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1)
阿諾德翻閱着部下們呈上的報告,從各處送上來的情報非常大量,經過密碼轉譯後在桌子上疊成了一座小山,他往往必須快速過濾掉那些沒有用處的消息,揀選看來有詭異之處或可利用的情報,甚至零星的小型街頭示威抗議,都會比表面上來得更重要,國內人民的抗争有時會比國外軍隊進攻還要可怕。
這些情報每一天都從各個設置在歐洲各國甚至是遠至俄羅斯的情報站點送到阿諾德的所在,在各站都有一人負責将消息譯碼與編碼,而這些人也就是阿諾德的直屬部隊,可說是親信,傳遞情報的事情絕對不會委由直屬部隊以外的人進行,他們每個人也都擁有代號密碼,為了證明傳訊者是當人,在傳遞訊息前必須傳遞個人特殊的密碼,若在受敵人逼迫下不得不傳遞虛假情報時,也同樣有特殊的密碼向總部說明這個危險的情況,而那時的情報将一律不被接受。
每一日阿諾德身邊的輔佐者,庫薩卡上校會親自将總指揮官的所在的傳訊地點傳給各個站點,将情報彙整到這個地方,傳送訊息的頻道每天都會變換,因此就算敵人探聽到頻道的編碼也無法知道阿諾德所在的地點。
「都是些沒有價值的消息,」阿諾德将那一張張輸有訊息的紙條丢在桌上,庫薩卡則慢條斯理的整理,「只有巴黎稍微有些動靜,那些社團說不定會和以前的巴黎公社一樣集結起來,讓他們繼續觀察是否有人在提倡類似的想法,不需要打草驚蛇。」
「是,我會交待下去。」
庫薩卡收拾好東西,恭敬的行了個禮打算要退出門時,阿諾德卻突然叫住他。
「那孩子現在在哪裏?」
「您是指澤田綱吉嗎?目前正按照指示待在房間,不過有向部下們詢問指揮官的行蹤,似乎很想見您一面,我想他不太适應被關起來的生活吧。」庫薩卡回答。
庫薩卡第一次看見澤田綱吉時,是那孩子與阿諾德談話的時候,他正巧去請示阿諾德有關情報人員調動的事情,當時的景象令他相當驚訝,他從沒有見過任何一個普通人能夠如此冷靜地與總指揮官單獨相處,而沒有露出絲毫畏怯,何況是像澤田綱吉這樣年輕的孩子。
有時候阿諾德那不近人情的冷酷常會使人退縮,即便是日日相處的部下們也有不少人評價阿諾德沒什麽像人類的感情,但長年待在阿諾德身邊的庫薩卡知道那并不正确。
「針對他的調查似乎已經有段時間了,還沒有任何情報嗎?」
「這個…因為您給盧卡斯中尉的照片,那是在西西裏島上照的,恐怕需要花個幾天的時間吧。」
「西西裏島的人大老遠的來到安達赫治不是探親就是度假吧,旅行路途如此遙遠,看來他說他們在各處都有房子的事情應該是不假。」阿諾德起身,看完了大量的訊息之後就算是他也會覺得疲倦,他考慮着去探望一下那個孩子,随後就回房稍做休息。其實這幾天詢問下來,他覺得澤田綱吉這個人沒有什麽值得懷疑的地方,甚至覺得将他帶回來這裏的部下太過輕舉妄動,反而暴露了他們的據點給一般平民知道,使事情變得複雜。
這時,門被敲響了兩聲。
盧卡斯走進來,看上去表情稍顯激動,他的兩頰鼓起就好像有什麽重要的事情想要一吐為快,他慎重行禮後,馬上将一份資料遞給阿諾德,阿諾德拿在手上最先看見的是一個男人的照片,而那個人長得酷似澤田綱吉,也正是綱吉擁有的懷表中站在他身旁的男子。
「這個人名字叫做Giotto.彭格列,」盧卡斯說,他慌慌張張的從下方抽出了另一張畫着某種标志的圖樣,看起來是家徽,「彭格列家族,是西西裏的一個黑手黨,從當地民衆組成的自衛隊發展過來的,這幾年來勢力越來越大,就連南意大利也有他們的組織分部,稍微調查了一下後,發現這個黑手黨很不得了,彭格列成立不過5年,現在已經是南意大利最大的黑手黨家族。」
