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章節
軟軟的,溫順地貼在枕上。
眼睛很快适應了橘黃色的暖光,鐘離慢慢走到床前,微微彎下腰去,看着沉睡中的張明羽。
對方呼吸平緩悠長,大概是一場無夢的好眠,能在這樣的情況下在陌生的地方睡得如此安穩,不知道該說他淡定好、還是缺心眼好。
大概是鐘離擋住了燈光的緣故,原本睡得很平靜的張明羽忽然微微皺起了眉,然後朦朦胧胧地轉了個身,往有燈光的地方努力拱了拱,直到整個人脫離了鐘離投下的陰影沐浴在燈光之下,才又繼續安穩地睡去。
鐘離嘴角彎起一個細微的弧度,這麽喜歡光麽?當自己是什麽,海邊的向日葵?
可惜,所有人都已經身在深淵了。
他忽然像想到了什麽,摸索着從口袋中拿出一片薄薄的刀刃狀東西。
這玩意兒他幾乎都遺忘了,看見張明羽才想起來,躺在床上的人對這玩意兒似乎有種難以言說的執着。
他掂了掂,然後随手扔到熟睡的人枕邊。
枕頭因此而微微凹陷下去,更清晰地顯示出那張睡顏。
鐘離頓了一下,原本想收回的手卻向相反方向伸去,指尖在張明羽臉上輕輕劃過,一直劃到下颔。
他的指尖在那停頓了數秒,然後忽然擡手“啪”地一聲按下開關,關掉了房間裏的燈,在整個房間陰影的伴随下轉身離開。
窗外,天色潑墨也似,陰雲愈濃。
聽到門被關上的“咔嗒”聲,又過了好一會兒,确定那個人真的已經遠離之後,原本看上去已經陷入深眠之中的張明羽忽然動起來。
輕巧地掀開自己身上的薄被,張明羽的動作猶如潛行的貓般悄無聲息,伸手揭下雙眼上的紗布,一點一點異常小心地睜開眼睛。
視線裏,枕邊屬于黎昕的光刃正靜靜地躺在那裏,仿佛從未失去過。
Advertisement
是的,雖然還有點吃力,但他已經能夠看得見了。
之前那群醫生折騰了半天才終于離去,當時張明羽仍舊躺在床上無法動彈。
他一直等到體內的肌肉松弛劑和麻醉劑的效用過去才總算恢複了點行動力,當時反複聽了好久,試圖摸清附近有多少人守着,最後卻驚訝地發現附近只有他一個人。
沒有腳步聲也沒有呼吸聲,那段時間這個地方真的只剩下他一個會動的生物。于是他猶豫了一會兒,小心翼翼地取下眼睛上的紗布,驚喜地發現雖然還略有模糊,但視力已經明顯在恢複。
看來那群醫生雖然治療方式簡單粗暴,竟意外地有效。
彼時他心裏只有一個念頭,這簡直是天賜良機,必須離開這裏!
可當他按捺下心中的波瀾想要試圖找回自己丢失的東西以及觀察四周環境準備尋覓脫身路線的時候,卻好巧不巧地在這當口聽到了大門開合的聲音。
有人來了!
張明羽只能迅速躺回床上,将紗布貼回原本的位置,假裝已經入睡。
當那個男人帶着熏然酒氣的冰涼手指觸碰到他的臉的時候,他差點吓了一跳,卻只能任由對方流連而不敢稍有動作,甚至配合地做出一副睡迷糊了的表情。
也不知過了多久,時間都仿佛凝固,那人卻忽然轉身離去,随之而來的還有細微而清脆的聲音。
等他再次揭下紗布睜開眼,眼前卻是一片暗色,令人熟悉的黑暗,卻也是令人忍不住厭惡的黑暗。
好在至少,光刃回來了。
張明羽伸出手去,緊緊地把它攥在手心裏,熟悉的感覺讓他心口湧起一陣微涼的刺痛,雖然他早就已經發現,那裏原本致他于死地的那個傷口不知何時已經不見了。
卻仿佛它只不過是一直蟄伏在暗處,等待在某個猝不及防的時刻,跳出來提醒他那些既定的事實。
将手撫上胸口的時候,才記起自己還光裸着,在房間裏找了一圈,竟沒有半點活人生活的氣息,幹淨如同雪洞一般。
張明羽想了想,将床單扯下來做成簡陋的衣物,然後将光刃珍而重之地貼身藏好。
現在不是傷春悲秋的時候,他需要離開。
迅速觀察了一下周圍的環境,房間不小,卻空蕩蕩的除了床之外幾乎沒什麽東西。
氣溫似乎有點過高,張明羽心頭疑惑,人工智能系統為什麽沒有調節最适宜的溫度,是壞了還是這家主人那個變态就喜歡這個設定?
