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點點星(14)
溽熱剛起, 孫開祥的身體就有了每況愈下的苗頭。已經停了羹湯、爛米飯這些,只能進流食了。
夜裏也不大躺得平,有時藤椅上一坐就是幾個小時。懊糟一身大汗。
孫施惠昨天一天的事務, 又忙着和汪鹽置氣,他回來根本沒時間和她說家務事。
昨晚本該琅華守夜的,孫施惠睡前去的那一趟,爺爺換衣擦汗這些富芸芸沒讓施惠沾手, 連同琅華的值夜, 富芸芸也心疼她,要她回去睡吧,你爸爸到底要面子, 也不會真要女兒幫什麽手的。
富芸芸依舊在孫家客居且隐形人的自覺。這一向孫施惠看在眼裏,原先他還存疑, 眼下他跟汪鹽說,癡人。
說他名正言順的奶奶,祖母。
富芸芸因為長子的意外事故,多少年沒能原諒孫開祥。
到頭來,又甘願這麽服侍他一場。
沒名沒分。還不受親閨女待見。孫施惠不大懂,圖什麽。
心安。汪鹽試着作答。有些情有些意,一旦不囿于世俗的枷鎖了,反倒松快了。我不要世人對得起我,我也不必對得起世人。我只想活得暢快, 心安。
汪鹽反倒是覺得富芸芸活得幾分閑雲野鶴的調性。她當初有你若無情我便休的勇氣, 如今也敢孤落落地回來, 只因為這個人到底和她羁絆一輩子, 談不上值不值得, 辜不辜負。
因為他們這個年紀已經不争較這些了。
萬事乘除, 只過個順遂、安心了。她只是不想自己臨了還後悔罷了。
孫施惠笑,笑汪鹽,看淡的樣子,老氣橫秋的,像個老太太。
“你又了解她了?”他在翻手系領帶。汪鹽坐在衣帽間邊的長凳上穿長筒的絲襪,他們今天有個商務會議,有着裝要求。
“談不上,不過我一向佩服孤勇的女人。你知道琅華不是你奶奶本意生的嗎?是爺爺為了挽留婚姻,強行了,可是她還是對他冷了心,夫妻不成夫妻了。她才執意離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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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孤身一人,想再把琅華接走,孩子又不大認她。留在孫家,條件又與她去有雲泥之別,權宜之下,這才狠心撇下了兩個孩子。”
後頭的一切,事與願違。再也盤不活了。
孫施惠淡淡愣了下,再說汪鹽,任何時候都有讓別人朝她交心的本事。
長凳上的人絲襪挽到小腿上,讓他出去,她要換衣服了。
系正領帶的人,饒有興致地手抄袋、兩腿交疊,倚在門框上,要她換她的,“我并不占你多大地方。”【看小說加QQ群630809116】
汪鹽不理會他,轉頭去換襯衫的時候提醒他,“你奶奶的事,我答應她不告訴別人的。你不要和琅華說什麽,她們母女倆說到底還是別人的事。”
“那麽不告訴別人,怎麽告訴我了?”孫施惠在後頭自動搜羅重點。
汪鹽利落地把襯衫掖進一步裙裏,特別地趕,好像後頭有什麽人要吃了她。她再把頭發挽成個低馬尾,回頭乜他一眼,“狗不在人類範疇之內。”
某人狡黠地笑,“嗯,狗也不愛打聽。不像你們人,言之鑿鑿地守諾,掉頭就告訴狗了,還愛打聽別的狗事。”
汪鹽聽他這麽說,面上起了顏色地回頭剛想罵他什麽。
孫施惠重重一個噴嚏,打得洋相極了。
一個起頭,接連不斷地。
汪鹽倒比他輕症些,她一個晚上,躺在床上,像個太後老佛爺般地被服侍了,臨了還說些風波話,“我覺得我就是被你傳染的。是你先嚷着頭疼頭疼的。”
孫施惠去找紙巾盒子,然後結結實實擤着鼻子。
他拖沓着些鼻音,不談他夜裏那陣迷信的話,只說汪鹽,“有項競技比賽你可能能得第一名。”
“什麽?”
“賴。”
說完他就把紙巾盒扔給她,出房門去了。
一早和阿秋交代着什麽,再去爺爺院子裏的時候,他戴着口罩。
老爺子躺着在吸晨氧,倒是富芸芸難得開金口地問一句施惠,“你怎麽了?”