「彭格列…」阿諾德沉吟,他之前就覺得這個名字很熟悉,像在哪裏聽過,但當盧卡斯提到『家族』這個字眼時,他腦袋浮現一個遺忘已久的事件,果然,他并不是第一次見到這個家徽,也不是第一次聽見這個家族的名字,「彭格列,就是之前和和威洛中将交涉,把國家抓到的犯人給私自放走的那個家族嗎?」
「這、好像是的,」盧卡斯有點不知該如何啓齒,那件事情對他們而言是一件恥辱,當時他們并沒有很關注是誰要求放走他們利用管道抓住的軍火走私販,那個家夥将在交易者之間聽到的情報洩漏給了意大利政府,「……就是這個家族,他們和威洛中将交情不錯,和一些官員們也有連系,我是這麽聽說的,這個黑手黨家族不只是在西西裏活動,在歐洲各處都有落腳點。」
看見阿諾德的表情變得陰沉,而身邊的氣氛也逐漸被寒氣凍結,盧卡斯匆忙地說下去。
「而這個人,Giotto.彭格列,就是他們的首領。」
「這個人?」阿諾德看着照片,男子雖說比澤田綱吉年紀更大,但也不會超過30歲,他一直以為能夠某種程度動搖政府和軍界的人應該會更年長才是。
阿諾德對于那次事件并沒有留下什麽好印象,畢竟是他們好不容易抓到的犯人,卻在政治操作下輕易的放回原處,那之後便銷聲匿跡了,當時他并沒有特別關注前來要求釋放的談判對象是誰,因為那時他們只是間接地聽到了那個人被放回去的消息,直接跟彭格列家族洽談的是威洛中将,也因此後來他們與威洛中将的關系變得十分惡劣,對方也對于諜報部沒有什麽好感。
「那麽,這個人和澤田綱吉是什麽關系?」
「關于這件事情,澤田綱吉應該是彭格列首領近期帶到身邊收養的,對外說明是以弟弟的身分放在身邊,但是否真有血緣關系就不得而知,只是有聽說彭格列首領相當重視這個親人。」
阿諾德又看一會兒手中關于彭格列的資料,盡管只是些基本的背景調查,不費什麽功夫就能打聽到這種程度的情報,但光是看見彭格列陸續着手的各種産業投資,以及與之交往的對象,就會知道這個家族正不斷擴張,即使發源地是在遙遠的西西裏島,本身并不會對意大利之外的國家有太多幹涉,卻也不代表完全不會對德國帶來影響。
黑手黨也是和軍火商、走私販以及那些黑市買賣的人相處最為密切的組織,黑市很難進入,對軍方的警戒心也強,就連阿諾德的部下也無法輕易地從那些人口中套出訊息,然而在地下黑市中流動的消息卻都是最為隐密、最深層的,從無聊的瑣事到最黑暗的犯罪買賣都會在黑市中流傳,更別說這些情報各自都有看守者存在,就連阿諾德想要接觸它們也不是那麽容易。
聽綱吉說Giotto這次來到這個城市是為了跟人見面,很可能也會和這裏的地下情報提供者接觸。
這不失為一個值得利用的良機。
「有查到他們現在的落腳地嗎?」
「是,在這裏,我請部下去那附近詢問了,很簡單的就找到他們,看起來并沒有極力想要隐藏,他們這些人在那個社會來說是很危險的一群人,沒人敢挑戰,所以也不害怕暴露身分。」
「看起來,這次神賜給我們一個天大的禮物呢,指揮官。」庫薩卡說。
「我不信神,」只見阿諾德輕輕一笑,站起身來,将那些看完的資料扔回給盧卡斯,「我相信的只有靠自己掌握的機運,那孩子會出現在這裏說不定也不是偶然,總之,關鍵還是在這個叫做Giotto的男人身上。」
「這麽說,您打算要怎麽做呢?」
「我會親自去會會這個男人,至于之後的事情等見面後再說。」阿諾德處理重要的情報總是親身犯險,庫薩卡看見他臉上那一抹淺淺的微笑,顯然不全是因為公事,而是能夠接觸到比想象中更複雜、危險的事情而心情高昂的緣故,在這種時候,平時冷酷的指揮官看上去就象是一個得到玩具的孩子般,充滿了探索未知的好奇心。
