好處。」阿諾德又問,卻看見綱吉的表情明顯愣了一下,「怎麽了?」
「我以為阿諾德先生不會在意這種事情,因為感覺上阿諾德先生就是……呃……」綱吉說着說着聲音變小,他覺得自己若把心底的想法表達出來,有點不太禮貌,但看到那強硬的雙眸緊盯着自己要答案,他就不得不繼續說下去,「感覺阿諾德先生只要能夠達成目的,不太會關心這種事情,呃,就是那個…沒有什麽感情…嗯,應該說有點不近人情…嗎?這樣說好像不太好,唔,應該說阿諾德先生就是那種…啊,不太顧慮別人的人……」
「不管換什麽說法,意思不都一樣嗎?」阿諾德皺起眉頭,綱吉的臉馬上泛紅起來。
說一說總覺得都象是在說壞話一樣,綱吉最後也只能夠閉上嘴,他不想讓阿諾德誤會自己,其實對于阿諾德那種冷漠或者不近人情的地方,綱吉很奇妙地并不害怕也不厭惡,明明自己一直都是這麽膽小的人,可是無法用話語好好表達自己心中的感覺。
「那個,我真的不是故意說些惹阿諾德先生讨厭的話……」
「我不在意。」阿諾德說,他看向綱吉的雙眼,「而且從你的态度,我明白你的意思。」
綱吉的臉馬上綻放出一個笑容,阿諾德覺得那個笑容真的太過耀眼讓人無法直視。
随後綱吉覺得自己這樣拖着阿諾德也不太好,時間也不早了,阿諾德肯定也會想要早點休息,于是便想要道別離開。
「澤田綱吉,」這時候阿諾德卻叫了他的名字,綱吉轉過頭來,「那家夥認為對你而言沒有争鬥的世界是好的,不習慣戰鬥也無所謂,因為戰鬥這件事情似乎會讓你想起不好的回憶,如果你們在這件事情上沒辦法達成共識,而且你也會輕易被動搖的話,我可沒有心情去插手你們家族的無聊瑣事,應該說一般而言我是不喜歡插手這種事情的。」
指導綱吉戰鬥的技巧是因為他答應了綱吉,但若是這件事情會讓彭格列起紛争,而綱吉自己有沒有辦法堅定立場,身為外來者的自己并沒有那個必要去挑起矛盾,這會讓阿諾德覺得很麻煩,同時心情也會變差。
「我想問你,你之前說想要學習如何戰鬥,你也早就知道自己也許會回想起過去的記憶嗎?」
「……嗯。」綱吉有點為難地回答,點點頭,「我很讨厭黑手黨之間的争鬥,看到有人受傷也怕得不得了,之前甚至不敢見到血,好像會勾起什麽讨厭的回憶一樣……」
「那麽,之前和我外出的時候,看我執行任務的時候你不覺得可怕嗎?」
綱吉沉默了一會兒,眼底浮現一絲寂寞的顫抖,「是啊,會怕,害怕看到有人受傷。」
但他下一秒馬上擡起頭,那雙褐色的眼眸清澈而堅定,不象是害怕的模樣,「但我知道阿諾德先生并不是無緣無故傷害他人的人,所以才拜托阿諾德先生指導我戰鬥方法的。」
「若是想幫助家族的話,也可以學習其他的知識,為什麽偏選一個你最不擅長的東西?」
「我不知道自己以前發生過什麽,啊,我也想過,也許是被人追殺什麽的…然後……和家人朋友走失之類的……或是……」其實還有更糟糕的想象,但他不想去思考,因為每次思考就覺得腦袋一陣一陣刺痛,像在警告着他,「但是,正因為這樣,如果我真的被誰追殺的話,在緊要關頭上我不想要給彭格列家族的人帶來任何麻煩……如果,我以前的家人或朋友真的因為某些事情而離散的話,至少希望這一次不要重蹈覆轍。」
說完時,總覺得有些羞恥,綱吉不知道自己有沒有把想法表達清楚,他更害怕阿諾德和Giotto談話之後就改變了要指導他戰鬥的想法,他不希望到這個節骨眼對方才反悔。
「我知道了。」
綱吉沒有意識到之前,就感覺阿諾德走近他身邊,然後那修長的手指輕輕撫上綱吉的臉龐,綱吉擡起頭時剛好對上那一雙銀藍色的透明眼眸,此刻并不是毫無感情的,裏面染上了一絲美麗的笑意,充滿了贊賞,同時仿佛會發光般地注視着自己。
「我喜歡你的想法,比那個男人有趣多了。」
雖然Giotto是個不算保守的男人,但因為太過重視綱吉而變得謹慎小心,相比于他,綱吉雖然膽小懦弱卻在這種地方大咧咧地有點脫線,沒有深思熟慮,卻很大膽。
「請、請問?」阿諾德的笑容讓綱吉的心髒又狂跳了一拍,碰觸也一樣,阿諾德感覺上是個不喜歡肢體碰觸的人,所以這樣的接觸讓綱吉覺得有些不習慣,同時又很開心。
「回去把傷口都處理了,不然下次沒辦法繼續。」
「啊、是,我知道了。」綱吉欣喜的笑了出來,下意識的就伸出手去碰自己的臉,卻碰到了阿諾德的手背,一時間他象是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