“傷風了。怕過給你們。”
琅華與汪鹽前後腳跨進門檻,她看他們夫妻倆約好的戴着口罩,只輕蔑一笑,“矯情。”
富芸芸便要阿秋給施惠和鹽鹽煮點涼茶喝喝,叮囑他們多喝水,風熱感冒嘛,吃點銀翹解毒丸。
主要話頭還在施惠身上,說他應酬多,酒也喝得多,熱一場冷一場的,最容易招風。
那頭,孫開祥吸完氧,難得幾分精神,朝富芸芸道:“你的涼茶沒準真得有效。要阿秋教給他們自己弄。”
話音裏的意思,富芸芸從前煮給他喝過,尤其酒後熱傷風這種。
富芸芸見他難得這樣振濟精神一會兒,稍稍鼓舞孫開祥的口吻,“你那會兒不是這麽說的,打死不認傷風這回事。說能解酒的只有下一頓酒。”
孫開祥接話,“嗯,所以你媽讓我傷風期間吃輕淡些,湯嘛也淡一些。你倒好,給我骨頭湯裏擱了一把鹽。”
老黃歷的事了,兩個老的你一言我一語的。
孫施惠在邊上喝茶,倒也很給面子地附和一句,“這樣傷風肯定好了,一把鹽肯定要的個一熱水瓶的水灌一下,這麽個澆法,什麽傷風也滅了呀!”
端午過後,爺孫倆有着說不明的烏雲密布感。今天難得,互相肯接兩句,連阿秋看着也跟着開懷,打趣施惠,“你的聲音聽起來倒是比鹽鹽嚴重些。也要她給你擱把鹽,你灌肚肺去!”
小時候,阿秋做肚肺湯。新鮮買回來的豬肺子,都是通在水龍頭上接水,灌透肺子,一遍遍套進裏頭的血水的。
施惠一早傷風,心情卻不錯,連阿秋的玩笑也跟着買賬,“她不用擱,她不就是個鹽罐子嗎?”
施惠一日三餐的桌上鮮少說笑的。要麽和爺爺說公事,要麽一板一眼地問候爺爺每天身子情況。他每天來這院子,就跟工作應卯一樣。這一向老爺子身子蕭條下來,施惠一應免了來客上門打擾,也輕易不同爺爺說事務,只是每天過來的神色很凝重,引得一家子都不大痛快。難得他開懷幾句,連老保姆都跟着松泛些。像霁月光風一般,大抵這就是一個家主心骨的意義。
一通早飯,中西都有,琅華卻重重擱下筷子離席了。
說實在受不了這些成雙入對的戲碼。見琅華不快離席,富芸芸自覺今天話多了,不等爺爺發話,孫施惠先寬慰她,“她一向這樣,聽不下去就走。不針對任何人,純粹她能聽得進去的,少之又少。”
“我們這位姑奶奶,成也脾氣,敗也脾氣。”
孫開祥早絕了給琅華找人家的心思了,只偶然灰心起來,“怪我把她容得太過了。”
阿秋在邊上聽着富芸芸的吩咐要去煮涼茶,她到底資格老些,有時候說上幾句,老爺子也買賬,“小時候爹爹慣得嫌狠,倒是長大後,沒遇到同爹爹一樣縱容的人了。這樣做姑娘再去嫁人,是要吃苦頭的。”
老爺子灰心凝重,“她還嫁什麽人,只好好顧好她自己就夠了。”
孫施惠簡短用了早茶,最後拿茶漱口,想起什麽,幽幽道:“那也未必。”
爺爺才要看他問他什麽,汪鹽在桌下踢他,示意他不要多嘴。
孫施惠好笑地看她,“我是說……一輩子還長得很,萬一她就遇上了呢。嫁人這事,也沒人規定是二十歲女人專有的。”
爺爺不大認可,幾分交代身後事的口吻叮囑施惠,“你姑姑任性且跋扈,年少的時候尋個門當戶對的婚事,還有我們給她撐着。沒了我,你再輕易說不動她,還嫁什麽人,平白把自己的家私去貼男人罷了。她能看上什麽人,全是些輕骨頭的主。”
孫施惠莫名投一眼汪鹽,仿佛在說,聽見了?