『別到處亂跑,你只要待在我身邊就可以了,我不想你受傷』
Giotto總是在他耳邊這樣跟他說,一開始他被Giotto帶回彭格列的時候,什麽也想不起來,不知道自己是從哪裏來的,忘記了自己出生的家庭,也不記得怎麽樣來到西西裏島上的。他那時候和Giotto的相遇是在一場黑手黨的混戰之中,他自己當然是驚恐萬分,搞不清楚周遭發生了什麽事情,一個帶着傷、衣服也有着燒焦痕跡的男子突然出現在面前,匆忙的身影似乎是被人追趕了一陣子,但綱吉卻感覺那狼狽的身影仿佛陽光一樣燦爛而耀眼,他不知道怎麽的就伸手拉住了對方,将他拖着穿過數個巷口後來到大路,一路上都沒有遇見追捕他們的敵人,最後竟意外地與男子分散的同伴會合了。
在那陣混戰結束後,那個人,也就是Giotto,邀請他跟自己一起回彭格列,說要好好報答他。
在那之後綱吉就順理成章的住在了彭格列,大家對他很好,Giotto甚至以弟弟的名義讓他留在家族中,因為他們碰巧長得很相似,所以大家也自然而然地接受了,Giotto對他非常照顧,仿佛對待真正的親人那般。
『如果不是你出現在那裏,我或許無法和同伴相見』
Giotto對他道謝,令人安心的大手輕撫他的頭發,對方看着他的眼神總是很溫和、平靜,能夠撫平沒有過往記憶的他心中所懷抱的焦慮與不安。雖然綱吉漸漸接受自己沒有過往記憶的這個事實,但偶爾也會有對某些事物或人産生動搖的心情,仿佛在那裏見過他們,例如,他和G初次見面的時候,以及這次和阿諾德見面的時候。
Giotto對于他的行動非常放任,基本上不管做什麽都不會被責備,偶爾G會有點無奈地念他幾句例如要綱吉不要總是跟着他們出任務,畢竟他們身處的世界很危險,但Giotto老是會幫他求情,也很高興綱吉對于他們駐足的國家、新鮮的事物感到好奇,也鼓勵他認識更多的國家與知識。
不過Giotto對于綱吉對外界的探求只限定在他身邊的時候,那接近過度保護的行為,幾乎綱吉只要外出Giotto就會陪伴他,有時候會讓綱吉覺得對方把他當成小孩子看待,但事實證明,他一出外就迷路而且還被軍隊給抓住,讓他有點後悔當初偷偷跑出來的事情。
但綱吉常會覺得心中有什麽在騷動,總覺得自己仍然渴望着某個他熟悉卻又遺忘的世界。
這份心情他就是無法置之不理。
待在彭格列的生活非常安穩,衣食無虞,他們雖然不是貴族卻過着貴族般的生活。
但他還是會忍不住走上街道,看着街道上的人工作、買賣,好友聚集在一起聊天說笑,孩子們在街角游戲,那充滿生命力的景象特別吸引他,仿佛自己也曾是他們之間的一份子。
躺在床上的綱吉睜開雙眼,感受着日光照射房內的溫暖,由于他是受囚禁之身所以不能夠擅自離開這個房間,要說心中完全不害怕是不可能的,但一想到那天見到的名叫阿諾德的男人他就不覺得那麽害怕了,那個人的地位應該是所有人之中是最高的,大家都要聽他的話,盡管表情看來非常難以親近,好像冰作的雕像一般,卻不會讓綱吉感覺恐懼。
對方承諾一旦查清他的身分清白就會放他回家,還會負責幫他找到返回的道路。
這樣聽起來,阿諾德是個溫柔的人,對個區區俘虜作出如此的保證。
而且,綱吉認為對方不會對自己說謊。
就在這時,門外響起兩聲敲門聲,綱吉作為俘虜也無法抗拒別人進來,于是那扇門就被推開了,而走進來的是他恰巧正在思考的阿諾德,阿諾德還是和他印象中一樣,面無表情的臉龐雖然精致卻沒有溫度,他的銀藍色雙眼更令他顯得冰冷,雖然同樣有一頭金發,卻是和Giotto完全不同的感覺——如果說Giotto是太陽,那阿諾德就是月光吧。