果然是個變态,張明羽淡淡地下了結論,懶得多糾結這個,他應該迅速逃離這個詭異的地方,在這房子的主人或人工智能系統發現他之前。
張明羽不再去管這個房間裝飾得多麽古怪,走到窗邊往下望。
遠處燈火璀璨,一如平常任何一個夜晚。
他所在的地方不算很高,半開的窗子顯然給了他極大的便利,張明羽躍上窗臺,回頭望了一眼,忽然想到了什麽似的,又回到床邊,将被子隆起一個人形,讓人看上去似乎有誰縮在裏面酣睡一樣。
這才再次回到窗邊,然後不再遲疑,縱身一躍而下!
天空中有電光剎那亮透半邊蒼穹,随即一道驚雷驟然炸響,滂沱的雨幕頃刻而下,将整個城市籠罩在無邊的暴雨之中。
8、捕獲
第一滴雨落到張明羽身上的時候,張明羽已經離開別墅有一段距離。
閃電劃過漆黑的天空,瞬間照亮四周的景物。
腳下是松軟的泥土,和郁郁蔥蔥的雜草,兩旁時有樹木林立,在夏夜裏和風帶來泥土與花葉混雜在一起馥郁的芳香。
濕潤而清新的空氣,仿佛帶着無限的生機。
光明只有一剎那,四周立刻又黯下去,将那些花草樹木隐藏進深深的陰影裏。
張明羽眨了眨眼睛,繼續把注意力放回到自己的腳步上,剛才那令人驚異的驚鴻一瞥,只當是自己看花了眼。
他沒有太多的時間,因為不能确定那個變态的男人什麽時候會發現他的逃離,又會不會想要重新将他抓回去。
這裏的地形他完全不熟悉,他不記得他們居住的城市裏哪一處竟然有建築群這麽稀疏的地方,并虛拟了這麽一大片郊野風景。
張明羽打開手腕上的感應環,調出自動定位地圖,然而地圖顯示出來,竟然是整片的空白。
機械而冰冷的電子音響起,那女聲如慣常那樣漠然地重複,“警告!目标所處區域無法定位。警告!目标所處區域無法定位。”
果然,這裏被人屏蔽了信號。
如此說來,他如果死在這裏,感應環發出的信息也到達不了組織。
張明羽關上感應環,往四周看了看,這裏離組織有多遠,離黎昕的居處有多遠,他都完全無法判斷,只能憑着本能向記憶中正确的方向奔去。
當冰涼的雨滴滴到他臉上的時候,張明羽心下一沉,有種牢籠難脫的不安。想不到走了這麽久,依然沒有離開那個人的控制範圍。
想不到那個變态的爪子能伸這麽長。
只是他把天氣調節系統設定成暴雨,是想阻止他逃離的腳步,還是只是像貓想要戲弄爪下的老鼠一樣,打算微笑着看他驚慌失措、走投無路?
可惜,哪怕窮途末路,他都不會流露出那種變态想要看到的情緒。
張明羽緩下奔跑的腳步,警惕地環顧四周,既然還沒脫離那個人的控制範圍,那麽這裏可能會有埋伏。
然而他等了很久,卻誰都沒有出現。
狂風裹挾着尖銳的呼嘯和瓢潑的雨點鋪面而來,将他整個人淋得濕透,床單做成的簡陋服裝緊緊貼在他身上,幾乎曲線畢露。
張明羽一手摸上肩膀上的繃帶,浸了水,那裏的傷口又開始一陣陣地疼痛起來。
不管了,就算誰在暗中窺視又怎樣,難道他害怕麽?張明羽笑了一下,再次在黑夜裏狂奔起來。
路像是永無盡頭,黑暗從四面八方翻湧過來,似乎想要化成縛網,将他全身纏裹,讓人無法逃離。
而張明羽只有一往無前地奔跑!奔跑!奔跑!将一切的黑暗都甩在身後!
直到耳邊響起一陣喧嚣,有什麽東西長鳴起來,而張明羽,目瞪口呆地望着眼前的一切。
他以為自己一覺跨入了誰的夢中,夢裏是與自己的生活完全迥異的世界。
夏天的陣雨總是來得快也去得快,倏忽雨停風止,壓城的黑雲如它無跡可尋地來時一般無跡可尋地去,只留下雨後一片淋漓的世界。
而張明羽注意不到,甚至沒有時間為自己“脫離了那個變态的掌控範圍,天氣調節系統無法再影響他”而欣喜,因為他的眼前,有一整片輝煌燈火。
是的,燈火何處都有,他所存在的世界甚至只有燈火。
可這裏,完全不一樣。
他看到眼前一條寬闊的道路,道路兩旁整整齊齊的行道樹,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