爺爺不會肯的。即便是孫津明,孫開祥也不會肯的。他可以提攜青睐一個年輕人,但不代表認可他做姑爺;他的姑娘再刁蠻任性,不代表一個老父親沒有濾鏡。
再依孫津明的心性,他還不至于等二叔沒了,去收編孫家這個“孤女”。
那樣的話,他這些年在二叔這裏隐忍的就不會成金,只會成泡沫。市面上只會說,他孫津明最後成了傍老千金的主。
汪鹽聽這話,顯得幾分消極。她急着去趕一早的通勤車河,站在豔豔的正紅月季從邊,回頭看一眼孫施惠,說男人去複盤另一個男人的樣子,好諷刺也好唏噓。
孫施惠信步跟着她走,聽着高跟鞋篤篤的動靜,她今天一身白色套裝,溫柔妩媚極了。“你這沉迷給人找搭子的樣子,也很好笑,知道嗎?”
“你在說你自己!”
“什麽?”
“你不就是找搭子找的我嗎?”汪鹽總有本事把最單調的衣品穿得濃淡相宜。
庭院月洞門那頭,葳蕤的初夏光景,弱柳扶着風,漣漪池面上也不時還有沒有停歇的蛙躲在荷葉初尖之下。孫施惠沒答她這句,而是寂寂問她,“我那時候,有那麽難相處嗎?”
“有。”汪鹽不假思索,“你現在也沒好多少。”
孫施惠聞言,沉默了會兒,他依舊帶着口罩,只看到他一雙眼睛,無甚情緒。
他大概又有點想打噴嚏了,仰頭看柳葉梢穿梭下來的陽光,不長不短的時間下,他洋相地噴嚏。
前院那頭老姚在等他。他朝汪鹽走過來,再走到她前面去,看汪鹽一時還站在原地,孫施惠一邊噴嚏一邊再折回頭,扯着她的手就往前走,仿佛剛才的話題都不存在,或者都被他推翻了。他只靜靜交代她,“天熱,多喝水,吃藥就別碰咖啡了。汪副理。”
汪鹽的傷風感冒三四天的樣子就好了。
今年的天熱得出奇,她抽空回了趟父母那裏,汪敏行月底才開始真正休暑假。
趁着父女倆一起出來給媽媽買蘇式綠豆湯的時候,老汪念叨了女兒幾句,無非是前幾天她和施惠吵架的事。
“你媽也是的。非得要掙這個面子要你去。但問題還是出在你們自己身上,不去良性溝通,這麽大的人了,處處争一時痛快。我當那小子怎麽那麽好耐性地上門了,哦,是來套你媽話的。也太賊了點。一天那麽多事忙,還不夠,還得跑到我這裏來,疑你疑他的!我看他的病又犯了!”
汪鹽悉聽尊便地聽教訓。爸爸來買綠豆湯的,她指指那個桂花糖藕,說她想吃那個。
汪敏行朝女兒瞥一眼。怪鹽鹽也跟着施惠學會打馬虎眼了。
終究老父親還是要老板稱一個糖藕來,汪鹽要付錢的,老汪不要。
再問到盛吉安頭上,“他回來了?”
“也許吧。”
“你們沒聯系?”
汪鹽覺得爸爸問這話稀奇極了,饒有意味地看他,“你覺得我會跟他聯系?”
“沒什麽必要了。”老汪說,“我的女兒我知道,拿得起也放得下。”
稱完糖藕,爺倆依舊在菜場逛着。汪敏行蹲身在菜場管轄的流動小攤子上挑一把水靈靈的空心菜,汪鹽衣着傍身間,早已與菜場穿梭如織的那些人格格不入了。
而她的父親依舊樸實質樸地有空就來菜場替妻子分擔家務,負責采買。汪鹽給他們買的那些,汪敏行說留着去孫家穿吧。
再挑了兩個半青半紅的番茄,爸爸說,你媽就愛吃這種。
汪鹽抱臂莞爾,吃起媽媽的醋,“果然我是個意外。”
不多時,她問爸爸,“上學那會兒,孫施惠跟你提過,讓你帶我去他家游泳池練習的是吧?”
汪老師記性一點沒減,一面和攤主還價抹掉零頭,一面應鹽鹽,“好像提過。”
“那你為什麽不告訴我,不帶我去?”
結完賬,起身來的汪敏行淡淡瞟一眼女兒,如今她都大了都成家了,也沒什麽不能說的了,“帶你去幹嘛,那小子一肚子壞水,他以為我看不出來呢。”
“爸爸!”汪鹽難得孩子氣地嗔一句父親。
“任何時候別回頭看。任何時候也要遵循生存生态法則,什麽年紀做什麽事情,錯了就當試錯。年少輕狂不為過,而立年了,做事情還是任意妄為,那你們倆我誰都不饒過。”
出菜場的時候,三四點的西太陽依舊辣花花的,照得人跟着發昏。汪敏行坐鹽鹽副駕,冷氣打出來好久,車裏還是餘熱難散。
女兒結婚這麽許久,老父親也沒多少空閑認真和女兒聊幾句,這會兒驅車回家的一段路,汪敏行認真問鹽鹽,“他對你怎麽樣?”