「我找到你的家族現在的落腳處了。」還在發楞的時候就聽見阿諾德開口說話,「他們就在慕尼黑的中心市區,我會帶你過去。」
「真的嗎?阿諾德先生親自嗎?」綱吉又驚又喜。
「當初是這麽說的。」阿諾德理所當然的說,一邊在綱吉的面前蹲下來,他從口袋中掏出一把老舊的鑰匙,那是為了解開鎖在綱吉腳上防止逃跑的腳鏈,「只要你的身分沒問題,我會親自送你回去,而且你的家室似乎并不簡單,我也不能輕易讓部下們随意踏足那種地方。」
綱吉對于阿諾德蹲下親手為他解開腳鏈的行為很吃驚,他和Giotto在一起時曾拜會過不少軍官或者政客,那些高高在上的人們不會降貴纡尊的做這類事情,但阿諾德用手指輕輕碰觸他那不算非常幹淨的腳時,動作卻絲毫沒有弄痛他,甚至比當初為他铐上這鏈子的部下們都要來得輕柔。
他有着非常修長的手指,綱吉心中忍不住想,一瞬間他着迷于那雙手的動作。
「彭格列家族。」阿諾德松開了腳鏈後觀察着綱吉前後動着酸痛的腳踝,并沒有因為那個詞而做出什麽特別的反應,就好像那無關緊要,「他們是黑手黨,同時也是西西裏甚至是南意大利勢力最大的家族,而你是那個家族的一員。」
「啊…嗯,好像是這樣呢。」綱吉的表情突然有些許的惆悵,沒有一絲張揚或誇耀的想法,「抱歉我沒有之前提到這點,我只是想這也許會給他們帶來麻煩,但是,雖然是黑手黨,Giotto他們不是外面說的那麽恐怖的人喔,大家都很溫柔的,」然後他對着阿諾德微微一笑,「您見到他們的話肯定也會這麽想的。」
「我會讓部下把鞋子帶來。」阿諾德說,「不然也無法出門。」
「欸…啊…謝謝……」
「還有什麽其他的需要嗎?」阿諾德問,綱吉面對那個問題懵懂的搖搖頭,「那麽就準備一下後啓程吧,我在門口等你。」
「欸,現在嗎?但是——」
「除非你還想繼續待在這個地方,」阿諾德身上穿着的确實是外出服,他在前來綱吉這兒時就已經換好了裝束,這時他一邊套上随手攜帶的黑色長大衣,所有扣子都扣上不漏一絲縫隙,令他的背影顯得更加修長,「穿好鞋子後就下樓來。」
「是、是!」
綱吉目睹着阿諾德自顧自轉身離開的身影,直到對方出去後還久久不能平息這份驚慌。
沒有多久他就聽見阿諾德的部下帶着他的鞋子進門的聲音,當他套上那雙久違的皮鞋時,心想着總算可以回到熟悉的地方,并且從這樣的牢獄生活解脫,嘴角便不受控制的上揚。
在那之後,綱吉和阿諾德同乘一臺馬車往慕尼黑的市中心駛去,綱吉一路上看着窗外的街景,而阿諾德則是觀察着他,綱吉似乎對于什麽都很好奇,這對一個14歲的孩子來說不是什麽奇異的事情,只是那份直率與粗心大意并不像個身于黑手黨家族的人。
這時,阿諾德才想起了一件事情,從口袋中掏出了第一天他從綱吉那裏拿到的懷表,他将那遞給了綱吉,綱吉馬上高興地收下了,咧嘴傻笑。
「你和彭格列的首領的關系似乎很親近,這個也是他送給你的嗎?」
「嗯,但不只是我,Giotto他對于信任的夥伴都會給予這個懷表,他說這是為了銘刻我們在一起的重要時光,這個懷表是家族重要的信物,所以絕對不可以弄丢的,謝謝阿諾德先生替我保管。」綱吉将那小心翼翼的收進口袋裏頭,這時候口袋中的另個東西卻被擠了出來,「啊啊。」
那銀亮的東西發出清脆響音,在車廂地板上滾了幾圈,最後是阿諾德彎身撿起。
「戒指?」而且不是普通的戒指,看起來非常精致,「這也是信物嗎?」
「嗯,」綱吉點點頭,對于阿諾德的問話他都沒有遲疑或說謊,「不過這個和懷表有些不同,是Giotto特別為我打造的戒指,不是一般的金屬,您看。」
他拿回戒指後馬上套在右手的食指上頭,閉起眼睛一會兒後,從那戒指上冒出小小的橙色透明火焰,那奇異的景象讓阿諾德瞪大雙眼,即便是他也無法不為此驚訝,他剛剛撿起戒指時曾利用極短的時間仔細檢查過,除了雕工精細外那就只是個普通的戒指,沒有藏着任何機關,更不可能憑空生出火焰。
見阿諾德的表情,綱吉語氣中忍不住帶上一份自豪。
「這是彭格列家族才有的火焰,Giotto也會使用,透過特別制作的器具就可以依據內心的想法生成這樣的火焰,雖然不用戒指也可以,但我的話因為力量不夠強所以只能用這個。在家族內傳說只有擁有彭格列之血的人才能夠使用,Giotto利用火焰戰鬥時的姿态很厲害喔,又強大又帥氣。」綱吉說着,一邊溫柔地注視那小小的火焰,「這也是我被承認是Giotto親人的原因之一,即便我沒有彭格列之血。」
綱吉苦笑,當時失去記憶的他很渴望能夠與誰産生連結,自己出生地不明,家鄉也不知道哪裏,所以當他得到這份證明時,被家族接受成為名義上Giotto的兄弟時,他其實很高興。
但是,這終究無法說服他擁有着彭格列之血,他和Giotto僅僅是在路上巧遇地,而世界上不可能有如此恰巧的事情。
「你很在意血緣的問題?」
「這…有血緣的話,我和Giotto就能夠成為真正的家人吧,彭格列就是我的家……」
「如果說只有擁有彭格列之血的人才能夠使用這個火焰,又有什麽比這更直接的證據證明你擁有彭格列之血?」阿諾德面無表情的看着綱吉,不懂他為何而憂愁,話語也幾近嚴厲,「如果對于自己的存在感到不安非要什麽作為證明的話,應該找尋的不是血緣上的關系,而是你待在這個地方能夠做到什麽吧——雖然你看上去沒有那樣的覺悟。」
阿諾德阖上眼,難得自己這麽多話。
他厭惡看人為了沒有嘗試努力的事情露出無能為力的表情。
在提到彭格列家族時,綱吉比誰都更清楚彭格列是黑手黨,卻總下意識的在阿諾德提起這件事情時回避不談,初見面那時,若真的想盡快回家最迅速的方法其實就是告知彭格列家族的事實,那麽很快就能夠找到落角處吧,但當時綱吉也沒有開口。那讓阿諾德查覺到或許在澤田綱吉的內心某處,并沒有作為『黑手黨』一員行動的覺悟,或者是身為黑手黨就必定要承受某些風險的體認。
阿諾德自己是個從不回顧過往的人,他不懷念自己的故鄉,也不懷念曾經的自己在哪裏做過哪些事情,他的目光永遠都在未來,與其對于過往的自己進行探讨,不如思考眼前的道路是否是通往自已所追求的目标,他不曾想過安于現狀,若有更吸引他的世界,他想自己肯定會毫不猶豫地踏進去吧。
「……說的也是呢,謝謝。」綱吉笑了出來,「阿諾德先生真的是個很厲害的人呢。」
不懂綱吉的『厲害』是指什麽,小孩子總是容易受到一點小事就感動。
但綱吉的表情變得柔和許多了,熄滅了火焰。
阿諾德對那個火焰很感興趣,只限定某些人能使用的能力這聽起來雖然象是天方夜譚,由人體憑空發出火焰甚至可以攻擊他人,這如果告訴了別人恐怕會笑他瘋了吧,就任何人聽起來都象是開玩笑,但他忍不住想知道綱吉說的話若是真實的,那麽利用火焰進行的戰鬥又會是什麽樣子。
這個世界上還有很多他不知曉的事情,還有許多他無法理解的力量存在。
而這些情報往往能使他胸口凝滞的鼓動再次跳動。
「我們到了。」阿諾德在馬車于某個巨大的宅邸前停下後說,「下車吧。」
不等車夫他便自己開了車門,綱吉跟在他身後也想要跳下馬車,但踩空一個階梯,阿諾德一只手扶住了他的手臂,看似輕松的動作卻支撐住綱吉傾倒的身體,綱吉緩緩的放下另一只腳,這才終于站穩身體,在踏下地板的時候阿諾德幾乎是輕輕抱起他好使綱吉雙腳重新踏在地面。