“爸,孫施惠的脾氣是真的很糟糕,對不對?”
三年老師多年知交長輩加這短時間走馬上任的岳父,汪敏行對于孫施惠的點評還是要比較客觀準确的,“他們家那一攤子裏裏外外的事,沒脾氣的主根本壓不住。你別看孫開祥對他嚴格有加,這些年施惠管事,他沒出過一樁纰漏,老爺子看在眼裏。去年老爺子生病請客,他喊我們去,桌上琅華說了些不中聽的,施惠一路追了你媽直到我們停車子那頭,好說歹說。結果還是顧全大局地回去了。”
“這些年比上學那會兒好多了。”
汪鹽開車,不時瞥一眼爸爸,“你很少誇獎他的。”
“因為這小子太傲了,驕兵必敗。”
“……”汪鹽頓了下,糾正爸爸,“他其實也沒多少傲,你不是說每個孩子成長路上最好的營養就是鼓勵嗎?”
反而,有人這一路過來,鼓勵他的營養太少了。
汪敏行幾分笑意,“不是有你媽,還有你。要不然他怎麽就愛和你們母女倆死磕呢。”
汪鹽被爸爸說得一時臉紅,剛想回去喝綠豆湯呢,手機來電。
對象還挺讓她意外的,是琅華。通知汪鹽,修複的表帶和她相中的一支手表都到貨了,要她有空來店裏結一下賬。
汪鹽也沒想多少,畢竟琅華一向離群索居的,又是她正經的買賣。
她把爸爸送到樓下,就說還有點事,不在這裏吃晚飯了。
汪敏行臨下車前,把糖藕給她,還告訴鹽鹽一樁事,“他不是弄髒一回你棉襖嗎?後來把一件棉襖喇喇拿我辦公室,讓我帶給你。”
“我知道。”
汪老師好像說棉襖,又好像說別的,“你媽就說施惠那時候也愣,非得什麽事都經過我,老汪同意了,他才敢去找小汪。就是這麽點細枝末節,你媽才堅定認為施惠秉性比有些人好。”
汪鹽不置可否,只說媽媽一向這麽細節控的。
“可不是,她原先那個相親對象,家世可比我好多了。就是去男方家,看見那男的拿杯子出來給他們泡茶喝,那杯子一下子摞得老高,恨不得到下巴颏。陳茵女士屁股沒坐熱就要走,說這樣傻不拉幾的男人你們誰愛嫁去嫁,反正我不嫁一個傻子。”
嗯,事實證明媽媽的選擇是明智的。她選了父親,父親也真的縱容遷就了她半輩子。
汪鹽要爸爸上去慢點,老汪也叮囑她開車慢些。
去琅華店裏,汪鹽順便在附近他們品牌的咖啡店打包了一打咖啡。
請他們店裏的員工喝下午茶。
她進門的時候,琅華在一樓的廳中央坐着,廳裏香氛萦繞,一盆琴葉榕也蒼翠欲滴。琅華像似接待客人,與她對面年紀相仿的女人相談甚歡。
而接待汪鹽的是之前見過一面,他們店裏的店長。
店長姐姐顯得有些過于圓滑或者熱絡,一口一個汪小姐,又是孫太太的,要她去VIP室坐會兒。
汪鹽表示她取完東西就走了。
于是,店長就去給汪小姐取兩只手表。
那頭琅華看到汪鹽了,懶懶伸手,要她過去坐。店裏其他的銷售在分咖啡,也一面謝過汪小姐。
杯數買的還有餘杯。琅華毫不客氣地拿了杯給她身邊的女士。
店長把兩只表取過來,當着琅華的面,揭開給汪小姐過目:一只顯赫限量的品牌,這只是因為表帶被絞斷了,他們專門請師傅趕工修複接起來的;另一只于琅華這種奢品成風的人來說,就顯得平平無奇。
坐在琅華身邊的女人,看着琅華手裏那只修複好的高奢腕表,打趣的口吻:“能這樣剪表帶的,整個S城也找不出幾個吧。”
琅華塗着紅蔻丹的手指,把手表扔回盒子裏,淡淡鼻孔出氣,“你猜是誰?”