那不是個需要出多少力量的動作,卻使綱吉一瞬間感受到了來自對方的體溫,被溫柔照顧的那種感覺讓綱吉有些開心,卻又想起自己已經不是該給人照顧的小孩子了,意識到自己太過習慣于被照顧的感覺,大部分要歸咎于Giotto。
或許是因為阿諾德是綱吉在彭格列家族外見到的人,不會像家族內的人們那樣對待他,所以在阿諾德的面前,總覺得自己應該要表現出符合年齡的獨立,而不該太過依賴別人的幫助。
「小心一些。」輕描淡寫的一句話,他不明白綱吉為何總可以在一些什麽也沒有的地方莫名地摔倒,他看綱吉的雙頰微微泛紅顯得不好意思,阿諾德沒有多加理會便撇下綱吉往前走向宅邸門口站着的看門人。
當看門的部下看見了澤田綱吉以及他手上的懷表時,顯出驚慌又欣喜的表情,他向阿諾德以及綱吉表示首領已經找綱吉找了很久,也派了不少人到街頭上,卻遲遲沒有任何有關綱吉去處的消息,所以這幾天家族內都一團混亂,畢竟重要家族成員在別的國家失蹤也算得上是一件大事。
這裏畢竟不是他們的土地,也有被當地的組織綁架的可能性。
部下們領着阿諾德以及綱吉進到宅邸內,通過了一片細心打理的花園,接着才進到宅邸的正門,來到寬敞的大廳。阿諾德觀察這棟宅邸內的人數并不多,但從大小來判斷,彭格列的財力并不容小觑,僅僅只是一個外地的據點,房子便算得上相當豪華。
「綱吉!」沒多久,一個男人匆匆地從階梯上跑下來,他穿着一身黑色的襯衫,臉上還有着鮮紅的刺青,與周邊那種貴族氛圍格格不入,他身邊還有一些看似粗犷的彪形大漢跟着下樓,他一見到剛吉便立刻上前輕輕抱住他,「我們這幾天都快把這附近翻遍了,都沒看到你的蹤跡,你到底是跑去哪兒了?」
「啊…G,有點太緊了啊,那、那個,我待在阿諾德先生那裏,沒事的,我沒有受傷。」綱吉擡起頭說,他很開心能夠見到眼前的人,「是阿諾德先生把我送回來的。」
G轉頭看着站在一旁被綱吉稱作的阿諾德,雖然是初次見面的人,阿諾德身上的某種氣息卻令G忍不住保持警戒,他很快将阿諾德全身打量了一遍,對方那毫無變化的表情以及身在此處也沒有感受到不自在的态度顯出他并非一般人,畢竟跟着G出現的還有數個看來危險的大漢,都是G的部下,普通人看見了都會對他們感到恐懼。
「初次見面,真的非常感謝您送綱吉回來,這宅邸的主人會想要親自見您表達感謝。」G伸手禮貌地與阿諾德握手致謝,「并且希望您可以賞臉在這裏用晚餐。」
「晚餐就免了……這裏的主人,是那個叫做Giotto的男人嗎?」阿諾德問着,G的表情凝滞了一刻。
「是的,您是聽綱吉說的吧。」
「彭格列家族,你們來到這個地方的目的到底是什麽,我只是想要搞清楚這點而已。」阿諾德毫無掩飾地說,他瞥了G一眼,那眼神毫不客氣,「像你們這樣的組織通常不會無緣無故的離開自己的勢力範圍,沒想到會在路上撿到這個家夥,也算是一種運氣吧。」
「啊…那個,G,阿諾德先生好像是軍人,所以才會……」面對突然變得凝固的氣氛,綱吉匆忙的插入一句話,想要緩解這奇妙的空氣。
「您是……」
「我是在負責情報收集的部門工作,所以對你們有興趣。」阿諾德沒打算隐藏關于自己的事情,既然放了綱吉,這些情報就算不願意也自然而然會流傳到這個家中的人耳中,因此他親自來到這裏也是為了确認他們不會将其再洩漏出去,其次就是他對彭格列家族有些興趣。
「我本以為像您這種身分的多少會更謹慎的。」一個輕柔聲音這時候從上方傳來,阿諾德擡起頭看到站在階梯上端的年輕男子,他微笑着,「但您比我想象中要來得沖動些。」