短短幾個字,沙發對面而坐的兩個人,相約明白了什麽。打趣口吻的女人無意瞥一眼汪鹽,後者淡然地颔首後,移開了目光。
康橋也無謂狀,她不禁忖度這位女客人,從衣着傍身,從眉眼到形色。這是她們從前的職業病。
清新妍好的美人胚子。
不顯赫,但也絕不輕悄。身上每一件飾品都只是輔佐她,不會越過她,更不會顯得浮躁、俗氣。可能出身工薪階層以上,中産算不上。土著獨生的女兒,自幼順風順水地過來,無論怎麽浮沉,家世不會多翻身富貴但也絕不會拖她後腿,這樣的女孩子,注定不會多差。生活是,工作是,嫁人更是。
通常,夫家對她們而言,都是錦上添花。
康橋喝一口琅華轉贈的咖啡,口紅印濃豔地留在上頭。
邊上的琅華,昨晚打了一夜牌,大半天下來,還是惺忪睡眼的樣子,她不禁看熱鬧的姿态,也是故意挑明了,“修複和新表費用就給施惠來買賬吧。”
汪鹽搖頭,說好的,她買了送給他的。因為婚前孫施惠給她置辦了一衣帽間的東西。
“或者,以姑姑的名義免單?”
琅華笑一聲,不依,說哪怕她老爹來都沒折扣的。
“哦,怪不得爺爺不來這裏裁衣了。”汪鹽始終面上淡淡的,又過問起齊阿姨,這幾天齊阿姨請假了,問還回來嗎?
“回。怎麽不回。她哪怕做到我爸去了,她也不會走的,你們放心。別以為孫施惠把阿秋弄回來,你們就主子仆子的穿一條褲子。”
汪鹽不禁哂笑,說琅華想多了,是早起的時候,孫施惠明明在抱怨,阿秋養的雞亂跑。
小北京踩着雞屎的腳就跑到他們客廳來了。
阿秋在忙早飯,因為齊阿姨請假了。
孫施惠抱怨,這樣分工不明确的工作,很沒有效率。
主要是他踩到小北京那個雞屎印子了。某人恨不得把小孩的頭擰下來。
琅華譏諷:“哦,你們又覺得齊阿姨有用償了?”
汪鹽替孫施惠正名:“他本來請阿秋回來也不是頂齊阿姨的差。他是要阿秋一點點顧起爺爺的身後事而已,爺爺的一身壽衣都是阿秋管的。老規矩還得早早備好一個最後幫爺爺穿壽衣的人,福壽雙全……”
“夠了。孫施惠才不是這種人。”琅華喊斷汪鹽的話。
汪鹽也起身來,一面要求買單,一面投一眼琅華,“是爺爺的授意。”
邊上的康橋多聽了幾句,表示無趣極了,起身要跟琅華告辭去。店長幾個老同事約她一起有空聚聚,喊她從前的名字,毛毛姐。
琅華吃了汪鹽剛才的癟,有意描補幾句,要給她介紹康橋,“哦,她就是送我這幅畫的人,你上次不是看過嗎?”
汪鹽依舊沉靜,界外人的神情與冷漠。她上回就表示過了,這幅畫和這裏的陳設并不大襯。顯然琅華沒有聽進去。
而康橋聽琅華這樣說,倒也沒所謂起來,堆疊的笑意,問候對面人,以及她的先生。
“施惠這些年還好嗎?”
汪小姐付完賬,被告知電子□□在他們小程序和公衆號都可以獲取,如果要換實體□□,他們也會在三個工作日內寄到客人手裏。
她不大想回複。無論是心高氣傲也好,還是有意回避這種俗務,汪鹽都覺得不大有邊界感。
因為,我沒有理由去替你們轉達什麽。
就在她預備拿社交辭令的颔首敷衍過去時,
身後不時出聲:
“看跟誰比吧,跟他爺爺比起來。他必然龍馬精神的。但他那個性子,不輕易恭維人,也不大受用別人恭維他。他肯定要說,還過得去,反正一時半會死不掉。”
廳裏茶歇邊上一行人皆回頭,
說話的人挺叫人意外的。
尤其琅華,她原本置身事外的冷笑,一時間,全凝固了起來,坐直了身子。
因為孫津明一改往日的和顏悅色,沉着一張臉,在那不聲不響地,好像站了好長時間了。