Giotto,也就是彭格列的首領,他慢慢的走下樓,一邊觀察着阿諾德。
他其實從剛剛就已經在樓上聽着他們的對話一陣子了,也從他們進門時就看見阿諾德和綱吉的身影,可是G要他不要立刻下樓,而是在确認毫無危險後才由首領出面,這是他們一貫對外的态度,為了保護首領的安全,畢竟彭格列的敵人也不少。
因此這讓Giotto有許多時間觀察阿諾德,光是從他的行動看來,并不難猜出他并非一般人,還有一定程度的戰鬥經驗,性格很冷靜接近冷酷,因為他絲毫沒有被這座豪華的宅邸吸引,沒有東張西望,沒有驚訝,就好像早已經準備好預見這樣的場景——那麽,很有可能就是早已經知道他們底細的人,知道他們是彭格列家族,是黑手黨。
而明知道這裏是彭格列家族的宅邸,卻還親自犯險将綱吉送進屋來,肯定是意有所圖。
直白的告訴他們自己是情報機關的人,一般這種人都是要隐藏身分的,但阿諾德在此刻似乎将那種規則給抛到了腦後,要不是他對自己的力量很有自信,不論如何都不會被俘虜或被套出情報,就是他的個性其實有那麽一點渴望追求刺激,所以喜歡冒險。
「綱吉。」Giotto走下樓後将視線對準綱吉,輕輕擁抱他,「歡迎回來,沒事就好,不要再亂跑了。」
「抱歉,Giotto,這次給大家添麻煩了。」綱吉感覺頭發被撥了撥,Giotto在他的頭發上輕輕一吻,并沒有多餘的斥責,反而寵溺的觀察他是否有受傷,有時候綱吉會覺得寧可Giotto斥責他,這樣他會比較有愧疚心。
「我還是必須感謝您,不論當初是為了什麽原因收留綱吉的,您将他平安無事的帶回來。」
「那麽,你會告訴我你們到這裏的目的嗎?」阿諾德幾乎象是挑釁的露出一個微笑,那是綱吉迄今為止看見阿諾德臉上最豐富的感情,而那有種奇妙的魅力,令他本來冷淡的氣質中添增了一些危險性。
「總之,先跟我喝一杯茶吧,阿諾德先生,我們再慢慢談。」
他們上了樓,進到Giotto的房間,這個房間充滿了精致的古董裝飾,一切都象是藝術品。
但綱吉對此沒有任何的拘束感,就好像已經來這個地方好幾次習慣性地在沙發上坐下,而Giotto自然就坐在他的身邊,G則給他們帶茶進來後就離開了。
「我們在這裏只是為了找尋某個遺落的寶物。」Giotto的那句話讓阿諾德皺起眉頭。
「當然,綱吉也是其中之一就是了,到這裏後就失蹤了。」Giotto開玩笑似的嘆息,綱吉有點愧疚的垂下頭,「不過,彭格列有件重要的東西就在這裏,在某個人身上,我們得到情報那個人在這城鎮附近出現過,僅此而已——除此之外的目的,大概就是這兒很靠近慕尼黑皇家拜仁高等技術學校,我對那裏正研究的某些技術有興趣,拜訪了幾位學者,所以才挑這裏暫時作為藏身處。」
「是什麽東西讓你這樣的黑手黨首領不惜親自尋找?」
「這個我不能夠告訴你,阿諾德先生,既然你是處理情報的人,若感興趣的話也許可以自己探聽出這些細節吧,」Giotto拒絕回答,他看見阿諾德的眼中閃過一道冰冷的光芒,總覺得對方真的會去探聽關于彭格列尋找着的寶物到底是什麽,「我也不是對你沒有興趣,你的身分說不定對我來說在往後也會成為一種助力,所以我個人很希望跟你交個朋友。」
「哼,也就是想要利用我們軍方的情報吧,但對于在地下市場流動的消息,你們黑手黨應該更加清楚才是,我們這裏不會有你想要得到的情報。」
「不,正因為對方也曾是我們的一份子,還是個麻煩人物,他很清楚我們會透過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